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魉之匣上-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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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房门立即见到阳子站在桌前。
“木场——先生。”
此情此景,与一星期前的那天一模一样。
木场有强烈的似曾相识感,当然这是错觉,自己也知道只不过是因为先前也有过相同的情景罢了。
那天阳子见到木场开门大大吃了一惊,同时从她手中滑落了加菜子的绑架预告信。
“请问有什么事?这位记得是——”
“我是武藏小金井站前派出所的福本。”
福本抬头挺胸回答,但很明显地,位于阳子视野中心的并非福本,而是赖子。
“这位记得是——加菜子的朋友——”
“我是楠本。”
赖子简短地回答。
“你今天来这儿是为了——木场先生,请问这是——”
“加菜子据说好像是被人推下去的。对吧,福本。”
“是,这位小妹作证说,这并不是事故,也不是自杀,而是很漂亮的杀人未遂事件。”
“混账东西,杀人哪有分什么漂亮不漂亮,总之快把详情交待一下。”
此时木场才总算发现房间里有须崎在。须崎靠在书架旁的墙上望着木场众人,矮小的身躯恰好完全被书架挡住,完全没注意到。
须崎由书架旁露出略微浮肿的脸,然后“哼”地一声,满脸不高兴的表情。他头大手脚短,眼神却比常人凶恶一倍。
“抱歉,麻烦你先离席一下吧。”
木场稍嫌麻烦开门见山地便说了。他本能地讨厌这名男子,没有理由。
须崎大概也是同样想法,瞥了木场一眼,一语不发乖乖地离开房间。只不过在关上门前,须崎回头见到阳子,朝她微笑了一下。
木场调整桌子方向,让赖子和福本坐在对面,请阳子坐在自己身旁。阳子一动也不动,满面狐疑地看着赖子。
“阳子小姐,你也仔细听听比较好。”
听到木场的话,阳子小小地嗯地一声,坐了下来。但似乎还有点摸不清状况。
“好了,小妹妹。就请你告诉我们那天你一直不肯回答的事情吧。为什么直到今天才突然想说?”
“我——总算想起来了。觉得很可怕,才——”
“那之后已经过了半个月,为什么到现在才突然想起来?”
“属下认为,或许是当时受到的刺激太强烈了才想不起来的吧?比方说——”
“没人在问你的意见。”
木场并不认为福本是个糟糕的家伙,但屡屡不经大脑的发言还是让木场恼火起来。
“我不是问为什么想不起来,而是问为什么突然想起来了。”
“我觉得很落寞——所以去了咖啡厅——就是常跟加菜子去的咖啡厅。然后看了加菜子常看的杂志,就突然——”
“想起来了?然后呢?”
“加菜子是被推下去的,被人从背后用力推下去。”
“被谁?”
“一个穿黑衣的男人。”
“是不认识的人吗?”
“不认识!我完全没见过他。突然从后面跑出来,碰地一声从背后推了她一把。”
真的吗?木场完全无法相信。
但是事到如今才撒这种谎,对这女孩一点好处也没有。
那么——目的是开玩笑吗?或是想嘲弄大人?
但她的眼神却又如此真挚。
“那、那是真的吗?”
阳子出声询问。
“——你真的看到了?”
赖子突然慌张起来,真挚的眼神中浮现动摇的色彩,连忙像是要藏匿眼神般低下头去,显得惶惶不安。
“是、是真的啦——才不是——说谎呢。”
语尾带着颤抖,眼中噙满泪水。在眼泪的满载下,赖子的真意扭曲变形,就算凭着刑警的锐利目光也无法分辨其真实性。
木场实在不了解这个女孩的本质。或许她并不是在说谎,但她一句句话里却见不着真实感,总觉得像是虚构一般。
木场只知道,这女孩的话绝不能照单全收。赖子的话对木场而言,没错,感觉上就像是在听电影中的台词般虚浮。内容设计得很完善,话语中也富有情感,但说穿了不过是照着剧本所写的台词念罢了。不管演员多么卖力地让演出更具真实性,所扮演的角色依旧是个虚构,所表现出来的永远不是演员本身的性格,与现实接触到的真实性不可相提并论。若真是如此,赖子恐怕是比阳子更优秀的名演员吧。
但这个建筑物的内部并非外在的现实世界,因此楠本赖子的话在进入这箱子之后反而变得真实了,同时这也打乱了木场的判断能力。
“可以麻烦你说的更详细一点吗?比如说,对了,站立的位置。把这里当作是月台好了,这里过去就是铁轨,这张椅子当作电线杆。当时加菜子应该是站在这里。”
木场设定起假想的现场状况,自己扮演加菜子的角色站在位置上。如果赖子说谎,详细追问应该会露出马脚。
“我——站在这一带。”
赖子倏地起身移动到木场右斜后方。距离约三尺至四尺(一公尺至一点二公尺)处。
“我包包放在这里,加菜子则是在这一带。”
动作一点也不迟疑。
“但这岂不是很奇怪?你们两个不是要一起去什么——湖?要去那地方所以才在这等车吧?一般而言朋友出游不是都肩并肩站在一起?总会谈天说笑的吧?”
或许这只是木场这种年过三十男子的刻板印象,搞不好年轻女孩子没这种习惯——木场脑袋的角落隐约地这么认为,但立刻否定了这股想法。
普通情况下,应该还是会肩并肩等候才是。
“因为加菜子她——哭了。我第一次看到加菜子哭,所以……”
阳子的表情笼罩上阴影。
“哭了?楠本同学,你说加菜子那天哭了吗?”
“是的。所以我才会觉得不要看她的脸比较好。”
所以才站在她身后三尺(一公尺)的地方吧。
“然后呢?那个男人又是?”
“我一直注意前面,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大概是那方向。”
赖子指了指自己的左后方。
“福本。”
木场指示福本,愚钝的年轻警官这次倒还挺机灵的。
“这样吗?”
福本从左后方绕过来推了木场的背。
“不是这样,还要更用力一点,碰地一声推下去。我吓得跌到地上。不、不对,那个男人顺着推倒加菜子的反作用力,也顺手从背后把我推倒在地。”
“那么,就是这样咯?”
福本双手碰地推了木场一把后转身再推了赖子。
“不——我想大概是逃走的途中撞上我的。”
“啊,原来如此。”
福本转身故意用身体冲撞的样子。
“而我则是这样。”
赖子身体旋转半圈后跌坐在地。确实,记得那时赖子是瘫坐在地上。
“我懂了,那你有看到他的脸吗?”
“是一张很可怕的脸。”
“更具体一点。说可怕,我的脸也很可怕咧。”
木场或许是开玩笑才这么说,但似乎没人这么觉得。
“眼神很锐利——可是见到他的脸只有一瞬间,没看到很清楚,只记得全身穿黑衣,手上还戴着手套的样子。”
描述地很具体。木场看了一下阳子。
“这女孩的话,你觉得如何?是真的吗?如果是的话——这确实是犯罪行为。对了,阳子小姐,加菜子现在能说话吗?一直都没机会问你这件事,如果能说话的话应该有听她说过什么吧?”
“很遗憾的,加菜子还没办法说话。意识有时会恢复,但还是很朦胧。所以我也没听她说过事故——事件发生时的状况。”
“刑警先生,你在怀疑我吗?”
赖子又再次朝木场放出他穷于应付的那种眼神。
“我、我才没有说谎——”
“哭什么哭!”
木场大喝一声。
再也受不了了,不能老是被小姑娘的眼泪牵着鼻子跑。
现在的木场已经与跟赖子初次见到时的木场不同。
赖子似乎受到很大惊吓,眼泪也停了。
敌人的真面貌已经逐渐明朗,木场的脊椎似乎又再度涌出干涸了数年的能量。
“如果这女孩的证言属实,加菜子小姐便是差点被人杀害,而现在又有某人下预告信要来绑架,我不认为这之间毫无关联,很明显的,有敌人针对你们姐妹而来,我是局外人,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向你询问详情。阳子小姐,如果你方便,是不是能对我说——”
“请等一下——”
阳子没看着木场,出声打断木场的话。
“——木场先生。为什么你那么执着地要卷进这件事情当中呢?就算楠本同学所言不虚,你只需向石井警部进言即可,不是吗?毕竟你只是个偶然碰上事件的、过路人。”
石井就是刚才那位神奈川本部派来的警部。
“如果跟石井报备事情就能获得进展,我早就退出这件事了。那家伙太没用了,官僚主义外加只会帮上头抬轿,唯唯诺诺察言观色,唯恐惹起风波。那种家伙就算来个几打也没办法打倒你的敌人。我看你的敌人,来头恐怕不小。”
“木场先生,那您就能打倒——那个敌人吗?”
阳子双眼注视着木场。
“敌人,就是为了被打倒而存在。”
“您说什么也不愿意放弃吗?”
“恰好碰上杀人未遂现场的是我,恰好碰上恐吓信送达的也是我,我想这之间一定——有某种缘分存在吧。”
阳子忍耐着痛苦,带着悲壮的神情思考了一番,顿时陷入一片静默之中。
说话声停止的同时,机械声又再度充斥整个房间,建筑物本身持续着难以察觉的细微震动。
“能不能——见加菜子一面?”
打破沉默的是赖子。阳子反射性地吓了一跳,再次望着赖子。
赖子也凝视着阳子。
福本只能没用地在一旁观看这个局面。
木场心脏鼓动逐渐加快。
“楠本同学——你叫做赖子对吧?我听加菜子说过关于你的事,加菜子很喜欢你,今天你会来这里,或许并非偶然吧。我去向院长拜托看看,看能不能让你见加菜子一面。木场先生,刚刚的事情稍后再详谈好了。”
阳子说完起身。
“木场先生,呃。”
福本终于开口。
“关于这个事件,属下也觉得实在……”
“我懂,你回去吧。别学我,会被开除的。”
“可是,属下也对目前地盘意识过强的警察机构很……”
“不用说这些大道理,我不是因为对现况不满才这么干的,我只是想这么干就这么干。”
“可是……”
福本的发言到此被打断,因为雨宫进房间来了。
“我听阳子小姐说了。赖子小妹,谢谢你愿意跑这一趟。”
雨宫的打扮与半个月前一模一样。这半个月来,木场也见过他好几次,几乎都穿着同样的衣服。
“谢谢,也辛苦两位了。”
雨宫向木场和福本郑重地道谢。在雨宫眼里,警察大概都长得一个模样,对木场插手管闲事似乎丝毫不在意。至于穿着制服的福本,在他看来大概也跟外面守卫的员警差不了多少。也就是说,雨宫对警察丝毫不抱警戒。
雨宫依旧一脸睡眼惺忪,维持着看不出喜怒哀乐的表情,走近赖子身旁。
“能见到你,加菜子一定很高兴。我常听她诉说你的事哦。”
“不知加菜子是否还——认得我?”
“当然还认得啊,跟她说话也有反应呢。而且她还认得我跟阳子小姐。”
赖子的脸急速扭曲了起来。
“加菜子——”
赖子抱着自己的肩膀——就像那天晚上她在三鹰那家医院维持的姿势——摇摇晃晃地颤动起来。
“放心好了。加菜子不会死的。”
雨宫缓缓地说。
传来一声特别响亮的敲门声,一位穿着制服的警官进入房间。
“面会批准了,请来上面等候。”
警官说完这些便转身离去,木场缓缓起身。
依木场、赖子、雨宫、福本的顺序,众人排成一列走出房间,这或许是受到建筑物格局的影响吧。
快到螺旋阶梯面前时,赖子的脚步停下,不住发抖。雨宫温柔地拥着赖子的肩膀。
木场在背后看着雨宫熟练的动作,不知为何觉得有点讨厌。
只是——此时的木场想也没想过,那其实与名为嫉妒的情感非常相近。雨宫又以无机的声调温柔地说:“没关系的,尽管放心好了,去见见加菜子吧。不,求你至少看看她的脸,好吗?”
“加菜子、加菜子她——对我——”
“她说你是她最重要的朋友哦,而且她跟班上同学也处不来。”
“处不来?”
“嗯——因为加菜子的家庭环境复杂啊,她经常交不到朋友,从小就老是孤单一人,所以能交到你这么好的朋友她真的很高兴啊。”
虽只有短短一瞬间,赖子的脸恢复了她原本应有的表情——至少在木场眼里看来是如此。赖子的双肩在雨宫肩膀的包容下,仿佛踏在快崩坏的楼梯上似的,一步一步胆战心惊地走上楼。雨宫仍旧维持着非哭非笑的独特表情,有点兴奋地走过木场身旁。
“不、可、能。”
赖子以似乎无法判别的声音小声说了。纵使混杂在低沉嗓音般的机械震动声中,这道过于细微而难以相抗的空气震动却比迄今为止木场听过的任何赖子的话更直接地传达过来。
最上层——三楼与一楼、二楼的隔间有很大的差异。
螺旋阶梯走到底立刻见到一条走廊。一、二楼的走廊位于建筑物正中央,笔直地把建筑物切成两半,但三楼的走廊却沿右方墙壁朝正门方向延伸。因此靠右侧墙壁这边什么也没有,左侧墙壁上有两道门。
前面——靠阶梯侧的是木门,后面——也就是靠近建筑物正面的是铁门。因此三楼连那唯一类似窗户的那条细缝也见不到。那条细缝开在——这么说或许有语病,毕竟这条细缝已经嵌死,实际上也开不起来——铁门深锁的房间里。
更奇妙的是,三楼连电议出口也不在走廊上面是在房间里,也就是说,若搭电梯上三楼,一出门便已身处房间之中。
雨宫拥着赖子的肩膀,穿越木场来到电梯出口的那个房间——前面的房间,打开门。
机械声变得更响,仿佛进入军工厂。
“请进。”
雨宫先带着赖子进入,再出来引领木场与福本入内。木场要进入房间前,感到一丝踌躇。木场曾进过这房间三次,第四次——则受到石井警部阻扰。
这里是加护病房。
房间呈现巨大的L字形。这栋建筑的隔间均以方形构成,L字形的房间照理说是不可能存在的,理所当然地房间里另有一个小房间。小房间大概是处理室,不,应该是手术室吧。
打开房门,右手边是电梯门。门旁有一座垂直伸出的墙壁,壁上有道与电梯门大小相当的左右对开式门,样子很像电影院的大门。加菜子被抬进这里那天,由楼梯跑上来的木场与阳子见到了加菜子被送进这道电影院的大门里。
木场判断这是处理室的理由在此。
处理室还有另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