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格纳教授的发明-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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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被另一件事震惊了:他竟然隔着墙看到了他刚刚离开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明晃晃的电灯和壁炉里熊熊的火焰。虽然每块砖都保持着原来的形状,但对于他的眼睛来说却变成透明的了。
他看到了想用铁火钳把“魔盒”从火里夹出去的施密特,还有在布劳德身边忙乱的陶贝,布劳德显然是晕过去了。
有门的那面墙也是透明的,瓦格纳教授可以看到坐在里面的警卫,再往前是一排穿廊式房间。连房间里的家具都有了“透明度”。
因此,所有的物品、房间和人的轮廓都重叠在一起,就像一张对着不同场景拍摄好多次的照相底片。
“简直不可思议!我的眼睛具备了X光的功能。”
他又仔细看了一遍这间仓库,注意到办公室的光线并不能照进来,所以这里除了金属的东西泛出点儿蓝光外,一片漆黑。
“这倒没什么可奇怪的,普通光线不可能穿墙而过,这是个惊人的效果:我能看见的光线既照不到我,也照不到我周围的东西。但为什么仓库的两面墙都是黑的呢?”
于是他向一面黑墙走去,突然叫了起来,他的一只脚意外地悬了空。于是他小心地把头从墙里探了出去,脑袋立时沉入黑暗的秋夜之中——这是面外墙。天上正下着大雨。雨水穿头而过,头还是干的。而呼啸的大风和寒冷,他也统统感觉不到。
“太妙啦!大衣雨伞全用不着了!可我差点没摔着,世界对于这个新我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得小心行事。”
接着,他穿过一扇笨重的橡木大门,来到了一个亮着灯的走廊里,朝出口走去。两个警卫走过来,他们显然对发生的事还一无所知。
“站住!是哪一个?”
“瓦格纳教授!”他说着继续朝前走去,毫不在乎他们。
两个卫兵朝他扑上来想抓他,但两人自己撞到了一起。他们恐惧地大叫着撒腿跑了。
教授走到花园里,向四周打量了一下。在黑暗的夜幕上还能看得出颜色更加黑乎乎的古堡的轮廓。有几个房间的窗户射出灯光,就像高高挂在黑暗天空上的四方形灯笼。古堡的城墙对瓦格纳教授来说是透明的,他把里面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古堡里已经乱成了马蜂窝。
人们在亮着灯的房间里跑过,一下子陷入楼梯上的黑暗之中,一会儿又在另外的房间的光明里出现。所有的人都是朝着下面跑,看来他们还想追他。瓦格纳教授不由微微一笑,安详地顺着小山坡走下去。
追来的人吓不住他。但他已经习惯于安安静静地从事科学研究,不喜欢这种吵闹。因此,当听到追来的人群的大呼小叫声越来越近,就走进路旁的一棵有窟窿的菩提树里。从他身边跑过几个提灯扛枪的仆人。还有几个留在树边细瞧,他们的说话声听起来有些发闷。
“有趣的现象。听觉还像平时一样,而眼睛却能隔着树皮瞧见灯笼!”
不过灯笼很快就消失了,瓦格纳教授继续赶路。
天亮了,风驱散了乌云。东方出现了曙光,但它不是红色的,而是一种特殊的新颜色。
瓦格纳教授回忆着所有的颜色色调,没想到有什么能和这种颜色类似。不是三基色——红、黄,蓝,也不是它们两两混合而成的橙黄色、紫色或绿色,更不是五色斑斓的世界中的复色,这是一种完全没见过的颜色。
当太阳升起后,效果更加惊人:太阳成了各种没见过的颜色的万花筒,亮得叫人目眩。
四外的景色也叫他看得目瞪口呆。跟一张摄影负片一样,阴影处反倒比被照亮的地方明亮。
看不到任何一种熟悉的色彩组合。一夜之间,仿佛有一个未来派的魔术师用他从另外一个世界带来的颜色,给这个世界重新粉刷了一遍。
尽管色彩新奇,瓦格纳教授还是认出这个遍地碎石的荒芜之地是伊泽尔地区。远处有一座城市,大教堂绣花小圆帽一样的塔楼尖顶,像工厂的两根大烟囱一样高耸入云。
“不用说,这就是慕尼黑啦!”瓦格纳教授叫道,加快了脚步。
“又是一样新发现!我的体重显然变轻了!”
瓦格纳教授横越一条铁路。这时恰好有一列客车开过来。瓦格纳教授忍不住想体验一下新感觉,他站在铁路当中等火车开上来。钢铁的撞击和机车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在一瞬间从他眼前闪过了机车炉膛里的熊熊烈火、黑乎乎的煤水车和行李车……然后就是旅客车厢,睡眼惺松的乘客恐惧地看到地板上突然出现一个人的上半截,他的脸色红润,长着一把浅色的大胡子,面带微笑……半截身子掠过车厢,消失了。
列车驶过,瓦格纳教授继续赶路。他也要赶火车。他用不着买票,谁也无法把他弄下车。
“我是被强行绑架而来的,自己也强行返回吧,”他微笑着想道。
道路来了个急转弯。他决定抄近路,就直接穿过篱笆和一间小房。
一条狗扑上来咬他的腿,但一口咬了个“空”,狗吓了一跳,哀嚎着夹着尾巴逃跑了。
瓦格纳教授穿墙进到屋里,一家人正好把他看了个一清二楚。这是一家穷人。别看天色尚早,丈夫乱蓬蓬的头上已经扣上了一顶鸭舌帽,显然,他是刚从小酒馆回来,正要喘口气;妻子背冲着瓦格纳教授,正在骂这个浪荡鬼。丈夫第一个看见瓦格纳教授,大张着嘴巴,想站起来鞠躬。
“瞧你都喝成什么德行啦!”妻子吼道。“发什么昏呢!”
但丈夫始终坚定不移地用手指指着她身后,她不由回头一看,登时尖叫一声,跌倒在地。瓦格纳教授挺不好意思。
他道声对不起,就从小屋里走了出去。
“再不能利用自己的特殊情况无缘无故地吓唬人啦,”瓦格纳教授想。
再遇到往集市上拉东西去卖的农民时,他就绕着走。
他一路平安地到了慕尼黑。
瓦格纳教授一向喜欢慕尼黑这个城市——这是个“新雅典”,它哺育了“一万个艺术家”,这是个舒适的小城,居民也比那些冷冰冰的柏林人热情得多,河里的水蓝得像宝石……
当他走进卡尔斯普拉什,看见一座半圆形建筑,它的尽头有几扇大门,这个建筑的样子,就像要对来客进行热烈拥抱一样。
瓦格纳教授的心里不由一阵发紧。在被监禁之后,他非常渴望和人们进行交往。但他身体上的新特点——能够穿墙而过——本身就是一堵把他和人们隔绝开来的壁垒。他就像个半人半鬼的怪物一样,能吓坏人和动物……当然,他晓得把自己体内原子结构恢复原状的办法,可那样一来他又得被捉住……
“不,够了!”他不由他说出了声,接着就一头扎进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向前走去,在他身后留下一道好奇、惶惑和恐惧的浪花,就像一条高速快艇犁开光滑的海面一样。
五、阿基琉斯的脚踵①
【① 阿基琉斯是希腊神话中刀枪不入的英雄, 但其脚后跟则无法抵御伤害结果中箭而亡。阿基琉斯的脚踵喻“致命的弱点”、“要害”。】
出现幽灵人的传言迅速传遍德国、欧洲和大西洋彼岸的美洲各国。无线电广播不断报导“鬼魂”的行踪。“鬼魂”穿过慕尼黑到了雷根斯堡,接着有人在纽伦堡见到了他,他在那里逗留了两昼夜,在城里到处逛来逛去,穿堂过室,大摇大摆地穿过行驶的电车、汽车和行人……然后他的踪迹到了班贝格和莱比锡,最后到了小小的法尔肯堡。估计今明两天会到柏林。
所有的报上都登满了有关鬼魂的文章和电讯。而当鬼魂在南日尔曼游荡时,北方就否认它的存在,认为公众是被某人精心策划的骗局愚弄了。
几天之后,有关鬼魂的电讯如潮水般涌来,关于骗局的说法不攻自破。
有一段时间又盛行一位神经病理学兼心理学教授的说法:大伙都上了一种作用广泛的集体催眠术的当。这种说法找到了一个论据,因为至今关于这件“奇事”的现实存在没有任何物证为凭,以往那些言之凿凿的例证更像是人在精神病发作和受催眠后的胡言乱语。
就在集体催眠一说已经大获全胜之际,传来“鬼魂”在几个地方——莱比锡、海德堡和科隆——同时出现的消息。看来,“鬼魂”的出现,对战后①生活在经济政治震荡之中的心理不平衡的市民的神经产生了重大刺激。 许多人真可能出现了“白日见鬼”的幻觉。人们处于长期的精神紧张之中,许多人上床之后在想:“会不会突然有鬼出来穿过我的卧室呢?……”
但是,催眠假说很快就遭到一次重大打击:在好几个城市里都有人用照相机拍下了鬼魂穿过行驶的汽车和屋墙的照片。照相机拍下的不可能是人们想象出来的东西。同时,经过对这些拍得并不太好的相片进行比较之后,发现鬼魂的外表都很相像。
【① 指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
在摄影师拍下鬼魂的照片之后,那些胆大包天,敢把魔鬼也摄进胶片的电影摄影师,也开始了对鬼魂的追踪。但这种追拍很快就被当局禁止了,借口是这种“罕见奇观”还没在银幕上大肆渲染就已经把全社会闹得动荡不安了。报刊也受到了压力。
这一措施出自暗中控制政府活动的“狄克推多”。
委员会的成员是最早知道鬼魂就是从软禁中逃跑的瓦格纳教授,他不知是用了什么难以解释的方法使自己的身体获得了这一神奇特点。
委员会还指望在广大公众未了解真相之前能用什么方法“消灭”鬼魂,因为施密特教授的工作有了令人感到欣慰的消息——他对从壁炉火焰中抢救出来的魔盒的研究取得了进展。
然而这一指望还是落空了:最新消息说,鬼魂坐着一列快车到了柏林,干下一件令委员会非常难堪的事——鬼魂参加了一次工人大会,另外还到一家音乐厅的舞台上,前后两次说出了自己到底是什么人的真相。
这还不算,他又在无线电广播进行中钻进瑙恩的电台。穿过正在演唱一首咏叹调的演员玛格丽特的身体来到麦克风前,趁惊慌失措的技师还没想到要把麦克风关掉之际,开口说道:“我是瓦格纳教授,曾被德国政治组织‘狄克推多’绑架,我利用一项科学发明得以逃脱,这一发明使我获得了穿墙而过的能力,我向……”
麦克风被关掉了,但目的已经达到:瓦格纳教授向全世界公布了鬼魂之谜的真相……
必须立即采取措施捉住瓦格纳教授。而且这些措施已经实施,但暂时还达不到目的:瓦格纳教授是无法可捉的。
“狄克推多”委员会几乎是在不停地在开会。连警察总监也亲自参加了这些会议。
几乎每个小时都传来新的令人不安的消息。已经对瓦格纳教授开过好几次枪了,枪弹虽然击穿了他的身体,但他毛发无损。各种材料的网也试过了,有丝网、橡皮网、铁丝网……用这些网连天上的云彩都能捞回来,可就是网不住瓦格纳教授。
委员会的一些成员建议使用窒息瓦斯或“死光”。可要是在城市中使用这些东西,不用说是不可能的。
委员会陷入绝望之中。形势变得岌岌可危。
“他会返回俄罗斯……他的方法会被我们的敌人利用。后果太可怕了,”一个委员说道。
“捉不住的布尔什维克无孔不入,他们会在各地煽动暴乱风潮……”
“那究竟怎么办?”一个长着一副靡非斯特面孔的老外交官歪着嘴嘲弄地笑着说。“可以聊以自慰的是这对形势变化没有多大影响……难道莫斯科的革命煽动者们现在不也是像瓦格纳教授那样,谁也抓不到而且无孔不入吗?高墙壁垒早就挡不住思想了!”
“您竟然说这种话!”胸前戴着“铁十字”章的将军怒气冲冲地说道。“您到底想说什么?束手待毙吗?”
“您去捉呀,去抓呀!”外交官依然那样嘲笑着说道。说完,用干巴巴的手指敲了几下桌子,又补上一句:“我太老喽,不会用空想自己安慰自己啦!”
“您不相信我们的办法会奏效?”委员会的秘书问道。“阁下,您的情绪太悲观了!我们还得斗一斗呢!”
“不过到底怎么办呢?”几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同时问道。
大家都哑口无言了。个个垂头丧气地呆坐着。
突然,布劳德几乎不是跑,而是飞进屋来。
“新闻!好消息!”
大家都振奋起来。
“抓住了?打死了?”一个个问题提出来。
“非常遗憾,还没有。但我有一个出色的计划!说实在的,我跟施密特教授对瓦格纳教授进行了研究……他有一个想法……”
“快说!快说!”
“你们看,是这么回事:瓦格纳教授捉不住,网不住。但他必定会有一个阿基琉斯的脚踵,对,阿基琉斯的脚踵,这不单是打比方,而且几乎就是实情。据施密特教授说,既然他能穿过一切材料,他就得陷到地下去……”
“那不是也能过去吗!”
“一下子就到了美国啦?”
“不,不会!施密特教授说,他会被地球引力吸到地心去,万一飞过头,还会被引力再吸回来,就像钟摆一样晃来晃去,越晃离地心越近,就算他没死于窒息,没让地下的水淹死,没让火烧死,最后也得达到‘平衡’而永远留在地球的中央。”
“那里是最合适的地方!……可惜地球不能把他漏下去,还得让这个怪物在地面上待着!”
“对对!是这么回事。既然地球没在他脚底下裂开,就说明他脚上有隔绝物,对吧。这些隔绝物一定是和他的身体原子结构不同的物质。这些隔绝物或是一双鞋究竟怎么能穿过墙,施密特还无法解释。他设想,它们的前面或是边缘上装备着能改变路上所遇东西原子结构,使之可以穿越的外壳。而这双凉鞋或是套鞋——随你们怎么叫它——必定是物质的。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此……”
“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