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风铃 (背后灵系列之三)(完结)作者:水虹扉-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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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然微微垂首,道:“抱歉。”
他的灵能,对张鹞这种状况无能为力。
这个世上的一切改变,都是人类以本身为代价所造就。
世间有佛理,却并无神佛奇迹。
张鹞慢慢松开宗然,一步步後退,眼眸中浮现出绝望之色,喃喃道:“我吃了寄儿活下来……她就算死了,还要为我这种人操心劳累,而我却半点都帮不上她。”
像他这种人,再继续活下去,也无任何意义吧。
“施主?”宗然感到有些不对,微微偏头,朝张鹞的方向伸出手,“你想做什麽?”
张鹞惨笑两声,转身低头,朝不远处的墙角狂奔而去。
他这举动突然而快速,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额头重重撞在坚硬的青石墙上,血花脑浆四溅。
“怎麽了?发生了什麽事?”宗然闻到强烈的血腥气,抓住一旁的才让仁宝哲问道。
才让仁宝哲看着张鹞的身体沿着墙根慢慢滑落,在墙上留下一道粗大的血虹,不由念了一声佛号,低眉敛目道:“那位施主,已经撞墙自尽了。”
宗然闻言,只觉得全身的力气刹那被抽干,喃喃道:“是麽……自尽了。”
自尽是因果律重罪。自尽者,必将成为永世徘徊於人间的野魂,不得往生轮回。
张鹞既然自言每日诵读佛经,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但一直想要挣扎活下去的他,最後还是因为无法再承受世间的苦,选择了自尽。
“法王,不要紧吧?”才让仁宝哲伸手扶住宗然。
宗然脸色惨白,勉强摇头道:“……我没事。”
“没想到会在上师们面前,出这种事。”中年藏汉叹道,“请放心,好歹也是一条性命,我们会好好安葬他的。”
宗然向中年藏汉躬身致谢,心中说不出的难过怅然。
(1。38鲜币)骨风铃(十一)
十一
安葬张鹞之後的第二天,一行人便踏上了前往西藏的路途。
经过三个月的长途跋涉,宗然和才让仁宝哲,以及安齐眉安齐陵一起,再次回到了西藏哲伦寺。
到了哲伦寺之後,才让仁宝哲便开始欢欢喜喜准备宗然的坐床大典。
一般而言,转世活佛尚年幼时便要受戒坐床,以确定身份,而後正式启用前任活佛大印,并开始学习经文典籍,直至成年,方能正式主持所执掌之教。
像宗然这样的情况,可以说是非常稀少。
……
傍晚,噶玛带着仓木决,以及成群的牛羊放牧回来。
现在的牧草,是这里最後一茬秋草。再过几天入冬,到时噶玛和仓木决就要离开营地,去南坡放牧。
“噶玛哥,我要回去帮阿妈捻线了,明天见。”
仓木决帮噶玛一起把牛羊赶入圈里之後,朝噶玛挥挥手,朝自己的家里走去。
噶玛笑道:“明天见。”
四年过去,噶玛已经长成了健壮的青年,而仓木决也从脸蛋圆圆的孩子,变成了十三岁的修长少年。
这四年里,噶玛和仓木决都成熟成长了不少。
仓木决失去了阿爸,家中环境令他比别的孩子更快成长,以保护他的阿妈和他的家。
噶玛失去了央金,使他刹那间真正懂得了世态艰辛无常。
噶玛七岁父母双亡,但那时,他的天空还有阿姐央金撑着,他并没有怎麽太感觉到艰辛痛苦。而四年前,他的阿姐也不在了,迫使他尽快必须成为真正的男子汉,独自撑起一片天空。
噶玛伸个懒腰,走到自己的藏棚前,掀开帘子,喊道:“顿珠,我回来了!”
正在火塘边煮肉的年轻女人抬起头,笑着望向噶玛:“啊,你回来了。”
顿珠是年轻女人的名字,她是噶玛新婚半年的妻子。
噶玛坐在顿珠身旁,搂住顿珠的腰,将头靠在她的肩上。
“对了噶玛。”顿珠看了看噶玛,宠溺而又有些无可奈何的笑,“这两天,家里要多添些酥油,你再宰两头肥些的羊羔。”
“嗯,发生了什麽喜事吗?”噶玛偏过头,看到矮柜上放着一叠顿珠手织的哈达,“你以前织的哈达,全部都拿出来了啊。”
“是大喜事。”顿珠捏了捏噶玛的鼻子,“哲伦寺的昆印不灭法王,终於回到寺中,这几日就要举行坐床大典。”
“什……麽?”噶玛慢慢松开搂住顿珠的手,神情错愕,一时间完全说不出话来。
“你啊,怎麽听到这个消息就愣住了?”顿珠不明白他此时心中所想,继续往下道,“二十七年前,昆印不灭法王圆寂,那时我们都没出生。但听我阿爸和阿妈说,那位法王非常慈悲,法力和名声都很大,却为人谦虚不求显扬,连朝廷册封和教区都不要,只求用自身能力造福藏民……这样的活佛如今转世坐床,我们自然是要好好庆贺,诚心供奉。”
“活佛的名字,是不是叫宗然?”噶玛听完顿珠的话,木着一张脸,愣愣开口。
“是啊,原来你听说过了。”顿珠终於看出噶玛的不对劲,“你怎麽了?”
噶玛的眉头皱了起来,双拳紧握,直握到骨骼咯咯作响。
这四年的时间里,他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宗然,包括顿珠。
央金临死见他最後一面的时候,只求过他一件事,就是让他不要去中原找宗然,永远不要告诉宗然,她是如何死去。
因为她知道,对於宗然来说,她的死意味着什麽。
她只希望,很多很多年之後,宗然回到哲伦寺,能够看到她化身而成的祭神之鼓,能够听到鼓声。
仅仅这样,她就感到满足了。
噶玛虽最後答应了央金,内心却是感到痛苦不堪的。
因为这痛苦,他无法向任何人再提宗然,甚至恨宗然。
他恨宗然的不告而别,如果不是宗然骗了他和阿姐,提前启程回中原……阿姐一定能活下来,一定能得到幸福。
是的,他恨宗然。他更恨,阿姐临死前还在为这样的宗然着想,而宗然,现在则要举行坐床大典,受到所有人的敬仰供奉。
不不不,那个人,根本不配得到阿姐的爱。
他心里的痛苦,阿姐的痛苦,一定要那个人亲身体验。
……
夜深人静,宗然在空荡荡的大殿内,泥金的佛像前打坐,鼻端是檀香与酥油香的混合气味。
尽管他像平常一样打坐,心里却失去了平常的澄静空宁。
四年过去,他又回到了这里,回到了央金所在的这片土地。
四年前的冬天,央金曾经跪在他所在的地方,为濒死的他向神佛许愿。想到这里,他无法平静。
尽管之前曾无数次想像过和央金重逢的情形,然而回到这里之後,他却没有勇气打听央金的近况,更没有勇气去找央金,亲手送出那条天青色丝巾。
他即将坐床的消息,应该已经在这片土地上传开了,央金也知道了吧。
那麽,按照她的性格,会很快带着噶玛来找他吧。那个时候,他也许能表现的自然一些。
宗然苦笑了一下,在心里嘲讽自己的软弱。
就在这时,他听到大殿外传来守夜小沙弥的声音──
“这位施主,法王正在打坐静思,您不能进去。如果要朝见的话,可以在坐床大典上……”
紧接着,一个青年的声音打断了小沙弥──
“你去告诉宗然,我叫噶玛,是央金的阿弟!如果这样他都不见,那我也无话可说!”
青年的声音明显带着怨怒,称呼也不复当年的“宗然大哥”,而是直呼其名。但宗然完全没听出来,只是刹那间被惊喜淹没──
他回哲伦寺也就半日,央金虽没有来,但噶玛第一时间就赶来了。那麽,就算是出於朋友的感情,她的心里一定也还有他的存在。
至於她没有第一时间来的原因,可能是出嫁的女人,在这样的夜里不太方便出行吧。
怀着这样的惊喜心情,宗然从蒲团上站起来,朝大殿外走去,喊道:“噶玛!”
……
夜凉如水,噶玛站在大殿的台阶之下,站在浅淡的灯光中,看着宗然带着欢喜的表情,迎着他走过来:“噶玛,你最近还好吗?”
噶玛看着宗然,没有说话。
宗然穿着一袭朴素僧袍,轮廓依旧称得上英俊,模样却比起四年前来,要沧桑消瘦很多。
最让噶玛想不到的是,宗然瞎了。
在宗然的脸上,眼窝深深的陷下去,显然眼皮之下,已经失去眼球。
“宗然,你的眼睛是怎麽回事?”噶玛看着宗然,面无表情。
“啊……这个,只是个意外。”宗然摸了摸自己的眼眶,解释道,“我没关系的……”
“哈哈哈哈哈哈!!!!”然而没等他说完下面的话,噶玛大笑起来,笑得弯下了腰,笑得眼泪都涌了出来,“报应……宗然,这是你的报应!”
这个时候,宗然再怎麽迟钝,也能听出噶玛言语中的恨意,惊道:“噶玛,你怎麽了?”
噶玛笑了半晌,终於渐渐止了笑,直起身,用凶狠的目光盯着宗然,道:“宗然,先别管我怎麽样,你想不想知道,阿姐现在怎麽样了?”
“央金她,应该嫁人生子了吧。”宗然朝噶玛的方向走了几步,“难道说……这些年你们都过得不好?”
“岂止不好……我告诉你,阿姐已经死了。”噶玛咬着牙道。
宗然停下脚步,脸色顿时惨白。
噶玛的话一字一字钻入他的耳膜,像是世上最恶毒的诅咒。
“你知道,她是怎麽死的吗?”噶玛咯咯惨笑,继续往下道,“在你离开的那天,上天垂怜,阿姐身上出现了神迹,她能听到声音,也能说话了……阿姐,其实是一直爱着你的,只是因为觉得她配不上你,所以才没接受你的求婚。纵然你那天骗了我们,不告而别,阿姐还是打算等你。直到,德吉彭措土司遇见了她……”
……
宗然站在大殿之前。
当他听完噶玛的讲诉之後,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惨白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噶玛握拳朝宗然大叫,“如果不是你的不告而别,如果不是哲伦寺那个卑鄙的尼玛,阿姐根本就不会死!你知不知道,哲伦寺所供奉的佛前,就放着阿姐的皮制成的鼓!”
宗然听着噶玛对他的控诉,沈默不语。
“阿姐已经死了,你为什麽不去死!宗然,你瞎了,就是上天对你的报应!应该死的人,是你啊!”噶玛朝宗然吼完这句,只觉得长久以来压在心中的郁闷悲痛,终於得到宣泄,不由泪流满面。
这个时候,才让仁宝哲从寺内走出来,看到宗然与噶玛相峙的这幕,连忙道:“法王,发生什麽事了?”
“……没事。”宗然微微侧脸,朝向才让仁宝哲,“夜已经深了,扶我回房休息。”
宗然的语调神情平静缓和,才让仁宝哲却错愕了一下。
转世法王让年长弟子扶持行走,以显身份尊贵,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宗然,之前从来没有向才让仁宝哲提过这样的要求。
才让仁宝哲错愕片刻之後,连忙上前,伸手扶住宗然。
当他的手触到宗然的身体,宗然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朝他压过来时,他才明白宗然为何要他扶持。
宗然全身都在抖,而且虚软无比,刚刚一直保持站立姿势,已经是非常勉强。
才让仁宝哲从未见宗然如此,心中吃惊,神色间却未表露出来,只是扶着宗然,朝大殿内走去。
噶玛见宗然要走,激动的朝宗然冲过去,却被几名小沙弥拦下。
“宗然,听到阿姐的死询,你居然一点也不难过!你没有心!没有血!没有泪!你……你根本就不配成为活佛!”
宗然被才让仁宝哲扶着,一直朝前走,听着噶玛的怒骂声在身後渐渐远去。
刚开始听到央金死去的消息,心中是无比的震惊,以及无法形容的剧痛。
随着噶玛的讲述与谴责,他渐渐开始分不清,心里的感觉究竟是什麽。
直至现在,他心中已麻木到没有感觉,头脑亦一片空白,只有噶玛骂他的话在脑海里往复徘徊──
阿姐已经死了,你为什麽不去死!宗然,你瞎了,就是上天对你的报应!应该死的人,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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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然归藏七日後,哲伦寺迎来了昆印不灭法王的坐床大典。
清晨,起居室内,才让仁宝哲面带担忧的神情,朝宗然道:“法王近些时都吃的很少,昨日一天更是只喝了一些清水,今日坐床大典,多少进些饮食吧。”
“我不要紧。”宗然摇头,披上金色袈裟,站起身,“大师,你也是修行的人,应该知道,我撑的下去。”
才让仁宝哲眉头紧皱,却又不敢再就此事往下说。
的确,像他们这种操灵者,睡眠、进食和休息需要,都比常人少,就算是几日几夜不饮不食,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但宗然这些日子以来,不分昼夜在佛前打坐,几乎不进饮食,明显是在自惩自虐。
才让仁宝哲明白宗然为何这样,但看着宗然平静的面容,却无从开释。
……
哲伦寺外的空地上,天未亮开始,就聚满了朝佛的藏民。
他们手捧哈达,带着贡物,集体坐在卡垫上,等待着昆印不灭法王坐床大典。
哲伦寺到处都飘扬着彩色法幡,无数长长的黄裱纸挂在寺院的墙壁上,风一吹就啪啪作响。
在空地的中间,搭了一个很大的法帐。法帐内挂满了五彩缤纷、大大小小的羊毛织品,有万字吉祥,有密宗各教供奉的菩萨、神女。
法帐的正中,就是宗然的法位,用明黄色、绣有红色莲花图案的绸缎包裹着靠背,坐的地方垫了三层软垫。法位前方有一木台,上面绘满了以红黄两色为基调的密宗花纹,非常美丽。
当天色大亮的时候,宗然来到了大殿的佛像前,向神佛行叩拜礼。
此时此刻,寺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