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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部分

续巷说百物语 作者京极夏彦-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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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冈大人难道推论——高知藩之御船手奉行即为幕后指使者?”
    “岂不是如此?咱们在城下内外听闻许多传言,悉数为受害者传述之遇害经纬或妖魔怪谈,但竟无任何官府调查议论之迹象,如今又突然举兵讨伐,大爷难道不认为其中必有蹊跷?”
    “原来是关山之子——”
    事到如今,为何又来为难吾等——太郎丸感叹道。就在此时。
    屋外传来阵阵号令声,接着又听到为数众多的脚步声将整栋屋子团团围住。木造小屋剧烈摇晃,棍棒从木板间的缝隙一支接一支地戳了进来。最后听到有人在门外高声咆哮道:
    “凶贼川久保党——乖乖束手就擒吧!”


    '六'

    被捕后,百介首度被关进了唐丸笼(注45)里。
    包围川久保党小屋的,是高知藩所派遣的百名捕快。相较之下,川久保党则仅有十五人,即使加上百介一行也不及二十人,这下右近的武艺再怎么高强,也不可能以寡敌众。再者,川久保党原本就没有任何抗争的手段。一如文作所述,这群人似乎已有多代未曾舞刀弄剑,而且个个都是年迈体衰。就百介所见来判断,这群人生性至为温和,并无任何好战的倾向。
    他们不过是擅长使用火药——并知悉火药兵器的制法罢了。
    因此数百年来,均未曾引发任何争端。
    虽然太郎丸一再坚称百介一行仅为旅人,与自己毫无牵连,不过尽管态度再从顺,还是没有任何捕快愿意听从被捕凶徒的解释。对此百介与右近早是心里有数,只得乖乖就缚。
    不过——
    情势实在颇教人绝望。
    完全看不到一丝获救的希望。
    虽摸不清敌方打的是什么主意,但至少猜得出对方是什么身分。
    根据百介的推测,幕后指使者即为高知藩之御船手奉行。高知藩坐拥二十四万百余石,规模居全四国藩国之冠。凭他们区区几个普通百姓、无宿人浪人和山民,即使团结抗敌也绝非对手。
    这下自己是有罪还是无罪根本不再重要,反正一切均将由敌方定夺。
    情势可说是穷途末路了。
    不过,百介倒是看得很开。
    虽然被关在笼中,但望出去的景色还是很优美。
    由于是一段难行的山路,相较于走得万分艰辛的捕快和小厮,被关在笼中反倒落得轻松。唯有被吊在倘若摔落便准死无疑的绝壁上时,才梢微感觉到一丝丝的恐惧。
    行列似乎正从别府穿越位于物部川上游的市宇,朝下游的方向走。
    和百介一行人上山时走的并非同一条路。
    沿途经过了几座小村落。
    每经过一座村子,百介便得尴尬地低头掩面。
    因为每到一处,村人们均是倾巢而出地前来围观。看来这也是理所当然,想必自建村以来,至今未曾有过百名捕快攀登至此来逮人吧。
    只是,百介之所以不敢抬头并非出于羞愧,而是由于浮现在村民目光中的惊惶恐惧。对村民们而言,坐困笼中的百介一行人,乃是盘踞村外的七人御前一类的妖魔。
    人群中不乏身穿古怪装束虔心祈祷者,就是一个证据。
    只见五颜六色、四处摇晃,想必这些色彩均为悬挂在斗笠上的饰物。
    随处可见那奇形怪状的御币悬垂而成的结界。
    这下百介想起文作亦曾提及,这一带的村落住有许多执掌此类祭祀的大夫。
    原来他们就是这副模样呀,百介漫不经心地想道。
    看来,他们是将这扰乱宁静生活的空前骚乱当成凶兆吧。
    也或许这些祈祷,是为了清除他们这些过路妖魔所留下的晦气。
    这是一场毫无歇息的强行军。
    途中,百介曾数度陷入昏睡。但也没有真正睡着,毋宁说是因饥饿、困顿而失去了意识,因此不知一行究竟走了多久才走到山麓。
    也曾数度挂念在行列后头的阿银是否安好。
    不知那强悍的女中豪杰,在笼中是否依然正襟危坐——
    百介歪着脑袋往外窥探。
    但就是不见关着阿银的笼子。
    在一个不知名的地点被放出来后,百介一行人便被押入牢里监禁了一晚。
    除了被关进女牢的阿银外,所有人都被囚禁在一起。不过,没有任何人开口说一句话。看到右近默默无语,百介也不敢贸然吭声。
    也曾有人送来伙食。虽然是饥肠辘辘,但百介却连一口饭也咽不下。
    因此,只喝了几口水就睡着了。
    并且还作了个阵阵铃声作响的梦。
    那是个断首马载着七人御前踱步的梦。此时这哀怨与恐怖夹杂的铃声,在百介梦中竟成了抚慰人心的音色。
    一夜过后——
    百介一行再度被捆上绳索。原本以为自己将被押往白洲(注46)审问,但竟被押进了一间铺有地板的大厅,并在大厅正中央被排成了三列,四隅与出入口均有持棍棒的捕快站岗。一行人就这么在房内等候了半刻。
    后来——站岗的捕快突如其来地离去,只见一个穿着一身咔(注47)的武士,在随从的陪伴下走了进来。
    看到其中一个随从的脸孔时,百介差点没喊出声来。
    ——桓三。
    这张脸绝不可能忘记,他就是曾袭击百介与阿银的那伙暴徒中的残存者——桓三。
    百介朝阿银使了个眼色。阿银一如往常地以端正的坐姿跪坐着,但似乎是感觉到了百介的视线,只见她双眼朝百介瞄了过来……
    并露出了微微一笑。
    “还不把头低下?”
    随从怒斥道:
    “来者乃御船手奉行关山殿下是也尸
    太郎丸迅速低下了头,其他人也纷纷仿效。百介也连忙低下头,但或许是太急了,竟然鞠了个滑稽的躬。
    “行了,把头抬起来吧。此并非正式审问。”关山说道。接着便走到了太郎丸面前。
    “你就是川久保党的头目吧?宜迳直回答。”
    “是的。”太郎丸依然低着头回答:
    “老夫即川久保之头目,名曰太郎丸。”
    “是么,昔日曾听先父提起过你。”
    “如此说来——”
    “没错,本大爷乃为汝等同党之叛徒小右卫门所杀的小松代藩次席家老——关山将监之子。”
    “那么,这回的逮捕与该事可有任何……”毫无关连,关山回答道:
    “先父当年是自寻死路。其之所以丧命,乃肇因于一己之愚昧。”
    “此……此言何意?”
    “紧抓着小松代这种小藩不放,换得的却是如此结果,岂不是死得毫无意义?在一气数将尽的藩国当上家老,哪有什么好值得开心的?先父正是为了这点小小成就得意忘形,才会换来如此下场。”
    太郎丸缓缓抬起头来。
    “本大爷对汝等并无遗恨,亦不抱持再兴小松代藩的这类愚蠢夙愿。太郎丸,你可还记得这张脸?”
    这个奉行指着其中一名随从问道。
    “你”。…你不是桓三么?”
    只见太郎丸削瘦的喉头蠕动了好几回。
    想必是惊讶得咽下了好几口口水吧。
    “没错,此人正是当年随同你女儿千代一同被送来的男人。后来改姓洼田,正式成为小松代之藩士,负责守护小枫公主。如今——此人已是本大爷的得力助手。”
    久违了,桓三笑着说道。
    “如、如此说来,是你将——”
    “胆敢无礼!”
    关山以扇子使劲一敲,将太郎丸往前伸出的手给打了回去。
    “你可是个罪人,胆敢用这等语气同奉行之侧近交谈!”
    太郎丸再度低下了头。
    “给本大爷仔细听好,太郎丸。如今,土佐盛传诸多扰乱风纪之妖魔传言。七人御前、船幽灵、平家冤魂,均为愚昧至极之流言蜚语。但麻烦的是——竟然真有人遇害。”
    一眼就看得出他这是在装蒜。
    百介偷瞄了关山一眼。这一切绝对是他们这伙人干的。
    这可真是麻烦,关山继续说道:
    “毕竟,若仅止于传闻迷信,大可放任不管。但若有善良领民惨遭夺财丧命,可就非得取缔不可了。只是平民百姓毕竟愚昧,只晓得一味推称妖魔诅咒,对其多所畏惧,教藩主山内公见状心疼不已。”
    “这一切与吾等毫无关系。”
    “太郎丸,和你们有没有关系……”
    关山屈身凑向太郎丸面前说道:
    “可得由本大爷来决定。”
    “但是……”
    “这里可没你插话的份儿。给本大爷听好,太郎丸。领民纷纷认为,最近肆虐的妖怪其实就是你们川久保党。由于已有多人遭惨杀掠夺,领民们终于也发现自己是何其愚昧。”
    世上哪有什么鬼怪?关山大言不惭地说道:
    “妖魔鬼怪或许会取人性命,但可不会夺人财产,证明这一切均是人为,因此当然要将汝等嫌犯绳之以法。听闻凶贼己被一网打尽,殿下亦甚感欣喜。”
    关山以合拢的扇子戳了戳太郎丸的鼻尖继续说道:
    “不过呢,太郎丸。本大爷和你们自先父时代即有交情,也不忍只因听信流言便将你们处以死罪。因此才在正式审判前,特此给你们这么一个抗辩的机会。”
    “那么,请容老夫直言。”
    太郎丸刻意低头回避关山的视线说道:
    “首先,此三人与吾等毫无关连。”
    关山转头朝三人望去。
    百介紧张得两肩紧绷。
    “此三人纯为旅人,与吾等一党毫无牵连。望汝尽快放行开释。”
    “这可不成。”
    “为什么?”
    “这浪人和町人,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
    “不该矢口道的事?”
    右近抬起严峻的视线望向关山。
    “而这个女人则是和阿枫公主生得太相像了。”
    阿银一句话也没回。
    “可是——”
    “让本大爷给个提议吧,太郎丸。”
    这哪算抗辩?简直就是恫吓。
    “咱们来场交易如何?”
    “交易?”
    “告诉本大爷飞火枪的制法。”
    “这……”
    原来这就是他的目的。
    但究竟是为了什么?
    瞧你这什么神情——关山说道:
    “本大爷想要的,正是昔日一炮便将全村毁灭殆尽的飞火枪的制
    法。”
    “要、要这做什么?”
    “要这做什么?当然是要当武器用呀。太郎丸呀,你们这种在山中窝了几百年的土包子想必是不懂,如今时代已经不同了,这世界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改变的。倘若哪天有异国自大海另一头来袭,后果铁定是不堪设想;这哪是光凭弓矢、种子岛、和大炮就能因应的?腰上只挂大小两把刀就能耀武扬威的日子,很快就要过去了。”
    “你……该不会是意图谋……谋反吧?”
    “谋反?这个字眼很快就要说不通了。时下的幕府全是一群毫无先见之明的傻子。听懂了吗?好好考虑考虑吧。”
    关山把脸朝太郎丸凑得更近说道:
    “只要有了飞火枪这种强力武器,甚至能守护坐困京都的天子陛下,讨伐食古不化的幕府,再建这百废待举的国家。这岂是谋反?拥立天子陛下,为维护国益发起讨幕攘夷之战事,岂可以谋反称之?再者,这难道不符合你们的夙愿么?别忘了,德川可是清和源氏呀。”
    “这、这可是——?”
    此话倒是不假。德川家康以足利家之祖新田义重的后裔自居。若是如此,德川家的确有源氏的血统渊源。
    这可是山内公的意思?太郎丸问道。
    “难道高知藩之藩主殿下有意这么做?”
    关山笑着回答:
    “山内公对此毫不知情。”
    “什、什么!”
    “此藩国如今正忙于整顿内政,无暇顾及任何藩外事物。我说太郎丸呀,这个藩的未来兴亡,本大爷是毫无兴趣。方才也说过了,时代已然改变。若能助本大爷一臂之力,不也能助你们一偿夙愿?”
    “吾等早无任何夙愿。”
    “是么?噢,反正那种老掉牙的坚持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再者,这场交易也不是为了这个目的。好了,这下就看你是从还是不从。若是答应,本大爷就放了你们。若不答应——就将你们全部处死。”
    关山眯起双眼笑着说道。
    “绝——”
    太郎丸说到这儿就止住了,同时还朝百介与阿银望了一眼。
    绝不答应——想必他是想这么回答吧。不过若就此拒绝,便将祸殃百介等人,看来他这下必定正为此踌躇不已。
    “为何不从?难道这守了七百年的秘密是如此意义深重,教你宁可将它给带进坟里?”
    “此一秘密早已不再重要。吾等原本就准备让它和自己一同湮灭。
    只是——”
    “只是什么?本大爷是认为这条件对你们已经够优厚了。桓三,你说是不是?”
    “头目呀。”
    桓三走到太郎丸面前说道:
    “我是不想杀了把自己养大的恩人……”
    “桓、桓三……你……”
    “也好,一切就凭头目的回答决定吧——看来,我就先从那个女人开始杀起好了。”
    桓三两眼紧盯着太郎丸走到阿银面前,作势要拔刀出鞘。
    “住手!”
    就在太郎丸如此失声大喊的同时,门被砰的一声拉了开来,一个武士拖着脚步走了进来。
    “奉行大人——!”
    “怎么了?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不知道审问时严禁外人闯入的规矩么!”
    “不过殿、殿下他……”
    “殿下?殿下他怎么了?”
    “殿下有令,宜暂缓对这群嫌、嫌犯行刑。”
    “什、什么?”
    关山一张脸开始涨得通红。
    “这是怎么一回事?快说!”
    “昨,昨晚船幽灵又现身了。”
    “船、船幽灵?”
    “不仅是昨晚,前晚、大前晚亦曾出现。”
    “那、那又如何?”
    “按照常理,若这群嫌犯真为肆虐城下之妖魔凶贼,且既已悉数身系囹圄,这种东西理应不复现身。但打从殿下收到凶贼已伏法的通报后,每夜均有船幽灵在桂滨出没——”
    “这……怎么可能?”
    关山吓得一张嘴张得斗大,接着便朝桓三瞪去。
    桓三连忙把刀给收回刀鞘里。
    “船幽灵?这世上难道真有船幽灵?”
    关山低声呢喃了一句,紧接着又厉声说道:
    “绝、绝无此理。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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