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想五断章-米泽穗信-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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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的事。比如说,好像打雷般的巨响降临一样的感觉。
我发觉到我还记得这些的时候,我应该是个初中生。那个时候梦到了这些记忆,写成作文放在了班级的文集里。我不记得父亲是否读过。然后,正像我之前提到的,进入高中以后我从仓库里的剪报簿上知道了那些质问的存在。
质问。对我来说,那不是指向父亲的。
母亲把床单绑在吊灯上,然后缠住脖子。从作为垫脚台的椅子上跳下去了。另一方面,父亲在某个时机以某种目的开了枪。这些是得到承认的事实。
我的疑惑就是这个。母亲应该上了垫脚台,把头伸进了环里。如果跳下来就必死无疑。但是,我觉得,母亲有可能是在这个时被推下去的。
请听我细细道来。
有人害怕大叫着“死给你看”的母亲要到某个地方去,于是抱住她的腿摇晃了椅子,结果就把他推了下去。
我觉得这好像是我做的。
好几次我都想问父亲,但是我做不到。父亲把那些质问当做往事,作为一个平凡的父亲和平凡的公司职员生活下去,事到如今这种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结果我直到父亲去世,都没能采取任何的行动。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得知真相是一件恐怖的事。
但是现在,在您尽心尽力的帮助下,已经全都明了了。
那天晚上,我果然是清醒的。我看到了一切。
我也大致知道了父亲没有救助吊在空中的母亲的理由。既然知道了我当时是清醒的,那么其他的记忆也应该是正确的。我觉得是父亲的过失让母亲去了很远的地方,所以就阻挠父亲。断章中的一篇所暗示的父亲与母亲之间的障碍,就是我。
父亲开枪应该是为了打断床单吧。可能是这样。但是,如果想到那个枪声可以让我陷入极大的畏惧,那么就可以想到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开枪是为了吓我让我动弹不得,也是为了救母亲。我认为那颗子弹掠过了还在垫脚台上方的母亲的手腕,是一个不幸的巧合。因为父亲的鲁格手枪很古老,子弹没有没有正常地发射出去。
悲伤杀妻的污名的父亲是怎么想的呢?一定非常想说不是自己干的吧。
但是父亲没有这么说。他沉默了。
面对被别人指着鼻子说:是这家伙干的,他明明可以说,那是女儿把母亲推下去的。
真的,明明可以这么做。
父亲没有沉默,而是留下了小说。
他把几篇断章写成即使调换结尾故事同样能顺理成章的形式,肯定不是偶然。显然,父亲在二十年前为了让真实和谎言可以相互调换而写下了小说。
然后到了最近,他在最后的一行上写上了虚假的题字。仔细想来,我觉得这应该是父亲被确定要住院之后的事。
写在五张原稿用纸上的虚假的题字,一定是为了骗我。父亲亡故以后,我从书香里面找到五张原稿用纸,如果循着这个继续摸索的话,最终就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母亲是自杀的”。如果没有察觉到父亲的诈术的话,一定会演变成这种结果。
但是如果能做到的话,我想亲耳听到父亲诉说母亲的故事。不论是真实,还是谎言。
还是应该在还活着的时候把话都说清楚,现在我就是这么想的。
最后,我补充一个小小的发现。
您指点我说,如果最后的断章还留着的话,那么它就在我的家里。我已经把所有可能性都调查过了。
家里没有找到。但是我突然萌生了灵感,去拜访了父亲住过的医院。
我想我之前也说过,父亲没有和病魔做过多的抗争。住院也似乎是因为怕在家身体不便给我添麻烦。我也是坚信着父亲会康复而劝他住院的。
总之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父亲住院的时间很短。但是在那期间还是受到了很多人的照顾。
其中一人,还是个年轻的护理师,父亲把最后的断章托付给了他。“他对我说把它给烧了,但我觉得不能这么做,结果没能下手。但是交给家人又怕违背了死者的遗愿,所以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是这么说的。
我把这个寄给作为读者的您,然后让我的追想到此结束。
我这个杀人者就不在信上留下署名了,请原谅。
此致
4
雪之花
北里参吾
从前在斯堪的纳维亚旅行的时候,曾经在瑞士的博尔达伦附近的镇上,听到奇妙的传闻。 据说在严寒的冬日离去终于迎来春天的山脉的一端发现了遗骸。有人进入山地遇难的确是不幸的事,但是另一方面这种事也并不罕见,在镇上的酒馆里也没有成为重大的话题。但是,当他们得知遗骸很有可能是一位年轻女性而且年代相当久远之后,舆论马上为之一变。
有人提出:“或许是那个采雪之花的女人吧”,结果引发了一阵带着兴奋的沉默,对此我完全不能理解。于是我向坐在酒馆的一隅看上去见多识广的老人询问采雪之花的女人是何人,由此我知道了这个词的意义和一男一女的故事。
那是二十多年的事。在村子的尽头离山的一端很近的地方,住着一对夫妇。男的绅士富有,女的贞淑高洁。
一到晚上男人就会到街上去寻觅年轻的女性或是豪饮烈酒。村里没有哪个女人的美貌能与他妻子媲美,但他渔猎美色的行为从没有停止。但是谁都知道他并不是喜好酒色。因为,男人一次都没有快乐过。
女人没有责难做这些事的丈夫。从女人的表情看,好像丈夫从来不存在不轨行为或是即使有也没有传到她耳朵里。同样,谁都知道她的这种沉默和漠不关心是最具杀伤力的凶器。
某天,在小小的机缘之下,形貌极度有失体统的男人和一丝不苟穿戴整齐的女人相遇了。女人只是瞥了男人一眼,男人却对女人横加污蔑。
“今夜是个良宵,但是明天就不是好日子了。我明天就要长一岁了。您是不是在想和我一起变老实在是件很不幸的事?”
女人这才回过头面对男人,脸上带着微笑,宛如丈夫是在自己家里找她聊天,她回答道:
“不好意思,我已经忘了你的生日。为了报答你送给我的礼物,我也送你一个礼物吧。”
在这次交谈以后,两人再也没有进行过言语上的交流。
此时已临近冬日,女人闯入了斯堪的纳维亚的山地,掉进了结冰的河上裂开的冰缝里。她带着一起去的仆人辩解说,因为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没能来得及施救。问他为何女人要渡过冰河,他是这么回答的:“夫人在寻找雪之花,那种惹人怜爱又贵重的花。”
听闻此言的人们无不陷入同样的悲伤,后悔没有相信女人的一片真心。众人都说,她之所以要为她本该憎恶的男人的生日添上一朵雪之花,是为了使两人温暖地达成和解,众人纷纷感叹命运的残酷。
丈夫在众人面前把枪顶着自己的太阳穴,临死前如此说道:
“我的妻子不愧是聪明的女人。听说礼物是一朵花什么的你们就当真了吗?你们太天真了,我来让你们开开窍。那家伙这么做,是为了确保把我给抛弃掉。看着,我现在除了这么做以外别无选择。”
然后他扣动了扳机。
从那以后,在这个常年被冰雪封锁的北欧小村里,围绕着采雪之花的女人的逸事一直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他们相信她是直至死前都是一位贞女,尊敬着她,另一方面男人的遗言也成为阴魂不散的可怕余音。众人热切地期待着哪天能从雪中发现女人的遗骸,但大部分情况下只是普通的不幸遇难者。这次也是,听说死的是樵夫的女儿。
那个村子的人们至今仍坚信着,那个女人的遗骸紧紧攥着雪之花和真相。他们坚信着,只要有一天平静流淌的冰河吐出那个可怜的女人,那么即使是隐藏最深的思绪也会全部大白于人前。
然而我却不这么认为。
一切都在那些雪中沉睡,真相将会被永远冻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