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到巴格达-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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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给你照张快相。我明天就要到巴格达去了。”
“到巴格达去?”维多利亚非常扫兴地叫了起来。
“是的。我是说我希望现在……不去。今天一大早我是高高兴兴地想去。我想离开这个国家,所以才接受了这个工作。”
“什么样的工作?”
“说起来,可真够人干的。文化一一诗,都是这方面的事情。我的上司是个叫赖斯波恩的博士,他的名字后面有一大串头衔。他跟你说话的时候,总是两眼透过夹鼻眼镜深情地盯着你。他极其热衷于改革社会的活动,为此四处宣传。他在边远的地方开了几个书店一在巴格达也要开一个。他让人把莎士比亚、弥尔顿的著作分别译成阿拉伯文、库尔德文、波斯文和亚美尼亚文,这些书可以随时买到。我想他这样子太傻了,你可以看到英国文化协会也在各处干着类似的事。不过,他还是要这么干。他总算给了我工作干,所以我不该埋怨。”
“你到底做什么工作呢?”维多利亚问道。
“噢,归结起来说,就是作那个老家伙手下,一个唯唯诺诺的人,一个打杂的;买票,预定座位,填写护照表格,把他所有那些令人讨厌的诗稿整理装箱,东跑西颠,什么地方都得去。我猜想我们到那儿是去搞亲善运动的──那是一个受到称赞的青年运动——各民族的青年人都聚集到一起,共同努力来改革社会。”爱德华的语调越来越低沉,“坦白讲,这个工作够人呛吧?”
维多利亚没法说出什么鼓励的话。
“现在,”爱德华说,“如果你不十分介意的话,一次是侧着身子,一次是正面看我。嘿,太好了——”
照相机咔嚓、咔嚓响了两下,维多利亚显得十分愉快,而且有些自鸣得意,一个年轻的女子使富于吸引力的男子对她产生了好感时,都是如此,
“可是太不是时候了,我刚刚遇到了你,就得离开了,”爱德华说,“我现在是三心二意的,又想去,又想放弃这个机会——可是我又想,临走了这样做不怎么合适——而且,那些令人讨厌的表格、签证什么的都办好了。那儿的工作不太会令人感到愉快,你说是吗?”
“也许不会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维多利亚安慰他说。“很难说,”爱德华表示怀疑。“奇怪的是,”他又补充说,“我有一种感觉,其中有什么事情有些可疑。”
“可疑?”
“是的,不真实。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也没有什么理由。一个人有时候会有这种感觉的。有一次关于机油的事儿,我就有这样的感觉。折腾了半天,果然发现,在备用齿轮泵中插进去了一个垫圈。”
爱德华用的这些技术术语使得维多利亚难以理解,但是大概意思她还是明白了。
“你认为赖斯波恩他是个冒牌货吗?”
“看不出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是说他非常值得人尊敬,很有学问,是好几个协会的成员——一经常跟大主教们、大学校长们聚会。不,这只是一种感觉——时间会证实的。再见,希望你也能来。”
“我也希望去,”维多利亚说。
“你现在打算干什么?”
“到高尔大街的圣·吉尔德里克办事处去找个工作,”维多利亚抑郁不欢地说。
“再见吧,维多利亚。分离,就意味着死亡。”①爱德华用地道的英国口音补充说。“那些法国佬懂得这一套。我们英国人只知道唠唠叨叨,说分手的时候,既甜蜜又痛苦——真是蠢蛋。”
①此句是用法语讲的。——译者注
“再见,爱德华,祝你走运。”
“我估计你不会想念我的。”
“我会的。”
“你跟我从前见到过的所有的姑娘们都是截然不同的……但愿……”这时,大钟走到一刻钟的地方敲响了,爱德华说:“噢,见鬼!我得赶紧飞跑……”他的身影立刻消逝,被伦敦这个巨大的城市吞没了。维多利亚仍然坐在凳子上,陷入了沉思。她意识到头脑中有两条鲜明的思路。
一条是联想到罗密欧与朱丽叶。她觉得,她和爱德华有点处于这不幸的一对的地位,虽然罗密欧和朱丽叶也许曾用上等人的语言表达过爱慕之情。可是,维多利亚想,他们的处境是相同的。初次相遇,一见倾心——遭到严重挫折——两颗相爱的心各奔一方。这时她的老保姆过去经常背诵的一首童谣却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朱姆勃对爱丽丝说我爱你,
爱丽丝对朱姆勃说我不相信你,
如果你真地象你说得那样爱我,
你就不会到美国去,把我留在伦敦动物园里。
把美国换成巴格达再确切不过了!
最后,维多利亚站了起来,把腿上的面包渣儿掸掉,飞快地走出费茨詹姆斯公园,朝着高尔大街走去,维多利亚做出了两个决定:第一个决定是,她(象朱丽叶一样)爱上了这个年轻人,并打算和他结婚。
维多利亚做出的第二个决定是,鉴于爱德华很快就会到达巴格达,她唯一的出路就是也到巴格达去,这时,她思想中占主导地位的问题是如何实现这个愿望。这个愿望,不论通过这种方式,或是那种方式,都能够得到实现,关于这一点,维多利亚毫不怀疑。她是个性格乐观、而又有魄力的年轻姑娘。
分离是这样的甜蜜,又是这样的悲伤,她的这种感情和爱德华一样强烈。
“不管怎么样,”维多利亚自言自语地说,“我必须到巴格达去!”
第三章
萨沃伊旅馆用对待老顾客的那种热情接待了安娜·席勒小姐。他们问候了摩根赛尔先生的健康,并且向她保证,如果房间不理想,她尽管说一声。因为安娜·席勒是美元的代表。
席勒小姐洗了个澡,换好了衣服,给肯辛顿区的一个地方打了个电话,然后乘电梯下了楼,走出了旋转门,叫了一辆出租汽车。汽车开过来,她上了车,让司机开到邦德大街的卡梯尔珠宝店。
出租汽车一拐出萨沃伊旅馆,开到斯特兰德大街口时,一个身材矮小的黑色面孔的男子,正站在橱窗前看里面的陈列品,这时他突然看了一下表,叫了一辆出租汽车。这辆汽车凑巧正好往这边开过来,可是在几秒钟之前,一位手持包裹、焦急不安的妇女叫车,这位司机却装作没有看见。
这辆出租汽车沿着斯特兰德大街行驶,和前一辆出租汽车保持一定距离,使它在视线之内。这两辆车在绕着特拉法加广场行驶时,被红灯拦住,第二辆车里的人从左边车窗往外看了看,微微打了个手势。一辆停在边道上、靠近英国海军部的拱门的私人汽车启动了马达,急驶进车流中,紧跟在第二辆出租车的后面。
汽车的长龙又向前移动了。安娜·席勒的车随着驶往坡尔美尔大街的车流向左转弯。这时,小黑个子的汽车突然转向右边,继续绕着特拉法加场行驶。那辆灰色的标准牌私人汽车现在紧跟着安娜·席勒。车里面坐着两位乘客。开车的是位面日清秀、但有点茫然的青年人,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位服饰讲究的年轻妇女。这辆标准牌汽车紧跟着安娜。席勒的汽车,沿着皮卡迪利大街行驶,然后又驶上邦德大街。这时,卒突然刹住了,那位年轻妇女下了车。她照例愉快地喊了声:
“非常感谢。”
汽车开走了。那位年轻妇女一边走着,一边不时地朝着一个窗子里面张望。在前面一个十字路口处,车流停了下来。这位年轻妇女从那量辆标准牌汽车和安娜·席勒的汽车旁边走过,来到了卡梯尔珠宝店,走了进去。
安娜·席勒付了出租车费,走进了卡梯尔珠宝店。她看了一会儿各种各样的珠宝,最后挑选了一只镶着蓝宝石和钻石的戒指。她写了一张由一家伦敦银行支付的支票。店员一看见支票上她的名字,言谈举止立即显得格外热情。
“席勒小姐,很高兴能在伦敦再次见到你,摩根赛尔先生也来了吗?”
“没有。”
“我是想问一下。我们这儿有一块非常珍贵的蓝宝石——我知道。他对这种珍贵的蓝宝石非常感兴趣,你有意看一下吗?”
席勒小姐表示她愿意看一看。看过之后,当然赞赏了一番,并且答应一定要转告摩根赛尔先生。
她出来以后,又来到了邦德大街。那位年轻妇女本来一直在看着回形耳环,这时,便对店员说自己拿不定主意,也出来了。
那辆灰色的标准牌汽车本来在格拉弗顿大街上向左转去,然后又开到皮卡迪利广场去了,现在刚刚又开到了邦德大街。那位年轻妇女装着没有看见。
安娜·席勒已经拐了个弯儿,来到了阿卡德大街,进了一家花店。她要了三打长杆玫瑰、一盆又大又漂亮的紫罗兰、一打白丁香花枝,还有一花瓶含羞草。她留了一个地址,让他们把花送去。
“一共十二镑十八便士,小姐。”
安娜·席勒付了钱,便走了出去。那位年轻妇女刚走进。来,问了一下一束樱草花的价钱,但没有买。
安娜·席勒穿过邦德大街,沿着勃灵顿大街往前走,又拐进了塞维里·罗大街。她走进一家服装公司,这家公司主要承做男装,偶尔也照顾一些受到特别优待的女顾客,为她们剪裁衣服。
勃尔福德先生以接待高贵顾客的举止,向安娜,席勒小姐寒暄了一阵,接着便商量使用什么衣料。
“很幸运,我可以给你用我国出口的衣料。席勒小姐,你什么时候回纽约去?”
“二十三号。”
“我们可以做好,没问题。你是坐巨型客机走吧?”
“是的。”
“美国情况怎么样?我们英国的情况非常糟糕。”勃尔福德先生摇了摇头,就象医生讲述病人的病情一样。”人们对待事情没有一点热情,不知你理解我这句话的意思没有。凡是来我这儿找工作的,没有一个人为有这样一种好职业感到骄做的。席勒小姐,你知道谁给你剪裁衣服吗?是兰特维克先生──今年七十二岁了,只有他才能给我们最高贵的顾客剪裁衣服,他是我店里唯一能信得过的人。其他的人——”
勃尔福德先生摆了摆他那圆胖的手,表示其他人根本不行。
“质量,”他说,“我们英国以往在质量上很享盛名。质量!决不粗制滥造,决不华而不实。我们要想大批生产,就达不到质量要求,这是事实。席勒小姐,你们国家在这方面很有专长。我再说一遍,我们国家代表的应该是质量。我们做起书情来,肯花时间,不怕麻烦,做出来的成品,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能够比得上。噢,你看哪天来试试衣服?下个星期的今天?”
安娜·席勒穿过在阴暗处堆放着的大包大包陈旧的布料,来到明亮的街上。她叫了一辆出租汽车,朝萨沃伊旅馆开去。这时,另一辆出租汽车刚刚开到大街的对面,里面坐着那个小黑个子,这辆汽车也沿着同一路线向前行驶,但没有拐进萨沃伊旅馆,而是绕到河堤那里,接了一个矮胖的妇女上车,那个妇女刚刚从萨沃伊旅馆的营业处大门走出来。
“怎么样,路易莎?她的房间搜查过了吗?”
“搜查过了,什么东西也没有。”
安娜·席勒在餐厅里吃的午饭。靠窗户那边为她留了一张桌子。餐厅总管十分关心地问候了奥托·摩根赛尔的健康。
午饭后,安娜·席勒拿了钥匙,回到自己的房间。床已铺好,洗澡间放了新毛巾,到处都焕然一新。安娜走到两个装行李的轻便箱子跟前,一个开着,另一个锁着。她看了看没有上锁的那只箱子里的东西,然后从皮包里拿出钥匙打开了另一只箱子。全部东西部很整齐,仍然象她原来摆放的那样,表面上看不出什么被人摸过或翻过的迹象。公文皮包放在最上面。小型莱卡照相机和两卷胶卷还在一个角落里,胶卷仍然密封着,没有被人打开。她用手指甲刮了一下公文皮包折盖,把它掀了起来,这时,她微微地笑了。一根几乎看不见的金黄色头发不见了。她熟练地在光亮的公文皮包上撒了一点敷面香粉,然后又吹掉,公文皮包干净、光亮,没有指纹。可是那夭早晨,她给她的光滑的亚麻色的发罩上了润发油后,还拿过这个公文皮包,上面应该有她自己的指纹。
她又笑了。
“干得好,”她自言自语地说,“但是还不十分地道……”
她麻利地收拾了一个小型短途旅行箱,又下了楼,叫了一辆出租汽车,叫司机把车开到埃尔姆斯雷弗公园路十六号。
埃尔姆斯雷弗公园路是肯辛顿区一个安静而又肮脏的广场,安娜付了车费,登上通向油漆脱落的前门的台阶,按了按电铃。几分钟后,一位年长的妇女带着惊奇的神情开了门,但立刻露出了欢迎的微笑。
“埃尔丝小姐见了你会多高兴啊!她在后面的书房里。就是因为想到你要来。她的情绪才这么好。”
安娜很快地走过漆黑的过道,推开了尽头的那扇门。这个房间又小又陈旧,但是看上去很舒适,撰着几把大而破旧的安乐椅。安娜一进屋子,坐在一把椅子上的那位妇女立刻跳了起来。
“安娜,亲爱的。”
“埃尔丝。”
这两位妇女亲热地接了吻。
“都安排好了。”埃尔丝说,“我今晚就住进去。我希望——”
“放心吧,”安娜说,“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那个小黑个子穿了件雨衣,走进肯辛顿车站附近高街的一个公用电话间,拨了号码。
“威尔哈拉电唱机公司吗?”
“是的。”
“我是桑德斯。”
“是河里的桑德斯吗?哪条河?”
“底格里斯河。报告A。S①的情况。今天早晨从纽约来。到过卡梯尔珠宝店,买了只镶着蓝宝石和钻石的戒指,价值一百二十镑,还去过珍妮·坎特花店——花的价钱是十二镑十八先令,叫人送到波特兰广场的一家私人小医院去。在勃尔福德和艾沃瑞衣店定做了上衣和裙子。据现在所知,这几个公司跟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