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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醉步男 作者:[日]小林泰三-第14部分

小说: 醉步男 作者:[日]小林泰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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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之间都存在着因果关系——但这其实是毫无意义的。因果关系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我们的头脑仅仅具有有限的理解力,而世界的复杂度却远远超出我们的能力之外,于是在面对纷繁多变的世界的时候,为了防止我们的理智在无限的复杂度之前崩溃,我们的头脑自动设置了安全装置——这装置就是所谓的因果律。我们只有这样才能够理解世界,但我们所理解的世界却因此而只是真实世界反映在我们头脑中的幻象。可是无论如何,如果缺少了这种幻象,我们人类就无法生存下去。就算是我,虽然可以在时间中任意来去,但如果抛开时间的前后关系和因果联系,我也根本无法进行思考。除了这种限制之外,还有一重限制,那就是:我不可能从自己的人生之中逃离,我不可能以这个小竹田丈夫之外的视角去看待任何一件事情。这是我的个体对我理解世界所施加的另一重限制。 
    
    “不过,我毕竟还是瞥见了那种超越因果关系的世界的真实面目。在那种世界里,个人已经不再局限于自己的个体中,而是一种跨越时间的存在——当然,这也只是在我所能理解的范围内产生的感觉。无论如何,那个世界中,所有的事物都并列存在于时间之中。诞生也好,死亡也好,都是同时存在的,相互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因果关系。举例来说,就好象你的身体占据着三维空间的一定体积那样,在那个世界里,你也占据着时间的一段。” 
    
    这家伙,到现在还在胡说八道。 
    “确实是很有趣的谈话。不过雨既然停了,我也该回去了。我们一起走怎么样?”我向小竹田说。 
    “血沼先生,这就是你抱有的幻想的一个例子:‘因为我听到了一个故事,所以说故事的人必然存在于现实之……” 
    小竹田消失了。而且,不仅仅是人消失了,连他存在的痕迹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了。小竹田面前桌子上的威士忌也消失了。仿佛我从来都只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座位上。 
    我的视线决没有从小竹田的身上移开过。可是我却没有任何关于他消失的事件的记忆。小竹田与眼前的虚空之间找不到任何的关联。 
    一阵寒意袭上身体,只有头烫得像要烧起来一样。我仿佛感觉到小竹田的波函数正在穿越我的意识,并且在我身畔的时间与空间之中扩散。 
    向店里的人问一下看看吧。 
    ——刚刚和我说话的那个男子,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咦,客人,一直都是你一个人在喝酒啊。 
    如果带着这样的回答回家去,恐怕是不能安心的。当然,我也可以对这种回答一笑置之——店员说不定也和那个叫小竹田的男子是一伙的,故意对我搞恶作剧——我不敢再说话,沉默着走出了酒店。 
    天上一轮明月。 
    以后还是别再来这家酒店了。啊,我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竟然和一个不认识的男子说了这么久。对了,我到底和他说了多长时间呢? 
    我要看时间的时候,才注意到手表不在了。 
    奇怪,早上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应该是戴在手上的。是忘在公司了吗?应该不会,因为这种事情以前从来没有过。看起来自己是把手表丢在酒店里了,不过我可不想再回去找了。 
    我一边迷惑着,一边下到地铁车站里。月台上有不少人,看起来都是趁着雨停从酒店里出来的人,不少都显得醉醺醺的。有些人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出了酒店,打算招呼并不存在的服务生继续上酒,还有些人甚至像是想要拿着幻想中的麦克风继续唱歌的样子。我焦躁不安起来,这倒不是因为月台的喧哗,而是因为我忍受不了对那些人的羡慕。那些家伙不明白自己的幸运啊!大概他们的一生中从来都不会碰上遇到自己不认识的好友的事。 
    
    但是我却碰上了。这可真是一件至死都忘不了的事情。不过,这件事情真的发生过吗?会不会是我喝醉之后的抑郁症作祟?对,我还是应该回到店里去找我的手表,就算找不到也没什么可怕的。说不定只是店员忽略了。说不定是丢在别的地方了。也说不定是被什么人偷偷拿走了。 
    不过,要是店员记不得我曾经去过酒店的事情呢? 
    ——店员不可能把每一个客人都记住吧。 
    就算是刚刚离开的客人也记不住吗? 
    ——可能本来就是记忆很差的家伙,也可能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那么能不能把店里的所有店员都问问看呢?就算确实有个人记不住自己的事情的话,也不可能所有人都记不得吧。 
    不是自己接待的客人,不会多注意的。 
    ——如果酒店没有了呢? 
    往回家方向开的地铁进入了站台,我站在打开的地铁车厢门前,全身僵直,动弹不得。 
    地铁门关上了,把我一个人就这样遗弃在月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慢慢地回复了正常的呼吸。然后,我开始缓慢地向着通往地面的楼梯走去。 
    酒店真的会消失吗?其实,就算找不到,也不能说酒店消失了。因为我实在是个分不清方向的人,经常都会找不到想去的地方。 
    那么,如果,是我自己消失了呢? 
    我站住了。 
    我到底在想什么?我自己消失是什么意思?看起来,我到底还是醉得不轻了。是该赶快回家了。如果出站的话,又要重新买车票了。不回店里固然找不到手表,但回到店里也未必能找到吧。如果回去而有没找到的话,就等于经受手表和车票的双重损失了。可是,就这样回家的话,手表可就确实损失了。呀,这该是博弈论里的极小极大策略吧——也就是预先推测出最坏的情况,然后按照利益最大化——换句话说,就是损失最小化——的方式来行事的一种策略。在目前的情况下,“就这样回家”的做法应该就是损失极小,利益极大的策略了。 
    
    我乘上了一下班地铁。车厢里许多人醉得都无法坐在座位上。这个时间总是这样,就好像是第三个上下班高峰一样。 
    在拥挤的人群中,我恍恍惚惚地想着。从建立自己的家庭以来,已经过去多少年了? 
    每一天,走着同样的路线去公司,走着同样的路线回家,从来都没有一点变化。当然如此。这样简单的世界怎么会突然变化呢!我究竟是怎么了,竟然会开始相信那个古怪男子的话?难道只是因为那个男子的话里带着阴森诡异的气息? 
    啊,已经到站了。不赶快回家的话,又要被老婆埋怨到头疼了。咦,为什么没有一个人下车?难道大家都在躲着我?我是非要在这里下车不可的。啊,终于下来了。自行车肯定被雨淋湿透了,很讨厌啊。又没有什么东西能把座垫擦一下,屁股肯定要挨冻了。这楼梯真是长啊。已经精疲力尽了。啊,终于看到出站口了。咦,弄错了?我不应该爱着一站下车的啊。我怎么会认为这是我平时下车的车站呢?到最后还是白白损失了车票钱。而且到底要到几点钟才会到家啊?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看了看手表。 
    已经过了十二点。 
    突然之间,我惊起了鸡皮疙瘩。 
    怎么回事?我怎么会戴着手表?刚刚不是没有戴吗?难道那时候只是我的错觉?还是说,我在刚刚的什么时候已经去过店里把手表拿回来了?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真是怪事,怪事啊。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不对头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啊,对了。今天在店里的时候,我是和大家一起喝酒的。可是接下来,店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为什么?因为下雨,大家都坐出租车回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所以才会和小竹田说话。 
    为什么会和小竹田说话? 
    因为是老朋友。 
    谁和谁是老朋友? 
    我和小竹田——不对不对,不是那样。我是今天才第一次见那个男子,怎么能说他是老朋友啊? 
    这可真是从来都没体验过的一天啊。 
    看见自己家了。可是我应该是在相邻的一站下车的呀,一站路的距离,我就这样走过来了?或者是我自己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又乘了一回地铁? 
    小竹田说,手儿奈是因为我们对自己的大脑进行过处理才会存在的。这个男的肯定是精神错乱了。非常明显,是由于手儿奈的死,才导致我们去处理自己的大脑。反过来根本说不通。呀,也不对,说来说去,并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的大脑接受过那样的处理吧。不过今天我和小竹田的见面可以算作证据吗?叫作小竹田的这个男人的存在算是证据吗? 
    
    我努力控制着自己快要发狂的大脑,挣扎着走回了家里。我在玄关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听到旁边的妻子在说着什么。 
    “……回来晚的话,应该早点打个电话归来,不然家里人会很担心的。” 
    “下雨了啊。” 
    “下雨了?奇怪,这边一点都没下啊。不过就算下雨,也不能算是不打电话的理由吧。” 
    “遇上一个朋友。大学同学。” 
    “哦,什么人呀?” 
    “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我没理会妻子的问话,径直向浴室走去。 
    “不能告诉我的人……”妻子缠着问,“女的?” 
    我没回答。 
    “不说我也知道!”妻子在我身后冷笑着。 
    第二天还是个雨天。 
    我打着伞向车站走去。一路走,一路注意着道路两旁的景象。 
    那边,昨天的时候是长着树的吗?怎么好像完全没有见过的样子?这个地方有一个凹坑吗?怎么会现在才注意到?这一家的门口怎么这么气派?小学旁边什么时候有一块空地了? 
    从胡同里走出来的一个男子默默地向我微微鞠了一躬。 
    我认识这个男子吗?也许他只是条件反射性地和我寒暄一下?为什么我不记得自己以前见过这个男子?是不是我自己一下子想不起来呢?我到底该不该回应他一下呢? 
    我也默默地向那个男子微微鞠了一躬。 
    那个男子脸上是什么表情?他对我的答礼感到奇怪?他到底是不是我认识的人? 
    我到车站了。 
    啊,车站的月台有这么宽吗?想不起来了。现在正在月台上等车的人里有我认识的人吗?还是一个我认识的人都没有? 
    我低低地垂下头,等着地铁。不能抬头。说不定会和某个自己记不得的熟人的目光碰上。 
    地铁来了。我飞快地挤进了车厢。车厢里很拥挤,一个空位都没有。一会儿工夫,地铁就开到了地面上。我看着窗外,街上的景色零零碎碎地跳入了我的眼睛里。 
    这个地方有家杂货店。那个地方有块墓地。这些地方到底是我直到今天才注意到的,还是昨天为止都没有存在过的?啊呀,已经到站了吗?我要下车了。不过,真的该在这里下车吗?从这个车站能到公司吗? 
    我上班的公司就在车站前面那幢极高的大厦里吗?一直到昨天为止,我的公司是在那里面吗?好像是那样的吧。可是自己也不敢十分肯定。这位前台接待员和昨天的那个是同一个人吗?一直盯着看太不礼貌了,还是装着没事的样子偷偷看看——果然有一点不大一样的感觉。对了,我的办公室在几楼?五楼,六楼?嗯,是五楼,不会错的。啊,就是这里。这里就是公司的楼层了。走廊里正在走过来的是谁?那个男子是我的同事,还是我的上司? 
    
    我躲到走廊拐角的阴暗处。 
    “在干什么呢?”那个男子的声音好像是在哪里听到过的。 
    “啊,没……没什么。”我扭过头,背对着男子。 
    一定不能去看声音的主人。看了的话,说不定会发现是我完全不认识的人。如果这是那样,那我……那我… 
    …我会发疯的。 
    “能帮我个忙吗,血沼?” 
    我大叫起来。声音的主人认识我。但是,如果我回过头让他看见我的脸的话,说不定他会发现我的长相和他认识的那个血沼完全不一样。那他就会认为我是在故意骗他,说不定会狠狠地骂我一顿。我绝不能让他看到我的脸。我继续尖叫着,一直到声音的主人胆怯地从我身边逃开为止。 
    从那一天开始,我便只走固定的路线上下班了。如果走固顶路线之外的路线,我就会变得非常不安。休息日的时候,不管妻子怎么说,我都一整天关在家里不肯出门。我害怕出去之后会看到街道变得和以前不一样。当然,我也知道就算真的有变化,也不见得就会发生别的什么古怪的事情,毕竟有很多原因会引起变化,比如说道路施工、新建大楼之类。可即使我知道这些原因,仍然会很害怕。 
    
    上下班的路上有时候会和相识的人擦肩而过。但我从来都不敢停下来,因为我害怕他们实际上是我完全不认识的人。当然,就算真的不认识,也有可能是我自己认错了,可是这种解释对于我自己来说却也越来越没有说服力了。 
    我不敢与任何人对视。我不敢与任何人说话。我只敢与我自己说话。我构造自己的语言,构造自己的世界。我要构造一个不会变化,不会迷失自我,无论何时都可以自言自语的世界。只有没有他人的存在的世界,才是我可以安心生存的世界。为了这个目的,每一天我都决不去看多余的事物,决不去听多余的声音。我在无穷无尽的变化之中努力维持着自身世界的秩序。 
    
    是的。到了现在,我终于理解了那个叫作小竹田的男子的话的意思。手儿奈是我们两个悲剧的原因。时间被破坏了的世界就是因果律被破坏了的世界。原因和结果没有先后,没有区别。我们的悲剧作为原因,也就会引起手儿奈生存的结果。我们的世界就是手儿奈的一部分。呀,或许应该说,手儿奈才是我们的世界。这些也好,那些也好,都只是我的幻想,都是因为受到了只能认识因果律的头脑的限制而产生的扭曲。 
    
    我自己是不存在的。 
    世界是不存在的。 
    手儿奈同样是不存在的。 
    无边的恐惧攫住了我。我要从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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