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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三岔口 作者:周德东-第20部分

小说: 三岔口 作者:周德东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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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驾车回到靠山别墅,带上存折和一些值钱的细软,回老家了。
  接近中午的时候,他走进了家门。
  退了休的父母刚刚把煮好的饺子端上桌,正要吃饭。他们看见儿子突然回来了,很惊讶。
  “洪原啊,你怎么回来了?”母亲问。
  “回来看看你们。”
  母亲打量着他的脸,说:“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
  “没事儿,最近太忙了。”他敷衍道。
  然后,他在餐桌前坐下,看着热气腾腾的饺子,说:“我太有口福了。爸,今天我要跟你喝点酒。”
  母亲说:“你爸心脏不好,你自己喝吧。”
  然后,她到柜子里拎出一瓶当地白酒,给儿子倒上了。
  洪原坚持给父亲倒了一杯,说:“爸,今天我必须和你喝一杯。”
  父亲察觉了什么,说:“你到底怎么了?”
  洪原端起酒,和父亲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老两口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盯住了儿子的脸。
  “爸,妈,我最近可能……有点灾祸。”
  “什么灾祸?”父亲问。
  “我在广东的时候,曾经害死过一个人。”
  胆小的母亲一下就靠在了父亲身上,“突突突”地抖起来。
  “公安局抓你了?”父亲扶住母亲,颤抖地问。
  “是。”
  母亲的眼泪“哗哗”地淌下来:“你这个小王八羔子!你,你怎么能干那种事呢?”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洪原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脖喝下去:“公安局盯上了我,我打算逃走。”
  “你能逃到哪里去?要是被人家抓住,那罪就更重了!”母亲哭着说:“还不如投案自首,那样,说不定能保住一条命……”
  洪原木木地说:“我到美国去,护照都准备好了……以后,我也许几年回不来,也许几十年回不来。你们不要牵挂我,我肯定还活着。今天我回来,就是想让你们二老最后看我一眼。”
  母亲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到洪原跟前,搂住他的脑袋,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哭嘴里一边不停地骂着:“小王八蛋!你个小王八蛋啊!……”
  父亲不会吸烟,但是他向洪原要了一支,点着,狠狠地抽起来。
  “我马上就得走。”说着,他把几张存折拿出来,放在了桌子上:“我这里有几张存折,你们收好了。”
  父亲说:“你拿着,你到了哪儿都得花钱。”
  洪原说:“钱我带足了。”
  父亲坚决地说:“穷家富路,都拿着!家里还有一些,你也带上。”
  母亲坐在了凳子上,还在瘪着嘴哭。
  洪原站起身,朝着父母“扑通”跪下来,说:“爸,妈,以后,我再也不能照顾你们了,你们就留下这些钱吧!”
  父亲叹了口气,说:“你在外面多保重吧。”
  母亲抖了一下,紧紧抓住洪原,惊惶地说:“你让妈再看看!”
  肆拾叁:最后一面当天晚上,洪原就赶回了七河台市。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梁三丽那里,还是该回靠山别墅。
  最后,他去了单位。
  现在,他像个精神病患者一样,不敢翻任何一本书,不敢掀开任何一个单子,不敢打开任何一个盒子……他坐在转椅上,闭着眼睛在思前想后。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他吓得一哆嗦。
  是梁三丽,她叫他回去。
  他不敢违抗,乖乖地说:“我马上回来。”
  是保姆给他开的门,梁三丽已经睡了。他走进卧室,只看到了那一堆头发。
  他轻轻轻轻地在她身旁躺下来。
  夜静极了,似乎全世界都睡着了。
  只有他一个人醒着。
  不,他觉得还有一个人醒着——身边的梁三丽。
  一直过了半夜,洪原都保持着最初躺下时的姿势,没有动一下。她也是,没有动一下,也没有任何声音。
  不知道几点钟,洪原终于一点点迷糊了。
  那群诡异的鲨鱼又来了。
  冯君从它们黑洞洞的嘴里吐出来,渐渐组装成一个赤身裸体的人,然后从窗子飘进来,血淋淋地站在了他的床前。
  洪原看见她一只手残缺着,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她嘶哑地说:“快了,你快来跟我结婚了,还有两天!那天,正是你害死我的日子,还记得吗?”
  洪原傻傻地看着她。
  “这两天之内,你将看到我最后一张照片。你知道它贴在哪里吗?我当然不会告诉你……”
  说到这里,她“嘻嘻”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从窗子飘了出去……早上,洪原醒过来,刚要睁开眼睛,马上紧紧闭住了。
  他闭着眼睛爬起来,摸索着走出卧室。
  “圆圆!”他喊道。
  圆圆跑过来,说:“叔叔,你的眼睛怎么了?”
  “你看看这房子里有没有照片?”
  保姆四下看了看,说:“有。”
  他一惊:“谁的?”
  “阿姨的。”
  “我问你有没有陌生人的照片!”
  保姆又看了看,说:“没有。”
  洪原睁开眼睛,不放心地巡视了一圈,说:“你去卧室看看有没有。”
  保姆就走进了梁三丽的卧室。
  过了一会儿,她走出来,说:“卧室里也没有。”
  洪原松了一口气,说:“好了,你去做饭吧。”
  保姆走到厨房门口,又回过头来,小声问:“叔叔,是不是谁受伤了?”
  “没有啊,你看见什么了?”
  “你们卧室的地板上怎么有一摊血?”
  洪原愣了愣,转身走到卧室门口,朝里看去——床头的地板上果然有一摊血,在晨曦中,那血的颜色有点发黑,一看就不是从活人身上流出来的血。
  梁三丽蒙在被子里,没有一点声息。洪原突然觉得,那堆头发似乎一夜之间变长了。
  肆拾肆:昏昏噩噩的一天梁三丽起床后,洪原对她说:“我今天有点不舒服,不想上班了。”
  梁三丽看了看他的眼睛,说:“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胃病,老毛病了。”
  “那你在家吧。我有一个老同学到七河台来了,今天我去见见她。”
  吃完早饭,洪原给梁三丽拿了一些钱,她就出去了。
  洪原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开始想像他即将奔赴的那个世界。
  那个地方,应该是一片黑暗,就像无星无月的黑夜,就像瞎子的视野,就像最深的海底,就像太阳照不到的星球……在那个世界里,他不会摔跟头,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躯体,他可能是飘浮着前行……在那个世界里,没有前后之分,没有上下之分,也没有快慢之分。只有一缕意识,忽聚忽散,就像梦中的状态。而这缕意识的环境是更庞大的意识……对了,那里根本没有大小之分,无数的意识纠缠在一起,像黑暗中浓浓淡淡的烟雾。
  他将见到冯君。
  他将见到李作文。
  他将见到祖父祖母,还有没见过面的外祖父外祖母。
  还有数不尽的列祖列宗。
  他们都穿着各个朝代的衣服?
  他们或许没有衣服,没有五官,什么都没有。他和那些人是血脉关系,血肉都不存在了,就没有关系了。
  在那个世界里,他和他们没有辈分的大小之分,没有年龄的长幼之分,很平等,都是同一种虚无的物质。
  也许,他还会遇到蒋中天。尽管他的躯体还在阳世上奔走,可是他的魂儿却飘荡在阴间。
  他不会再害怕。那里没有强弱之分。
  那里不分。
  那里混沌不分……他越想越恐惧,越想越无助。
  清晨的阳光静静地照进屋里来,照在他蜡白的脸上。
  他就这样木木地坐着,忘记了时间。
  保姆走过来,轻轻地说:“叔叔,吃午饭了。”
  他抖了一下,睁开红红的眼睛,说:“你一个人吃吧。”
  然后,他闭上眼睛继续想……过很多年之后,他在那个世界里还将见到父母,见到文馨,见到文馨未来的老公,见到梁三丽,见到黄山,见到这个保姆……不知道过了多久,保姆又走过来说:“叔叔,吃晚饭了。”
  “你吃吧,我不吃了。”
  很晚的时候,梁三丽才回来。
  她一进门就说:“你怎么还不睡?”
  他睁开病恹恹的双眼,说:“等你啊。”
  梁三丽走过来,亲了他一下,然后盯着他的眼睛,说:“你愿意看到我吗?”
  洪原冷不丁地说:“不愿意。”
  梁三丽笑了笑,转身去冲澡了。
  那明明是冯君在笑,不过是借另一张脸呈现出来了而已!
  洪原拖着铅重的步子走进卧室,慢慢脱掉衣服,躺下来。
  ……明天就是最后的日子了。他的心里涌上了漫漫的悲伤。
  他拿起电话,拨到了家里。是母亲接的。
  “洪原,你在哪儿?”她急切地问。
  “我还在七河台,明天走。”
  “走之前还能回来一趟吗?”
  “……不能了。”
  母亲抽噎起来:“洪原,那你不要挂电话啊,让妈听着你的声音,一直听到明天……”
  “妈,你能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吗?”
  母亲一边哭一边说:“你小时候可淘了。两岁零九天的时候,我在院子里洗衣服,你在旁边玩儿,好半天都不哭不闹。我转头一看,你蹲在地上,朝一块手绢上撒了一泡尿,也学着我的样子洗呢……”
  听着听着,洪原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孩童一般的欢乐表情。
  梁三丽来了。
  洪原匆匆跟母亲说了声再见,急忙把电话挂了。
  梁三丽走到他面前,突然从背后拿出了一张照片!他怵然一惊。
  “今天,我那个同学给我带来了一张照片,是我们班的高中毕业合影,我的那张丢了,她来之前为我翻拍了一张。你……看看?”
  洪原惊恐地说:“我不想看!”
  他担心冯君那张脸在密匝匝的脑袋空隙中闪出来。
  他担心冯君替换了照片上某一个学生的脸,混杂在众人当中,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担心这张照片中根本就没有什么梁三丽,因为她只是一个虚假的影子,它其实就是冯君的高中毕业照……肆拾伍:转机上床之后,梁三丽抱住洪原,撩拨他的下身。
  洪原低声说:“我还是……干不成。”
  梁三丽放开手,在黑暗中注视了他一会儿,突然说:“你快完蛋了。”
  洪原抖了一下,问:“你怎么知道?”
  “我说过,通过一个男人的生殖器,就可以了解他的一切。明天你走吧,找你的文馨去。我的身边不需要躺一个女人。”
  说完,她转过身去,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明天……洪原瞪着双眼,看那个窗子。
  今夜冯君也许不会来了。该说的,她都托梦说了,现在她只剩下在黑暗深处等他了。
  有一条狗孤独地叫了起来,听声音那应该是一条很大的狗,它似乎发现了什么异物,叫得越来越凶。
  它一直在叫,除了它之外,世间万物都保持着深不可测的缄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嘶哑的狗吠声才一点点小了,小了,小了,终于听不见了。黑夜一片死寂。过了一会儿,窗外就隐隐约约传来了那“咕咕唧唧”的水声。
  接着,洪原听见很多女人在笑,好像窗外正走过一群鲜艳的粉黛裙钗。
  过了一会儿,那笑声越走越远了。但是那些鲨鱼并没有离开,它们一直聚集在窗外,“哗啦啦”地游动着,忽远忽近。
  他又等了很久,始终不见冯君从窗子飘进来。
  越这样他越害怕。
  突然,他感觉身边的梁三丽动了动。他蓦地转过头,看到梁三丽慢慢掀开被子,僵硬地坐了起来。
  他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就坐起身,朝后退了退——哪里是什么梁三丽,是冯君!她血淋淋地坐在他身边,直勾勾地看着他。
  这具血淋淋的尸体一直挨着他躺着!
  “想保命吗?”冯君嘶哑地说话了:“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变成女人。如果你变成了女人,我就不要你来跟我结婚了。”
  洪原此时已经灵魂出窍了。
  窗外的那群女子又走回来了,洪原再次听到了她们的笑声。好像谁讲了一个段子,那应该是关于男人的,逗得大家你推我搡地笑成一团。很快,这笑声又远了……“明天是最后的日子,你必须做出选择,我在你头上三尺的地方,看着你。”
  说完,她慢慢躺下去,缩进被窝,又用被子蒙住了脑袋……洪原从梦中惊醒了。
  今夜有月亮,不过很细,淡淡的月光淌进窗子来,房间里的旮旯更黑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还蒙着脑袋睡着,只露出一堆头发。他不能确定她是谁。
  他伸出手,想猛地掀开被子看一看,可是刚刚撩起被角又放下了,心已经狂跳起来。
  最后,他哆哆嗦嗦地穿上衣服,悄悄溜出了门。
  他刚刚走出楼,差点撞到一双眼睛上。他一下就凝固了。
  这双眼睛长在一张毛烘烘的脸上。
  就是它,刚才一直在叫。现在它端端正正地坐在楼门口,木木地望着他。
  肆拾陆:秘密那天一大早,她赌气离开了家,到单位取了机票就去机场了。其实她是下午的飞机。
  在路上,她接到了一个电话。她看了看,是个陌生的号。
  “喂,哪位?”
  对方静默了一下,说:“我是蒋中天。”
  她的脑袋一下就炸了。
  蒋中天!他果然没有疯!
  “你……”
  “我想约你谈谈。”
  “对不起,我没有时间。”
  “我要告诉你一个非常重大的秘密。”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的精神病是伪装的?”
  “不是,跟我没关系,跟你和洪原有关系。”
  文馨想了想,说:“好吧。不过,我现在就到顺天酒吧等你。”
  “一会儿见。”
  文馨让出租车调头,回到市区,直奔顺天酒吧。
  她想,既然蒋中天伪装成了精神病,天天在黑夜里游荡,那么他很有可能真的看到了正常人无法看到的什么惊人秘密。
  离开洪原,她万分痛苦和无奈。而蒋中天说,这个秘密跟她和洪原有关,她想知道的心情就更迫切了。
  她到了顺天酒吧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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