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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黑质三步曲ⅰ 黄金罗盘 作者:菲利普·普尔曼-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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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有人在注意自己,直到后来,门卫出现在她旁边,弯着腰说:
  “莱拉小姐,壁炉旁边的那位先生想跟你谈谈。他是博雷尔勋爵——如果你不认识他的话。”
  莱拉抬头朝房间的另一头望去,那位看上去身体健壮的花白头发的男子正直视着她。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点了点头,示意她过去。
  虽然很不情愿,但是现在她又更加好奇起来。莱拉穿过人群走了过去。
  “晚上好,孩子。”他说。他的声音安详而又威严。在附近墙上刻花玻璃灯的照射下,他的毒蛇精灵那长着甲壳的脑袋和碧绿的眼睛熠熠发光。
  “晚上好,”莱拉说。
  “我的老朋友乔丹学院的院长怎么样了?”
  “他很好,谢谢你。”
  “我想他们跟你告别,一定都很难过。”
  “是的,他们是难过。”
  “库尔特夫人是不是总让你忙着?她在教你什么?”
  莱拉觉得很反感,也感到不自在,所以,对这种居高临下的提问,她既没有说实话,也没有进发出她通常的想像力。相反,她说:“我在学习鲁萨科夫粒子,还有祭祀委员会。”
  他似乎马上便聚精会神起来,就像你给电灯的光柱调焦一样,全部注意力猛烈地集中到莱拉的身上。
  “我想你可以给我讲讲你都知道什么,”他说。
  “他们在北方正在进行实验,”莱拉说,她有点儿不计后果了,“像格鲁曼博士那样。”
  “说下去。”
  “他们有一种特殊的照片,你可以看见尘埃;如果是男人的话,那么所有的光都投向他,但却一点儿也不会投向小孩——至少,没有那么多。”
  “库尔特夫人有没有给你看过这样的照片?”
  莱拉迟疑了一下,因为这并不是简单的说谎,而是需要一定知识的,而她对此并不在行。 。
  “没有,”她停了片刻之后说,“那张是我在乔丹学院看到的。”
  “谁给你看的?”
  “他并不是真的给我看,”莱拉承认道,“我当时正好经过,就看见了。后来,我的朋友罗杰就被祭祀委员会拐走了,可是——”
  “谁给你看的那张照片?”
  “我的阿斯里尔叔叔。”
  “什么时候?”
  “他上一次来乔丹学院的时候。”
  “我明白了。你还学什么了?我刚才好像听你提到了祭祀委员会?”
  “是的。但我不是从他那里听到的,而是在这儿听到的。”
  这绝对是实话,莱拉想。
  他眯着眼睛看着她,她则带着自己全部的天真迎着他的目光,注视着他。终于,他点了点头。
  “那么说库尔特夫人一定是已经决定,让你帮她从事那项工作了。有意思。你现在参与了吗?”
  “没有,”莱拉答道。他在说什么?潘特莱蒙聪明地变成了最没有表情的蛾子,这样就不会把莱拉真实的想法泄露出来。莱拉也相信自己有能力让自己的脸保持天真的样子。
  “她有没有告诉你那些孩子怎么样了?”
  “没有,还没跟我说这个。我只知道这事儿跟尘埃有关,那些小孩相当于某种牺牲品。”
  跟刚才一样,这也并不是完全说谎,她想;她从来没说过是库尔特夫人亲自告诉她的。
  “说他们是牺牲实在是过分了。已经做过的这些事既是为了他们,也是为了我们。而且,他们当然都是心甘情愿地跟着库尔特夫人的,正因为这个,她才这么重要。他们肯定是想参与进来,哪个孩子能抵抗得了她的魅力呢?如果她也想利用你,把他们都吸引进来,那就更好了。我非常高兴。”
  他像库尔特夫人那样冲着她微微一笑,似乎他们俩在共享同一个秘密。莱拉也应之以礼貌的微笑,他转过身,去跟别人聊了。
  莱拉和潘特莱蒙能够互相感觉到对方的恐惧,她想自己一个人走开,跟他说说话;她想离开这个公寓;她想回到乔丹学院、回到自己十二号楼梯上的那间小破卧室里;她想去找阿斯里尔勋爵——
  好像是回应她那最后一个愿望似的,她听到有人提到了阿斯里尔勋爵的名字。于是,她若无其事地凑到那几个在旁边聊天的人的附近,假装从桌上的盘子里给自己拿鱼子酱面包。一个主教模样的男子正在说话:
  “……不,我想阿斯里尔勋爵不会再给我们添多长时间的麻烦了。”
  “你刚才说他被关在哪儿?”
  “听说是在斯瓦尔巴特群岛的要塞,由熊看着——你知道,就是披甲熊,那些可怕的动物!要是他正好是第一千个的话,他是逃不掉的了。事实是,我真的认为方法是清楚的,几乎非常清楚——”
  “最近的实验已经证实了我一贯的想法——尘埃是从‘暗要素’散发出来的,而且——”
  “我怎么觉得有点儿像琐罗亚斯德(古代波斯琐罗亚斯德教创始人,大约生活在公元前6 —7 世纪。据说在其二十岁时弃家隐修,后对波斯的多神教进行改革。他认为宇宙是二元的,由”善与亮“要素和”恶与暗“要素构成。这种教义与其他认为世界是由威力无边、绝对善良的神创造的宗新学说格格不入,故被认为是异端邪说)的异端邪说?”
  “过去被称为异端邪说的东西——”
  “如果我们能分离暗要素——”
  “你刚才提到了斯瓦尔巴特群岛,是不是?”
  “披甲熊——”
  “祭祀委员会——”
  “孩子们不会受苦,这一点我敢肯定——”
  “阿斯里尔勋爵被囚禁——”
  听到这些,对莱拉来说就足够了。她转过身,像潘特莱蒙变成的蛾子似的,静悄悄地挪动着脚步,进到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酒会的嘈杂声马上低了下去。
  “怎么办?”她低声问。潘特莱蒙变成一只黄雀,停在她肩膀上。
  “咱们要逃走吗?”他低声反问道。
  “当然。如果趁现在这些人都在这儿,咱们逃走,她可能一时还发现不了。”
  “可是他会发现。”
  潘特莱蒙指的是库尔特夫人的精灵。一想起他那小巧的金色身躯,莱拉便觉得非常恐惧。
  “这次我要跟他斗一斗,”潘特莱蒙勇敢地说,“我能变,他变不了。我要变快点儿,让他抓不着我。你等着瞧吧,这次我会赢的。”
  莱拉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她该穿什么衣服?怎么样才能不被人发觉地逃走?
  “你得出去侦查一下,”她低声说,“一发现没有人注意,咱们就得跑。变成蛾子,”她补充道,“记住,只要没人看见……”
  她把门开了一道缝,潘特莱蒙爬了出去,在温暖的粉红色灯光下显得模糊不清。
  与此同时,她飞快地套上自己最暖和的衣服,又把另外几件塞进煤丝袋子(一种用从煤里提炼的丝编织成的袋子)——那是在她们每天下午都要去的那家时髦的商店里买的。库尔特夫人也给她钱——只是像是在分发糖果,虽然她花得大手大脚,但还是剩下了几个金币。她把它们放进黑色的狼皮大衣口袋里,然后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口。
  最后,她把真理仪用黑色的天鹅绒布包好。那只讨厌的猴子发现它了吗?他一定发现了,也一定告诉她了。唉,当初要是藏得隐蔽一点儿该有多好!
  她踮着脚来到门口。她的房间冲着大厅附近的走廊尽头,幸运的是,大多数客人都在远处的两个大客厅里。在这里可以听到高谈阔论的声音、笑声、洗手间轻轻的冲水声、玻璃杯清脆的撞击声。后来,一个蛾子的声音小声在她耳边说:
  “马上就走!快!”
  她一闪身,从门里钻了出来,进了大厅。不到三秒钟的时间,她已经在开公寓的前门了。片刻之后,她出了那道门,然后又轻轻地把门关上。这时,潘特莱蒙又变成一只黄雀。莱拉跑上台阶,逃走了。 

第六章 抛网
 
  莱拉飞快地离开河边,因为河堤很宽,而且灯火通明。河堤跟皇家北极研究所之间有几条纷乱的街道,这是她惟一能肯定找到的地方。莱拉便匆忙钻进了那黑暗的迷宫里。
  要是她对伦敦也像对牛津那么熟悉该有多好!那样,她就会知道需要躲开哪几条街道,在哪儿能弄到吃的,而且最有利的是该敲谁家的门才能躲起来。在这个寒冷的夜晚,周围黑乎乎的胡同里充满了活跃着的、神秘莫测的生命,但她却一点儿也不熟悉。
  潘特莱蒙变成一只野猫,瞪着那双能够穿透黑夜的眼睛,扫视着周围黑暗中的一切。有时候他会停下来,身上的毛发竖立起来;莱拉便从原本要走进去的入口处躲到一边。夜里到处都是喧闹声,有人喝醉后突然放声大笑,有两个沙哑的声音在高声地唱着歌,地下室里没有上油的机器发出尖厉的噪音。莱拉小心翼翼地从这中间穿过,她的感官被放大了,跟潘特莱蒙的混合在一起,专找有阴影的地方和狭窄的胡同。
  她不时地需要穿过一些宽阔、明亮的街道,有轨电车在电线下面嗡嗡叫着,闪着火花。在伦敦,过马路是要遵守规则的,但她毫不在意,只要有人一喊,她便撒腿就跑。
  重新获得了自由真是太好了。虽然伦敦黑暗的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气味和烟尘,到处是叮当作响的噪声,但她知道,在她身边迈着带肉垫的野猫爪子的潘特莱蒙跟自己一样,在这自由的空气里感受到的是同样的快乐。过不了多久,他们将不得不思考在库尔特夫人的公寓里听到的那些话的含义,但现在他们还没有去考虑这些。最终,他们还得找个睡觉的地方。
  在一个十字路口有一家大型百货商店,橱窗里的灯光明亮地照在潮湿的人行道上。在商店的一个角落附近有一个咖啡摊:是一个装在车子上的简陋小屋,木头屋檐像遮雨篷似的向上翘着,下面放了一张柜台,里面闪着黄色的灯光,飘出一阵阵咖啡的香味。身穿白色外套的摊主靠在柜台上,正在跟三两个顾客说着话。
  这是很有诱惑力的。到现在为止,莱拉已经马不停蹄地走了一个小时,而且天气又冷又潮。这时,潘特莱蒙变成一只麻雀,莱拉便走到柜台前,伸手招呼摊主。
  “请来杯咖啡和一个火腿三明治,”她说。
  “亲爱的,这么晚了你还出来,”一位戴着高高的礼帽、围着丝绸围巾的先生说。
  “是呀,”莱拉说着,眼睛从他身上移开,扫视着人来车往的十字路口。附近的一个剧院正好散场,人们在明亮的大厅那儿走来走去,叫出租车,披上大衣。另一个方向则是一座地下火车站,那里的人更多了,在台阶上拥挤着,上上下下。
  “给你,亲爱的,”高个子摊主说,“两个先令。”
  “我来付账,”戴着高高的礼帽的那个人说。
  莱拉想,那太好了,我跑得比他快,况且以后我会非常需要钱的。高帽子男子把一个硬币放到柜台上,微笑着低头看着她。他的精灵是一只狐猴,紧靠在他衣服的翻领上,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莱拉。
  她要了一个三明治,眼睛始终盯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因为她从来没看过伦敦的地图,甚至也不知道伦敦有多大,要回到老家她得走多远。
  “你叫什么?”那个人问。
  “爱丽丝。”
  “这个名字真美。我给你的咖啡里加一滴这个吧……让你暖和暖和……”
  说着他便要拧开一个银瓶子的盖子。
  “我不喜欢那个,”莱拉说,“我只喜欢咖啡。”
  “我敢打赌,你以前从没喝过这么好的白兰地。”
  “喝过。我当时吐得遍地都是。我喝了一瓶,或者差不多一瓶。”
  “随你,”那个人说着,瓶子一歪,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些,“你独自一个人是要去哪儿呀?”
  “去接我爸爸。”
  “他是做什么的?”
  “他是杀人的。”
  “什么?”
  “跟你说了,他是杀人的,他的职业就是干这个的。他今天晚上就去工作了。我这儿给他带了干净衣服,因为每干完一次活儿,他通常全身都是血。”
  “啊!你是在开玩笑吧。”
  “不是。”
  那只狐猴轻轻地叫了一声,慢慢地爬到那个人的脑袋后面,仔细打量着莱拉。莱拉不动声色地喝着咖啡,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吃了下去。
  “晚安,”她说,“我看见我爸爸来了,看上去他生气了。”
  高帽子男子四处张望着。莱拉朝剧院那儿的人群走过去。虽然她很想看看地下火车站(库尔特夫人说那里并不适合她们这样身份的人去),但她担心被困在地下出不来;最好还是在外面,如果实在没办法了,她还可以跑。
  街道两旁排列着建筑风格相同的小巧的砖房,一眼望不到头,房前的花园只放得下一个垃圾箱;铁丝网后面是庞大但又了无生气的工厂,一盏电灯挂在高高的墙头上,冷冰冰地照着,一个守夜人在自己的火盆旁边打着盹儿;偶尔会碰上一座凄凉的小教堂,上面的十字架是它跟仓库的惟一区别。有一次,莱拉试着推了推其中的一扇门,只听到一英尺远的黑暗中的板凳上传来一阵哼哼声。她明白了,门廊里已经睡满了人,于是便逃走了。
  “潘,我们在哪儿睡觉?”她问。他们沿着一条街道吃力地走着,两旁是关门闭户的商店。
  “找个门厅就行。”
  “可我不想被人看见,那些地方一点儿遮挡的都没有。”
  “那边下面有一条运河……”
  他正在朝左侧的一条小道下面张望。的确,有一个地方在黑暗中闪着亮光,这说明那里有水。他们小心翼翼走过去,发现是运河上的一个水湾,码头上拴着十几条驳船,有的高高地漂浮在水面,有的在绞刑架般的吊车下因载重很多而吃水很深。从一个小木屋的窗户里透出一点微光,一缕清烟从金属烟囱里袅袅升起。除了这一点灯光之外,就只有仓库墙壁和高高的吊车托台上的灯光了,使得地面上显得非常暗淡。码头上堆满了一桶桶煤油、一堆堆巨大的圆木和一卷卷套着胶皮的电缆。
  莱拉蹑手蹑脚地走到那个小木屋的前面,从窗户上向里面偷看。一个老人正在里面费力地看一张图画故事报,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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