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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蚁生-第15部分

小说: 蚁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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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而不是睡在宿舍里,你就没法说她不出勤。崔振山也跟着学样。他一向又懒又滑,赖安胜当场长时有煞气,他还不敢懒得过份,现在赖安胜下台了,庄学胥又睁眼闭眼地不抓纪律(依我看他甚至在怂恿纪律的涣散),他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看着这些情况,我很着急,很担心。照这个样子发展下去,也许等颜哲回来时,农场的秩序已经崩溃了,那时我该怎样面对颜哲的信任?但处在我这种不尴不尬的位置――没有任何职务,只是新任场长的女友――我无计可施,只有加倍卖力地干活,来麻痹心中的焦灼。
  这几天中常常想起颜伯伯生前说过的:蚂蚁社会中没有内耗,成员的劳动完全自觉,不需要教育、感化、惩罚、物质刺激,不需要工分和工头……所以蚂蚁社会是最高效的,内禀稳定的,8000万年来始终如一,太难得了!我想颜伯伯说得真对,且不说别的,单说人类社会中为了公平分配劳动成果,约束像岑明霞、崔振山这样的懒人诚实劳动,需要制定多么繁琐的规则,投入多少人力财力去监控,最后还是一团糟!而蚂蚁社会呢,只需要分泌一点蚁素就行了。
  颜伯伯说那些话时我不能真正理解,现在才理解了。我盼着颜哲早点回来,带着那种宝贵的蚁素,或者叫利他素,把所有人都改造成新人。
  第五天,农场的那股潜流更加汹涌。晚上,我偶然瞥见庄学胥拉着崔振山等三四个人聚在麦场旁,好像在嘀咕什么。在我经过时,他们的话头一下子停了,或尴尬或阴沉地看着我。我装着没看见,径直走过去。
  我独自来到平常和颜哲幽会的地方,心里煎熬着,不知道庄学胥这会儿在捣啥鬼。过一会儿,庄学胥跑来找我,向我索要场长室的钥匙,说他想给公社打个电话。我估计他是想向县知青办打电话,落实颜哲是不是在那儿开会。看来他捉摸了几天后,对这件事已经犯疑了。这也难怪,一般来说,县知青办不会专挑麦忙天去召开一个长达五天的会议。颜哲的这个谎话撒得太不高明。
  我当然不会让他顺顺当当打这个电话,就佯做找不到钥匙了,翻遍全身衣兜也找不到。这时我真庆幸知青农场的通讯落后,给庄学胥的行动增加了难度。我说:
  “真抱歉,明明装在上衣口袋里的,咋会找不到啦?等我找到后给你送去吧。”
  庄学胥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我在捣鬼,冷笑一声走了。目送他的背影,我自个儿也觉得我的捣鬼不大光明。不过我更理解了颜哲早先的话:得有一两个人不喷蚁素,保持清醒。因为,为了完成崇高的目的,有时不得不玩一些阴谋,做一些小动作。
  第二天上午是拉麦,我给老肖班长拉稍。牛把式郜祥富急匆匆地来找我,我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了。我努力镇静自己,对郜叔叔使个眼色,走到一边,避开旁人。郜祥富疑虑地问:
  “秋云,我说句不当说的话,是不是颜哲没在县里开会?”
  我觉得浑身血液冲到头上,一下子懵了,吃吃地问:“你这话啥意思?”
  “你们在大田时,我听见庄学胥用喇叭往县里打电话,那边回话说,这几天根本没有知青会!”
  他非常担心地盯着我,显然,他担心的不光是开会不开会,而是――颜哲当上场长这件事到底有没有花头,毕竟这次权力更替太突然,谁心里都会画个问号的。郜叔叔是个厚道人,对颜哲和我一向非常好。现在连他也对颜哲起了疑心。我没法儿回答,既不想骗他,也不能说出真情,只能含糊地说:
  “他确实对我说,是去县城开会呀。好在今天他就该回来了,回来再问他。”
  这个回答当然不能释疑,郜祥富疑虑地、心疼地看着我。如果――那颜哲这个麻烦就大了!郜叔叔是把我当闺女看待的。农场初建时从地区黄牛研究所半买半要地弄来七头南阳黄牛,我非常喜欢它们,没事就去找它们玩,连带着和郜叔叔混熟了。这是真正纯种的南阳黄牛,而不是周围农村已经退化的、形态猥琐的杂种牛。南阳黄牛是全国最有名的役用兼肉用牛,个头剽悍,几乎有一人高,玉石一样青白色的弯牛角,硕大的四只蹄子,全身披挂着像丝绸一样光滑细密的金黄色牛毛,用手触一触,那儿的皮毛就会轻微地抖动一下,像是一片涟漪向四周荡开。它们散在草地上吃草时显得特别安详和高贵,牛尾巴悠闲地在脊背上拂着,幽深的黑色瞳孔里反射着夕阳的金光。我喜欢它们不光是因为外形,还因为它们的神态和风骨。你站在旁边时,它们会以安详自信的目光来看你,就像是你一个心意相通的平等的伙伴。它们的肩胛骨很高,便于安装挽具,这正是农学书上强调的南阳黄牛的优点之一。初春的田野里,两头黄牛用它们的肩胛并排拉着深耕犁,解冻后变得松软的黑土浪花般翻卷着。它们步伐从容,神态悠闲,那个漂亮那个潇洒啊,真是再看也看不够。
  对这些黄牛我说过一句很傻的话,以后想起来就脸红。那天,我忽然发现有一头黄牛的胯间吊着两个蛋蛋,而旁边的牛没有。我忙问郜叔叔,这头牛是不是长了肿瘤?用不用看医生?其实我不至于这样傻的,如果稍微认真想一下,也许就知道答案。不过我在郜叔叔跟前随便惯了,那句话没走脑子就直接蹦出来。郜叔叔很窘,对我直摇头:
  “你这个妮子呀,你个傻妮子呀。”虽然很难启齿,他还是尽可能婉转地告诉我,“这是牤牛,就是公牛,是牛里面的男人。旁边那些没蛋蛋儿的是磨牛(北阴土话),就是母牛。”
  我当然不至于傻得一点不透缝,理解了他的意思,羞得红着脸跑了。郜叔叔很厚道,为我保密,没把这句傻话告诉任何人。后来我自个儿忍不住,在一次幽会中告诉了颜哲。那次真让颜哲笑疯了,他笑得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像个农村娘儿们那样使劲拍大腿。后来我跟他急眼,他才勉强止住笑,并答应我决不告诉别人。
  郜叔叔也很疼颜哲。他去岗上放牛,或者回家探亲,总忘不了给俺俩捎一些小礼物。有时是几个鹌鹑蛋,用荷叶小心地包着;有时逮一只漂亮的蚰子;有时是一包酸枣。现在,他真诚地为颜哲操心,我却无法告诉他实情。
  我简直不知道咋和郜祥富分的手,撵上老肖,拉上麦车的稍绳。老肖也看出我有心事,关心地看看我,但没有问。老肖也是个好人,不言不语的,但知道心疼人。我俩默默地拉着麦车回去,到了打麦场。庄学胥见到我,非常客气地问:
  “颜场长开会该完了吧,今晚是不是该回来了?”
  我看着他的眼神,确信他已经知晓了实情――可能不是全部实情,但至少落实了颜哲这五天并没有在县里开会,而只要有这个裂缝,颜哲的场长位置就坐不稳了。
  我不愿这么快就认输,尤其是对他这样的小人,就冷冷地说:
  “庄副场长是急着向他汇报工作?别急,我想他该回来了。”
  然后撇开他走了。
  当晚,颜哲终于回来了。后来我回城探家时听爹妈说,颜哲回城五天,一直闷头钻在家里,不知道捣鼓什么,连饭都是由我妈做好了送去。一天妈去送饭,一进院子大吃一惊,那么大的颜家大院,黑鸦鸦地全是蚂蚁,地上铺满了,几乎看不见一寸地皮!细看,蚂蚁都是向一个中心走。我妈随着蚂蚁的流向,边走边看。颜哲那会儿不在,到桑园里解手去了。蚁群一直爬到颜家堂屋,爬上桌子,爬进一个大肚子长脖子的玻璃瓶。这个玻璃瓶正架在火上烧,所以进去的蚂蚁不用说都被煮死了,但它们照旧不慌不忙地自动朝瓶里进。妈震惊地说这真神了!颜家一定有祖传的召唤蚂蚁的法术,因为类似的蚂蚁朝圣你爹也见过一次,那是颜教授鼓捣出来的。
  颜哲走的第五天下午,我们从麦地回来,孙小小高兴地喊:秋云姐,你看颜哲哥,不,颜场长回来了!这时我看见颜哲在砖桥边等我们,披着一身金色夕阳,显得纯洁而高贵。我心中涌出难以抑止的狂喜。孙小小率先跑过去,拉着颜哲说这说那。这个15岁的小姑娘虽然已经成了赖安胜的情全来到,有三盆依旧秃着枝丫,另外三盆冒出嫩芽, 奇怪的是有一盆居然挣扎着开出了红色小花,因为隔着远,没看清楚是妇,虽然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争风吃醋,但毕竟还保持着少女的纯真,没有忘记她同颜哲的友谊。颜哲微笑着和我打招呼,和大伙儿打招呼。但我心痛地发现,大伙儿看他的眼光比较陌生,包括与他关系一向很好的林镜、何子建、刘卫东、郜祥富等。他们都知道了那个消息――颜哲这五天并不是在县知青办开会,也猜到颜哲当上场长这件事中有花头。颜哲似乎没有看出这种情绪暗流,对我说:
  “秋云,你到场长室给我开门。”
  我跟他去了。我能真切感受到背后目光的压力,那是几十双目光汇成的,像锥子一样扎人。
  我打开场长室的门,同他进去。没等颜哲问我,我立即讲了场里的凶险波涛。颜哲听了,一点儿都不在意:
  “没事的,我已经把蚁素弄妥了,今晚喷洒完就万事大吉。没事的。”
  他从隔壁的库房拎来两个农用喷雾器,蚁素大概已经灌装妥当,因为我闻到熟悉的微酸味儿。看着它们,我放下心来――但仍有些忐忑。原先那瓶蚁素是颜伯伯制造的,现在,颜哲制造的蚁素也有同样的神奇功效吗?颜哲倒是成竹在胸,笑着说:
  “不妨事的,不妨事的,庄学胥翻不起大浪。走,跟我吃饭去。”
  大伙儿聚在井台吃饭时,颜哲对庄学胥说:
  “庄副场长,通知八点在库房开会,县里有重要精神传达。”
  庄学胥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目光深处有猫玩老鼠的得意。他没有揭穿颜哲的谎话,只是问一句:
  “是在库房?天这么热。”
  天热时农场开群众会一般都在麦场,那儿豁亮。颜哲点点头,没有做任何解释:
  “是。按我说的意见去通知吧。”
  我及时向颜哲警告了农场中潜涌的波涛,但我毕竟没经验,对事态的严重性估计不足,没想到在当天的会上庄学胥就要向颜哲发难,也没想到他利用的炮手是崔振山。
  农场的知青按来源说分两大块:北阴市来的高中生或初中生,和旧城县来的初中生。崔振山属于后者。他身高体胖,从外表上看比颜哲的年纪还要大。家里非常贫穷,是那种入骨的贫穷。20年的贫穷生活极大的放大了他最强大的本能――吃。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
  “一拃长、四指宽的肥肉片子,筷子夹起来颤悠悠的,一口吞下去――那才叫美!”
  他还有一个特点是爱打赌,而打赌内容总要和吃联在一起。一次午饭,他吃了两个馍,一碗稀饭,对于知青的粮食定量来说,这已经是最大值了。然后恋恋不舍地放下碗,说:
  “娘的,再来十个馍也能吃下去。谁敢和我打赌?赌一个月的饭票。”
  何子建看看他,跑食堂里抱来十个馍,摞成高高的一堆:“吃吧。”
  崔振山乐得眯着眼:“真打赌?不耍赖?”
  “不赖。”
  于是崔振山自己又去买了两碗稀饭,据他说有稀饭冲着,吃馍更利索。也不要菜,大口大口吃起来。开始六七个馍简直是风卷残云,但崔振山显然也高估了自己的饭量,他的速度逐渐放慢,吃最后一个馍时非常难以下咽,先用手掰下一块儿,用力捏成小团,再送到嘴里,似乎这样可以少占胃的容积。那个艰难劲儿,连我们旁观者都替他难受。何子建劝他说:
  “实在吃不了就算球啦,撑死了划不着。我主动降价,只要你一半赌注。”
  但崔振山哪舍得半个月的饭票?仍视死如归地吃下去。他最终吃完了,这顿饭总共吃了12个馍,三碗稀饭,合二斤七两粮食,以后一直没人能打破这个纪录。
  那天下午正好是扛麦包。扛麦包是重体力活,200斤重的麦包被人抬放到腰部,弯着腰,踩着梯子板,一步步爬到麦堆上,再拉开麦包的封口绳,把麦子倒出来。这个活初干还不觉得,但干了一天后,晚上瘫在床上,全身骨节都像是酥了。往常崔振山虽然满身横肉,却一贯以弱劳力自居,拉人力车时只当拉稍的,而且稍绳还老是松垂着,扛麦包这类话他自然是从来不干的。但这天下午他主动去库房,发疯般地扛麦包。晚饭也没吃,跑到堰塘里游泳,很晚才回来。即使如此,夜里他还撑得在床上穷折腾。
  第二天他还阳了,追着何子建要饭票,穷追不舍,弄得何子建那些天躲着不敢见他。何子建的为人绝不赖皮,但一个月饭票太重要,一个月不吃饭早就饿死了。所以他虽然耍赖,大伙儿都同情他。后来还是颜哲几个人说合,把赌注减少为10天饭票,这事才算了结。到了月末,何子建没饭票了,每顿只敢喝一碗稀饭,可怜兮兮的,我们几个饭量小的女知青为他凑了一些。
  崔振山另一次有名的打赌是吃青蛙,他说他敢生吃青蛙腿,赌两毛钱,结果他当然赢了;然后他说再赌吃青蛙头,也赌两毛钱,周围的人都笑,没人再同他赌。这时知青黄瞎子路过,因为没有目睹刚才崔振山的生猛表现,不相信他的胆量,就应了这个赌。但黄瞎子掏遍口袋只有贰分钱,崔振山知道他是真没钱,便说:
  “两分钱也赌!”
  把青蛙头塞嘴里,卡查卡查嚼吃了,伸手向黄瞎子要钱。
  两天后他捉了一只癞蛤蟆,又满场找人打赌,说把癞蛤蟆整个连皮带骨吃完,赌五毛钱。癞蛤蟆的皮肤上有毒腺,流着黄绿色的粘液,看着都令人反胃,怎么吃?但这次再没有人敢应战,他把赌注降到两毛钱也没人应,这回算是尝到了“独孤求败”的滋味。
  从本性上说,他和颜哲是两类人,自然成不了知心朋友。但崔振山没什么政治上的野心,与颜哲没有利害冲突,平素相处得还算不错。至于这次他为啥甘愿充当庄学胥的炮手,我一直想不通。只能说崔振山乐得看见天下大乱,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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