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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纸人-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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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婴儿出生地点:市妇幼保健医院
  病房:4 
  母亲姓名:姜钟琴
  父亲姓名:李凤凯
  婴儿出生时间:公历1967年8月29日11时45分
  农历七月二十四日
  丁未年戊申月乙丑日
  性别:男
  属相:羊
  体重:3600g 
  身长:58cm 
  健康状况:良好
  医生姓名:唐峥嵘
  护士姓名:张红
  两个婴儿的出生时间分毫不差!
  两个婴儿的体重分毫不差!
  两个婴儿的身长分毫不差!
  更奇怪的是,他们留下的足印也一模一样!
  郭首义把光盘抽出来,愣了一会儿,终于转过头,看着张清兆的眼睛说:“都说,今生的亲人是前世的冤家,可能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轮回的,好好待他吧。”
  张清兆忐忑不安地说:“不,不是这么回事……”
  郭首义说:“你就敢说,你老婆不是你前世的仇人?”
  “我觉得这个小孩的出现并不是轮回!”
  “什么意思?”
  “他并不是投胎再生,他还是个鬼魂!他的眼睛告诉我,他是来索我命的!”
  停了停,郭首义说:“那你想怎么办?”
  张清兆呆呆地说:“……我要扔了他!”
  第二部分
  争吵(1)
  张清兆回到家的时候,母亲、老婆还有那个婴儿都睡了——鬼知道他有没有睡。
  张清兆进了家门,就感到了一股阴森森的鬼气。
  他打开卧室的门,轻轻叫了声:“王涓——”
  王涓醒过来,迷迷糊糊地说:“你才回来呀!”
  张清兆说:“孩子没什么事吧?”
  “没事,刚刚拉了一次屎,睡了。你也睡吧。”
  “……王涓,你出来一下。”
  “干什么?”
  “我跟你说点事。”
  王涓磨蹭了半天,才披着衣服走出来。
  张清兆把她领到厨房,关上门,然后把最近发生的事都对她说了。
  他讲到了那个道士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提防小人。”
  他讲到了这个婴儿出生时,飘进产房的那个穿雨衣的身影。
  他讲到了血型的异常。
  他讲到了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出生照片……
  听得王涓身子不停地打寒战。
  “不会吧?”她颤颤地说。
  “千真万确,就是这样!本来,你正坐月子,我不想对你说这些,但是我们家现在很危险……”
  “你想怎么样?”
  “把他扔了!”
  “扔了?”王涓一下尖叫起来。
  “他就是小人啊!”张清兆低声说。
  “我不信!”像被人打了一闷棍,王涓猛地转过身去。
  张清兆想了想,说:“至少有一点谁都解释不了——他为什么是AB型血?”
  王涓不说话了。
  “还有,做B超时,医生本来告诉我们是个女孩,可是生下来……”
  王涓转过身,打断了丈夫的话:“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扔掉他!”
  “那你就等着他害死你吧!”张清兆低声吼起来。
  “我愿意!”
  “你怎么……这么固执!”
  王涓的身子不停地抖动着,抽抽搭搭哭起来:“我怀这个孩子遭了多少罪!他没在你肚子里,你当然不知道!”
  张清兆不说什么了,烦躁地来回走动。
  这时候,厨房的门被轻轻拉开了。
  王涓没有察觉,还在哭。张清兆看到了,紧张地盯着门口。
  是母亲。
  她闪出一张脸,小声说:“深更半夜,你俩吵什么?”
  “没事儿,妈,你睡吧。”张清兆说。他清楚,千万不能让母亲知道他想丢掉这个婴儿,她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王涓刚给你生完孩子,你就惹她生气,你还是不是人?”
  “我们没吵架!”张清兆不耐烦了。
  王涓擦了擦眼泪,说:“妈,真的没事儿。”
  母亲在黑暗中看着儿子,又说:“王涓要是气坏了身子,落下什么病根,我找你算账!王涓,走,别理他,跟妈睡觉去!”
  王涓就出去了。
  张清兆也走出了厨房,摸黑躺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房子里很静,远处的路上有车声轰隆隆传来。
  张清兆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那些夜行的车辆里,有一部分是出租车……
  那些和自己一样的出租车司机,在这沉沉的黑夜里,一个人孤寂地驾着车,行驶在马路上……
  他们一边听着午夜电台节目一边四下张望,盼望有人伸手拦车……
  今夜,他们会遇到什么事?
  会不会有人因为疲劳过度,把一个横穿马路的人撞飞,从此再也看不到这个人的脸?会不会有人因为喝多了酒,翻下松花江大桥,转眼就变成一团模糊的血肉?会不会又有一个穿雨衣的人踽踽行走在无人的街道上?
  收音机里播过,全国一年有十万人死于交通事故,那么,这个世上有多少个婴儿前世是死在车轮下的冤鬼?
  争吵(2)
  张清兆对这个婴儿一直很冷漠,他极少到襁褓前看他一眼。
  王涓的奶水本来很好,自从那天夜里张清兆和她为扔不扔掉这个婴儿吵了一架之后,她的奶水突然干涸了。
  于是,只有给婴儿冲奶粉喝。
  这些事都是母亲做的,每天夜里她都要爬起来两次。
  而张清兆没有给这个婴儿洗过一次尿片子。
  一次,母亲愤愤地对儿子说:“你对雨生一点都不亲!”
  接着她就唠叨起来:“你小时候,我和你爸是怎么对你的?那是顶在头上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张清兆从不辩解。每次母亲一唠叨,他就立即出门。
  他无法对这个婴儿亲近起来。他知道,他就是那个姓冷的教师。
  这个为数极少的体内流淌着AB型血的人!这个性格让所有人都捉摸不透的人!
  王涓和张清兆的感情似乎越来越疏远了。
  她很少跟张清兆说话,只是一声不响地照顾着那个丑巴巴的婴儿。
  一天,张清兆不小心把暖水瓶踢碎了。要是换了过去,王涓肯定要大声叫嚷一通,这次,她却没说什么,走过来弯腰收拾起碎片,然后淡淡地说:“晚上你回来再买一个。”
  由于天天夜里都要冲奶粉,所以暖水瓶必不可少。
  那天,张清兆偏偏把这件事忘了。
  晚上,他回到家,王涓看了看他的双手,问:“暖瓶呢?”
  “我忘了。”
  王涓的脾气一下就爆发出来:“你根本就没把我们娘俩放在眼里!”
  张清兆说:“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我再出去一趟买回来不就完了!”
  王涓的嗓门更大了:“不买了!把这个孩子饿死算了!”
  张清兆不说话了,坐在沙发上喘粗气。
  那个婴儿躺在卧室里,静静的,好像聆听着什么。
  母亲走过来,小声说:“清兆,瞧你这记性……”
  王涓一边摔东西一边又叫道:“我知道,你不仅仅是讨厌这个孩子,也讨厌我!”
  母亲打圆场说:“得了,王涓,你别生气了,我去买。”
  说完,母亲就出去了。
  王涓呜呜地哭起来:“你为什么要扔掉他?你是怀疑我!你一直都在对我编故事!告诉你,我没做过亏心事,你爱怎么怀疑就怎么怀疑!”
  她一边说一边“噔噔噔”地冲进卧室,粗暴地把那个婴儿抱出来,送到张清兆面前:“你把他扔了吧,我不拦你!扔啊!”
  说完,她把婴儿“啪”地放在了沙发上。
  张清兆转脸看了他一眼。他瞪大眼睛,看看张清兆,又看看王涓,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张清兆从他的哭声中听出了一种伪装——这是一个大人的哭声!
  他霍地站起身,径直朝外走去。
  “你回来!”王涓喊道。
  他不理她。
  “你要是走,就永远也别回来!”
  张清兆“啪”地摔上了门。
  他离开家,来到不远处的一个公共电话前,给孟常打传呼。
  大约过了十分钟,孟常回了电话。
  “什么事儿?”
  “孟常,我问你,O型血的人跟什么血型的人能生出AB型血的小孩?”
  孟常想了想,坚定地说:“跟什么血型的人都不能。”
  “真的吗?”
  “废话,这是科学定论!”
  张清兆连一句再见都没说,就挂了电话。
  这时候,他宁愿这个小孩是王涓跟另一个男人生的了,却不是这样,孟常告诉他——O型血的人跟任何血型的人都生不出一个AB型血的人!
  可是,这个婴儿却千真万确是王涓生的!
  争吵(3)
  第二天吃过早饭,趁母亲下楼买菜,张清兆把王涓拉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对她说:“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相信我!”
  王涓表情淡漠,根本不想听。
  “你和什么血型的人都不可能生下AB型血的孩子。”
  王涓冷笑了一下,说:“你的意思是这孩子是别人生的?”
  “反正他肯定有问题。”
  王涓逼视着他的眼睛,问:“你还想扔掉他?”
  “不扔掉的话,咱家肯定得出大事!”
  说到这里,张清兆轻轻搂住了王涓,小声说:“咱们偷偷把他放到医院里,他死不了,很快就会有人把他抱走的,说不定,抱走他的人还是个大老板呢。”
  王涓站起身,说:“你不要再这样神神叨叨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扔掉他,你死了这条心吧!他是我的孩子!”
  说完,她走进卧室,“砰”地反锁了门。
  这个家变得沉闷起来。
  母亲隐约察觉到了儿子和儿媳之间矛盾的症结,她再也不当着王涓的面说张清兆对孩子不好了。
  她怕两口子吵架,争抢着干活,尽量不让王涓动手,偶尔说点什么,一听就是在调节气氛。
  一家人都不再提孩子的话题了。
  一家人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这天夜里,张清兆又迷迷糊糊地开着他的夏利车走在路上了,四周像阴曹地府一样黑暗无边。
  他好像要把雨生送回医院去。
  雨生坐在后座上,悄无声息。
  张清兆一直感到脊梁骨凉森森的,但是他不敢回头看他一眼。
  路两旁是树林,深深的,那些树很繁茂,挡住了楼房,或者后面根本就没有楼房。他偶尔发现,树林里好像有一些影子,不知是人是物,影影绰绰,木木地直立着。
  他眯起眼睛,使劲看。
  当他终于看清楚之后,头一下就大了——树林里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他们的面部惨白,都是石膏做的脸!
  十万人?
  一百万人?
  他惊恐地收回目光,就看到了前面的王家十字。
  他去医院本来不路过这里的,不知怎么就跑来了。
  他猛轰油门,发疯地冲过去。
  刚刚开过十字路口,他就听见那个婴儿在后座上尖厉地叫了一声:“你开过了!——”
  他一下醒过来。
  丢弃
  这天下午,母亲带王涓到街里看中医,想开几服催奶药。
  张清兆留在家里看小孩。
  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下张清兆和这个婴儿了。他没有哭,好像在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天阴沉着,看来还要下雨。
  松花江的水已经暴涨,解放军正在前线抗洪。
  张清兆走上前,在昏黄的天光里,静静地注视这个婴儿。
  他的头发和眉毛依然稀少,黄黄的,软软的,而且疏密不均。
  他脸上的干皮褪尽了,肤色红赤赤的。
  那块不吉利的黑胎记,依然压在他的左眼上。
  他的两只眼珠躲在厚厚的眼泡里,定定地看着张清兆……
  张清兆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突然小声说:“你回去吧。”
  婴儿看着他。
  “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不放过我呢?”
  婴儿依然看着他。
  “走吧,我求求你!”张清兆又说。
  婴儿还是看着他。
  停了停,张清兆冷不丁问道:“你姓冷,对吗?”
  婴儿突然笑了。
  张清兆哆嗦了一下。
  这是他出生的第十九天。
  在此之前,张清兆从母亲和王涓口中得知,这个小孩还一次都没有笑过。
  这是他第一次笑,笑得极具深意。
  张清兆扔掉他的决心更坚定了!
  他后退几步,来到客厅,找出一张纸,铺在桌子上,然后在上面端端正正地写上了这样一行字:
  一九九八年六月二十一日十一时四十五分出生。
  他带王涓检查身体的时候,在医院见过一次弃婴。
  那个小孩的襁褓里留着父母写的一张纸条,说那个小孩有先天性心脏病,他们没那么多钱给他医治,只好丢弃,希望有条件的人能够收养他……
  纸条的背面是那个孩子的出生时辰。
  张清兆拿起写好的纸条看了看,忽然想到,医院也许有这个婴儿的出生记录,而今年六月二十一日十一时四十五分出生的孩子,估计全市只有这一个,公安局能不能根据这个出生时辰查出这个小孩是他扔的呢?
  想到这儿,他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马桶,冲走了——他要消除这个婴儿被送回来的所有可能性。
  接着,他回到卧室,把婴儿包起来,用被角盖住他的脸——主要是盖住他的眼睛。然后,他下了楼,钻进夏利车。
  他把婴儿放在了后座上,在边缘处垫高,使他不至于滚落下来,然后慢慢把车开动了。
  他向第二医院驶去。
  在路上,他一直在想,一会儿母亲和王涓回来,他该怎么跟她们说。
  他想来想去,只能这样说——他跑到楼下的小卖部买烟,没锁门,跑回来就发现这个婴儿不见了。
  王涓肯定不信。
  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他就一口咬定婴儿是自己丢的。
  天上又打雷了,雨“哗哗哗”地落下来。
  张清兆回头看了那个婴儿一眼。
  他被包在那个很小的襁褓里,没有一点声息。
  张清兆的心忽然有些酸。
  但是,他很快战胜了这种情绪,把车速加快了。
  到了第二医院,他抱着婴儿鬼鬼祟祟地走向产科。
  今天产科的人很多,所有的女人都大腹便便的。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急匆匆地穿梭着。
  张清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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