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到巴格达-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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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维多利亚所知,其中没有什么潜在的不良倾向,没有什么阴谋活动,也没有什么暗藏的间谍网。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平平常常软弱无力,而且非常乏味。不少皮肤黝黑的年轻人试图向她求爱,还有些人借书给她看。她逐本例览一遍,觉得内容实在令人厌烦。这时,她已经搬出蒂欧旅馆,跟在协会工作的几个其他国家的年轻妇女住在一起,房子在底格里斯河西岸。其中就有那个凯瑟琳。维多利亚觉得,凯瑟琳总是用怀疑的眼光注视着自己。但是,这究竟是因为凯瑟琳怀疑自己充当间谍来探听橄榄枝协会的活动情况呢,还是出于爱德华爱上了自己这个更加微妙的原因呢?维多利亚心里没有十分把握。但是。她估计是后者。大家都知道,是爱德华给她找了这个工作,因而,几对黑眼珠都带着不那么喜欢她的神情注视着她。
维多利亚抑郁不欢地想到,爱德华太有吸引力了。所有这些女孩子都为他所倾倒,而且,爱德华不论跟哪一个,都是那样愿意交谈,和和气气,这当然对事情丝毫无所裨益。根据她跟爱德华达成的协议,他们在人们面前不要流露出特
别亲热的迹象来。如果他们能探听到值得注意的事情,不应该让别人怀疑是二人合谋共事。爱德华对待她的态度跟对待别的女孩子一样,而且。还罩着一层冷淡的阴影。
虽然这个橄榄枝协会看起来乎平常常,但是,维多利亚十分明确地感觉到,协会的领导人兼创始人可是个不平常的人物。有一、两次,她意识到,赖斯波恩博士那对富于沉思神情的黑眼睛在注视着自己。尽管她自己带着象小猫咪那样天真无邪的神情,迎着博士的目光看着他,心里可觉得突然一惊。
有一次,她被召到博士跟前(解释打字时出的错儿),博士就不仅仅是注视着她了。
“我想,你跟我们一道工作,会感到挺愉快吧?”他问道。
“噢,是的,当然很愉快,先生,”维多利亚说。她接着补充说,“我很抱歉,出了这么多错儿。”
“出点儿错儿没关系。一台没有灵魂的机器对我们丝毫没有用处。我们需要青年人,需要热情饱满、富有理想的青年人。”
维多利亚竭力装出一副渴望工作、精神饱满的样子。
“你必须得热爱工作……热爱你为之工作的目的……憧憬辉煌的未来。这一切你确实都深有感触吗,亲爱的孩子?”
“对我来说,这一切都很新鲜,”维多利亚说,“我确实还没感觉到这一切我都理解了。”
“聚在一起,聚在一起,各处的青年人必须聚在一起。这是最重要的事情。你喜欢晚上举行的那些自由讨论会吗?喜欢跟大家在一起相处吗?”
“噢,我很喜欢,”维多利亚说。实际上,她讨厌那些讨论会,也讨厌那些人。
“要一致,不要闹纠纷,要讲兄弟情谊,不要彼此仇视。我们的事业肯定会慢慢发展起来的,你感觉到了吧?”
维多利亚想起了那些人的表现。他们气量狭小,互相嫉妒,彼此厌恶,他们无休无止地争吵,说着伤害感情的话语,吵闹之后要求对方道歉等等。她简直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有时候,”她谨慎地说,“人们不大好相处。”
“我知道……我知道……”赖斯波恩博士叹息道。他那高高凸起的前额上出现了几道皱纹,显得相当困窘。“我听说,迈克尔·拉寇年把伊萨克·纳侯姆打了一顿,而且把他的嘴唇都割开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们只不过是吵了一架而已,”维多利亚说。
赖斯波恩博士神情沮丧地思忖着。
“要有耐心和信心,”他自言自语地说,“要有耐心和信心。”
维多利亚恭恭敬敬地小声表示同意,转过身去走了。然后,她想起来把打字稿子忘在那里了,又转了回去。这时,赖斯波恩博士看了她一眼,那种眼神把她吓了一跳。那种眼神很明显地表露出对她十分怀疑。她感到很不自在,不知道自己受到怎样严密的监视,也不知道赖斯波恩博士对她存何看法。
达金先生给她的指示是十分明确的。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汇报,她得遵照接头联系的具体规定。达金给了她一条褪了颜色的粉红色旧手绢。如果她有任何事情需要汇报,按照规定,她应该象往常一样,薄暮时分,在住处附近沿着河岸散步。在那一带的房子前面有一条长约四分之一英里的窄路。在这条路上有一长节台阶通到水边,那里经常拴着小船。
台阶顶端的一根木头柱子上,钉着一根生了锈的铁钉。维多利亚如果想跟达金联系,需要把那条粉红色手绢剪下一块,系在上面。她非常苦恼地思忖着,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必要取得联系。她只不过马马虎虎地做着一种报酬很低的工作。只是偶尔才能见到爱德华,因为赖斯波恩博士总是接二连三地派他到远处去。目前,他刚刚从波斯回来。在他外出期间,维多利亚跟达金会了一次面。这次会面,时间既短,内容又不怎么令人满意。达金曾经指示她去蒂欧旅馆一次,询问一下旅馆侍者,她是否把一件毛衣忘在那里了。对方回答说,没有拾到她的毛衣。这时,马柯斯走了出来,立即匆匆忙忙地陪她来到河岸上喝上一杯。同时,达金蹒蹒跚跚地走了进来,马柯斯便招呼他过来一块儿喝一杯。紧接着,正在达金嚼着柠檬汁的时候,有人把马柯斯叫走了。只剩下他们二人面对面地坐在一张油漆过的小桌旁边。
维多利亚忧心忡仲地承认,一点儿进展也没有。而达金却十分宽厚地为她打消顾虑。
“亲爱的孩子,情况是这样:你连要寻找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连是否有什么东西需要寻找都不知道。大体说来,你对橄榄枝协会有什么成熟的看法?”
“实在令人迷惑不解,”维多利亚慢条斯理地说。
“迷惑不解,是的,是这样。你看,它是不是冒牌的?”
“我不知道,”维多利亚慢腾腾地说,“涉及到文化这个问题,人们就根本不去多想了。不知道你是否理解我的意思。”
“你是说,如果是个慈善事业,或者是个财政企业,人们便会仔细考虑,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而每当涉及到文化这个方面,就没人会那么过多考虑了,是这个意思吧?你说得一点儿不错。我丝毫也不怀疑,你能在那儿找到真正的热心人。但是,这个组织是不是被人利用了呢?”
“我觉得,那里边有很多共产党的活动,”维多利亚疑惑不定地说,“爱德华也有这种感觉——他要我看卡尔·马克思的书,然后等着瞧,看看会有什么反应。”
达金点了点头。
“很有意思。到目前为止,有什么反应吗?”
“没有,还没有什么反应。”
“赖斯波恩这个人怎么样?他是不是个冒牌的人物呢?”
“说实在的,我觉得他——”维多利亚的话音听起来显得疑惑不定。
“你知道,这个人我倒是挺担心的,”达金说,“因为他是个大人物。如果真有共产党策划什么阴谋——学生和年轻的革命分子没有多少机会能接触到总统。警察采取一些行动,便能防止他们从街上扔炸弹。但是,赖斯波恩可不一样。他的地位很高,一向大力从事公共慈善事业,固而享有盛名。他有可能跟去参观的显要人物直接接触,他也很可能会进行这种接触。我很想掌握这个人的情况。”
“是这样,”维多利亚自言自语地说,“一切都围绕着赖斯波恩。”几个星期以前跟爱德华在伦敦初次见面时,他就含含糊糊地说,这里的事情有些“可疑”,根源就在他的上司。而且,维多利亚突然得出结论,一定是发生过什么事儿,或是谁说过什么话,引起了爱德华的疑虑不安。因为,维多利亚相信,人的头脑就是这样工作的。一个人,如果产生了模模糊糊的怀疑或是不信任感,那绝不仅仅是预感——事实上,那总是由于某种原困引起的。如果现在能让爱德华好好回忆回忆,把引起他怀疑的事情回想起来,那就好了。若是他们两人一起回忆,一起商量,便可能使爱德华想起引起他怀疑的事情或者事件。维多利亚想道,她自己也得这样用心回忆回忆,当她走到蒂欧旅馆的阳台上,看到鲁波特·克罗夫顿。李爵士正在阳光下坐着的时候,使她感到吃惊的究竟是什么事情。当然,她本来以为,鲁波特爵士那时应该呆在大使馆里,而不是住在蒂欧旅馆里。不过,这种想法不会使她产生那么强烈的反应,认为他出现在蒂欧旅馆里是不大可能的事情。她要把那天上午发生的事情,从头至尾,一遍一遍地回忆回忆,还得催促爱德华,把他以前跟赖斯波恩博士接触的情况照样回忆回忆。下次跟他单独会面时,一定要叮嘱他。可是,要单独和他会面,并不那么容易。就从目前来说吧,他到波斯去了一段时间,现在刚刚回来。在橄揽枝协会里,进行个别交谈是根本不可能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的口号(“对你怀着故意的人的耳朵正竖着听你讲话”)好象已经写得满墙皆是。在她赁居的那所亚美尼亚人住宅里,情况也是如此,私下交谈绝对没有可能。说实在的,维多利亚想道,尽管能见到爱德华,可是,就这一点来说,如果本来就呆在伦敦,没有到巴格达来,也跟这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种说法并不那么正确。这一点,不久就得到了证实。
爱德华拿着一些手稿来找她,说道:
“维多利亚,赖斯波恩博士希望你能马上把这些材料打出来。特别要注意第二页,那一页上有些很难认的阿拉伯名字。”
维多利亚叹了一口气,拿起一张纸来夹到打字机上,象往常一样,匆匆忙忙地打了起来。赖斯波恩博士的笔迹不难辨认,维多利亚庆幸自己这次没出那么多错儿。她把已打完的第一页稿纸放在一边,开始打第二页。这时,她立刻意识到,爱德华要她特别注意第二页的用意所在。原来,第二页的顶端上用曲别针别着一张很小的便条,上面是爱德华的笔迹:
明天上午十一点左右到外边散散步,沿着底格里斯河到麦莱克·阿里王官那边走走。
第二夭是星则五,星期五是他们的休息日。维多利亚此时的情绪象温度计里的水银柱一样,直线上升。她打算穿上那件碧绿颜色的套头毛衣,还想洗洗头发。她住的那所房子里,人们交往的礼节过于繁褥,因而她很少有机会自己洗头发。“可是,又的确需要洗了,”她不由自主地说出声来。
“你说什么?”凯瑟琳带着怀疑的神情抬起头来问道。她的桌子就在旁边,这时,她正在整理一堆通知单和信封。
维多利亚一边很快把爱德华的便条撕成碎片,一边轻声地说:
“我的头发该洗洗了。这儿的理发店大多数都脏得吓人。我不知道该去哪儿洗洗才好。”
“是的,不但很脏,而且价钱很贵。不过,我认识一个女孩子,洗头发的技术很高,而且毛巾也很干净。我可以带你去。”
“太感谢你了,凯瑟琳,”维多利亚说。
“咱们明天去吧,明天是假日。”
“我明天不想去,”维多利亚说。
“为什么不明天去呢?”
凯瑟琳那十分怀疑的眼光直直地盯着她。维多利亚觉得,她对凯瑟琳感到厌烦乃至厌恶的那种心情开始变得强烈起来。
“我倒是愿意出去散散步——呼吸点儿新鲜空气。这儿象关禁闭似的,闷得厉害。”
“你能到哪儿散步去?巴格达没有什么地方值得去散步。”
“我去找找试试,”维多利亚说。
“去看个电影比散步好得多。要不,明天有个讲座,挺有趣的。”
“我不想去。我想出去走走。我们英国人都喜欢散步。”
“因为你是英国人,你就那么骄做自大,那么势利眼?英国人又有什么了不起的?顶多值一个大子儿。我们这儿都朝着英国人吐唾沫。”
“如果你开始对我吐唾沫,你会大吃一惊的,”维多利亚说。象平常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在橄榄枝协会里她那么容易动肝火。
“你想于什么?”
“你试试看。”
“你为什么看卡尔·马克思的书?你根本看不懂。你笨得够呛了。你以为他们会吸收你参加共产党吗?你的政治修养差得远呢。”
“我为什么不该看?那些书是写给我们工人看的。”
“你不是个工人,你是个资产阶级。你连打字都打不好。看看你出了多少错儿。”
“有些非常聪明的人连单词都不会拼,”维多利亚理直气壮地说,“你老是跟我说话,我怎么工作?”
她以惊人的速度僻里啪啦地打了一行字——然后有些懊恼地发现,由于无意中按下了大写键,结果是打了一整行惊叹号,数字,还有括号。她把那页纸取了下来,又换上一页,认认真真地把材料打完,然后送到赖斯波恩博士那里。
赖斯波恩博士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小声嘟嚷着,“设拉子是在伊朗,不在伊拉克──不管怎么说,不能把伊拉克拼成伊拉科──瓦丝特——不是乌泽尔——噢──谢谢你,维多利亚。”
维多利亚刚要离开房间,赖斯波恩博士又把她叫住了。
“维多利亚,你在这儿工作,觉得很愉快吗?”
“噢,我很愉快,赖斯波恩博士。”
他那浓密的眉毛下的一对黑眼珠非常锐利,象要看透她的心思一般。维多利亚感到越发不安了。
“很抱歉,给你的工资太低了。”
“那倒没什么关系,”维多利亚说,“我喜欢这儿的工作。”
“真的吗?”
“噢,是真的,”维多利亚说。“人们觉得,”她补充说,“在这儿工作,的确很有意义。”
她那无忧无虑的眼睛凝视着博士那对锐利的黑眼珠,丝毫也不畏缩。
“你生活上——还过得下去吧?”
“还可以——我跟几个亚美尼亚人一块儿住着,房钱很便宜。我过得挺好的。”
“目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