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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非常别墅-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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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始终沉默着,虽然陈蕊怡态度极为中肯和坚决,但医生仍然没有马上应允,医生有医生的想法,人的观念,生活的复杂,人体的奥秘,不是一个简单的可以与不可以就能够概括和定论的。 
  虽然从医学理论上讲,一个人只剩下一只肾脏依然可以正常生活,一个肾脏仍然可以担负起两个肾脏的功能,基本上不会影响正常生活。但是,医学理论毕竟是在医学参数上做出的一种相对性的理论,医学理论毕竟不能预言和负责一个人在拿掉一只肾脏之后,在后几十年生活里可能出现的一切状况。所以,在众多患有严重肾病的人群里,几乎没有家庭年轻成员主动提出将他们自己的肾脏捐献给患病的老人,应该说,这并不是由于这些病人的亲人都是极端的自私和心地冷酷。应该说,上帝缔造了人,那么人身体里的每一个器官就都负有它们各自的责任,起着各自的作用,没有一个器官是装饰的,虚设的,或者是多余的。 
  在陈母得知女儿要给自己捐出肾脏时,先是痴呆了几分钟,仿佛没有听明白,脸上就像凝固了一般,而后就如同火山爆发一样勃然大怒,她瞪着眼睛,张大了嘴巴,要大声喊叫,但嘴唇只在那里颤抖,发不出声音。陈母用手抓住胸口,由于强大的刺激和震惊使她的脸憋成了猪肝色,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伸着颤抖的双手指着陈蕊怡,嘴唇哆嗦着:“你——你——你怎么会——会——”她满脸泪水,声音断续,“你——你个不孝的孩子——”陈母被强烈的震撼给压倒了,她随手抓起床头柜上的茶杯,花瓶,向陈蕊怡砸过去,又把枕边阅读的书籍和报纸,不分青红皂白地朝陈蕊怡扔去,一本本小说、杂志如同天女散花般被陈母投掷在陈蕊怡的身上和地下。 
  “妈,妈,您——您怎么了?”陈蕊怡也被母亲突然的暴跳如雷给震慑住了,她大惊失措,伸手去阻拦母亲劈头盖脸砸来的东西,但她的举动招来的是母亲更大的恼怒和愤慨。陈蕊怡被母亲雷霆般的爆发给吓坏了,她脸色苍白,手足无措,只是惊恐万状地注视着母亲将床上的所有东西都抛在地上,凡是她能抓到的,能拿到手里的,她都举起来,抛出去,她一边扔还一边指着陈蕊怡喊叫,头发顺着她脸颊的两侧披散下来,完全脱离了平日温文尔雅的模样。 
  陈蕊怡的脑子里在刹那间变成了一片空白,母亲在喊些什么,叫什么,她全然没有听清楚,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看到过母亲发过如此大的脾气,如此的失态,简直就是狂怒,歇斯底里,完全丧失了理智。   
  非常别墅 第18章(3)   
  陈母的火气似乎还没有平息,虽然已经减弱,但仍然气势汹汹,她继续伸手在床上乱摸着,但床上的书籍,杂志和能扔出去的东西都已经被她统统扔光了,身边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以再投掷的物品,这个时候陈母才像一头泄了气的狮子瘫倒在床上,疲惫不堪地合上眼睛。 
  陈母就这样默默地躺着,闭着眼睛,没有声响,一动不动,陈蕊怡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赔着小心,试探性地握住母亲的手,替母亲抚摸着胸口,但被陈母使劲地给推开了。 
  陈蕊怡垂下双手,立在床边,她虽然早已想到母亲会极力反对移植的事,不会轻易接受,但她没有想到母亲的反应会如此之大,几乎就是怒发冲冠,愤然而起。 
  陈母颤巍巍地伸着消瘦的手指指着陈蕊怡断断续续地说:“你——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你以为我——我是狼吗?要吃自己的孩子?我是狼?是狼吗?”陈母使劲地喘着气,“就是狼都不会吃自己的孩子,不会吃!你让我造孽,你——” 
  陈蕊怡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极力地解释说:“妈妈,不是这样的,您怎么会这样想?不是这样的,您不能这么思考这个问题。” 
  陈母绷着脸孔:“不是怎样?不这样是怎样?应该怎样思考这个问题?”陈母稍稍喘了口气,“我是母亲,你以为我会活生生的把自己孩子身上的器官取出来,心安理得地放在自己身上?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以为我不懂人事?以为我是那种没有心肝的母亲,没有人性的母亲吗?为了自己这条老命,把刀子插进自己女儿的身体里,不管女儿的死活,如果那样,我还要这条老命干什么?难道我还要女儿的命来抵我的命吗?”陈母虽然已经不再投掷物品,也不再歇斯底里地喊叫,她扑倒在床上凄惨地啼哭。 
  陈蕊怡站在一边束手无策,随着母亲的哭声,无声地垂泪,她咬着牙努力克制着自己,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不能被悲痛压倒,如果她倒下了,这个家就再没有人能支撑,就再没有人来保护母亲,如果没有了母亲,这个家也就没了。 
  陈蕊怡把满腔的泪水都无声地吞咽在肚子里,她佯装轻松,劝慰着母亲,试图把事情说得淡之又淡,轻之又轻,仿佛只是在和母亲谈论一场流行性感冒,她劝慰母亲道:“妈,您别生气,您不能激动。” 
  陈母渐渐止住了哭声,她抬眼瞟了女儿一眼,那眼神分明还再埋怨女儿,但也参杂着凄凉和伤感。 
  陈蕊怡轻声说:“妈妈,事情远没有您想得那么严重,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医学如此发达,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陈蕊怡替母亲整理着因发怒飘在脸颊上的头发。 
  陈母气恼地说:“医学发达能怎样?医学再发达,人还是人,人难道是没有思想的医学标本吗?医学再发达,能够代替生儿育女吗?如果科学可以代替人类的所有情感,那么就发给每人一个孩子吧,不要生了。”母亲又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把脸扭向一边,但显然愤怒已经熄灭了。 
  噗哧一声陈蕊怡笑了:“妈,看您,说什么呢?孩子还能发吗?” 
  陈蕊怡的笑声缓解了紧张的气氛,陈母也不再激动,她转过头,注视着陈蕊怡嗔怪地说:“你也好意思和我说这话?你也知道孩子的十月怀胎是不能用科学技术来取代。”陈母叹了口气,“科学再发达也还没有像发豆芽那样,把种子放在容器里,泡上水或者药剂,孩子就自己长大了,孩子是需要母亲用自己的血脉,用身体里的养分,用爱,把他一天天的养大,赋予他生命。” 
  “这个我知道。”陈蕊怡低下头,小声地说,那表情好像是她做错了事情。 
  “既然知道,以后就不要再和我提起那个事情。”陈母似乎连移植这两个字都不愿意说出口。 
  陈蕊怡坐到床头上,她拉起母亲地手,和颜悦色地说:“妈,其实没什么紧要的,一个肾脏一样可以正常生活,我们有一个同学从出生下来就只有一个肾脏,她从来都不知道,后来在一次检查身体时才发现,二十多年来她一直生活得很好,什么事都没有嘛,现在还生了小孩子。”陈蕊怡尽量把声音放得平淡,轻松,犹如茶余饭后的闲话。 
  “这是罕见事例,在人群中占的比例微乎其微,你别和妈妈讲这些,虽然我不是医生,但我还懂,人生下来就只有一个肾,那是先天形成的,因此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使用一个肾脏功能,整个身体的各个器官也都适应了和一个肾脏配合工作,在她的身体机能里有了她自己的一套运转,而你现在是要活生生地从身上取出一个肾来,这会一样吗?嗯?”陈母又生气地哼了一声。   
  非常别墅 第18章(4)   
  陈蕊怡轻轻地替母亲拉好被角:“妈,我已经查过医书了,一个人有一个肾不会影响正常生活,在拿掉另一个肾之后,剩下的那个肾可以逐渐担负被拿掉那个肾脏80%的功能,而对一个人来讲,这就足够了,真的没关系。” 
  陈蕊怡倒了一杯热水,递到母亲手里,她此时也似乎很固执,她依然和缓地说:“妈,您不应该排斥移植手术,如果我们在移植捐献中心找到了与您匹配的肾源,您不是一样会接受移植嘛,现在我把我的肾脏移植给您,这有什么不一样?” 
  陈母没有马上说话,她眯着浮肿的眼睛,久久地盯着陈蕊怡的脸,然后伸手抚摸着女儿的脸颊,缓缓地说:“我的好女儿,能一样吗?怎么可能一样。”陈母喘了口气,慢慢地说,“如果我死了,你也可以把我还能用的器官,比如眼角膜,捐献给需要的病人,我愿意。但我不会接受一个完全健康的人出让的器官,尤其是我自己的女儿。” 
  陈蕊怡抱住母亲的肩膀,轻声说:“妈,您没有必要想那么多,更没有必要把这件事情看得那么严重,您并没有取别人身上的东西,您用的是属于您自己的东西。您接受我的移植是理所当然,我的生命是您给的,我身上的所有器官都是您给的,它们本来就都是属于您的,现在我只不过是还给您其中之一,这不是很公平吗?是天经地义。所以您大可不必惊慌,您应该接受得心安理得,老天爷也会认为这理所当然,既合情意,也合天意。”一段令人心悸,心酸,肝胆欲碎,有血有肉的话,但却被陈蕊怡说得平平淡淡,如歌如诉,仿佛在讲一段亲切的故事。 
  陈母没有再说话,而是把女儿拉到自己身边,母女俩人拥抱在一起,陈母轻轻拍打着女儿的后背,如同在哄着幼小的女儿入睡,陈蕊怡把头依在母亲的肩膀上,她抿着嘴角,将涌上来的泪水再强行咽到嗓子里,然后又吞进肚子。 
  接下来的几天,医生和陈蕊怡又都分别与陈母谈判,但无论陈蕊怡和医生如何劝慰陈母,陈母的态度依然坚决,依然强硬,拒不接受移植手术。她不再申诉其中的理由,也不再阐明自己的观点,只是咬着牙,坚决不接受移植手术,并且严重声明,倘若女儿继续执意坚持肾脏移植,她就拒绝任何医治手段,甚至绝食,以此抗议。 
  在陈母强烈的反抗下,医生作出了妥协,取消了将陈蕊怡的肾脏移植给母亲的方案,但医生依然规劝陈母,如果在近阶段内找到适合她匹配的肾源将继续对她采取移植手术,陈母没有说话,也可以说是默认了。 
  一场风波过去了,陈蕊怡要给母亲做移植的计划落空了,她心里很难过,因为她很清楚如果母亲不接受移植,将是命在旦夕,但是她也能够理解母亲,世界上没有一个母亲会忍心将自己孩子身上的某个器官取出来放在自己身上,孩子是母亲用生命在自己的身体里孕育而生的,如果要把自己孩子身体里的某一个器官活生生地取出来放在自己身体里,这对一个母亲来讲无疑是极为残忍的事情,是任何母亲都不可能接受的,她们宁可去死。 
  陈蕊怡从京安市当天返回青源,下了飞机,马不停蹄地赶回家里,她风尘仆仆,精神疲惫,脸上显出憔悴,许是奔波的劳累,嘴角上长出了一个黄豆大小的疙瘩,平日里红润的嘴唇也伏上一层白色的干皮。 
  看见女儿回来了,母亲脸上的皱纹在刹那间舒展开了,声音也随之提高明亮了许多:“蕊怡,你回来了,看你一大早就走了,我们起床之后就没看见你的人影,累坏了吧?快歇一会儿,我和你姐姐正在念叨你呢,这话音还没落,你就回来了。”陈母看见女儿,孤独的心得到了慰藉,话也多了起来,她一边前前后后地给女儿倒水,拿换洗的衣服,一边不住嘴地说着:“你是不是很疲惫?赶快洗个澡,我去给你热饭,你一定饿了,中午在外边没正经吃饭吧?我就知道你一个人在外边肯定吃不好,所以晚上特意给你煲了一点参鸡汤,天气虽然热,但也要喝点汤补一补。” 
  陈母喋喋不休,陈蕊怡的表情却远没有陈母那样兴高采烈,她换好衣服,对母亲说:“妈,您别忙碌了,我自己来。”陈蕊怡端详着母亲的脸色说:“妈,您没有不舒服吧?”许是一天的紧张,陈蕊怡轻柔的声音变得嘶哑。   
  非常别墅 第18章(5)   
  “我挺好,你不用天天这么紧张,我的身体我知道,没事的,你赶快去洗一洗,我去给你准备饭。”陈母催促着女儿去洗澡,自己去厨房准备饭菜。 
  陈蕊怡一把拉住母亲:“妈,我不饿,等会儿再吃,一会儿让小红去准备就行,您和我去看看姐姐。”陈蕊怡扶着母亲一起去姐姐的房间。 
  姐姐斜躺在床上,后背下垫着一床厚棉被,把她的上半身抬高起来,使人感觉她好像是坐在床上,实际上那只是依靠着厚棉被的支撑,才把上身略微抬起来一些,姐姐目前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瘫痪人,可幸的是她的手还能动,大脑还能运转,思维还属正常。 
  姐姐看见陈蕊怡回来了,眼睛里放射出一丝亮光,嘴角也露出笑容,这亮光再一次地表明,妈妈和姐姐唯一生存的希望都维系在陈蕊怡身上,而陈蕊怡在这个只有三个残缺不全的女人家里就如同那根系在风筝上的线绳,牵引着风筝不要飘走,不要飘得无有踪迹。 
  陈蕊怡和妈妈,姐姐依偎在一起亲昵地说了一会儿话,三个女人轻声细语,其乐融融,无论她们面临着多大困难,面临着多大灾难,只要亲人们厮守在一起,一样可以享受到上天赐给她们的天伦之乐。 
  陈蕊怡看见妈妈和姐姐都安然无恙,那颗悬着的心暂且放了下来,她洗了澡,吃了饭,消除了一天奔波的疲劳,她把母亲扶到卧室,安顿着母亲躺下,才慢慢地退出房间,把房门轻轻地掩上了。 
  陈蕊怡站在母亲房门外,沉思了片刻,而后,她回转身又走回到姐姐卧室前,她静悄悄地推开姐姐的房门,姐姐还没有睡,正躺在床上看书,房间里灯光柔和,姐姐看见陈蕊怡走进来拍了拍床头说:“来,蕊怡,坐到姐姐身边来。” 
  陈蕊怡走过去坐在姐姐的床沿上,她凝视着姐姐那完全已经脱离了以往娟秀相貌的脸庞,她感觉自己看到的不是姐姐,而是一个还带有一丝活气的木乃伊,陈蕊怡只感觉心口里有一股热气在顺着嗓子冒上来,直要喷出来,她连忙摇了摇头,向下咽了口唾液,把那股热流又吞回到肚子里。 
  姐姐拉起她的一只手,端详着她显露出疲惫的脸庞担心地说:“蕊怡,你脸色不好,是生病了吗?” 
  “没有。”陈蕊怡怀着心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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