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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追想五断章-米泽穗信-第3部分

小说: 追想五断章-米泽穗信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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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我一个人跌跌撞撞地找,成功的可能性总要大得多吧。” 
“姑且算是这样吧。” 
恐怕可南子并没有找书的经验。实在想要叶黑白的小说的话,还有一个方法,就是到甲野十藏任教的大学去碰碰运气。发行《壶天》的大学可能还保留着过期的杂志。但是想要不花大力气就找到的话,必须要有人帮忙。 
“那个……” 
芳光的声音有点含糊。 
“我想以个人的名义帮助您。”如果当做工作来接受委托的话,只能以菅生书店的名义,说到底就是由伯父广一郎来操办。以前的他如何不得而知,但现在的他已经变得没一点志气,难道要让这样的他来帮忙吗。昨天也是,找《壶天》的时候,冷冰冰地说“在家就不要管什么工作了”。 
可南子不知道芳光的犹豫意味着什么。她说话的声音都变轻了一点。 
“如果能够承蒙您帮我找的话,我会支付报酬的。” 
“啊,是。每篇报酬十万元,如何?” 
可南子吞了一口气。 
当然十万元的书并非没有。菅生书店里就有差不多这个价位的全集。但是对于这么一篇小说来说已经远远超出了行情。即使是有一个万分重要的理由,这个价钱也实在是太高了。 
“价格真是相当昂贵。” 
可南子有点害臊。 
“因为我要从头至尾的调查。如果委托专门的调查公司的话,这个价钱可能还不够。这么想的话,这个价钱还算公道。” 
“您说的话我明白了,但是,这笔钱不能只用来做调查。因此,什么时候找到的话,所有的经费都包含在里面,这样如何?所幸,父亲留下了一些财产,为了父亲,我要使用它。” 
芳光摸着下巴,低声地呻吟。 
“即使是这样,十万元一篇您也不在乎吗?” 
这种状况,就算是伯父也不会心安理得地接受吧。刚一开口,芳光就闭上了嘴,在胸中打着算盘。《壶天》被很幸运地找到了,剩下的四篇或许也能出乎意料地很简单地被找到。芳光垂下了双眼。 
“明白了。我会事先和店主说清楚。” 
可南子松了一口气。 
“拜托了。其他还有什么事要让我告诉您吗?” 
“啊。” 
到了这个地步,要更慎重地考虑。 
“您的联络方式当然是必要的。” 
“是。” 
“那么,还有一个问题。您好不容易得到了《壶天》,是因为找到了甲野家的信。那么,为什么您会知道总共有五篇呢?” 
“啊,确实,这个还没跟您说。” 
可南子微微点头。 
“父亲一生当中是不是总共写了五篇小说,我并不清楚。有可能写了五篇以上,但是至少有五篇,就是这么回事。找到甲野先生的信以后,我又重新调查了一遍父亲的遗物,信之类的东西几乎全是贺年卡或是季节问候卡,其他没有什么能称得上是线索的东西。……但是我在书房的小橱柜里找到了一个书箱,里面放着原稿用纸。” 
“那是小说吗?” 
“嗯,算是吧。” 
说完,可南子有点语塞。 
“说是小说的话也能算是小说,只不过那只是片段。” 
“片段吗?” 
“父亲给《壶天》寄过去的,是谜语小说。您知道谜语小说吗?” 
芳光点头。 
“就是没有结尾,结局任由读者来想象的小说。就像芥川龙之介的《莽丛中》那样的。” 
“对。我在书箱中发现了五张原稿用纸,每张上面各只写了一行。好像是小说结尾一样的文字,共有五行。而且,甲野先生在信里面这么写道:” 
难道是已经读得滚瓜烂熟了吗,可南子居然背诵起来。 
“‘你的技巧称不上很难,但是写成谜语小说的想法很有趣,只是颇有些自嘲的意味。就算我在这里向你征求小说的结尾,也许,在你的一生中也写不出来吧。’” 
短暂的沉默后, 
“我想我找到了父亲的小说的结尾。” 

可南子一走出店,好像已经等得不耐烦的笙子马上就说到: 
“好像很有意思嘛,要不要告诉店长呢?” 
“你听到了吗?” 
笙子耸了耸肩。 
“我可没打算偷听哦,是听到的。” 
得知被人听到了,芳光生出了一点迷茫。他噤声不语。 
“对不起,这件事请不要告诉伯父。” 
“唉?” 
虽然扬起了惊讶的语调,但是笙子马上察觉到了芳光的想法。脸上浮现出坏笑。 
“好啊,但是,我也想出一点力,让我帮忙吧。当然钱就不用平分了。” 
又一次在心里盘算着。 
如果能快速地找到剩下的四篇的话,就能拿到四十万大洋了。当然,中途还会花掉一点。但是还有别的工作要做,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可南子的委托上是不行的,所以正好需要一个能帮上忙的伙伴。 
“明白了。但是钱还是要给的,两成怎么样?” 
笙子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 


2 
奇迹之女 
叶黑白 
以前在欧洲旅行的时候,曾在罗马尼亚一个叫布拉索夫的镇上,听到奇妙的传闻。说有一个被上帝祝福的少女,脱离尘世远离一切烦恼。热情洋溢地说着这个故事的女人,即使公平地表述,也是一个被认为精神有点不正常的人。最初只是打算把它当做毫无根据的胡话置之不理。但是试着思考一下的话,纵然那个女人是个不折不扣疯子,还是难以一口咬定这是奇迹或是看错了。结果我一整天都惦记着。 
村子扎根在一片严重开裂的土地上。水车小屋的墙壁上有像是被用炮弹轰开的洞,除此以外,没看到什么显眼之处。我进了一家酒吧,闻到客人们的喝的酒散发出非常难闻的气味。我什么都没点,先试着打听一下那个奇迹的少女的事。几乎所有的客人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只有一个人向我走来,那是一个红脸膛的男人。 
“好的,我来给您带路。” 
穿过了一片种着大豆的旱田,眼前出现了一栋体积庞大但平易近人的房子。应该是为了让一家人都住在平原上,所以造了那么大的房子。男人敲了敲门,一个女人出来了。我大吃一惊,站在那的不是别人,正是在布拉索夫给我讲奇迹的少女的故事的女人,她表情暧昧地笑着。 
“这位是想见识一下奇迹的旅行者。” 
女人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我了。也没好好地看过我的脸,只是没头没脑地夸耀着手中的宝石,并且不住地点头。 
“来,来,请进。您也会得到祝福的。” 
女人一个劲地拉我的手,让我进了屋。我回头一看,男人带着严肃到不可思议的表情,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 
十个人,不对,或许这栋房子还能住得下更多的人。 但是,却寂静得可怕。 石砌的走廊脏兮兮的,天花板上还张着蜘蛛网。对不洁之物多少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让人联想到这家人的怠慢。唯一熟悉的就是走在前面的女人的脸。如果上帝那广大无边的恩宠,哪怕只降临一小滴到这种地方来的话,我无论如何也会相信那个故事。 
女人在一扇门前停下了脚步,那扇门和四周的景致迥然相异。四个角上装点着气派的金属制品,门把手是铜制的。在这个荒凉的房子里,看起来只有这个房间被特别地保养着。 
“请进。” 
如预想中的一样,这个房间收整得很好。窗户开得很大,温暖的阳光满溢整个房间。这栋房子里唯一能让我觉得安心的就是这个阳光。房间里居然安设了带华盖的床,完全不像是农村里会有的东西。被褥已经从原来的纯白色变成了深灰色。乍看之下好像没有人。 
“奇迹指的是?” 
一被这么问道,女人的眉间马上泛起很深的皱纹。好像是我的愚蠢让她难以忍受,以至于精神不畅,就是这样的态度。 
“请看一看床上。” 
从在门口看到女人的脸开始,我已经受够了这些无聊的把戏,我把我的感受如实相告。我只是想见一眼传说中的少女,对她叩拜几下,再问候几句就退下,然后就回到原来的路继续我的旅程。然而随着我靠近那张床,我渐渐窥视到了一个熟睡的少女,我禁不住呼地发出一声叹息。 
这是奇迹还是恩宠我不知道,但是上帝确实在容貌上施与了她恩惠。她的天真可爱超脱尘世,足以唤起任何人的怜悯之心,我禁不住对窥视她的睡颜的自己生出一股罪恶感。很快她转了个身背对着我,我突然想到,无论容貌有多么完美,那也不能算是奇迹。 
说这种话只会让眼前的女人生气,我不敢冒然出口。 
“如何?” 
“睡得很香甜呢。这是您的女儿吗?” 
“是的。” 
女人露出满意的神色,然后走到床边,抚摸着女儿的头发。 
“承蒙上帝的慈悲,这孩子对世界上的灾祸一无所知地生活着。” 
“这我听您说过。但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人好像只要抚摸着女儿,情绪就会变得安详。 
“这孩子一直睡着。几乎,没醒过。这个世界变得非常的险恶。战争才刚结束,您是从哪来的?” 
“我错失了回国的机会,之前呆在德国。” 
“这孩子的两个哥哥都死了。虽然如此,和那之后发生的事比起来……但是,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连一点丑恶的东西都没有见过。如果这不是上帝的慈悲,那还能是什么?” 
我再一次看着沉睡的少女。这么做的话,我多少也能感受到女人所说的“这是恩宠”的心情。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我觉得,这个少女的沉睡,并不是上帝对少女本人的恩宠,而是对这位母亲的恩宠。 

辞别那栋房子之后,再一次走进了种着大豆的旱田里,听到有人说话。 
“客官。” 
我一看,给我带路的红脸膛的男人正站在那,好像是特地在那等着我。前方还有很长的一段旱田要走。男人说话了。 
“怎么样,看到女孩子了吗?” 
“啊。” 
“很漂亮吧。” 
我看到他说话的样子深情款款的,于是在心中贸然认定。 
“那是你的女儿吗?” 
“不是。她爸爸应该也在那栋房子里。是个食量很大的人,总是买比常人多一倍面包和肉带回家。” 
说到这他闭上了嘴,原来走在我前面,现在却开始放慢脚步。好像有什么想说的话。虽然这么推测,但是我觉得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或许只是想问我要带路的酬劳,用这话来试探我。 
“那么,您对那个女孩子的评价怎样?她可是被称为受恩宠的奇迹的孩子呢。” 
男人“嘿”地笑了一声。 
“不过,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她的头被打了,已经好几年了,好像永远都不会醒了,真是可怜的孩子。因为受不了这个打击,孩子的母亲变得疯疯癫癫的。”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男人的步伐变得蹒跚起来,踉踉跄跄的,明明没有闻到酒味。 
“那么,客官您是怎么想的。您是听说有奇迹所以才来的,那么您有没有看到奇迹?” 
“这个。” 
我稍作思考。沉睡的美丽少女。还有抚摸着少女头发的母亲的微笑。 
“或许,看到了。” 
闻言,男人大声笑出来。声音响彻整个旱田,如此放肆地笑着。我怀疑这个男人的精神也不正常了。突然,男人笑够了,在一瞬间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客官,奇迹是只有上帝才能创造的。这种事可不是随便乱说的。” 
“对不起。” 
“但是,客官的意思我明白。那家人的两个儿子都死了,我自己的孩子也都死在了南方的山里。不会造孽也不会遭报应,对世上发生的事一概不知,可以就这样死去的话,那也许真的是慈悲。能够坚定不移地信仰着“那是慈悲”地活下去;那可能也是慈悲。客官,我完全理解您的意思。您也许也已经看出来了。” 
但是,男人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 
“但是,这种事情,恐怕不可饶恕。” 
“不可饶恕?” 
“对,不可饶恕。” 
他射出的目光令人背脊发凉。我觉得这个男人很有可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决定顺着他。 
“客官。我并不觉得那个可怜的母亲有什么罪。罪孽深重的,是那个女儿。” 
我一点也不明白男人的想法。那个少女或许不是什么奇迹的孩子,但是那并不是她的错。还是说? 
“你觉得,纯洁无暇地活着本身,就是罪过?” 
只有这次,男人好像打从心底鄙视我似地,呼出一口气。 
“不是那样。我说的是,那个女孩子在很早以前就浑身沾满了罪恶,而且是那种马上下地狱也一点不奇怪的罪恶。” 
  男人转过身去,再次迈开步子。仍然是蹒跚的脚步。 
  从他的身前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 
  “差不多到涨潮的时间了。今天您就不要继续旅行了,在这个村子里住下吧。我想让您看看我想说的东西。” 
   
  晚上我在驿站睡觉的时候,被一股异样的气氛弄醒了。黑夜还不会早早地退去。我推开百叶门往外看,在沉睡在黑暗中的旱田的前方,有一些光亮,那不是月光。我问了别人,得知那是火灾。那个方向很令人在意,着火的地点正来自于那栋房子的方向。因为我想起了红脸男人说的话。 
  我连忙向失火的方向飞奔过去。我的前后都是村人,他们也在往那个方向奔跑。有拿着锄头的男人,但是似乎没有运水的人。 
  着火的果然是那栋房子。我听到一个狂乱的声音一个劲儿地呼喊着某人的名字。我仔细一看,是那个母亲正在用好像要把喉咙喊哑似的声音,呼喊着女儿的名字。被对女儿的爱勉强掩盖了的她的疯狂,在这场火灾中暴露无遗。那个像切割金属一样的嗓音,让我毛骨悚然。一个有如钢丝般精瘦的男人,把正想闯进火场的母亲拖住了。我知道这是孩子的父亲。 
  火势已经蔓延到了屋顶,不用说,谁都没办法靠近一步。每个人都除了呆呆地注视着火焰之外,什么都做不了。我发觉,那个红脸膛的男人正踉踉跄跄地靠近。这次闻到了酒味。 
  “呀,客官。来了啊。” 
  男人笑了起来。 
  “这就是你想说的东西吗?” 
  “唉,当然不是这个。” 
  说完,抬头看着熊熊燃烧的房子。 
  “烧得好旺啊。” 
  此时,我才第一次发觉,为什么那个母亲要撕心裂肺地呼喊了。哪里都看不到奇迹的少女的身影。那个女孩,还在房子里。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表情,男人收回了笑容。我连大声询问的勇气都没有,只能默不作声,好像我自己就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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