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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虎牙 -莫里斯·勒布朗 著-第42部分

小说: 虎牙 -莫里斯·勒布朗 著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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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会布满乌云。鸟儿会停止歌唱。大自然会披上孝服,一片哀伤。可现在鸟儿啁啾,天空湛蓝,一切正常。诚实的人没有死。凶手拖着脚走路。弗洛朗斯怎么会死呢?”
  这番话之后,是长久的静默。两个对手相距有三步远,彼此直视对方的眼睛。堂路易仍然沉着镇定,残疾人却十分惊慌。这个恶魔明白了。尽管事情真相仍未点破,却明明白白显露在他眼前:弗洛朗斯·勒瓦瑟也活着!从人的角度,肉体的角度看,这是不可能的。可是堂路易的复活不也是不可能的吗?然而,他现在好端端地活着,而且脸上毫无伤痕,衣服似乎也没有撕破弄脏。
  恶魔觉得自己输了。把他紧紧抓在手里的人有着无边的本事,就是被死神抱住了,也能挣脱出来,并把他看护的人也从死神手里夺过来。
  恶魔挪着两只膝头,在砖砌的小径七慢慢后退。
  他向后退着,从盖住先前那个洞穴的乱石堆前经过。却不敢朝这边望,似乎他终于相信弗洛朗斯安然无恙,从可怕的坟墓里爬了出来。
  他向后退着。堂路易捡起一卷绳子,不再望他,专心拆解起来,似乎完全不把他放在心上。
  他向后退着。
  他观察对手的动静,见他没有注意,便突然车转身,努力站起,迈开软弱无力的双腿,朝井口跑去。
  他离那儿只有二十来步远。他跑了一半,四分之三,井口已经敞开在他眼前。他伸出双臂,准备一头扎进去。
  可是他没有扎成。他在地上打了几滚,猛然被拉向后面,两只手被紧紧地捆着贴在身上,动弹不得。
  原来堂路易一直在暗暗注意他,在他正要跃入深渊的时候,把那卷绳子甩了过来。
那绳子像套马索,结结实实地箍在他身上,把他拉回地上。
  残疾人挣扎了几秒钟,可是越动,那活结头勒着他的肉越疼,他也就不动了。事情完结了。
  这时堂路易牵着绳子走过来,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他被套以后在地上打滚时已经缠上了几圈,堂路易又加了几圈,还给他嘴里塞了手巾。一切做妥以后,他才装出彬彬有礼的口气,说:
  “先生,你瞧,人总是输在过于自信上面。他们总想不到对手比他们更有能耐。因此,当你害我落进陷阱时,亲爱的先生,我这样一个人,亚森·罗平这样一个人,身体贴在井边,小臂抠着井沿,脚抵着井壁,你怎么可能以为我会像随便什么人一样落下去呢?瞧,你离我有十五或二十米远,我没有力量一步跃过去,也没有胆量去吃你的子弹。
可又要救弗洛朗斯·勒瓦瑟,救我自己。不过,可怜的先生,请相信我的话,其实我只要稍稍努力就够了。我之所以没有作,是因为有更好的事要作。你要是有兴趣,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有兴趣吧?那好,先生,你听我说,我的膝盖和脚刚碰到井壁,就把它碰坏了,于是我明白,这个地方从前挖了一条暗道,被一层薄薄的石灰封住了。好运气,不对吗?而且是可以改变局势的运气。于是我立即想好了主意。我一边假装支持不住,脸上显出惊恐万状的表情,眼睛瞪得大大的,龇牙咧嘴,极为可怖,一边悄悄地扩大暗道口,让石灰块无声无响地落下去。时候到了,就在我支持不住的脸在你眼皮下消失的那一瞬间,我只轻轻一跃,凭着几分腰功和大胆,跳到了地道里。我得救了。
  “我得救了,因为这暗道正好开在你离开的方向,而且它本身黑魆魆的,没给井里投下一丝光亮。这以后我只要等待就行了。我不声不响地听着你讲话和威胁。我躲过了你扔下的石头铁砣。以后,我估计你去对付弗洛朗斯了,正准备走出暗道,回到光明之中,从你背后扑上去,这时……”
  堂路易好像打包似的,把残疾人翻过来,说:
  “在诺曼底,濒临塞纳河的地方,有一座唐卡维尔古堡,你参观过没有?没有?那好!你知道那里,在主塔废墟外面,有一眼古井,和当时许多井一样,有两个口子。一个在上面,朝天开,一个在下面,在井壁,通到塔里的某个房问。在唐卡维尔,第二个出口今天是用栅门封闭的。而这里,则是用一层石灰卵石封死了。我正是想到那条暗道才待下来,再说,事情也并不急,因为你好心通知我,弗洛朗斯在四点之前不会与我在阴间会合。
  我便检查这避难所,由于我先有直觉,很快就发现这是从前那个建筑物的地下室。
现在那建筑物坍塌了,在废墟上辟出了花园。于是我就朝前摸索。如果是在地上,顺着那方向,我会来到洞穴口。我的预感果然没错。我碰到了一道楼梯。从楼梯上方透下来一线光亮。于是我往上走。到了上部,听到了你的声音。”
  堂路易一下把残疾人翻过来,一下又把他提过去,动作不无粗鲁。然后,他又说:
  “亲爱的先生,我必须向你重复一句,如果我一开始,就从地面直接向你进攻,结局也会如此。不过,说了这句话以后,我还是承认,机遇帮了我的大忙。我们较量的过程中,我常常受它的阻挠,这一回我是无可抱怨了。我觉得运气这么好,一进那地道,我就一刻也不曾怀疑机遇会引我走到出口。确实,我只用轻轻地抽出堵在出口的几块砖,就可畅通无阻地进入坍塌的塔楼。我循着你的声音,在石头之间潜行,来到洞穴里处。
弗洛朗斯就躺在那里。亲爱的先生,这很有趣,是吧?你会发现,听你说那番话,一定很滑稽:‘你回答我,行还是不行,弗洛朗斯。只要用脑袋示意一下就决定了你的命运。
你要是摇头,那就死定了;要是点头,我就给你松绑……回答吧,弗洛朗斯。只要用脑袋示意一下……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尤其是你爬到洞穴顶上说的那番话更是有趣:‘弗洛朗斯,是你自己要找死的!你自己愿意死。那就该你倒楣。’你想想,这有多可笑!那时洞穴里早就没人了!我一把就将弗洛朗斯拉过去,放在安全地方。你撬坍那堆石头,压死的也许不过是几只蜘蛛和几只在石板上想入非非的苍蝇,现在,玩笑也开了,戏也演完了。第一幕戏是:亚森·罗平得救。第二幕是:弗洛朗斯·勒瓦瑟得救。第三幕也是最后一幕:恶魔先生完蛋了。多么有趣啊!”
  堂路易站起来,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作品。
  “你看上去像根香肠。”他生性爱开玩笑,习惯与敌人随意说话……“一根真正的香肠!先生,不太粗的。里昂为穷人家生产的红肠!嗬!我想,你不会搔首弄姿打扮吧?再说,你这样子,比平时也不差。不管怎样,我建议你做的室内体操,你完全适合做。
你会发现那……确实是我独有的想法。你别不耐烦。”
  他从凶手搬出来的步枪中抽出一支,又拿了一段十五米左右的绳子,一头绑在枪的中部,一头接在残疾人背上捆的绳索上。
  然后拦腰抱起俘虏,走到井口。
  “你要是头晕,就闭上眼睛。尤其是不要怕。我是很小心的。准备好了吗?”
  堂路易让残疾人慢慢滑进井口,然后握着刚才绑上去的绳子,一把一把地把他放下去,十分小心缓慢,不让他碰到井壁。放到十来米深的地方,步枪横卡在井口,放不下去了。于是残疾人就悬空吊在又黑又窄的井筒中问。
  堂路易点燃几把废纸,扔下去。它们在井里晃晃悠悠地飘落,将阴惨惨的光照在井壁上。
  接着,他抵挡不住最后斥骂几句的诱惑,也学凶手刚才那样,俯身对着井下,嘲弄地喊道:
  “选在这儿,是为了免得让你伤风感冒。你还要什么?我在照料你呢。我答应弗洛朗斯不杀你,也答应法国政府,尽可能把你活着交给他们。只不过,在明天上午之前,我不知拿你怎么办,只好委屈你了。这事情办得漂亮,对吧?而且,让你觉得欣慰的是,这符合于你的手法。是啊,你想一想。步枪搁在井口边,每头不过搭住二三厘米,你只要稍微挣扎一下,稍微动一动,甚至呼吸稍微重一点,枪管或者抢托就会挪过井边,你就会不可避免地落下去。至于我呢,什么事也没有!你的死只是自杀。你只有别动才行,伙计。
  “我这小装置的好处,就是让你在砍头那临终时刻到来之前,预先尝尝黑夜的滋味。
从现在起,你就面对自己的良知,面对自己的灵魂忏悔吧,没有谁会来打搅你无声的交待的。亲爱的朋友,嗯,我还算善良吧?好了,我走了。千万记住,别动,别叹气,别眨眼皮,别心跳,尤其别笑!你只要一笑,保准落进水里。思考吧,这是你最值得干的事情。思考和等待。再见,先生。”
  堂路易十分满意地说完这番话,一边离开,一边喃喃自语:
  “这样处置恰如其分。我不附和欧仁·苏,说要挖出罪大恶极的犯人的眼睛。可是,对他们作点小小的体罚,让他们惶恐、不安,这也是公道的、有益的,丝毫不违背道德。”
  堂路易走了,踏上那条砖砌的小径,绕过那堆乱石,从一条沿着围墙而下的小路,朝一片松树走去。他刚才把弗洛朗斯安置在那里。
  她遭受了可怕的折磨,仍然虚弱不堪,但已经有了精神,意识也清楚了。她正在等着堂路易,似乎对他与残疾人的搏斗,没有半点担心。
  “完了。”他简单地说,“明天,把他交给司法当局。”
  弗洛朗斯浑身一震,不过她没说话。堂路易·佩雷纳在静静地观察她。
  自从发生那么多惨案,将他们分开,并像不共戴天的敌人一样投到对立的阵营以来,他们这是头一次单独相处。堂路易心潮起伏,激情进涌,千言万语汇聚心头,到后来却只说出一些废话:
  “顺着围墙,向左拐,我们会走到汽车那里……走这么一段路,你还行吧?……上了车,我们就开到阿朗松……在中心广场附近,有一家很安静的旅店……你可以在那儿静待案情出现有利于你的变化……不用多久了,因为罪犯抓到了。”
  “走吧。”她说。
  堂路易不敢提出搀扶她。再说,她走起路来也还有力,匀称的上身随着髋部一起摆动。堂路易又对她生出欣赏与爱慕。可是他觉得,恰恰是他凭借神奇的力量,救出她的时刻,她离他最远。她没有道一声谢,甚至也没有温柔地看他一眼,以酬谢他付出的辛劳。她仍和第一天一样,是个神秘的女人。他不了解她内心的秘密,整个案子是那样可怕,电闪雷鸣,风狂雨骤,居然没有在她身上投下一线光亮。她在想什么?她想要什么?她在朝什么地方走?这都是弄不清楚的问题。他也不指望解答。今后两人若彼此想起对方,肯定都会带出怒气和怨恨。
  “唉!不行,”当她在小利穆齐纳车里坐好时,他想道,“唉!不行,不能以这种方式分手。我们两人之间,该说的话我都要说出来。不管她愿不愿意,我都要撕破她的面纱。”
  一路上汽车开得飞快,一会儿就到了阿朗松宾馆。堂路易随便用了个名字,替弗洛朗斯登记了房间,接着便让她独自休息。过了一个钟头,他来敲门。
  这一次,尽管他下定决心,还是没有勇气单刀直入,接触那个问题。另外,有一些疑点,他也希望马上弄清。
  “弗洛朗斯,”他说,“在把那家伙送交司法当局之前,我想弄清楚他跟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朋友,一个不幸的朋友。我过去同情他。”她肯定地说,“今天,我想不通为什么会同情那样一个恶魔。不过,几年前,我认识他的时候,我见他身体虚弱、残疾,见他已经有了短命的征兆,我才生出恻隐之心,才怜爱他的。他有时也给我一些帮助。虽说他过的是一种深居简出的日子,还是从有些方面使我动了心,渐渐地,不知不觉地,他对我越来越有影响。我相信他对我是绝对忠诚。莫宁顿案件发生时,我现在才意识到,是他先支配我,后来又支配了加斯通·索弗朗。是他逼我说谎、演戏,哄我相信他是为了救玛丽—安娜才那么做。是他使我们对你那样怀疑,是他让我们养成习惯,闭口不提他和他的活动,加斯通·索弗朗与你会面时,一个字都不敢提到他。我怎么盲目到这种地步,我自己也不清楚。可事实就是这样。没有一件事让我擦亮眼睛。没有一件事让我对这个疾病缠身,害不了人,一生中一半时间是在疗养院和诊所度过的人生出片刻怀疑。
所有的治疗办法他都试过了;他有几次对我表白过爱慕之意,却不能指望……”
  弗洛朗斯话没说完,双眼碰到了堂路易的目光,觉得他并不在听自己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自己。她的话都是白说了。对堂路易来说,一切有关案件的解释都毫无意义,他感兴趣的只有一点,就是弄清弗洛朗斯对他的想法,哪怕是憎恶的想法,轻蔑的想法。
除此之外,任何话都是空话,令人厌倦。
  他走近年轻姑娘,低声道:
  “弗洛朗斯,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是吧?”
  她听了这话一怔,似乎觉得十分意外,脸立即红了,不过眼睛并没低下。她坦白地回答说:
  “是的,我知道。”
  “不过,”他提高一点声音,“你也许不知道它有多深?你或许不清楚,我的生活目标不是别的,就是你?”
  “我也清楚。”
  “那么,你既然知道,”他说,“我就只能由此得出结论,这正是你敌视我的原因。
从一开始我就是你的朋友,我想方设法保护你。可从一开始,我就觉得,我成了你出自本能又为理性控制的仇恨的对象。我在你眼里看到的,从来只有冷漠、不安、轻蔑,甚至厌恶。在危险时刻,事关你的性命或者自由,你总是宁肯冒险行事,也不愿接受我的救援。我是敌人,是不可信任的人,是什么丑事都干得出来的人,是人们避之惟恐不及,想起来就害怕的人。这一切,难道不是仇恨?这种态度,只有用仇恨才能解释,难道不是?”
  弗洛朗斯没有立即回答。似乎她欲言又止。她那张被疲倦和痛苦磨瘦的脸比平日多了几分温柔。
  “不,”她说,“这种态度,不仅仅只有仇恨才能解释。”
  堂路易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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