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门-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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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商标。
春雨又趁人不注意,悄悄看了看其他桌子上的餐盘,发现全都有这样一个标志,甚至连勺子和刀叉上也打上了这个图案。她低下头看到桌布底下,也印着同样的标志——也许这是旋转门饭店的什么标记吧。
看着餐盘和刀叉上的“门”,春雨在满腹疑惑中吃完了早餐,便匆匆“逃”离了餐厅。
她没有回房间,而是来到底楼走廊尽头,推开小门便到了饭店背后,迎面正是绿树葱葱的花园。清晨郊外凉爽的空气直扑鼻孔,使她感到一丝难得的惬意。
一道矮矮的篱笆挡住了去路,旁边有个敞开的口子,两棵高大茂盛的橡树,如大门一样守在左右。这里就是花园的入口吧,她回头看了一眼饭店,背后看来和正面没什么不同。
在入口犹豫了几秒钟,春雨还是决定进去看看,或许能找到高玄的蛛丝马迹。走进花园,脚下是柔软的绿草,身边是缠绕大树的常春藤,露水还聚集在四周树叶上,几只鸟儿从她的头顶掠过。这小径似乎仍停留在十九世纪,那时的贵族小姐们常常散步于此,或与心上的人儿幽会,或在孤独中伤春吟诗,一如身后那看得见风景的房间。
脚下是铺着卵石的小径,在疑惑中绕过一个弯,视线豁然开朗,出现了一扇生锈的大铁门。
铁门并没上锁,随手就可推开,门里竟有一个中国式的凉亭,上下都被茂密的树叶簇拥起来。亭子有四根木柱支撑,即便放在国内也有些年头了。春雨坐在凉亭的栏杆上,再看看周围的绿色,差点忘记了自己正身在欧洲,仿佛已回到中国南方的山水间。
忽然,她注意到凉亭后面还有道门,它有着奇怪形状,圆圆的就像轮十五的满月——这是苏州园林里常见的月亮门,开在中国式粉墙中间。月亮门有两扇木板门关着,白色的围墙向两边的树林蜿蜒过去,看来只有这一道门才能进入。
春雨走下凉亭,停在这扇充满中国味的月亮门前,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植物气味,难道门后面还别有洞天?
花园里的秘密花园。
心跳莫名地加快了,似乎有个声音在门内向她呼唤,诱惑着双脚迈向里面。然而,越来越快的心跳却如某种警告——禁区!禁区!你不可越雷池一步。
但是,春雨的手指还是缓缓伸向了门板。
“Stop!”
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差点让她踉跄倒地。
心惊肉跳地回过头来,只看到一个高瘦的男人,身材挺拔地站在凉亭正中。
他不是高玄。
凉亭里站着个典型的英国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柔软的灰色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那双大而有神的灰色瞳仁,正盯着春雨的眼睛。
“你是谁?”
春雨抢先问出了这句话,因为这双灰色的眼睛让她感到不安。
他拧起眉毛摇摇头,不动声色的回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春雨小姐吧。”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ChunYu”的发音还比较标准。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微微笑了下,唇上两撇灰色的小胡子,显然经过精心修剪,颇有几分《乱世佳人》里克拉克·盖博的扮相。
“盖博”从凉亭里走下来:“饭店前台登记着你的名字——ChunYu,那么特殊的名字,当然令人印象深刻了。”
春雨警惕地问:“你凭什么偷看客人的登记信息?”
“因为我是旋转门饭店的老板,我叫GeorgeAlbert。”
George和Albert都是英美常见的姓名,中国大陆通常将George译成“乔治”,将Albert译成“阿尔伯特”或“艾伯特”。
中国人喜欢简短的姓名以便于记忆,所以春雨决定叫他乔治·艾伯特。
乔治·艾伯特向她伸出了手。
这只骨节细长的大手放在春雨面前,让她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春雨将绵若无骨的手抬了起来,立刻被握在艾伯特的大手中。他握手的力量恰到好处,体温传递到手背的皮肤,让她心跳得更加厉害了。
“让我猜一猜——”他转到了春雨的身后,正好挡在那道月亮门前,“你来自中国对吗?”
春雨本能地后退了一步,点头不语。
他又露出了盖博式的微笑:“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在中文里是什么意思?”
“Springrain”。
她再一次把“春天的雨”告诉了对方。
“啊,多么有诗意的名字。”
但春雨并不领情,她指了指艾伯特身后的月亮门,意思是你挡了我的去路。
“对不起,饭店对客人开放部分到此为止,小姐你可以回去了。”
“这道门后面是什么?”
艾伯特还是笑笑说:“是我的私人花园,我不希望有外人打扰。”
“好吧。”
春雨还是疑惑地看了月亮门一眼,那道高高的粉墙后面藏了些什么呢?该不会是一座穿越时空的苏州园林吧。
艾伯特陪着她一起向外走去,转到那条幽静的小道上,她忽然问道:“艾伯特先生,我有一个问题。”
“Ms。Springrain,有什么问题请尽管问,我会全力为您效劳的。”
好一个“春天的雨”小姐,叫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略显腼腆地问:“这里为什么要叫旋转门饭店?”
“因为从许多年前起,这里就叫旋转门了。”
春雨注意到他用的是“Revolvingdoor(旋转门)”这个词,而不是饭店的全称“Revolvingdoorhotel”。
“对不起,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原因。”
他的小胡子翘了一下:“旋转门不需要原因。”
这句话让春雨哑然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茫然地跟着他走出花园。
回到饭店大堂里,艾伯特风度翩翩地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告诉我。”
说罢他迅速消失在楼梯的转角里。
北京时间2005年5月28日下午5点整
上海。
外滩朝向东面见不到落日,只有黄昏时分的余晖,洒在黄浦江对岸的无数摩天大楼上,金茂的玻璃外墙发出金色的反光,倒映在波涛汹涌的江面,也倒映在我的脸上。
此刻,我正趴在外滩防汛墙上,也是许多年前被称为“情人墙”的地方,只是现在的周围都是旅游团队了。
手腕上的表针正一格格迈向整点——那个声音响起来了,从我的身后几十米外的高处,洪亮地播放着《东方红》的旋律。
北京时间下午五点整。
回头仰望海关大钟,钟声从高高的钟楼里传出,方圆几公里内的浦江两岸,都被这声音笼罩。小时候,我家就住在外滩背后的江西中路,时常听到海关大钟的巨响,也常常从背后眺望钟楼的背影——幻想那上面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某个神秘的人物隐居于其中,每到整点就会用力地敲响大钟。
钟楼是种奇特的建筑,至今我仍几乎每天都在钟楼下度过几小时。钟楼里具有宇宙赖以存在的基本元素——时间,还有包含人类智慧的机械装置,时钟的发明本身就是历史进程中的大事件。古今中外许多文学作品里,大钟依然是重要的道具,就像巴黎圣母院里丑陋的敲钟人卡西莫多,也许每个钟楼里都有一个诡异的故事,一颗痛苦的心灵——大本钟也有吗?
上午,我已从网上证实了大本钟停摆的消息,春雨发给我的短信没错,她确实亲眼目睹了大本钟停摆——从而证实了高玄在伦敦留下的预言没错。
我仍然仰望着海关大钟,据说这是亚洲第一大钟。不知春雨现在做什么?她从亚洲第一大钟脚下走出来的,在万里之外目睹了世界第一大钟的停摆,不晓得还会有什么离奇的遭遇。
黄浦江面上传来游轮的汽笛声,我快步走下外滩防汛墙。你猜中我要去找谁了吗?
半小时后,我敲开了我的表兄叶萧警官的房门。他还没有完全把时差倒回来,一脸倦容地给我泡了杯茶。但与昨晚相比,他的表情平静了一些,望着窗外傍晚的暮色。
“你看到网上的报道了吗?伦敦时间昨晚十点,大本钟停了将近两个小时。”
原来叶萧也上网了,从BBC的新闻里看到了这条消息。美联社和法新社也在第一时间做了报道,还有大本钟停摆当晚的照片,看来这是确凿无疑的事实了。
“是的,我看到了。”
然后,我把今天清晨接到春雨的短信也告诉了叶萧。
他像大多数警察摸摸自己下巴,眯起眼睛自言自语:“四年前高玄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只有天知道吧。”
“阴谋!”他冷冷地吐出了这两个字,也许是出于警察特有的敏锐,“你觉得那行预言真是高玄写的吗?”
“难道不是吗?”
我心里嘀咕这些不都是你告诉我的吗?
“一定——一定有个很大的阴谋。”
叶萧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同时嘴里喃喃自语,显示出了职业本性。
忽然,他拍了一下肚子说:“哎呀,我饿了。”
我偷笑了一下,他的厨房里只有方便面,这就是单身汉的可怜生活。
手机短信铃声响了两下,立即打开手机一看,没想到又是那熟悉的名字——春雨。
叶萧从我眼里察觉到了:“是她吗?”
我紧张地点点头,打开了春雨的这条信息——
“几年前高玄在英国一家医院住过段时间,你能告诉我那家医院的名称和地址吗?谢谢。”
看着这条从几万公里外发来的求助,我心神不宁地将手机交到叶萧手中。
叶萧警官看完短信,“啪”的一声合上了手机,面部表情异常严肃。
沉默了许久,叶萧抢先说话了:“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是谁告诉她这些事的?”
“是我——”我有些尴尬地低声道,“当初高玄出事后不久,我就把他在英国的事情都告诉了春雨,当时觉得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春雨有权利知道这些事。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对她来说是福是祸。”
“她为什么去英国?该不会就是为了寻找高玄在那里生活过的痕迹的吧?”
“昨晚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春雨是去英国读书的,想在那边攻读心理学博士。”
“呵,她想学弗洛伊德吗?”
“你别笑啊,我觉得春雨经历过这些事情后,肯定能学好这门学问的。”
叶萧苦笑着挥了挥手:“别说这个了,先想想怎么答复她的短信吧。”
“把医院的地址告诉她。”
“你肯定这合适吗?我怕她卷进这件事会更麻烦。”
“春雨是个外表柔弱可怜,内心却异常坚强的女孩,我相信她能够应付的。况且她现在人已在伦敦了,迟早会找到那个地方的。”
窗外,夕阳已渐渐消失,不知此时的雾都伦敦有没有太阳?
叶萧倚着窗台说:“好吧!”
他不太会用我这台新买的手机,便把它扔回给了我,然后找出伦敦维多利亚医院的地址。
我即刻将这个英文地址输入在回复给春雨的短信中。
瞬间,数字沿着空气中的电磁信号传递到夜空中,再通过无数条光缆穿越欧亚大陆,跨过英吉利海峡抵达那个美丽女孩的手边。
耳边似乎响起了她的短信铃声。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月28日正午
没有阳光的正午。
阴沉的天空下,伦敦被染成深绿色的电影画面,宛如十个世纪前“诺曼征服”的景象。大概是周六的缘故,中产阶级们纷纷去欧洲大陆度假,通往希思罗机场的高速路照例堵成一条长龙,再加上头顶的愁云惨雾,许多人不耐烦地按起了喇叭。
龙舟紧紧握着方向盘,蜷缩在他的小POLO里,见缝插针地超过前面一辆欧宝,继续爬行在无数小车中间。他正赶往机场,兜里揣着伦敦詹姆士大学的证明,委托龙舟作为马克·弗格森教授的研究生,领取教授昨天在飞机上留下的遗物。
汽车音响里放着那首好听的老歌《Yestdayoncemore》。但对龙舟而言,昨天并不怎么美好,昨天——黑色星期五,大本钟停摆,还有弗格森教授的死,这一切似乎都与他有关。当然,也与那个叫春雨的中国女孩有关。
还是Yestday,他在机场第一次见到春雨,这个坐在出口处的女孩在抽泣,怜香惜玉的龙舟最见不得女人哭了。虽然他已举着牌子,苦等了教授两个钟头,但还是油然而生了拯救她的勇气。她看来是第一次出国,长得还不错——应当说是相当不错,甚至用“漂亮”来形容还是俗气了,尤其那双动人的忧郁眼睛。
然而,他并不能帮助她,倒是她告诉了他一个糟糕透顶的消息——教授在飞机上死了!这女孩竟和教授同一班飞机,就坐在教授身边,看着教授在飞机降落时猝死。怪不得那么晦气啊,她并没给他留什么机会便走了。一开始还不知道真假,当他找到机场值班经理后,便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龙舟提出要认尸——看一眼弗格森教授的遗体,但只有死者家属才能看。龙舟说教授没有家属,几十年来孑然一身,他是目前教授唯一的研究生兼助理。警方说他不能证明自己,除非得到大学开出的证明。龙舟只能开车返回学校,第二天拿到证明后再来。
詹姆士大学离此很远,回到学校肯定已是晚上了,龙舟索性去了市中心的威斯敏斯特。晚上十点半,他经过国会大厦,POLO差点撞上了一个女孩——又是春雨。接下来,龙舟被她折腾到半夜十二点多,才从那个叫旋转门的饭店回到了住处。
躺在床上已是凌晨一点半了,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不论是飞机上猝死的弗格森教授,还是初到伦敦的美丽女孩春雨,都不断在龙舟脑子里闪过。2005年5月27日究竟是什么日子,该不是前世的讨债鬼都聚到一起了吧?
早上八点醒来,他确信自己没睡足三个钟头。起床后找到学校办公室,通报了弗格森教授的死讯,所有人都很震惊,学校给龙舟开了张证明,让他现在就去认尸。龙舟强打精神,给POLO加满了油,踏上了去机场的漫漫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