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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矛盾圈-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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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王保荣也许就在这一大批赌徒里面。他被捉后也许改变姓名,并且既被拘禁,外面自
然访查不到。汪银林因在上灯时赶到法院里去,凭着西区赵巡长所说的王保荣状貌的记
录,把那拘留的男赌客们仔细辨认。他果真查出那黄荣宝就是王保荣的化身。于是汪银
林立即打电话到霍桑寓所里去,霍桑不在。他又打电话到厅里去询问,才知霍桑在半点
钟前曾打电话到厅里去,因汪报林不在,留下了润身访六号的地址。因此,汪银林才差
了这探伙送信到王家里去。
    我们进了法院和汪银林会面以后,我就将我们经过的情形和霍桑暂时不能分身的理
由说了一遍。
    汪银林显出很庆幸的样子,说道:“这样看来,这件案子可以全部结束了。我们只
要把那倪氏母女捉到以后,那开格检验的事,尽可让法院方面去担任。霍先生用不着再
劳神哩。
    我点头道:“正是。此刻毛巡官还在那边,逮捕的事,我想他们总可以料理。但这
五保荣就是这案中的主凶,他的供词很关重要。他不是还不肯说吗?
    汪银林皱着眉头道:“是啊。不过你们既已查明了这许多事实,不怕他不开口。长
福,你去把他带到这里来。
    我们和汪银林会面的地点,就在法院的律师休息室中。这时法院中冷静异常。律师
室中排了几张漆色模糊的长椅,一盏电灯光力又很低弱,越觉得凄黯难受。不多一会,
那光头的探伙已领了一个少年进来。
    那人穿一件粟壳色的薄薄的印度绸夹袍,缩着头颈,弯曲着腰,似正感着寒冷。他
的枯瘦的脸儿,在黯淡的灯光下,显得他的年龄比我所知道——二十七岁——足足高出
四五岁以上。他的头发蓬着,嘴唇上和领下的须根也已现出了黑色。他一走进来,张着
一双滑溜溜的眼睛,向我和汪银林身上乱瞧一阵。他忽先自开口:
    “你们究竟弄什么鬼戏?赌钱并不是了不得的事。我已判了罚款,若不是潘老头儿
不肯作保,我早已可以自由。你们怎么无缘无故说我谋杀我的嫡母?
    我乘势应道:“若不是你谋杀,那末是什么人谋杀的?”
    他仍睁大了眼睛,大声答道:“那是阎王伯伯谋死伊的!你们真在捣鬼,竟这样含
血喷人!——”
    他的说话还没有完,那旁边的李长福的‘巨灵之掌’,已拍的一声掴在王保荣的脸
上。我瞧了有些不安,忙挥一挥手,阻止那探伙的动作。
    王保荣一壁用手按摩着他的面颊,一壁呜咽着道:“你们尽打吧!我的母亲的确是
生病死的,我说不出别的说话,打死我也没用!
    我婉声说道:“你若要不吃眼前亏,还是爽快些实说的好。我们已完全查明,你的
嫡母刘夫人曾被人切去了脑袋——”
    “什么?切去了脑袋?”他的身子突然挺直了。
    “是啊!”
    “我怎能相信?”他的头颈也竖了起来。
    我又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这回事若当真不是你干的,那你总知道是什么人干
的。你为自己剖白起见,也应照实说明白才好。
    他大声说:“我连梦都没有做过!伊的的确确是生病死的,我还亲眼瞧见伊断气。
伊待我们不错,我们怎干得出这样伯人的事?你们即使立刻把我枪毙,我也说不出第二
句话!
    我觉得王保荣说话时宏亮的声浪,和从紧缩而变成挺直的腰肢和头颈,都显得他的
话由衷而发,决不是因角赖而出于虚构。我见了他这种理直气壮的模样,不禁暗暗地自
己怀疑起来。这局势太复杂了!太奇怪了!
    霍桑普假定这五保荣是全案中的要角。我也以为这人既已捕到,一切便可以终结。
可是现在又怎么样?我的希望岂不将变成空中楼阁?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误会?那个头
颅竟是一种什么不可思议的圈套,我们却已不幸入级?但刚才倪氏明明因畏罪而服毒自
杀。这种矛盾的事实,真要使我的神经因过度刺激而发昏起来!难道倪氏的阴谋,连保
荣也不知道,却另有通同的人?但这通同的人是谁?我又从那方面去找寻?我定了定神,
把我的紊乱的思绪梳理了一下,发现了另一条门话的线路。
    我继续问道:“那末,你且说说你所知道的事情。你的嫡母究竟什么时候死的?”
    王保荣毫不疑迟地答道:“‘我早已说过,在二十二日傍晚六点半钟。伊是患气喘
病死的。我曾给伊请过西医中医,尽可以叫他们作证。伊死了以后,买衣裳棺材和到警
局里去报告的,也都是我。因为伊生前待我不惜,死后我给伊奔走,也是应尽的义务。
    “你还干些什么别的事?”
    “我还到广福寺里去请和尚转殓,又陪了大半夜。
    “你可曾给死者洗身穿衣?”
    “这不是我穿的,我只是在旁边凑凑手罢了。
    “那末,是什么人穿的。
    “那是阿玉和否生穿的。
    “阿玉和杏生?他们是什么人?”
    “是狮子弄里的脚夫,抬花轿,扛棺材,和给死人穿衣服,什么事都干。
    漏洞来了。刚才许邦英的谎话,此刻已毫不费力地揭穿了。
    我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这两个土工是什么人去叫的?”
    “也是我。后来那尸体给他们从楼上抬下来时,抱头的也是我。
    “你的确曾抱头?”
    “真的。那时我弟弟保盛在南京读书,我是长子,原是义不容辞。所以我后来——”
他说了半句,忽而沉下了目光踌躇起来。
    这时汪银林忽冷冷地插口道:“你想什么?又打算造鬼了?”
    我也附和道:“你应说实话才是。后来怎样?”
    王保荣用力似地答道:“我也不必瞒你们了。后来我拿了伊的一些东西——不过这
举动在情理上也说滚过去。
    “你拿的什么东西?”
    “一副珠头面,两副金钱,五只宝石戒指,和一件狐坎房,一件灰背皮袄。这些东
西就作为我抱头的报酬,也不能算太多啊。
    “唉,这些东西可是你自己动手拿的?”
    王保荣又挺了挺腰,高声道:“老实说,这是我自己到楼上去开了箱子拿的。因为
我觉得这样子天天闲着,究竟不成事体,故而我想把这些东西做本钱,准备做些生意。
    汪银林冷笑了一阵,接嘴道:“你说得果然好听!可惜你这一注本钱都已送到轮盘
里去了。”
    王保荣连连摇头,答道:“没有,没有,这些东西此刻还在南阳桥和乐里我的朋友
吴兆芳家里。况且那夜里我一到赌场,不到十分钟功夫,还没有开手,就被你们捉住。
故而我实在一个钱都没有输掉。不过吴兆芳借给我的一百块钱,已被你们搜去,充罚款
还不够哩。
    我说道:“你说得明白些。你可是把首饰皮衣,向你的朋友吴兆芳典押了一百块
钱?”
    “不是,钱是他借给我的,那个包裹我暂时寄在他家里,只要我放了出去,就可以
去拿回。可是那潘之梅老头儿不顾交情,我打了一个电话,又写了一封信去,他还死也
不肯打一个图章给我作保。”
    “这倒你用不着担忧,只要你把这件事说明白了,休假使的确没有关系,我也可以
给你找一个铺保。不过眼前的事,你须说实话才行。”
    王保荣忽露出一种恳求的眼光,灼灼地注射在我的脸上。
    一好先生,你当真能给我作保吗?我的话完全实在,如果有半句虚话,走出去一定
给电车辗死!”
    我点点头道:“那很好。我问你,你什么时候从家里出来的?”
    “那是二十三日晨五点半钟光景,天还没亮。我拿了包裹,敲开了吴兆芳家的门,
把包裹寄在他家里,又向他借了一百块钱,打算到黄河路去小玩玩。不料我触足了霉头,
一走进去便被捕住。”
    “你出门时家里有什么人?”
    “那时我送了和尚出去,我自己的妈和保凤因着大半夜的忙碌,在房间里打盹。我
趁这机会,到楼上去拿了些东西,就悄悄地出来。所以那时客堂里只有菊香一个人了。”
    “唉,可是那小使女菊香?”
    “正是”
    “你出门时菊香当真还在你家里?”
    王保荣似不明白我为什么特别注重这一点,他的眼睛瞧着我转了儿转,有些儿诧异。
    他道:“自然真的。这何必骗你?我还瞧见伊坐在白馒外面抗锡箔。”
    “伊也照见你出门了吗?”
    “这倒难说。因为那时候伊的手里虽拿着锡箔,但伊的背心已靠着了壁,眼睛却已
半开半闭,我不知伊瞧见我没有”
    正在这时,我们的谈话忽发生打岔。有一个法院里值夜的当差匆匆走进律师休息室
来报告。
    “泛深长,有一个姓霍的打电话来。他说在西门明月酒楼,请你同包先生立刻就
去。”他不等答复,立即回身退出。
    我从那长背椅上立起身来,正要征求汪银林的意见。汪银林忽抢着发话:
    “唉,霍先生不到这里来了。莫非这案子又有变化?”
    “那也可能的,我们不如立刻就去。”
    “好,长福,你把他带回拘留所去。”
十三、捕凶
    我和汪银林乘了汽车赶到明月酒楼时,该桑正在一间小间中等候,桌子上摆了四碗
饭菜。我们走进去刚才坐定,那酒楼的传者恰巧送了三碗饭进来。
    霍桑说道:“银林兄,辛苦了。我想你的夜饭问题也还没有解决。现在我们且缓,
等吃了夜饭再说。包朗,你真是一个天生的侦探家,一逢到惊异的案子,从来没有听过
你喊过一声肚机!现在我相信我已攻破了这个重重包围的迷人的矛盾圈。你也应定心些
修修你的五脏殿吧。”
    十分钟后,我们的夜饭已草草完毕。当侍者收拾碗筷的时候,我们已一边吸烟,一
边开始讨论家情。
    霍桑先说道:“包朗,你不是已和王保荣谈过一回了吗?我想你对于他的供述,不
见得感到怎样满意。对不对?”
    我忙应道:“是啊。据他的说话,他在这件事上并无关系,和你先前所假定的理想
绝对不相同。”
    “唉,我的假定已因着银林兄的那张名片而变动了。他的确没有关系。但他说些什
么?”
    我就将在法院中谈话的经过说了一遍,又提出了两个反证,证明许邦英所说母子俩
亲自给死者穿衣,和菊香在死者病中离去的话完全虚伪。江银林也把查明王保荣化名的
经过告诉了霍桑。霍桑静默着不即答话,兀自吐吸着纸烟,似在归纳什么。一会,他忽
点点头.陪略地不知哈哈些什么。
    我耐不住问道:“霍桑,你想王保荣的话会不会完全实在?”
    霍桑点头道:“我相信完全实在。他的确没有关系。”
    “那末,这一回事可是倪氏母女俩干的,保荣也被蒙在鼓中?”
    “不,这也不是母女俩干的。他们也没有直接关系。”
    “什么?那倪氏也没有关系?”
    霍桑不答,但点点头,嘴里吐出了一缕青色的烟。
    我又作诧异声道:“那末,伊刚才为什么自己服毒?”
    霍桑忽又用力喷了一口烟,张着眼睛瞧我:“这问句真是困我脑筋的!若在五分钟
前,我还不能解释得怎样清楚。不过这里面话很长,此刻还没有功夫细谈……唉,包朗,
你衣袋中不是有一张画图吗?”
    我给他提醒了,伸手到袋中去一摸,那张薄腊纸果真还在。我摸了出来,重新展开
来瞧瞧,一面画着那古装人形,一面写着“诸葛亮唱空城计”七个铅笔字。
    我应道:“在这里。你有什么用?我本想问问王保荣,刚才竟完全想不起来。”
    霍桑道:“你用不着问他了。我刚才从小书摊上买了一本致富全书,已充分明白了
这画图的用意。现在可以简单说一句,那倪氏的服毒,关键就在这一张图上。”
    这句话在我依旧是一个谜团。这一张不伦不类的图,竟会和倪氏的服毒发生关系,
真是绞断了我的脑筋也想不出来!
    汪银林从我手中接过了这张腊纸瞧了一瞧,忽点点头,嘴里啼啼咕咕着:“这似乎
是螺鸡精陈攀桂啊。”
    我听了更觉莫名其妙,同时我又暗暗惭愧,我的脑子还不及汪银林的灵敏。
    霍桑忽笑着说道:“银林兄,你竟叫得出姓名,可见你在这种玩意上有经验了。但
你可知道这玩意儿在上海有多大势力?”
    汪银林皱着眉峰,摇头道:“真是害人不浅!我们虽尽力的办,可是他们像春天的
乱草,割了一批,又是一批,简直没有办法。”他重新将那画图像的纸交还给我。
    他们俩哑谜的谈话,幸亏有一个人进来打岔,否则我也许耐不住会向霍桑闹起来。
那打岔的是一个穿黄制服的警士。他一走进小间,立正行了一个举手礼,便向霍桑说:
    “霍先生,毛巡官请你去一趟。
    霍桑抬头瞧着那警士,露出一种惊异的状态。他反问道:“什么事?可是他还没有
回来?
    那警士仍维持着立正的状态,答道:“正是。我们等到此刻,还不见什么影踪。毛
巡官说,也许漏了风声,出了什么岔子。
    霍桑一边用手指熄灭那本完的纸烟,一边被紧了眉峰。他的乌黑的眼珠忽而转了几
转。
    他又问道:“毛巡官此刻在什么地方?
    警士道:“还在你先生指定的地点。
    “那金虎呢?
    “他也在那边。
    “好!你等一等,我们一块儿走。
    霍桑说完了话,便摸出皮夹来付清酒钞,接着他便让那警立在前引导,我们三个人
跟在后面。这时我满腹疑团,一时又不便发问。他所说的金虎,不知是什么样人,我也
不曾听得趔。汪银林分明也和我处于同一状态。他倒比我更有勇气,在我们走出明月酒
楼上汽车的时候,竟代替我似地向霍桑发问。
    汪银林道:“霍先生,我们到那里去?
    霍桑作简语道:“到润身坊去。
    “干什么呀?
    “捉凶手啊!
    “捉凶手?是谁?
    “钱老七。
    霍桑这种简单的答话,充分表示出他此刻委实不愿作答,他这几句话完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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