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舞者-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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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坎法一样,沙虎也是庞加里的生物。”听我这么说,她的眼神又茫然起来,“它们是凶恶而致命的野兽。如果有人大咧咧地到沙虎窝里走上一圈,我想它们也很高兴尝尝人肉的味道。”
“你到它们窝里去过?”
我笑了:“我可不是吃饱了撑得想去虎窝里散步。那老虎危害营地安全,我才想去杀它。它给我来了几下,在我脸上留了个记号——如你所见——不过笑到最后的还是我。”我弹了弹脖子上那串用黑线串着的虎爪。爪子和线一样,都是黑色的,全部恶狠狠地弯成弓形,我的脸就是这份恶意的最佳证明。“它也就给我留了这点纪念啦,对,它的皮还做了我的帐子。”见那姑娘又茫然起来,我忙补了句:“我是说帐篷。”
“所以他们现在管你叫虎?”
“正确叫法是沙虎。虎是简称。”我耸耸肩,“名字么,叫什么都一样。”我看了她一会儿,随即觉得让她多听点故事对我的光辉形象(以及我和她的发展前景)有益无害。“我记得很清楚,”我扩充着故事细节,“沙虎常把跑得离马车太远的孩子叼走,没人跟踪过它,更没人敢对它动手。那天它当场咬死两个人。术客放了法术,但毫无效果——这倒不稀奇——然后他就说我们惹毛了什么大神,这是神给我们的惩罚。不过他也说了,对于杀掉那东西的人,族内自有重谢。”我又耸了耸肩,“所以我就拿上刀去入虎穴啦,当我出来的时候,我还活着,沙虎已经死了。”
“然后你就收了那份‘重谢’?”
我对她露齿一笑:“他们太慷慨啦。所有未婚姑娘都匍匐在我脚下,想给我当老婆暖床。——当然,这种事得一个个轮流来。人们设宴招待我,给我各种各样的东西,歌颂我的丰功伟绩。对于赛尔赛特部来说,这算是非常丰厚的回报了。”
“你后来娶了几个老婆?”她阴郁地问。
我挠了挠脸上的疤:“其实——我一个也没娶,不过这不妨碍我随时回应她们的好意。”我耸耸肩,“我还没准备好娶老婆哪,更别说一下娶几个了。起码——现在还不想。”
“你为什么离开族人呢?”
我闭上一只眼睛,侧目打量着明亮的星空。“我不过是闲不下来罢了。即使是赛尔赛特这样的游牧部族,对我来说也太束手束脚了,所以我就自个开溜出去给剑舞者当学徒了。学到第七级的时候,我自己也成了个剑舞者。”
“南方干这个酬劳很高吗?”
“我很有钱的,黛。”
她笑了:“明白了。”
“做完你这单后,我会比以前更有钱。”
她紧了紧扎辫子的皮绳,绳子陷进金色的秀发里。“但是你不相信我们能找到他,对不对?”
我叹气道:“五年是段很长的时间,黛。本来你那小弟碰上点什么都不稀奇,更别提他还在奴隶贩子手里。”
“我可不打算放弃。”她说得很清楚。
“是啊,我看你也不会。”
黛脱下那件斗篷,小心地叠起来,放在自己的马鞍边。看她穿了一天斗篷后,那苍白光滑的皮肤仿佛在聒噪地提醒我:她对我具有多么致命的吸引力。这时,她向我望来,我心中突然腾起一阵夹杂着狂喜的希望。
她的表情非常冷淡。我等着她出声叫我,但什么也没有听见。她只拔出剑,插在自己身边的沙地里,然后向我投来深不可测的一瞥,看了我一会,才侧身背对着我躺了下来。
她的剑反射着星光,红色与银色交相辉映,符文烁烁生光。
我身上一阵发冷,不禁发起抖来。这天晚上,我第一次穿着斗篷躺下,身下铺着毯子,眼睛望着星星,一心一意努力进入梦乡。
黑地板板,这叫过的什么夜——
四
虽然庞加比它年轻的沙漠兄弟更危险,更致命,但没经验的人根本无法发现普通沙漠和庞加的分界线。好在对于在捉摸不定的沙海里讨了三十多年生活的我来说,要分辨这界线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我提缰踏过边界,黛随后跟上,同时好奇地瞟着我。她的辫子越过左肩,拖在红色丝料上,发梢正垂在胸前。她的鼻尖被晒成了粉色。我知道,如果不把兜帽拉起来,不久她整张脸都会步鼻尖的后尘。
我拉起自己的兜帽(虽然话说回来,我再晒黑点和现在也没什么区别),过了一会,黛也如法炮制。我伸手指着前方:“亲爱的北方巴莎,这就是庞加。”她放眼看过去,只见天空在地平线上与沙地相接,混成一片灰蒙蒙的米色。那里,连天空的颜色都淡得跟漂白过似的,地平线上只有苍白的褐色,浅浅的黄色,以及一道透着青的铁色。大片大片的沙地上空无一物,一片死寂。有时候,我们也管庞加叫黑地。
黛向来路上望了望,那儿也是一片干巴巴,灰蒙蒙的,但人们在普通沙漠上时总还还抱有希望,知道这一切总有尽头。庞加倒是也有尽头,——它的尽头是死亡。
她一脸困惑:“看起来没什么不一样啊。”
我指了指马蹄下的沙地:“看看这沙。注意到有什么不同吗?”
“不就是沙么。”我正要不客气地驳斥这句愚蠢的判断,她就踩着蒙满灰尘的马蹬跳下马来,蹲下身,抓起一把沙子。
沙从指缝间流下,不一会她手中就空了,只剩下一层半透明的银色结晶。它们就是庞加那致命的秘密:这种结晶会吸收阳光,保留热量,并且将这些热量强化后反射出去,将阳光的亮度和热度放大上千倍,不把出现在沙地上的东西烧成灰绝不罢休。
黛的手指缩了起来。“我知道了。”她站起来,目光转向无边无际的庞加,“我们有多长路要走?”
“谁知道!庞加野着哪,巴莎。它不知道什么是界线,什么是限制,更没个尽头。想去哪,风就把它带到哪,比游牧民还自在。”我耸耸肩,“即使头天晚上庞加离下一个聚落还很远,两天后它就能把那地方扫得一头羊也不剩。现在知道向导的好处了吧。那些没和庞加打过交道又不熟悉沙漠地标的人估计连水源都找不到。”我向南挥挥手,“我可不是在吓你,一点都不夸张。庞加对夸夸其谈的人向来没什么耐性。”
“但它并不是无法征服的。”她看着我,在红色的斗篷料上擦干净手上的灰,“你不就穿越过庞加?”
“没错,”我承认道,“但一旦穿过无形的边界,踏上这些银沙,你还是多加小心为妙。”
小柴马用鼻子顶了顶她,想引起她的注意。黛一手放在它鼻子上,另一只手挠了挠它宽宽的下巴。她的注意力仍放在我身上。“你最好告诉我,有哪些东西需要特别小心。”
她一点也不怕。开始我以为她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好让我觉得她不是个努力装男人的愚蠢弱女子,但她明显没有勉强自己的意思。她很强。而且,更重要的是,她的确在专心等我开口。
大公马打了个响鼻,鼻孔周围的灰尘清晰可见,温暖而凝固的空气中混进一阵嚼子和辔头的轻响。一只小虫哀怨地嗡鸣着飞过,大公马枣红色的长毛耳朵马上抽动一下。可怜的牲口拼命摇着头,想赶走那可恶的虫,同时在沙地里踢踏着。一阵灰尘扬起来,接着又是一阵,这让它又打了个响鼻。在沙漠里,一切都带着循环往复的味道。命运之轮在严酷的环境里无休无止地转动。
“海市蜃楼是一件,”我对黛说,“那可是要命的东西。你觉得自己看见了绿洲,可走到跟前,才发现绿洲已经成了天空和沙,消失得影子也不剩。这么来上几次,你就再也找不到真正的绿洲和水井了。换句话说,你死定了。”
她静静等着下文,一言不发地挠着小柴马。
“还有热风,”我说,“你可能会管它叫沙暴。庞加的沙暴就像鬼哭神嚎,能把你的肉从骨头上扯下来。就别说还有坎法和沙虎了。”
“但沙虎也不是杀不得的。”她轻描淡写地说,完全是轻轻巧巧的口气。我冲她板起脸,琢磨着她到底是认真的,还是想拿我的名字和光辉业绩寻开心。
“还有剥攫吏,”我终于继续说下去,“就是强盗的意思。这些家伙和沙漠本身一样要命。他们的目标是警惕性不高的旅行者和车队。——没什么是他们不能偷的,就算你背后的斗篷他们都能摸走,偷完了他们还会顺手把你干掉。”
“还有什么?”她问道。
我顿了顿,然后叹了口气。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适可而止?“还有部落民。有些部族是友好的,比如赛尔赛特和图拉瑞恩,不过不那么爱好和平的部族也有很多,比如汗吉和瓦什尼。这都是很尚武的部落,他们相信人祭的力量。当然,部落之间具体风俗也有不同。”我又顿了顿,“瓦什尼喜欢活体解剖,汗吉则喜欢吃人。”
过了一会,她点了点头:“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这些还不够?”
“也许吧,”她说,“也许这些警告已经很够用了。不过,也许你还有事瞒着我。”
“你到底想听我说什么吧?”我不耐烦地说,“你觉得我在编故事骗小孩?”
“才不呢。”她手搭凉棚,向南看去,目光越过闪光的沙地。“可你没提到巫术。”
我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看了一会,终于很没风度地嗤出声来:“我只要知道怎么在自己的圈子里混就够啦。”
阳光下,她兜帽上的红色显得模糊不清,只有金色的流苏在闪光。“剑舞者,”她轻声说,“对于如此强大的事物,你最好给予足够重视。”
我低声咒了句。“黑地板板,巴莎啊,你听起来简直像个术客。他们总想哄我,装出一副精通魔法,神秘得要死的德性。你看,我不是说魔法不存在,——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不过它也就那么一回事。迄今为止,我见过的魔法都是些从傻瓜手上骗钱骗水的诡计,不过是哄人的把戏罢了。巴莎,没见过其他魔法之前我是不会改主意的。”
黛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会,仿佛在掂量我的话,然后她微微点了点头。“你是个多疑的人,”她评论道,“也许更是个傻瓜。不过,无论如何,随便你吧。我不是牧师,不会给你洗脑的。”她转过身,向来路走去。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抢在小柴马跟上她之前抓住那牲口的缰绳。“黑地板板,你要到哪去?”
她停下脚步,站在那条无形的分界线上,没有答话,只拔出那把发光的剑,向沙中插去,好像在跟地面过招似的。然后,她放开剑柄,让剑立在沙中,只露出半截刻着符文的剑身。再然后,她盘着腿坐了下来,闭上双眼,两手轻轻地搭在腿上。
热浪撕咬着我。刚才前进的时候这感觉还不是很明显,因为我那时可以专心盯着前进方向,借此分分神。但现在,我一动不动地坐在马上,马站在那些要命的沙上,我只能感觉到沙的热量……以及对那姑娘所作所为的讶异。
她闭着眼,垂着头,一声不吭。只见包着红色丝料的女人盘腿坐在沙上,用奇钢(也许那金属根本就不是钢)打成的剑倒插在她身旁。
我汗流浃背。眉毛上,肚子上,胳肢窝里……到处都是汗。斗篷贴在我身上,粘粘的,我闻到一股浓烈的酸味。
我看着剑,觉得剑上的图案又开始变化。如果真是这样,剑上一定附有魔法,——强大的,并不多见的魔法。
其实在剑舞者中,魔法并不是那么罕见。
黛终于站起身来。她拔出剑,将它插回身后,然后向小柴马走去,将缰绳重新套好。小马不安地转着耳朵。
我皱起眉头:“你到底在干什么?”
她飞身上马。“我在请求他们让我继续前进。开始危险的旅行前,北方人都这么干。”
“他们?谁?”我大惑不解地问,“剑吗?”
“众神。”她一本正经地说,“不过,既然你不相信魔法,我想你也不信神吧。”
我笑了:“一点不错,巴莎。现在,如果你的神——或者你的剑——告诉你可以上路了,我们这就出发。”我说着做了个手势,“我们向南去,巴莎,向南骑就对啦。”
南方的太阳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它像个恶狠狠的黑地大神一样挂在天上,用巨大的独眼向下张望。斗篷可以保护皮肤,但它对沙漠里的酷热就没辄了。晒上一段时间,丝料本身也开始发热,好像在你身上燃烧,强迫你换个姿势,钻到还没捂热的那部分斗篷里去。
不出一会,你的眼睛就给强光刺得生疼。就算闭上眼,阳光照样能穿过你的眼皮,于是你看见自己的眼睑变成了红色。庞加的沙地好像要把人晃瞎一样。它好像一大块可爱的琥珀色天鹅绒,仿佛镀着一层无色的宝石粉,不过宝石粉一直要命地燃烧着,天鹅绒也完全谈不上柔软。
还有寂静,——让人窒息的寂静。除了马蹄踏过沙地的扬沙声,以及马鞍和垫毯偶尔摩擦时发出的咯吱声,耳朵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南方马生来就适应高热和强光,长长的马鬃能保护它们的眼睛,也能起到隔热作用,而它们身上却像丝一样光滑,半根多余的马毛都没有。我不止一次地希望自己也能具有沙漠小马们的优良品质——适应环境,坚韧顽强。
空气闪着光。如果抬眼看去,可以清楚地看见毫无变化的地平线和毫无变化的天空,连颜色都一成不变。你可以清楚地感到,它们在吸收着你的生命力,舔着你皮肤上的水分,让你觉得自己干巴巴的皮肤只要再来上点小风就会粉碎成渣。不过,沙漠上半丝风也没有,你也暗自希望风永远不要来。只要有小风,大风就会接踵而来,沙暴也就不远了。热风把沙粒吹到你身上,好像无数坎法在尖利的小牙啃你。
我看着黛,念着她苍白的皮肤。我知道,我不想见她被晒伤,不想看那皮肤上留下伤疤,更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