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愿-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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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的照相技术比现在差得远,可是仍然能看出那彩色照片里的小女婴有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精致的五官,无邪的笑脸。
这架子上的照片都是江家的家庭照片。雪儿的成长经历几乎都看得出来:她穿着小小水手装,应该是在上幼儿园;系着红领巾,肯定上小学了;梳着两条乌黑的辫子,看年纪是该升中学;穿着学士服,戴着学位帽,啊,大学毕业了。
若蓝的目光又转向架子上最大的一个相框。那是张黑白照片,里面一个美丽的少妇温柔地笑着。照片下角还有一行娟秀的小字: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呵。
看见若蓝在看这张照片,江医生伸出手去,爱惜地抚摩这相框:〃这是亡妻,雪儿的母亲。〃
若蓝点点头:〃猜得出来。雪儿和伯母非常相似。〃
江医生有点感伤:〃她留下来的照片不多。这是她生雪儿之前照的。她死于难产。〃
若蓝再去看那照片,心中又有了不同的感受。
这个照片里永远年轻美丽的女子,并没有实现她的愿望。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许多人都没有实现他们的愿望。
从亡女说到亡妻,江医生疲态尽露,脸上的皱纹似乎都明显了许多。
若蓝实在不忍。青年丧妻,晚年丧女,面对这样一位长辈,她如果想知道更多的事,就得继续套话,屡屡提起他的伤心事。
若蓝心底叹息一声,决定结束这次拜访。
〃伯父,您今天也累了。我先告辞,您休息吧。〃
也许确实感觉到身体和精神都很疲惫,江医生也没有挽留她:〃苏小姐,谢谢你来看雪儿。有空再来。〃
电梯刚下了一层,就〃叮〃地一声停下来。
走进来一个穿宝蓝套装的少妇,拎一只袋子,沉默地站在若蓝身边。
少妇身上的香气瞬间充满电梯整个狭小空间。和雪儿房间里的香水是同一个牌子。只是大概喷得太多,香气太过浓郁,不及房间里的香气幽深,反而落了下乘。
若蓝心里暗暗嘀咕:什么时候这个香水也成街香了?人人都在用。
若蓝正抬头看电梯上方显示的楼层在一个个变化,那少妇突然开口:〃这位小姐,你来看江医生?〃
若蓝一怔,转过头看她。
说是少妇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准确。这个女子头发烫成最时尚的款式,只留到颈部,烫出的大卷拢在耳后。面孔上画着极精致的妆容,细细的粉贴在脸上,完全看不出年纪。说她是三十来岁,也不是不可以,说是四十多岁,也很有可能。身材保持得不错,把一套宝蓝色的套装穿得大方美观。
这时电梯已经到了一层。若蓝走出电梯,那少妇也跟着出来。
出于礼貌,若蓝点点头:〃是,我来拜访江医生。我是他女儿的朋友。〃
〃哦,雪儿的朋友。〃
这少妇语气如此熟络,若蓝不由暗暗纳罕:她究竟是什么人?
看出若蓝的疑问,那少妇笑笑:〃我是雪儿的阿姨,她母亲是我的姐姐。〃
若蓝仔细看她,眉眼果然与江医生亡妻的照片以及雪儿有三分相似,只是在脂粉的遮盖下,不那么明显。
〃我叫薛佳容,我姐姐的名字是薛佳宜。'雪'就是'薛'的谐音,所以雪儿才叫雪儿。〃
这时若蓝已经走出江医生家所在的楼,向这个住宅小区的东门走去,她的车停在东门外的停车场。
薛佳容也跟在她旁边,往那个方向走。看见若蓝看她,举举手里的拎袋:〃我去扔垃圾。〃
一路走,她一路跟若蓝搭讪:〃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苏若蓝。〃
〃苏小姐和雪儿很熟吗?〃
〃大学里我比她高三级,那时候认识的。〃
〃苏小姐做哪一行的?〃
〃我是个律师。〃
实在受不了这样盘问式的对话,若蓝抢着问:〃您也住这里?〃
〃是啊,我就住江家楼下。离他们父女俩近些,大家方便照应。〃
〃您今天休息?〃
〃不是。自从雪儿不在了,只要老江没手术要做,我就会时不时早点下班回来,陪陪他说话解闷。〃
〃江医生是很懂得享受生活的一个人。一定很有成就,才能这样自由安排自己的时间。〃
薛佳容有点纳罕地看着若蓝:〃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在胸外科这个方面,老江是本市首屈一指的名医,给许多大人物动过手术。现在受聘于一家私立医院,请他做个手术,酬金动辄五位数字,即使这样,也要提前很久预约。最近只是因为雪儿的事,才慢慢减少工作安排。〃
薛佳容语气有些骄傲。
若蓝没想到江医生成就如此显赫。
她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我之前确实不知道。您真了解江家。〃
〃当然。雪儿差不多就是我看着长大的。〃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小区东门门口。
若蓝礼貌地说:〃您去扔垃圾吧,我这就走了。〃
薛佳容和蔼客气:〃苏小姐,常来坐坐。雪儿的朋友,我们一向都欢迎。〃
薛佳容站在那里,看着若蓝身影渐渐远去,嘴角慢慢慢慢浮现出一个笑容。
若蓝一边走一边冷笑。
扔垃圾?鬼才相信。
薛佳容拎着的袋子,齐崭崭新净净,明明是从商店刚刚买东西带回来的购物袋。
再有,从她家那楼到小区东门这一路,至少经过两个垃圾桶,可是她看都没看一眼。
敢情以为别人都是傻子?
她的出现不过是刻意在向别人宣布,她在江家的地位有多特别,她不是外人,想打江医生主意的女人还是趁早识相点地打退堂鼓为妙。
若蓝走到停车的地方,一怔,立刻停住脚。
昨天刚刚见过的那位何以则警官正站在她的车旁边。
〃何警官,你好。〃若蓝微笑着招呼一声。
何警官也报以微笑:〃我的名字是何以则。〃
这个人,算不得英俊,整个人似乎有点散漫,但是一笑起来感觉就完全不同了。那笑容像这春天里的阳光,让人感觉温暖舒服。
若蓝点点头:〃我记得。〃又问:〃小谢警官呢?〃
何以则向那边一指:〃他在车里。〃
这是巧遇吗?若蓝心里多少有点数。
若蓝开门见山:〃何警官,你是来见江医生,还是来找我?〃
何以则看着她:〃我本来是来见江医生,但是看见你的车在这里。所以在等你。〃
〃你现在要去见江医生吗?〃
何以则摇摇头:〃不用了。那件事可以交给小谢去办。〃
若蓝又笑了:〃那咱们是在这里站着谈,还是回市区再说?〃
何以则十分沉着:〃如果不打扰,我希望搭苏小姐的车回市区。〃
若蓝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好,何警官请上来吧,咱们边走边说。〃
车子驶上大路,
何以则并没有着急说话。他望向车窗外,欣赏春日景色,由衷赞叹:〃这里的环境真是不错。〃
若蓝点点头:〃是啊。坐看红树不知远,行尽青溪忽值人。简直就是桃花源的再现。〃
真奇怪,这两个人明明刚刚认识,彼此的立场也模糊不清,偏偏对话自然随性,在对方面前十分放松,仿佛多年的老友。
〃什么香气这么好闻?〃何以则深深吸口气,突然发问。
若蓝仔细辨别。
〃不,不是来自外面的花香。〃
刚好路口一个红灯。若蓝停车,低下头细细寻找。
当然不是若蓝自己的香水。今天来悼念雪儿,拜访雪儿的父亲,若蓝打扮十分简单朴素,容易获得长辈好感,根本就没有用香水。
那是什么呢?
呵,找到了。
是雪儿房间里抑或薛佳容在电梯里的香气,不知怎么,沾染在若蓝身上。这样缠绵的香氛,若隐若现,若即若离,认真追究反而不易闻到,不经意间却又察觉一丝痕迹。
照说,用香氛到达最高境界,便应该如此。
〃Shalimar。〃
〃什么?〃何以则没听明白。
红灯转为绿灯,若蓝发动车子。
若蓝轻轻地说:〃Shalimar是梵文,意为爱的神殿。传说印度大帝沙杰罕为了爱妃泰姬,建造了许多美丽的花园,在这些花园里,沙杰罕与泰姬携手漫步,倾诉爱意,在这个他深深迷恋的女人眼中,他发现了另一个更美丽的世界。这些留下俩人足迹的花园,就被命名为Shalimar。这只香水Shalimar,中文名译为'一千零一夜'。〃
〃啊,想不到一只香水竟有如此旖旎的故事。〃何以则似乎也被深深感动。
若蓝颔首。
〃何警官,你来找江医生有要事?〃若蓝转入正题。
〃我是来通知江医生,解剖和检验已经完成,雪儿的尸体可以领回去安葬了。〃
若蓝叹口气。可以准备葬礼了。这个消息对那个悲伤的父亲来说,不知道可不可以有点安慰。
〃何警官,那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呢?〃
何以则也不拐弯抹角:〃你是去拜访江医生?〃
〃一个朋友去世,拜访她的家人,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似乎昨天还有人说,去世的那个人其实也算不得她的朋友。〃何以则也有点幽默感。
若蓝嘴角带一个浅浅的笑,没接话。她知道他还有话要说。
〃似乎你还去了江雪儿的宿舍,见过她的室友刘晓虹。〃
若蓝终于开口:〃我相信我并没有触犯法律。〃
〃是,你没有触犯法律。你是律师,这方面你很清楚。但是,若蓝,你在找什么?在扮演福尔摩斯吗?〃
何以则直接称呼她的名字,虽然语气严峻,但是无形中已经将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不少。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真相?真相是一个女孩已经被杀!〃何以则的语气略见激动。
〃你们调查过我,应该知道我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何以则摇摇头:〃你太天真了,把捉凶手看得太简单。〃
他这样说她,若蓝也不动气:〃我知道。我会非常小心。〃
何以则凝视着若蓝:〃追查谋杀案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语气不是不诚恳的。
若蓝渐渐感动。
她正想说什么,手机先响起来。
若蓝一手扶住方向盘,一手接听:〃您好,我是苏若蓝。……啊,是吗?……好的,没问题。半小时后到。〃
若蓝收起手机。
〃何警官,真对不起。我的老板找我,说有急事。我必须回事务所一趟。〃
〃你不是在休假吗?〃
〃没办法,拿老板的薪水,当然听差奉命。别说我还在本市,就算不在,老板一通急电,怕是也得坐飞机赶回来。〃
何以则也有点无奈:〃那好吧,在这里停车就可以。我让小谢来接我。〃
若蓝在路边停车。
何以则打开车门,走下车。
刚走了几步,他又转身回来,一手扶住车门,俯下身,态度恳切:〃听我的话,收手吧。不要再一个人追究下去。把这件事完全交给我们。〃
离去
若蓝走进事务所,前台的接待小妹看到她有点惊讶,招呼:〃苏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因为还在休假,虽然是去拜访了江医生,若蓝也打扮得比平常上班时要轻松休闲些,因此心情也松弛。她平时和这前台小妹关系也不错,此时扮了一个愁眉苦脸的鬼脸:〃老板叫,上天入地,出生入死,也得回来。〃
小妹嘻嘻地笑:〃是老板找啊?那快去,谁敢让老板等?〃
若蓝往办公区里面走,一回头,却发现小妹还在盯着她的背景看,看见她回头,急忙低下头去,整理桌上的东西。
若蓝嘀咕:〃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怪了。〃
可是这一路往老板房间走,又遇到两个同事,态度都是同样的诡异:看见她先惊讶地打个招呼,然后目送她。
若蓝心里越来越疑惑。
她敲敲老板的房门,里面传来老板的声音:〃请进。〃
若蓝推开门走进去。
这华裔老头还是那么精神,看见她进来,十分高兴:〃苏,你来了,坐。〃
若蓝坐下,等待老板发话。
〃苏,你上次完成的赵女士的案子,做得非常好,她很满意。〃
若蓝盯着老板看,不知道他说的究竟是正话还是反话。
客户满意了,不见得老板就满意。若蓝替赵女士将前夫那边摆平,根本没用上庭,省事是省事,但是事务所拿到的报酬必然少一大截。开庭、打上一年半载官司是什么价钱?和解又是什么价钱?
顺得郎情失妾意。老板再通情达理,也不是开慈善机构的。
仿佛看出若蓝心中的疑问,老板拾起桌上一张支票,递给若蓝:〃这是赵女士今早叫人送上来的。你看看。〃
若蓝接过支票一看,就是一怔。
完全是按照出庭打官司的价钱付的,而且多一成。
老板将身子往椅背一靠,满意地说:〃还有,她聘请我们做她公司的法律顾问,下周就正式签合同。〃
怪不得老板这么高兴。
若蓝也笑了。这赵女士,真会做人。
老板又说:〃苏,这次你立了功。我会发奖金给你。〃
〃谢谢老板。〃
若蓝当然也高兴。没有人会觉得钱咬手。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她还在休假呢,老板总不会还有工作派给她。
〃苏,〃老板叫住她,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沉吟。
若蓝看着他。
老板终于开口:〃苏,你知道吗?原也请了假。今天晚上的飞机。〃
原来,这就是那些同事态度诡异的原因。
〃去哪里?〃
〃法国,普罗旺斯。他说,这时候是那里一年最好的季节,到处都是花香,找个山坡树荫睡上一觉,即使不再醒过来都是好的。〃
〃那他手头上的案子怎么办?〃
〃他把那件硫酸伤害案交还给我,说这种案子不愿再接,让我另外找人替他。〃老板也很无奈。
大概也就是原晖,事务所里没有几个人敢这么回绝老板。
〃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他说,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这人,是看准了我拿他没办法,才这么不负责任地溜走。〃老板忿忿不平。
若蓝慢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