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木彬光纹身杀人事件-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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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博士为什么不为自己辩白不在场?』
『这就是博士的要害。如果证明他的清白,博士和这件案子牵连的关系,马上会切断。但是博士故意不做,和博士下棋时所表现出来的性格一致。以我的想像,博士虽然不肯对警方说出那天晚上的行踪,也不能说博士是秘密结社的会员,或者是到赌场赌博。如果是去找女人玩乐,不敢对太太说,至少在同性之间,应该不成问题。这么一来,从博士的嗜好来推测,唯一的可能博士并不认为纹身是一件坏事。但是至今还没有公布新宪法,禁止纹身的法令还很严格,如果对警方透露纹身者的住处,势必会打击自己的信用,而且无疑完全断送一个身为纹身研究专家的前途。就像是把博士逼到死巷,他只好绝口不提,顽强抵抗。反正这件事情和自己的确毫无瓜葛,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最后警方对他的怀疑自然会冰消瓦解。就算逼上梁山,也还有最后的手段可以应付,一旦被移送法办,届时再提出不在场证明也不迟。到时候,那个纹身师也能谅解自己的苦处。心里这么打算的博士,于是冒着危险隐瞒事实。这是他把你们引到迷宫的原因之一,可怕的是这一切都在最上久的计划之中。』
用鲜活得难以形容的分析,恭介一字一句地把秘密之幕揭开,直捣入案件的核心。
『最后要说的这个人——就是最上久。他如果不是凶手,我的推论就完全崩溃。结论至少会变成现在四个嫌疑犯,根本没有一个是凶手。我和最上久见面时,他以惊人的假设向我挑战。乍听之下,他的推理思路透彻,一点都没有矛盾。瞬间我感觉到——这才是他真正的计划。呕心沥血地一再推敲所写的剧本,终于还是被我识破。他一直在等机会打出最后一张王牌,我自动登门拜访,令他窃笑不已。王牌是不错,不过他的对手可不好惹……即使不是我的话……』
恭介的眼神好像看到对方可怜相似的,浮着微笑,平静地说。
『竹藏因为痴情而杀害绢枝,逃走以后,早川先生出现把刺青的胴体切掉带走。为了藏匿头和手脚而把浴室弄成密室。后来出现的常太郎因为识破秘密、要挟博士,所以博士干脆把他杀掉剥皮——这些就是他假设的要点。他期待事情会依他所愿解决掉,而且信心十足、自信满满。警方搜查的方针一再动摇、毫无把握,但的确朝这个方向走。他则躲在不在场证明的安全防壁后面,窥看事情的演变。他把罪过都推到哥哥和博士身上,自己则逍遥法外,享受犯罪既得的利益。博士每天晚上秘密的行踪一定被他用某种方法查出来,而且博士不肯说的理由也被他猜到了。反正都是到纹身师那里去,所以一定无法取得不在场证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而且第一次及第二次命案,几乎都照他的计划进行。他到底不是神仙,对于那晚臼井良吉会出现在绢枝家附近,实在万万没有想到。不过稻泽到绢枝家的事,却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故意让浴室的灯亮着,就是要让稻泽发现尸体。这个心存不轨半夜到老板的女人家的稻泽,虽然发现尸体,但是一定不敢报警就逃走了——这全都按照他的希望进行。从那晚到翌晨这出名为「稻泽的行动」的戏,既是原作者、又是导演兼演员的最上久,真是表演得天衣无缝、令人咋舌。不过百密终有一疏,由于臼井良吉插进一脚,证实绢枝家从九点到十二点变成一个没有人进出的密室?K裕┦康纳嫦硬荒艹闪ⅰU媸歉龇泶痰慕峁2还募苹⒚挥斜还テ疲故前残牡叵硎芊缸锏某晒L觳淮尤嗽福酥裣乱蛔悠澹靡桓龇浅L乇鸬娜顺鱿帧?
『是自雷也吧!』
『没错。常太郎掌握了他的最后秘密,把他逼到绝路,这是最上久最意外的。不过,事不宜迟,他已经没有时间详加计划,最后三天的期限——他终于下决心采取凶恶的战法,用计把常太郎诱出,剥下纹身的部分,然后丢弃尸体。对他来说,刺青并不是他的目的,不过第一次杀人切断有刺青的尸体,然后藏匿起来,是情势所需。至于第三次杀人,剥掉刺青的部分,只是为了增添博士的嫌疑,强调他杀人的动机和第一次一样,所以才使出这么巧妙的诡计。我们应该重新斟酌最上久在第三件命案的不在场证明。他有三小时行动空白。虽然他说去看电影,但是利用这段时间溜出电影院开车冲到现场,扣掉来回的时间,大约还有一个小时,以作案的手法来看,时间相当充裕。当局原先推测凶手如果坐电车来回,那么行凶的时间就不够用。这是错估。一般说来,推算这么简单的问题,应该不会判断错误,但是因为他在第一件命案发生时提出非常完全的不在场证明,所以警方被他所惑,产生致命的错觉。
『当然,仅仅这些理由还不足以断定最上久是真凶。不过,最上久看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的不在场证明,还是有漏洞——这一点我要先强调。第一点,当我指摘他的假设中两三点矛盾的地方时,我一直注意看他的反应。当我提出锯子的问题、浴室的电灯和水的问题、搬运尸体的困难等问题有矛盾的时候,他露出动摇的神色。不过,还是继续强辩,想要逃出我的追问。他主张这整件案子是他哥哥和另一个刺青偏执狂,以及兼备最高智力的智慧型罪犯共犯的,他甚至坚持己见到最后一刻。照他这么说,这个智慧型的罪犯,除了早川博士以外,别无他人。
『我激起他的斗争心,两人下了一局棋。我不想自夸,但是以我三段的资格,一般人不是我的对手。我花了相当的工夫,一开始就掌握机先。中盘终了的时候,我全面地压迫他,摆出胜利者的姿态。这个对手的确是个天生的大赌徒,至少他具备赌徒才有的头脑和胆量。他一看我的阵营有一点点空隙,就用杀鸡取卵的攻势对我开炮。以他来说,这个结果他虽然看透了九分九厘,不过最后一厘他仍是毫不知情。这局棋分出胜负——我虽然抵不过他顽强的斗志,下错了棋子,结果惨遭滑铁卢,但是塞翁失马,终于发现了他真正的性格,就是犯案凶手的心理。他是真凶这一点已经毫无疑问。』
松下课长默默地听完恭介的话,脸上的表情除了泛着感动的神色,仍然无法完全接受他所说的一切。
『神津先生,你所说的一切,的确有很多地方很有道理。但是,实在很失礼,我认为那些论调都是凭空想像出来的,用下棋的道理,无法把一个人当作杀人犯移送法办的。』
『你说的有理。所以,我才请你把河畑京子找来。京子到场以后,请课长您彻底追查案发当天最上久从下午三点到八点的行踪,并希望您特准我提出两三点补充的问题。』
『没问题。不过,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一点有问题呢?』
『因为其他的时间,通通有两个以上的人证实他的行动。可是关于这五个小时内证明他的行踪的人,仅有河畑京子一人。如果这个女人是为了深爱这个男人,当然什么谎都会说。而其中,至少第二件杀害竹藏的命案大有可疑。』
恭介尖锐地断言。对最上久的不在场证明,无疑迎头一击,瓦解了他的安全防线。
这时,石川刑警走进来对他耳语几句,课长点了点头。
『叫她进来。』
掌握整件案子关键的女人——河畑京子,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个女人比想像中还年轻,大概不超过三十岁。看起来是个很理智而且个性强的美人。
『你是河畑京子吗?百忙之中请你到敝处。劳驾了。请坐。』
京子行了一礼,坐到课长面前的椅子上。她穿着一袭色泽鲜艳的深蓝色洋装,胸前的红宝石闪闪发光。
『你认识最上久先生,是吗?』
课长问过例行的问题,开始直接询问有关案子的事。
『我和他是朋友。』
『只是朋友的关系吗?』
『是的。』
京子脸上微有怒意,但仍以平静的声调回答。
『八月廿七号,你和最上久去东京剧场。关于当时的情形想再请教一遍。』
『这样吗?以前说过了。我们早先就约好,那天一起到东京剧场看晚场表演。为了避免他到店里找,店员们闲言闲语的,所以约在东京剧场前面等。我大约两点半离开店,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大概三点的时候,最上久先生从银座那边走过来。如果被熟人撞见,实在很讨厌,所以就马上入席。三点半开演到七点半散场为止,都坐在一起。散场以后,因为我住在目黑,所以他送我到有乐町车站,分手的时候,大概是八点以前。』
『回去的时候,他没有说要请你喝茶的话吗?』
『最上先生是邀过我……不过,我不好意思告诉他那天我肚子不太舒服,就谢绝了。』
『那你晚餐怎么解决的?』
『我事先准备了三明治和红茶,所以就在座位上用餐。』
『没有到餐厅或者贩卖部去吗?』
『没有。』
『座位呢?』
『以前调查时,门票已经交给你们了。』
『嗯,不错。是D排走道的两个连号。』
『是的。』
『在里面有没有遇到熟人?』
『没有。』
『那天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比如说某个演员得急病、临时换角,或者演员在台上出丑,被观众喝倒彩等等。』
『我记得没有这种事发生……听说第二幕完的时候,有人从三楼的窗口跳下去自杀,引起了一阵大骚动,所以第三幕开演的时间稍微慢了一点。』
『这样吗?当天的服装呢?』
『穿圆点的洋装,戴珍珠首饰。』
『最上久呢?』
『穿白色西装、戴新的草帽、穿白靴。』
松下课长搔起头来,一直看恭介,好像是对他说一般询问已经完了,你想问什么的表情。
『课长,我有话——』
恭介站起来到房间的一角,和课长说了两三句话。然后松下英一郎回座,言词尖锐地说道:
『你说的话不实在。这里有一位有名的私人侦探,那天正好在东京剧场,他坐在你稍后的D排位置上,他说开演中一直只有你一个人。』
京子的脸色瞬间发青。恭介代课长开始询问:
『你对我的长相大概没什么印象,不过,因为职业的关系,只要我看过的人,都不会忘记。当然,我也记得你的长相。你买的座位是两张靠近走道的连坐吗?』
『坐在靠近走道的是最上先生,我坐在旁边。』
『你扯谎也没有用。我记得你是坐在靠走道的座位,隔邻的席位在开演中,一直是空着的。』
恭介不理会她,冷冷地说:
『说这句话的,不只我一个人。当天东京剧场的服务生,他也说当天你一直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到现在你还说这种话,未免太大意了。』
京子的嘴唇微微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接着要讲的是当天的服装,你因为职业的关系,所以可能会特别注意别人的服装,对这一点我姑且相信你的话,不过这么一来就奇怪了。最上久当天晚上在银座打架而被警察关在拘留所,那个时候,警方检查过他的衣服,他穿的是黑色的短靴。以常识来判断,男人在外头换靴子是不可能的。』
『……』
『你说谎。受最上久之托,为他的不在场作证,不过你白费力气了,哪有那么容易就瞒骗过去。』
『不,我说的都是事实,真的。我没有说谎!』
京子拼命地叫着说,但是恭介很冷淡地打断她的话。
『你被他骗了还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个有名的风流小生,过去不知道骗过多少痴情的女人,说要跟她们结婚,结果呢?旧贵族的千金、富孀,还有纹身的女人,不下二十个。』
京子的眼睛立刻掉下斗大的泪珠,像母猫似的全身微微额抖。激动的情愫不由得从胸中涌起,脸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恭介用冷酷而清澈的眼神,一直看着她被狂风吹起的美丽黑发。
『今天到此为止。以我们的立场来说,相当同情你。如果,你肯好好地考虑。』
恭介好像安慰她似的温柔地说。听了这句话,仿佛得救似的京子擦了擦泪站起来,默默的向大家致意,就走到隔壁的房间去了。
『神津先生,为什么要再进一步追问她的时候,就打住了?只要再施加一点压力,就可以完全知道他的不在场证明……』
松下课长还起头看着恭介的脸,诘问道。
『连你几乎都相信我的说法了……其实那只不过是诱饵。对凶手来说,相反地,我的立场不过是一种武器罢了。再怎么追究,只是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最上久不在场证明已经开始崩溃了,用不着再深入侦讯她。他一旦知道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已经瓦解,案件很快地就可以解决。我等着他来挑战,看他今天晚上会使出什么最后绝招,重建他快要崩溃的阵营。无论他怎么反击,都是自掘坟墓,这件疯狂的案子就要落幕了。他主演的这出戏,只剩下今天晚上这个机会。纹身杀人事件已经接近尾声了。』
神津恭介使出得意的一招——完全掌握先机的他,不由得自信满满的说。
他的话一点都不夸张。纹身杀人案虽然仍然留着若干未解的谜团,但是令人战栗的最后一幕已经揭开了。
第十九章 地狱前的约会
神津恭介请松下课长派人尾随甫离开警务处的河畑京子。同时,在最上久家的周围即刻埋伏刑警和警员。
『河畑京子应该马上会和最上久联络才对。我想,她会直接到他家去。但是,万一有什么情况发生,就不妙了。应该把该补上的棋子补上去吧!』
神津恭介现在的作法,令人觉得好像太过慎重。他的行动如疾风般的神速,但心里仍然游刃有余。
『神津先生,有一天你提过未知数α,是不是指河畑京子?』
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松下课长问。
『当然。她是β也好、γ也好,都不是影响最大的人。她到底对整个案子的秘密知道多少,我也怀疑。』
『你侦讯京子的时候,我本来想采她的指纹。』
『虽然,花那么多时间还是没有用的。她应该没去过下北泽的现场。』
『那么,那个叫α的女人是另有其人啰?她就是诱出常太郎,在下北泽的现场留下指纹的女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