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相信任何人-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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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纳什医生。我知道这点有一部分原因是不可能是其他人,但另一部分原因是——尽管今天早上读日志的时候我无法想象他的模样、尽管在知道我的丈夫是谁后本对我来说仍然有些陌生——我认出了他。他的头发有些短,向两边分开,系得松松的领带不是太整洁,外套下是一件很不搭配的套衫。
他一定是看到了我脸上惊讶的表情。“克丽丝?”他说。
“是的。”我说,“是的。”我只把门开了一条缝。
“是我。埃德。埃德?纳什。我是纳什医生。”
“我知道。”我说,“我……”
“你读过你的日志了吗?”
“是的,不过……”
“你没事吧?”
“是的。”我说,“我没事。”
他压低了声音:“本在家吗?”
“不。不。他不在。只是,嗯,我没有想到你会来。我们约好了要见面吗?”
他犹豫了一下,只有不到一秒钟,但已足以打乱我们的谈话节奏。我们没有约,我知道,或者至少我没有记下来。
“是的。”他说,“你没有记下来吗?”
我没有记,但我一句话也没有说。我们站在房子的门槛上看着对方——我仍然不认为这栋房子是我的家。“我能进来吗?”他问道。
刚开始我没有回答,我不确定是不是想请他进门。不知道为什么这似乎有点不对,像一种背叛。
但是背叛什么?本的信任?我不再知道他的信任对我有多大的意义,在他撒谎以后。整个上午我绝大多数时间都在读这些谎言。
“好的。”我说着打开了门。他进屋时点了点头,左右看了看。我接过他的外套挂在衣架上,旁边挂的一件雨衣我猜一定是我自己的。“进来。”我指着客厅说,他进了客厅。
我给我们两人冲了喝的,端给他一杯,拿着自己的坐到他的对面。他没有说话,我慢慢地啜了一口等着,他也喝了一口。他把杯子放在我们之间的茶几上。
“你不记得让我过来了吗?”他说。
“不。”我说,“什么时候?”
这时他说了那句话,让我身上冒起一股凉意:“今天早上,我打电话告诉你上哪里找你的日志的时候。”
我一点儿也记不得今天早上他打过电话,现在也仍然想不起来,尽管他已经动身了。
我想起了我写过的其他东西。一盘我记不起曾经点过的瓜果。一块我没有点过的曲奇。
“我不记得了。”我说。一阵恐惧从脚底爬上来。
他的脸上闪过一个担心的表情:“你今天睡过觉吗?比打瞌睡程度要深的觉?”
“不。”我说,“没有,完全没有。我只是一点儿也不记得了。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
“克丽丝,”他说,“冷静。也许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如果——我不——”
“克丽丝,拜托,这并不意味着什么。你只是忘记了,仅此而已。所有人有时候都会忘记东西的。”
“可是忘光了整段话?那可只是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
“是的。”他说。他说话的口气柔和,努力想要让我平静下来,身体却没有挪动。“不过最近你经历了很多。你的记忆一直不稳定,忘掉一件事情并不意味着你在恶化、你不会再好转了。好吗?”我点点头,不顾一切地想要相信他。“你让我到这儿来是因为你想跟克莱尔谈谈,可是你不确定你可以做到。你还想让我代表你跟本谈谈。”
“我有吗?”
“是的,你说你觉得你自己做不到。”
我看着他,想着我记下的所有东西。我意识到我不相信他。我一定是自己找到日志的,我并没有让他今天过来,我不想让他跟本谈。我已经决定现在什么都不对本说,那为什么还要让他来?而且我已经打过电话给克莱尔、留过言了,为什么还要告诉他我需要他来帮我跟克莱尔谈?
他在说谎。我不知道他来这儿还可能有什么别的原因、有什么他觉得不能告诉我的。
我没有记忆,但我并不蠢。“你来这儿到底是为什么?”我说。他在椅子上挪了挪。也许他只是想进来看看我住的地方,或者再来看我一次,在我跟本谈之前。“你是不是怕我告诉本我们的事情以后本会不让我见你?”
又一个想法冒了出来。也许他根本没有在写研究报告,也许他花那么多的时间跟我在一起有其他的原因。我把它赶出了我的脑子。
“不。”他说,“完全不是这个原因,我来是因为你让我来的。另外,你已经决定不告诉本你在跟我见面,等到你跟克莱尔谈过再说。还记得吗?”
我摇了摇头。我不记得,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克莱尔在跟我的丈夫上床。”我说。
他看上去很震惊。“克丽丝,”他说,“我——”
“他像对待一个傻子一样对待我。”我说,“在所有事情上都撒谎,任何一件事。嗯,我不傻。”
“我觉得这事不太可能。”他说,“为什么你会那么想?”
“他们勾搭上已经很多年了。”我说,“这说明了一切:为什么他告诉我她搬走了;为什么尽管她是所谓的我的最好的朋友,我却没有见过她。”
“克丽丝,”他说,“你在胡思乱想。”他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本爱你,我知道。在我试图说服他让我跟你见面的时候,我跟他通过话。他对你十分忠诚,毫无保留。他告诉我他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不想再次失去你。他说每当人们试图治疗你的时候他都看着你受苦,再也不愿意看见你痛苦了。他爱你,这是显而易见的。他在试着保护你,不让你知道真相,我想。”
我想到了今天早上在日志里看到的东西。我们离了婚。“但是他离开了我,去跟她在一起。”
“克丽丝,”他说,“你没有动脑筋。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为什么会带你回来?回到这里?他会把你扔在‘韦林之家’。但是他没有,他照顾你。每天都是。”
我觉得自己崩溃了,整个人都坍倒下去。我觉得我听懂了他的话,但同时又没有听懂。我感觉到了他的身体散发出的暖意,看见了他眼中的友善。我看着他,他微笑着。他似乎在越变越大,到最后我唯一能够看见的是他的身体,唯一能够听见的是他的呼吸。他说话了,可是我没有听到他说了些什么。我只听到一个字。爱。
我接下来做的事情不是故意的。我没有计划要这么做。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我的生活就像一个卡住的盖子一样终于崩掉了。一时间我能够感觉到的只是我的嘴唇在他的唇上,我的手臂绕着他的脖子。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我不知道原因,也不关心。我想说话,想告诉他我的感受,可是我没有,因为那样的话就不能继续吻他,就要结束这一刻,而我希望它永远继续下去。我终于觉得自己是一个女人,掌握了主动。尽管我肯定接过吻,可是除了亲吻我的丈夫,我记不起——没有写下来——曾经吻过别人,这也可能是第一次。
我不知道那个吻持续了多久。我甚至不知道它是怎么发生的,我怎么从坐在那里——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一点点矮下去、小下去,小得我觉得自己可能会消失——变成了吻他。我不记得决定要这么做,这并不是说我不记得想要这么做。我不记得是怎么开始的,只记得突然从一种状态跳到了另一种,中途却空空如也,没有思考的机会,没有作决定的时间。
他并没有粗暴地把我推开。他很温柔,至少他待我很温柔。他没有问我在做什么而借此羞辱我,更没有问我以为自己在做什么。他只是先把嘴唇从我的唇上挪开,然后把我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挪开,接着轻声说:“不。”
我惊呆了。是自己的行为让我呆了吗?还是因为他的反应?我说不清。只是有一会儿我不在这个躯壳里,一个新的克丽丝完全取代了我的位置,然后消失了。不过我并不感到恐慌,甚至不觉得失望。我很高兴。高兴的是因为有了她,有些事情发生了。
他看着我。“我很抱歉。”他说,我看不出他的想法。愤怒?同情?遗憾?三者都有可能。也许我看见的是三者交织在一起的表情。他还握着我的手,把它们放回我的腿上,然后放开了手。“我很抱歉,克丽丝。”他又说了一遍。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怎么做。我沉默着,打算要道歉,接着我说:“埃德,我爱你。”
他闭上了眼睛。“克丽丝,”他开始说,“我——”
“拜托。”我说,“不要。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同样的感觉。”他皱起了眉头。“你知道你爱我。”
“克丽丝。”他说,“拜托,你……你……”
“我怎么了?”我说,“疯了?”
“不。糊涂了。你糊涂了。”
我哈哈大笑起来:“糊涂了?”
“是的。”他说,“你不爱我。你还记得我们谈过虚构的事情吗?这是相当普遍的,对于——”
“噢。”我说,“我知道,我记得。对那些没有记忆的人。你觉得现在是这样?”
“是可能的,完全可能。”
有那么一刻我感到我恨他。他以为他了解一切,比我自己更了解我,他真正知道的只是我的病情。
“我不傻。”我说。
“我知道。我知道这点,克丽丝。我不认为你是傻子。我只是觉得——”
“你一定爱我。”
他叹了一口气。现在我在让他泄气,消磨他的耐心。
“不然的话你为什么这么频繁地到这儿来?载着我走遍了伦敦。你对所有的病人都这样吗?”
“是的。”他说,接着说,“好吧,不是。不完全是。”
“那为什么?”
“我一直想帮你。”他说。
“就只是这样吗?”
一阵沉默,接着他说:“好吧,不是。我一直也在写一篇论文。科学报告——”
“研究我的?”
“嗯,算是。”他说。我努力把他说的话从我的脑海中赶开。
“可是你没有告诉我本和我离婚了。”我说,“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我原来不知道!”他说,“没有别的原因。你的档案里没有,本也没有告诉我。我不知道!”我沉默了。他动了动,似乎要再来握我的手,接着停下来抓着他的前额:“不然我会告诉你的,如果我知道的话。”
“你会吗?”我说,“就像你告诉我亚当的事情一样?”
他看上去有些受伤:“克丽丝,不要这样。”
“你为什么瞒着我他的事呢?”我说,“你跟本一样坏!”
“天哪,克丽丝。”他说,“这件事我们已经讨论过了。我用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处理了。本没有告诉你亚当的事情,我不能告诉你。这是不对的,是不道德的。”
我放声笑了起来。一种空洞的、喷着鼻子的笑:“道德?瞒着他的事情不告诉我又是什么道德?”
“要不要告诉你亚当的事情应该由你的丈夫来决定,不是我。不过,我决定建议你记日志,这样你就可以把了解到的东西记下来,我觉得那是最佳的方法。”
“那次袭击又是怎么回事呢?你可是很高兴看到我一直认定自己卷进了一场肇事逃逸的!”
“克丽丝,不。不是,我没有。这是本告诉你的。我并不知道他对你是这种说法。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我想到了见过的那些场景。散发橙花香味的浴缸和掐在我喉咙上的两只手。无法呼吸的感觉。看不清脸的神秘男人。我开始哭了起来。“那你为什么又告诉我呢?”我说。
他的声音亲切,但仍然没有碰我。“我没有。”他说,“我没有告诉你你受到了袭击,这是你自己记起来的。”毫无疑问,他是对的。我感觉到了怒火。“克丽丝,我——”
“我希望你离开。”我说,“拜托。”现在我在狠狠地哭,却奇怪地有了活着的感觉。我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几乎记不起来说了些什么,但是感觉上似乎有些可怕的东西被拿掉了,我心里筑起的堤坝终于破裂了。
“拜托。”我说,“请走吧。”
我期待着他争辩,恳求我让他留下;我几乎是在希望他这么做。但他没有。“你确定吗?”他说。
“是的。”我小声说。我转身朝着窗口,下定决心不再看他。今天不再看,这对我来说意味着明天之前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他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我会给你打电话。”他说,“明天?关于你的治疗。我——”
“走吧。”我说,“拜托。”
他没有再说别的。我听见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我在那里坐了一会儿。几分钟?几个小时?我不知道。我的心狂跳着,感觉空虚,而且孤独。最后我上了楼。在浴室里我看着那些照片。我的丈夫——本。我做了些什么?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我的脑子在狂奔,一发不可收拾。我反复思考着纳什医生说过的话。他爱你。他在试图保护你。
不过,保护我免于受什么东西的伤害?不受真相的伤害。我原本以为真相比什么都重要,也许我错了。
我走进了书房。他已经在许多事情上说了谎。他说的我没有一件事相信,一件都没有。
我知道我该怎么做。我必须知道,知道我可以相信他,就在这件事情上。
盒子在我记录里描述的地方,像我猜想的那样锁着。我没有泄气。
我开始四下张望。我告诉自己除非找到钥匙不然不会停下。我先搜了书房。书房里其他的抽屉,书桌。我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一切,把所有东西放回原处,完事后进了卧室。我查看了一个又一个抽屉,在他的内衣、在熨得整整齐齐的手帕、背心和T恤下面翻查。什么也没有发现,我用的抽屉里也是同样。
床头柜上也有抽屉。我打算一个个地查看,从本睡的那一侧找起。我打开最上层的抽屉翻了翻里面的东西——钢笔,一块不走的表,一板我不认识的药片——然后打开了底层的抽屉。
刚开始我以为是空的。我轻轻地关上它,这时却听见了轻微的嘎嘎声,是金属刮在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