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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部分

续巷说百物语 作者京极夏彦-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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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可说是无路可循。一如玉泉坊所言,近国境处果然有两名男子横尸荒野。
    虽说不出有哪儿不对劲,但两人的模样的确都不像普通百姓,看来还真得以人潮汇聚处常见的人夫来形容不可。右近端详了两具遗体半晌,接着便拉起其中一具的手向百介说:
    “山冈大人瞧瞧罢,此人的手看来未曾持过锄头。这究竟是……”
    话及至此,右近便沉默了下来。
    百介原本以为只有百姓懂得作直诉,如今竟然连人夫也开始直诉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而且,百介也开始紧张了起来。
    毕竟两人已越过了国境,百介终于踏上了这块妖魔厉鬼为祸成灾的土地。
    太阳逐渐西斜。
    而百介也来到了折口岳。
    黄昏将至的魔域,看起来还真是个异样的光景。
    原本一片苍郁的草木,至此变得十分稀疏,教此处显得一片光秃秃的,有些地方甚至连岩层也裸露了出来。硕大的岩石四处耸立,裸露的岩层上还布满了裂缝。
    “根据阿银小姐所言,此地名曰夜泣岩屋。”
    “夜泣?”
    “虽不知是哪几座,但据传入夜后,此地岩石便会嚎泣。”
    “岩石会嚎泣——是否与远州之夜泣石相似?”
    “这在下也不知道。据说昔日曾有天狗在此出没。不过,此地原本就无人踏足,因此并不清楚这传说是否有任何根据。”
    百介试着侧耳倾听。
    但也仅听得见鸟啼声。
    “在下逃离北林时也曾行经此地,但当时什么也没听见。不过,当时尚未入夜便是了。”
    右近边说边攀上岩层。
    虽非断崖绝壁,但攀爬起来还是不易找到地方踏足。高度落差大的岩山,爬起来是特别危险,倘若不慎失足,不仅难逃皮肉之伤,更可能就此命丧黄泉。
    “这儿就是最后一段险路了,只要攀过这座岩山,接下来仅需顺山势而下便可。过了岩山便可看见片片梯田,距离城下已是近在咫尺。”
    由于身处高处多少感到不自在,百介不时往底下窥探。
    岩石上头覆盖着满满的青苔。都长青苔了呢,百介如此说道,右近便回答这就证明这条路无人通行。
    “哎呀。”
    怎么了?右近转过头来问道。
    “噢,这儿最近似乎曾有人走过。瞧这儿有些青苔被刮落了,是人的足迹。”
    “嗯——看来步履还相当匆忙,想必是稍早几个看似人夫的男子和追在后头的武士所留下的。要上那条岔道,非得攀上折口岳、通过这夜泣岩屋。之所以无人取此道而行,无非是为了避开这片不祥之地。”
    这下走过这段路的,的确悉数魂归西天。
    百介抬起头来。
    “这——”
    只见有座一眼无法望尽的巨大岩石硬生生挡在两人眼前。
    “可真是大得吓人哪。”
    “这座岩石后方便是主城。若自城下仰望,此岩即为座落于天守后方之巨岩,名曰楚伐罗塞岩——只要沿此巨岩横向绕行至后方,接下来便可安然下坡。一旦越过折口岳,剩余的路程便都是缓坡了。”
    “楚伐罗塞岩?这名字还真是古怪。”
    此名从何而来?难道是方言?
    “在下也不清楚,这地名是从阿银小姐那儿听来的。好了,山冈大人,太阳即将西下。一旦日落,此处将变得一片漆黑,可就真的不安全了。快赶路罢。”
    右近只手撑着巨岩顺势前进,百介也紧跟在他后头。
    真能像这样绕行这块巨岩半周?
    “请小心,再不远就要碰上那断崖了。”
    “好的。”
    一攀过巨岩,脚下顿时成了一片绝壁,看得百介是头晕目眩,只得抬头朝上仰望。
    “倒是这巨岩还真是高大呀。说来汗颜,置身如此高处,实在教小弟——”
    “那——就是北林城了。”
    右近伫立石上,伸手指向前方。
    在巨岩边缘,可以窥见天守的一角。
    那儿距离自己有多远,百介完全无法想像。只觉得远近感似乎产生了微妙的偏差。
    阿枫夫人就是从那天守——
    投身自尽的。而且那上头……
    ——还有死神栖息。
    百介朝夕阳余晖下的低矮城郭端详了半晌。
    咻。
    咻、咻。
    这声音是……?
    ——还真是啜泣声。
    “右近先生,果真有啜泣声呢。”
    “听来真是如此。这声响是——”
    右近环视起周遭说道:
    “从洞穴中传来的罢。”
    “洞穴?”
    “岩层中不是有许多洞穴?其中几个或许穿透了整座山,遇上风从穴中吹过,便可能产生此种声响。”
    的确有几个洞穴是完全透空的。
    但仍难以确认声音是否真是从这几处传来。
    只听得这声响在巨岩与岩山之间回荡,完全听不清这啜泣声是来自哪几个洞穴。
    巨岩的黑影将百介完全吞噬。
    另一头的天际,已被炙烈的夕阳染成一片火红。
    即使走出了断崖,脚下仍是一片岩山,踏脚处也依然难寻,走起来仍旧教人放心不得。虽说已是朝下的缓坡,但一失足还是注定得丧命,再加上这下双腿已是疲累不堪,走起来更须格外谨慎。百介战战兢兢地循青苔上残留的足迹前行。生苔处毕竟路滑,唯有踏在青苔被刮除的足迹处较为安全。
    “山冈大人,不该往那儿走,城下在这头。”
    “噢,但足迹真是从这儿来的。”
    绝无可能,右近说道:
    “一如大人所见——钻过该裂缝下山,乃穿越此天险之唯一通路。倘若朝这头走,仅能前往折El岳之顶峰,到头来不是碰上断崖,便是为楚伐罗塞岩所阻。”
    “可是这足迹——”
    却一路延伸至巨岩那头。
    “山冈大人。”
    突然间。
    右近压低身子,躲进了岩石的阴影中。
    “山冈大人,快。”
    百介只得弯下身子,惊慌失措地朝右近身边移动。这下脚下的路可就变得更难行走了。
    “怎、怎么了?”
    “方才——听见了人声。”
    “人声?”
    百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
    但耳中依然只听得见岩石的啜泣声。
    “那是……?”
    在楚伐罗塞岩前。
    竟然站着一个妖怪。
    “是天、天狗?”
    “不,不是。”
    那是个女人。
    一个一身奇异装扮的女人。
    与其说是优雅——不如以妖艳形容或许较为妥当。只见她一头乌黑长发扎成了马尾,身穿短祷与长袖单衣(注32),上头似乎还罩着一件凤凰纹饰的小挂(注33)。
    若她身上的袴再长那么一点儿,看来还活像个远古女官(注34)。
    若在宫中也就罢了,但这身打扮绝不适合在此处行动。
    晚霞在天边绽放着深红余晖。
    女人则一脸陶醉地眺望着火红的天际。
    轮廓在夕阳里显得十分朦胧。
    。这,这人是打哪、哪儿出现的?”
    先前完全没感觉到有人接近。
    仿佛是突然冒出来似的。
    “原本还没见到任何人的——不是么?”
    右近比出食指凑向唇前。
    此时,又有其他人循着百介俩走过的路赶了过来。
    来者是一名头戴阵笠、身穿阵羽织(注35)的武士。百介连忙缩起颈子,蜷起身子。幸好这名武士并未察觉百介俩也在场,对方快步通过两人藏身的岩石前,神色匆匆地朝楚伐罗塞岩的方向跑去。
    阵羽织的背后——
    绣有一片飞龙纹饰。
    “番头大人,守备情势如何?”
    只听见那女人娇媚的嗓音,在这片魔域回荡。
    “不太妙。在近国境处手刃了两人——但有约四人逃出了领外。首谋者落水后让我给亲手斩杀了,其余三人则逃进了岔道。我已经派人追上去了。”
    “让他们给逃了?”
    “方才也说过,已经派人追了。”
    “噢。”
    女人转过身来,背对着夕阳说道:
    “番头大人为何老是慢了一步?”
    从说起话的抑扬顿挫听来,这女人似乎是贵族出身。
    “这可不成呀,番头大人。看来徒士组头这位子对你而言,担子似乎是太沉重了些。瞧你嘴上说得威风,实际上却落得这副惨相,岂不辜负了绣在你背上那飞龙?”
    你这是在嘲讽我么?这武士走到女人身旁,一脸不悦地说道。
    “手下悉数为窝囊的乡下武士,根本无从大展身手。不过,应不至于有什么大碍罢。”
    “纵使没什么大碍,你认为藩主殿下会怎么说?”
    “藩、藩主殿下岂会在意这等琐事?”
    “住嘴!”
    女人突然以强硬的口吻怒斥道,并以手上的扇子抵住武士的咽喉。
    “白,白菊,你想做什么?”
    ——白菊?
    这女人——就是白菊?
    原来她就是那飞缘魔。那么这名武士……
    ——岂不就是青龙?
    “梦话还是少说为妙罢。”
    白菊突然转变语气说道:
    “藩主殿下想必认为,即使百姓死、藩国灭亦不足惜,唯此秘密万万不可外泄。这下,你还认为让人逃了没什么大碍?”
    十日内真能办妥——白菊问道。
    “不是说过已派人去追了么?”
    废话少说,白菊狠狠敲了这武士一记并怒斥道:
    “此处仅你知我知,这秘密万万不可外泄。引领手下至此原本就有错,难不成你忘了这秘密仅能由你自己一个人守?”
    “这——”
    “再者,徒士组就连那姓东云的浪人都还没逮着。”
    这下就连百介也感觉得出右近浑身紧绷。
    “连这种事都差手下去办,所以才连人都逮不着罢?桔梗都已经亲自出马安排,让他蒙上了斩杀那油贩的罪名,将缉拿他的路都给铺妥,你竟然还出了这等岔子。怪都得怪徒士组动得太慢,才会惹来这么多麻烦。只怪没能在逮到他的妻子前先行将他逮捕,才会落得这下场。”
    “此事——也已着手进行。”
    “别再说这种蠢话。都过多久了,你以为还能拿那小姑娘当诱饵?那浪人也不是个傻子,想必早已逃出藩外了。”
    ——小姑娘。
    百介朝右近窥探了一眼。
    只见他依旧一脸紧绷,正屏气凝神地注视着这两只妖怪。
    白菊背对着镝木。
    镝木也背对着白菊。
    “那可是传藏闹出的岔子。只能怪他掳人时教人给瞧见,可不是我出的错。”
    “是谁闹的岔子,有什么不同么?”
    “哼,瞧你怕成这副德行,该是我嘲笑你辱了朱雀阿菊的威名罢。白菊呀,区区老鼠一只,不,蝼蚁一只,何足畏惧?”
    “那家伙可是有樫村在后头撑腰的呀,再加上武艺也不容小觑。”
    呵呵呵,镝木笑着说道:
    “樫村?那窝囊的老头哪有什么能耐?瞧他傻到连亡魂出没的传闻都信以为真。那家伙大概是担心遭到废藩,近日为了抑制流言扩散,还捧着金银在城下四处封门,真要教人笑掉大牙,反倒帮了咱们不少忙哩。”
    当心别得意忘形了,白菊说道:
    “那场阿枫亡魂的戏码——会不会是樫村安排的?”
    “哼,即便真是如此又如何?他也不可能有任何作为罢。”
    “樫村应该也知道,当初就是咱们俩将阿枫给推下去的罢?”
    ——推下去?
    原来她的死因并非自尽。
    镝木再度晃动着身子高声笑道:
    “知道又能如何?我说白菊呀,即使他连当初卧病在床的义政公其实死于咱们下的毒都知道,那窝囊废也拿咱们没辄,依旧会是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难不成你忘了他那副蠢相?”
    义政公即为前任藩王。
    原来前任藩主也非病死,而是死于谋杀?
    镝木夸张地挺起胸脯,看来似乎在虚张声势地说道:
    “管他是家老还是什么的,若碍了咱们的事,这等家伙杀了也无妨,反正大家都会认为又是亡魂干的。至于那名浪人,哪管武艺再怎么高强,也不过是只区区蝼蚁。瞧他见到妻子遇害时哭成那副德行,说不定如今已经追着他老婆的脚步殉情了哩。”
    斩杀那身怀六甲的女人时可真是痛快极了,镝木一脸开心地说道:
    “藩主殿下想必也看得很开心罢。还真得感谢那名浪人呀,否则像那女人这么好的货色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在剖开她肚子时,藩主殿下那开心的神情,至今依然难忘哩——”
    这番话根本已非人话。
    简直是死神的对话。
    看来百介的推测果然正确。
    凶手就是——
    “混、混帐东西——”
    “右、右近先生!”
    右近低声咒骂道,手已握上了刀柄。
    “右近先生,别冲动。”
    “山冈大人,请收下这个。”右近将直诉状强塞给了百介说道:
    “请尽速逃离此地,并将这交给又市大人。这其中——必有什么玄机。”
    “右、右近先生,千万别冲动,这下若出去——”
    “别再说了。在下已……好了,请快走罢。”
    右近轻轻按了按百介的肩膀,紧接着便跃上了岩石,霎时镝木为之一惊,立刻拔刀出鞘。
    “来、来者何人?”
    “在下就是那只妻子被你剖了腹的蝼蚁。”
    “什么?你就是东云——右近?”
    “不过是只蝼蚁,并没有名字。”
    “真是教人不敢相信哪——看来你并非蝼蚁,而是只扑火的飞蛾罢。”
    镝木笑着说道:“白菊你瞧,不是说过没什么好担心的?”
    白菊缓缓转过身来。果然是个教人屏息的美女。
    右近朝下方纵身一跃,旋即又快步朝楚伐罗塞岩的方向移动。
    显而易见的,这是为了确保百介的退路而采取的行动。只不过……百介竟丝毫没有动弹。看来是被吓坏了。
    “放马过来罢——蝼蚁。”
    镝木将刀朝头上高举。
    右近则举刀架向脸旁。
    “看来你这家伙果真是身手不凡,可惜就是太沉不住气了点儿。不过竟能找到此处,还真是值得钦佩。只不过,太重情可是会误事的。怎么了?眼里都是泪水,哪能看得清楚?”
    ——赢不了。
    百介的直觉如此判断。
    只见镝木一脸嘲讽的笑意。
    看来他对死亡毫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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