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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部分

续巷说百物语 作者京极夏彦-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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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是否与御前夫人所引起的骚动有关?差使赶赴江户藩邸与此脚夫通报几乎同时发生,看来两者之问似乎是不无关连。但如此说来——
    “因此,在下将动身前往北林。受山冈大人诸多照顾,特此前来辞行。在下乃遭通缉之身,或许——今世与先生将就此永别。”
    “可否也让小弟同行?”
    百介问道。


    '六'

    一刻也缓不得。
    百介内心是万分焦急。
    藩主北林弹正即为真凶,这推测在百介心中已成了个不可动摇的结论,而且此事就连以家老为首的家臣们亦不知情。不,纵使有任何怀疑,想必也成了个万万不可说出口的秘密,即使想采取任何行动也是一筹莫展。
    这么一个凶手,是绝对无法将之绳之以法的。
    而这数目均为七的连环巧合,甚至招来了远古的厉鬼亡魂,为这骇人领主的暴行更添几分邪恶魔性,也将恶意悉数埋进了更深不可测的黑暗中。
    远古的亡魂,疯狂的藩主,两者相互纠结,形塑出一股无可言喻的邪恶意念。
    这深邃、昏暗的死神恶意,同时也唤醒了世人的邪念。
    这场混乱正是因此而起。
    若是如此……
    ——情势果真是教人束手无策。
    这场冤魂现身的戏码,九成九是又市所设的局。
    不过,这是一场毫无胜算的局。
    北林的情势已是如此绝望,阿枫的亡魂又挑在这个当头现身,除了徒增混乱,根本收不到什么效果,反而只会让恶意蔓延得更加根深蒂固。这群不畏神佛的大魔头,视尊贵生命如敝屣,嗜死亡秽气如珍膳,对他们而言——冤魂厉鬼根本不足畏惧。
    这正是百介最担心的。即使再怎么神通广大,又市毕竟非三头六臂,再加上这回的对手又是如此难以招惹。倘若——纵使只是稍稍露出马脚,又市和阿银恐怕都将小命不保。即便真能瞒天过海,几个无宿人每逢入夜便大刺剌地潜入城内,绝无可能全身而退。
    因此,百介绝不能有任何耽搁。
    右近理应也是悠哉不得。
    痛失挚爱的他心怀多少忿恨与伤悲,绝非百介所能衡量。而亲赴这些忿恨与伤悲凝聚不散之地能有什么帮助,百介亦是全然不解——但百介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右近欲尽早赶赴该地的紧绷心情。
    从他的侧脸已看不见初识时的豪迈,但再会时的阴郁也已不复存在。百介猜想右近肯定是有了什么觉悟。
    一张隐藏在深编笠下的脸庞与其说是悲壮,还多了几分精悍。
    北林位居丹后与若狭边境。
    启程前,百介已事先做好了尽可能缩短行程的安排。
    这一路若非乘马乘轿,真不知要花上几天工夫。
    为此,百介只得向店家——亦即生驹屋,商借了有生以来的第一笔借贷;毕竟需要赶路的旅程,注定将是所费不赀。再者,也无法预料旅途中将会碰上什么事儿。对生来弱不禁风、身上连把刀都没有的百介而言,金银就成了赖以求生的仅有手段。
    一路上两人都默默不语,只管尽快赶路。
    通过关所时,百介差点没吓出一身冷汗。虽然手配书与人相书(注29)似乎没配布到北林以外之诸国,但右近毕竟是个身分姓名均为伪造的通缉犯,就连通行手形也不过是阿银为其伪造的赝品。
    幸好途中并未发生任何事前担心的情况,但毕竟凡事谨慎为要,两人只得尽可能避免过度招摇,同时还须确保行动迅速——
    因此即使对习于旅行的百介而言,整趟路走来仍是心情紧绷。
    抵达北林国境一带时,百介与右近为掩人耳目,只得避开街道,潜行山中。
    先前的路或许走来安然无恙,但一旦进入北林境内,右近可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通缉犯,因此说什么都不可采取正面突破。若在此遭到缉捕,岂不是万事休矣?
    入山后,便完全无处可供两人住宿或休憩。
    先前已是不眠不休地赶了大老远的路,这下山中险峻的羊肠小径更是教百介摔了好几跤。
    伸手使劲拉起为藤蔓绊得扑倒在地的百介后,右近抬头仰望西方天际。
    “这趟路走来……”
    还真教人忆起土佐那段旅途呀,右近说道。
    那已是半年前的事儿了。土佐的山路要比这条路更为险峻,也教百介摔了更多跤,幸好每回都得右近相助。看来右近所言的确不无道理,但今昔两段旅程其实有个决定性的不同点。
    那就是右近如今的境遇。
    “还真像是作了场恶梦呀!”
    “右近先生。”
    噢,此言纯属戏言,语毕,右近再度迈开了脚步。
    “吾等即将穿越国境,越过那座山便是北林领内。接下来的路将更为艰险。”
    “噢?”
    没有任何人会走那条路,右近说道。
    “真有这么艰险?”
    “也不至于。一来是没人知道那条路,再者该路亦仅通往北林。走其他路上北林,要比走这条路来得轻松,也要来得迅速些。而且前方还有块魔域。”
    “魔域?”
    “是的。那儿有座妖魔栖息的岩山。”
    右近指向前方说道。
    眼前只见一座郁郁苍苍的深山。
    “翻过那座山,便是一处奇岩异石林立的不毛之地。该地景观怪异,就连飞禽亦不可见。北林领民称之为折口岳,或简称其为城山。”
    折口即死亡之意。
    “而城山意即……?”
    右近点头回答:
    “北林领地四面高山环绕,形成天然屏障。该城仅为一山城,规模虽小但易守难攻。城下则早扇状向左右延展,包围此城。”
    “此城并非位于城下之正中央?”
    “是的。此城座落之山的山顶一带,又名折口岳。因此若自城下仰望,即可望见折口岳耸立于位在山腹的主城后方,呈环抱七城之势。”
    听来还真是个不可思议的景观。百介实难根据这描述想像。
    “这条路,便是通往折口岳的路。”
    “如此说来——便可直达主城?”
    “自折口岳向下直行,的确可抵达主城。不过,从这头尚可攀登,但主城的那一头则为高耸断崖,既无法上攀,亦无法下爬。”
    “那咱们该……?”
    “吾等须于攀上山顶前,便沿山势迂回而下。行至约七合处可见一巨磐,自其侧绕行便可进入一条兽道。虽是绕一大段远路,但由于此兽道几乎不为人知,故可供吾等安然进入城下。”
    此判断理应无误。这条路对领民而言应是毫无用途。若不知此兽道的存在,这条岔道便无任何意义可言,任何外来者均不可能选择一条通往主城内侧,尤其是通向断崖的路来走。
    右近仰望天际说道:
    “太阳依然高照。此岔道虽险峻难行,但距离并不长。自此刻开始赶路,应可望于今夜抵达城下。看来山冈大人也走累了罢,需不需要稍事歇息?”
    “不打紧,小弟还能走。”
    相较于进入城下后的麻烦,目前的确是还好。
    不过百介也不禁犹豫了起来。早点赶到当然是最为理想,但此时还是该谨慎行事,而且他也真的累了。
    “进入城下后,咱们该如何?”
    “嘘。”
    右近示意百介保持安静。
    他瞧见前方有个人影。
    这人影仿佛在寻找什么失物似的,在为芒草所覆盖的小路中央屈身前行。虽是蜷着身子,但看来出来者的个头并不小。
    突然,那人影缓缓站了起来。
    个头果然惊人。
    在他脚下——
    “人、那是人!”
    有几个人倒在地上,看来悉数为武士。
    这大个头在倒地不起的武士们怀中搜索。
    “噢。”
    大个头动作迟缓地转过头来。
    原来是个和尚。只见他身穿一件破旧褴褛的墨染衣(注30),头上并未戴上斗笠,手上则持着一支锡丈。
    看来活像个黄表纸中描绘的妖怪——大人道(注31)。
    这大人道一瞧见百介与右近,便露出了一个微笑。
    右近伸手握刀。
    将刀抽出了鞘。
    “殿下在此稍候。”
    右近示意百介往后方退,并跨开双脚摆出了架式。
    “施主手下留情哪。何必一副杀气腾腾的?”
    “你是何许人?”
    “何许人?难道看不出贫僧是个和尚么?”
    “一个和尚在此等地方出没,所为何事?再者,脚下的尸骸又作何解释?看来并似非为彼等念佛超渡。”
    “施主可别再说笑。贫僧的确不是在为彼等念佛超渡,不过是看看往生者身怀何物罢了。”
    大胆狂徒,原来是个盗贼?右近拔刀大喊。
    只见这大人道朝前伸出左掌,夸张地挥着说道:
    “不是叫施主手下留情了么?若是杀了和尚,可是要祸殃七代子孙的呀。”
    “虽不嗜无谓杀生,但如今若被人见这可就麻烦。你若真为僧侣,尚且可于一礼后放行,但若为盗贼则不可留情。好了,吾等还得赶路——”
    右近向前跨出一步,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只见这大人道缓缓向前探出锡杖。
    噢,右近惊叹了一声。
    “右、右近先生。”
    “这——”
    只见他迅速地把刀放下。
    “别动刀。”
    大入道说道,并在同时收回了锡杖。
    “噢,武艺果然是名不虚传,在出手前便参透了老夫的身手。”
    “你——知道在下的身分?”
    “当然听说过。你名曰东云右近,后头那位则是……”
    “则是山冈先生罢?”这和尚朝百介瞄了一眼,随即眯起双眼说道:
    “对了,据说你也是个好事之徒哩。老夫乃无动寺之玉泉坊,和你一样是个好事之徒。今回乃受小股潜之托,欲助两位一臂之力,特入此深山寻找两位踪影。”
    “小股潜?难道,这位法师也是又市先生的……?”
    “吾等乃昔日同伙。”
    玉泉坊扭曲着一张孔武有力的脸孔笑道:
    “就别唤我作法师了。虽然一身打扮如此,但老夫骨子里其实是个酒肉和尚。倒是阿又这家伙,这回还真是淌了个了不得的浑水呀。老听他在抱怨人手不足的,再者,这回的差事似乎还颇为棘手。”
    “差事——”
    又市果然已经有所行动了。
    玉泉坊朝脚下的尸体瞄了一眼说道:
    “老夫不过是被告知将有领民循此岔道离开北林,届时不宜将之斩杀,仅需取其怀中物便可放行,并将物品交给阿又,因此老夫方才赴此地埋伏。这人的确是来了,正当老夫纳闷该如何因应时……”
    这和尚朝尸体踢了一脚继续说道:
    “却看见这伙武士追了上来,一群人不分青红皂白便将领民悉数斩杀。老夫欲出手制止而飞奔上前……”
    这和尚又转头望向二芳的草丛。
    只见两名看似人夫的男子倒卧其中,皆已气绝身亡。
    “这两人就这么被人从后头猛然一砍——那些家伙可真是蛮横呀,弄得老夫连出手相助都来不及。不过这几个武士完全杀红了眼,杀了人还顺势想朝老夫这儿砍,逼得老夫只得……”
    “难道……”
    百介再次端详起玉泉坊脚下的尸骸。
    只见这几名武士依旧紧握着染血凶刀,但身上却不见任何刀痕。
    这些人是教那支锡杖给打死的?
    ——这和尚……
    还真是身手不凡。
    “对付这些家伙,哪顾得及手下留情?倒是听了阿又吩咐,我就在那两个遇害的男子怀里搜了搜——但里头却什么都没有,这下……”
    玉泉坊转头望向山岳那头继续说道:
    “老夫又走到前头悬崖那儿瞧瞧,发现邻近国境处也有两人被砍杀。但这两具尸骸怀中也是空的。因此才回过头来,在这几名武士身上找找。”
    “又市先生想找的是什么?”
    “大概就是……”
    玉泉坊从怀中掏出一只书状,摊了开来说道。
    “这纸直诉状罢。”
    “直、直诉状?”
    百介转头望向右近。
    右近也转头回望百介。
    “又、又市先生委托您从百姓身上夺回直诉状?”
    “看来这些人并非百姓。不过两位也看到了,虽说不宜斩杀,但既然人都被杀了,老夫也没个辄。幸好阿又没吩咐过武士杀不得——”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老夫也猜不透那家伙打的是什么算盘,玉泉坊说道:
    “那家伙从以前就是这副德行。老是把老夫给差遣来差遣去的。这回老夫已在这座山上待了十天。有十几年没和阿又联手了,一碰上他就惹得这身麻烦事。噢……”
    玉泉坊直盯着右近说道:
    “两位不是要进城下么?这下刚好,替老夫把东西送过去罢。”
    语毕,玉泉坊朝前递出了直诉状。
    “送过去?请问又市先生在城下的哪一带?”
    “这老夫也不知道。不过阿又那家伙神出鬼没的,两位去了自然就会撞见。如今城下一片乱哄哄的,老夫可不想踏足。而且也得埋了这几位往生者罢。不论这伙人生前是善是恶,人死即成佛呀。”
    “好的。”
    右近接下了直诉状。
    “右、右近先生,这不会有问题罢?”
    “应不至于罢。这位又市大人不是阿银小姐的同党么?若是如此,理应是无须挂心。”
    “此人——真的值得相信?”
    尚无法保证他所说的都是真话。
    “两位不相信老夫么?”
    “姑且信之罢。”
    右近将书状塞进怀中说道:
    “山冈大人,此人若为敌方奸细,若非代表这位又市先生看走了眼,便表示又市大人和阿银小姐已双双落入敌方之手。此人不仅知道在下身分,就连山冈大人的名字都晓得,若此人真属敌方,岂不代表他们两人已将一切全盘托出?事到如今,挥刀诛之亦毫无意义。吾等即便能顺利入城,也绝无胜算。”
    说得一点儿也没错,玉泉坊说道:
    “施主果真聪明。倒是见到阿又时请代为转告,老夫还多应付了几个血气方刚的武士,届时酬劳可得多算点儿。”
    玉泉坊说完,便将书状递给了右近。
    接下来的路果真是险峻难行。
    几乎可说是无路可循。一如玉泉坊所言,近国境处果然有两名男子横尸荒野。
    虽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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