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之狱门岛[横沟正史]-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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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不在家里,那我们只好分头出去找了。竹藏,你能去分家看看吗?”
和尚环视了所有人之后,果断地说。
“我是可以去,只是……”
竹藏有些吞吞吐吐。
“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和尚不悦地皱起眉头问。
“我恐怕应付不了那里的女主人。”
“了泽,那你跟他一道去。竹藏,有了泽跟你一道去,没问题吧?”
和尚半命令、半强迫地说。
“如果了泽也一道去的话,应该没问题。”
竹藏有些勉为其难地答道。
“那我就在村里各处找找看。”
村长立刻自告奋勇。
“幸庵如果没喝醉那该多好。唉,真是贪杯误事啊!”
村长唠唠叨叨地埋怨着。
大家正想从榻榻米上站起来时,里面突然传出早苗的惨叫声,紧接着又听到有人重重踩地板的声音,混杂着一种像野兽般的咆哮声,于是大家又端坐不动了。
“他今晚又发病了。”
和尚自言自语地说。
“是啊。今天早上疯子的心情很不好。”
月代用幸灾乐祸的语气,附和着和尚的话说。
“我们一走到他旁边,他就像老虎似的,露出牙齿要咬人。我顶讨厌那个疯子了。”
雪技也不客气地跟着接腔。
金田一耕助在理发店听老板说过,千万太的父亲已经疯了好多年,一直被关在禁闭室里。现在,他听见像狼嚎似的咆哮声,以及摇撼格子门的嘎吱声,不禁感到有一种沉重的压力笼罩着这个家。
不久,阿胜进来了,早苗稍后也跟着走进来。金田一耕助看见早苗原本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的神情。
“早苗,病人情况不好吗?”
和尚语气温和,关切地问。
“是的,不知道怎么搞的,他最近常发病。”
早苗心不在焉地答道,同时,回头看了阿胜一眼。
“阿姨,找到花子了吗?”
阿胜沉默着摇摇头,在座的人越来越不安了。
“那就请村长在村里找找。竹藏跟了泽去分家找鹈饲,问他有没有看到花子。我回寺里看看,这个时候她该不会去寺里吧?”
和尚分派完任务之后,摸着光光的脑袋,自言自语地说着。
“师父,我能帮什么忙吗?”
金田一耕助热心地问。
“金田一先生,你跟我……”
和尚看看医生,又看看金田一耕助,有些迟疑不决的样子。
“我看这样吧!麻烦你送医生回去,好吗?”
“好的。”
各人的任务分配妥当后,已经是夜晚十一点了。
这一晚月黑风高,一出大门,村长就顺着斜坡走下去,其他五个人则往上坡路走,过了斜坡路,金田一耕助和医生便向左转往医生家去。
“麻烦你了。”
竹藏把医生由自己的肩上移到金田一耕助的胸前,对他说。
“金田一先生,天黑路陡,小心别跌倒了。”
和尚也在旁边叮咛了一句
“请放心吧!”
医生家虽不远,但隔着两条街,金田一耕助十分担心,在这漆黑的山路上,要是灯笼给吹熄了,那才惨呢!
一路上,他右手提着灯笼,左手扶着医生,战战兢兢,一脚高一脚低的,好不容易走到医生家。
“啊老公……真是的……”
医生太太看到烂醉如泥的丈夫被金田一耕助扶着回来,夸张地惊叫着,金田一耕助把人交给她之后,不等她道谢,立刻往千光寺走去。
此刻风越来越大,浪涛拍岸的声音在浓暗的夜空里,像是在追赶着他一般,金田一耕助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像花子这样的小女孩,这么晚还没回家,一定发生什么事了。但是在这么小的岛上,会有什么事呢?金田一耕助边走边想。
在三岔路口,他看到有人打着灯笼往这里走来,从朦胧的人影看来,像是竹藏和了泽两人。
于是金田一耕助就在小路中间等着,那两人一走近,果然是竹藏跟了泽。
“花子在那里吗?”
金田一耕助热心地问。
“他们说没看见。”
竹藏冷冷地回答。
“鹈饲在吗?”
金田一耕助又追问了一句。
“是的,听说才刚睡下,我本来想把他叫起问话的,可是,他们看起来很不友善,就只好作罢了。”
竹藏心中有气地说。
“是女主人说的吗?”
金田一耕助继续追问。
“不是,是女佣跟我们说的,我真伯到他们家。”
竹藏大概觉得不该在客人面前太放肆,于是苦笑着说。
金田一耕助曾听理发店老板说,志保有过一段时间拼命想挖竹藏,但竹藏舍不得情深义重的本家,惹得仪兵卫与志保十分不高兴。
“竹藏,现在怎么办呢?”
金田一耕助有些不放心花子的安全。
“不能不管啊!本家都是女人……唉,早苗大可怜了。”
竹藏一想到偌大的鬼头家,竟要靠早苗一个人支撑,就难过得身体直发抖。
“啊……师父在那边。”
一直拿着灯笼不吭声的了泽,突然指着不远处忽隐忽现的灯笼说。
“我想跟师父谈谈,遇到这种事,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也好,我们一起走吧!”
于是三个人并肩向山上走去。
前面的人像听见他们的脚步声,就把灯笼提得高高的,金田一耕助也轻轻摇晃灯笼回应着,并加紧脚步追了上去。
越往山上走,风越大,三个人绕过一个弯道往西走的时候,风大得让人头都抬不起来了。
盘旋的山路上,前面的灯笼时隐时现。三个人走过土地神庙时,远远看见前面的灯笼已经上了石阶。感觉好像是和尚吃力地向上爬着,影子在漆黑的夜空下忽明忽灭、缓缓游动着。
当三个人到达寺前石阶时,和尚终于爬上去了,灯笼光也消失了。
不一会儿,消失的灯笼光又出现在石阶上面。
“了泽,了泽!”
和尚有点慌乱地叫着。
“来了!”
了泽在下面大声回答。
和尚没说什么,接着又进了山门。
“怎么搞的?师父好像有点慌张。”
不知为什么,金田一耕助突然有种强烈的不祥预感,于是他抢在两人前面往石阶上奋力地登着。
也许是受到金田一耕助情绪的感染,了泽和竹藏也努力跟在他的后面爬上去。
这时,和尚又在上面摇着灯笼喊:
“了泽!了泽!”
这次他的声音抖得比刚才还要厉害。
“师父怎么了?”
“金田一先生在吗?”
“金田一和竹藏都在。”
“竹藏也在?唉!不得了,竹藏,快过来!”
和尚又回到山门里面,三个人愣了一两秒钟,彼此面面相觑,又仿佛十分默契地一起往山门奔去。
金田一耕助最先冲进山门,看到和尚的灯笼在禅房前面摇晃着。
“师父,怎么回事?”
“喔!金田一先生,你看那个,你看!”
和尚高举着灯笼,抖着嗓子说。
一看之下,了泽与竹藏立刻发出一声尖叫,僵立在禅房前。金田一耕助虽然没有尖叫,却也感到非常震惊,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前面已经说过,正殿跟禅房之间的走廊前,有一棵古梅树,在秋天里,树上既无叶,也无花,然而现在,向南边伸展的树枝上正吊着一样可怕的东西。
那是花子!
一条和服的腰带将她的膝盖处绑住,另一端则缠在梅树树枝上,乍看之下像是一条倒挂在梅树枝上的锦蛇。她倒吊着的脸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灯笼的光线照在她的眼睛上,闪闪发亮,好像在嘲笑人们的这种大惊小怪。
在冷森森的黑夜里,千光寺显得特别阴沉,一只夜枭如裂帛般叫了起来,划破沉寂、黑暗,倒吊着的花子,在夜风中摇晃着身体,披散的头发如黑蛇般拖在地上,和尚慌忙从怀里拿出念珠道:
“南无释迦牟尼佛、南无释迦牟尼佛……唉……”
和尚那声长长的叹息里,还夹杂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话。
不过金田一耕助确实听到和尚说:
“不管是谁,都对疯子无可奈何啊!”
这句话在金田一耕助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第六章 误会
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了然和尚知道凶手是谁吗?
金田一耕助不解地盯着和尚的脸,和尚则默默地数着念珠。
竹藏跟了泽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动也不动地看着那弯弯曲曲像条锦蛇般的花子。
风越来越大了,倒吊着的花子那头黑发像黑蛇般仍在地上拖动着。
金田一耕助回过神来后,以他的职业本能,提着灯笼查看尸体的位置、捆绑带子的手法之后,回头对竹藏说:
“竹藏,麻烦你去请医生来好吗?他这会儿应该清醒了吧!”
竹藏如梦初醒似地揉着双眼,又回头看了看和尚。
“师父。”
他怯怯地喊着。
了然和尚面向禅房站着,好像没听到竹藏的声音似的,一双眼睛不知望着什么地方,神情茫然。
“师父,了然师父!”
竹藏又叫了一遍,这时了然和尚像吃了一惊,手上的念珠掉了下来。
“什么事?竹藏。”
了然和尚慌忙捡起念珠,声音却有点发抖。
“金田一先生说,要我去请医生来。
“啊!那就辛苦你跑一趟了。”
了然和尚咽了咽口水,又慌忙念了两次“南无释迦牟尼佛”。
“那……本家那边呢?是不是我也去通知一声?”
竹藏带着征求意见的语气看着和尚的脸问。
“本家那头……嗯,那你就顺便去一趟好了,告诉他们已经找到花子,但是记住,不许说她是被杀死的。还有,金田一先生!”
和尚看看竹藏,又看看金田一耕助。
“我在这里。”
金田一耕助用“请说”的眼神看着和尚。
“花子是被杀死的吗?”
“看起来不像是自杀。”
金田一耕助对和尚的这个问话感到好笑,不自觉地想笑出声,然而他一转念,又发现这种场合实在不可以如此放肆,便慌忙压抑住笑意,以搔头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竹藏,这件事情我看还是不要告诉本家的好。那里全都是女人,要是受到惊吓就太可怜了。”
了然和尚终于下达了清晰的指示。
“好的,那我先走了。”
“喂,等一下……顺便也去通知村长,请他到这里来一趟。对了,金田一先生,麻烦你去通知派出所,好吗?”
“清水不在派出所。”
“不在?”
“是的,听说笠冈本署有缉捕令来,他开船出去迎接了。”
和尚摸摸光秃秃的脑袋说:
“这样吧!竹藏,你还是到派出所去看看,如果清水回来了,就叫他到这里来。”
“是!师父,那我去了。”
竹藏顶着大风在山里走着,艰难的动作有如弥次郎兵卫一般。他冲出山门没多久,豆大的雨就下起来了。
“可恶!”
金田一耕助抬头看着天空,一脸遗憾地说。
“金田一先生,怎么了?”
“雨……”。
“雨?啊!是啊!下起大雨来了,一下起雨……唉!”
“要是天亮前雨能停就好了,一下雨,脚印就会变乱了。”
“脚印?”
和尚喘着气,惊疑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我差点忘记了,金田一先生,请到这边来一下。”
“有什么事?”
“我有东西要给你看。了泽,你也过来!”
“师父,那具尸体就这么吊着行吗?”
了泽僵立了老半天,这时才惊魂未定地说。
“啊!金田一先生,能不能把尸体放下来?”
和尚征询金田一耕助的意见。
“我看,暂时就这样吧!搞不好清水已经回来了。”
金田一耕助谨慎地说。
“好的。了泽,那就别管花子了,你们跟我到这里来。”
和尚命令道。
于是三个人离开古梅树,走到玄关前面,这时雨下得更大了。
“可恶!”
金田一耕助对这场大雨厌恶极了,忍不住十分生气地看着天空。
“这场雨下得真不巧。对了,金田一先生……”
和尚边往玄关的屋檐下走,边说:
“刚才我比你们早一步回来,我原本打算从玄关进来,后来想到这个门是从里面闩上的,因此就绕到那边……啊!请往这边走,小心脚下危险。”
和尚带着金田一耕助来到紧挨着悬崖的厨房后门,只见门里一片漆黑。
“因为玄关门关着,我就绕到这里,可是你看……”
和尚把灯笼举得高高地说:
“锁不知被谁扭断了!”
金田一耕助和了泽两个人见到不禁吓了一跳。
原来那一副钉进厨房后门柱子里的洋锁已被敲毁,剩下一半的钉子挂在柱子上还晃着。
“了泽,你关这扇门的时候……”
“师父,我把门关上时,它还是好好的。”
“师父,这扇门是谁开的?”
金田一耕助问。”
“不是我,我刚要拿出钥匙要开锁,就看到锁已经扭断了,当时我吓了一跳,打开门一看……就看到那个。”
和尚举着灯笼从半开的门缝往里面照,只见地板前的水泥地面上,有几个很大的泥鞋印。
“师父,有小、小偷?”
了泽吓得有些说不出话。
“你看,这脚印还很新,我看了马上去叫你们,可是又担心小偷就在附近,为了以防万一,就拿着灯笼到处看看,然后就看到……”
和尚顿了顿,像咽下什么难吃的东西似地说:
“花子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