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木彬光纹身杀人事件-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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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又说那个,要振作点!』
『但是……』
绢枝不知为何欲言又止。
『在电话里没办法详细说,明天早上可以来吗?出事了,我感到好害怕,到时候再慢慢告诉你,希望你能帮忙,明天早上九点钟,可以吧?』
『但是……』
『没关系,那个人不会来的,女佣人也不在,只有我一个人……你不必担心。在下北泽火车站搭车,北口下车,然后沿着市场一直走到商店街,走到街头时再向左转,最后在朝日洗澡堂向右转就到了。』
『没关系吗?』
『你在说什么?拜托,我的一生……』
电话突然挂断,研三的耳中仍留着女人的余声,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虽然如此,他还是挂上沾满汗水的听筒。
那天对电话感到恐怖的不只研三一人。下午两点钟的时候,中野的最上组办公室,最上竹藏也因接到一通电话而脸色大变。
『哦……这样吗?真谢谢你。』
『砰』的一声,挂断电话,竹藏发呆似地说不出话来。
他起初脸上是毫无表情的;但很快就有了变化。
『杀……要我杀人!』
他发出恐怖的话,站起来大步走出房间;不久,又好像想到什么事似的,从书桌的抽屉中拿出蓝色的二等车票,将它撕碎丢入字纸篓。然后,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黑亮亮的手枪,『喀』的一声,查看一下弹夹,就放入口袋中走出董事长办公室。
隔壁办公室的稻泽义雄,像个玩具箱的弹簧偶一般站了起来。
『你要出去吗?』
『嗯!』
『会不会再回来?』
『我打算不回来了。』
『那么我送你到车站。』
『或许我会搭晚一班车,你不必送了,我一个人走比较方便。』
『那么,三友大厦的投票怎么办?』
『三友大厦?』
竹藏想不起来稻泽所指何事。
『啊!那个!随便啦!没关系的。』
也不给他任何指示,竹藏就从办公室出去了。稻泽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发呆,站着不动。
『稻泽先生,老板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一个办事员来到他身边说道。
『的确是……大概是天气太热吧!』
『老板对工作那么认真,却好像被狐狸精附了身似的。』
办事员喃喃自语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被稻泽喊住了。
『江滕先生,你有莱卡照相机吗?』
『有!』
『美国天然色底片,在黑夜里拍起来效果如何?』
『要多少钱?』
『那种相机外行人也可以拍吗?夜晚时室内……』
『晚上的话,只用照相机大概有问题。底片的感光度很低,若用闪光灯颜色还是洗不出来,一定要送到美国去洗才行。』
『有没有问题啊?』
『什么问题?』
『在寄送的中途会不会遗失?』
『啊!这点没问题,但你打算拍什么?裸体照吗?』
『不!没有,只是问一下而已。』
稻泽不再讲话,开始打开文件。
当晚近八点,在下北泽的朝日澡堂中,发生了一件事。
澡堂因燃料不足而缩短营业时间,快要打烊时,女浴室十分拥挤。一个过去没见过,穿麻叶花样浴衣的女孩进来时,并没有特别引人注意;但当这女人一脱下衣服,众人的视线一下子全都集中在这有色彩的女人裸体上。
这若是在闹区还说得过去,但在这山区的澡堂中出现如此好的纹身女子,真是一件罕有的事。
这女人并没有害羞的表情,在拥挤的人潮中大家让出一条路,她大步地走着,在供水池中舀起水,旁若无人地洗起澡来。
『那个人是谁?』
『这附近也有那样的女人吗?』
『一定不是良家妇女……』
在更衣室,飘荡著这样的低语。
『那个人是女贼,有前科的。』
『她身上刺的是什么花样?恐怖,像那样大的刺纹连男人也少见。』
小声谈话的有妇女也有学生,都在浴池内外议论着。这个女人的举止正如女王般大胆,她背上蠢动的大蛇,将蛇头高高抬起对着周围的人吐着红信,被温水泡红的大蛇似乎正在嘲笑那些畏畏缩缩的景况,一直盯著不放。
『妈妈,那个人为什么穿着衣服洗澡呢?』
对这个天真孩子的质问,没有一个人发笑,只有害怕且充满好奇的眼光,不是从正面,而是从旁边或侧面注视着这女人身上的刺青。
约过了二十分钟,绢枝从浴缸出来,站在镜前照着自己的背并不住地回头看,然后慢慢地穿上衣服。绢枝活生生的刺青被人家看到,这是最后一次。从此以后,在绢枝活着的时候看到此大蛇丸的人,只有那个恐怖的杀人魔而已。
当晚约九点,研三在家中,与哥哥搜查一课长松下英一郎下着将棋。
棋盘旁的威士忌已喝掉半瓶,由研三的脸色和盘上的棋子判断,二个人都醉了。
『研三,最近学校那边如何?』
看起来似乎棋的形势较有利,英一郎的眼光便从棋盘离开,问研三。
『每天都一样,十年如一日,都是这样过的。』
『嗯!我想也是,既然你也学法医学,是否也偏向现实主义来了呢?』
『现实主义吗……是,我走了。』
『你的马到这来会给我的兵吃掉,谢谢你,我吃了。我是问你对侦探小说已经研究得可以毕业了吗?』
『侦探小说……好!将!』
『唉!那一步我一点也不怕。我做了十几年的搜查课长,都是处理杀人事件;但却都没碰过像侦探小说中的情节。我这样接你这招如何?』
『过去也许没碰过……但将来的事,你又不是神,如何能预知?』
『将来也不会发生,这就是我的现实主义。你看车就这样来,你这下子可输了。』
研三看着棋盘叹息,却突然大笑起来。
『什么事那么好笑?』
『哥哥对下棋这方面,看来也不太像是现实主义。这个车将错了,这地方有我的马守着。』
『我看!我看!』
看出究竟的英一郎,也同样地发出笑声。
『嗯!果然是啊!到底什么时候你的马竟跑到这儿来了?』
『若我没喝酒的话,你前几步怎么走我都会记得,怎么会在不让你的情形下,你我平手呢。』
『哈!这盘算平手好了。』
英一郎笑着将棋收入盒中。
『今天很闷,好像是个难以入睡的夜晚。』
『是啊!讨厌的夜晚,心中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似的。
『不要吓我,至少像这样的夜晚也让我好好地休息一下吧!成天案件、案件的奔波,真让人受不了。』
『被称为「鬼松」②的哥哥,有时候竟也喜欢休息!』
『到了民主时代,就是在地狱,鬼也会罢工。』
两兄弟如此地谈笑着。在侦探小说会出现的事件过去没碰过,以后可能也不会碰到,这一直是松下课长的主张。自称热中侦探小说的研三,很遗憾至今还没有可以反驳哥哥主张的材料。
但就在今夜,二人下棋的时候,在大东京的一隅,发生了所有侦探小说中也无法比拟的怪异杀人事件。而松下搜查课长也想不到他弟弟研三,一个五尺六寸高、二十二贯重③的柔道三段高手,这个现实主义者竟然会成为这出惨剧的发现者。
确实是个令人难以入睡的夜,一点风也没有,窗口的风铃也毫无声息。在遥远的地方传来高昂的火车笛音,像是女人将死的悲鸣,划破阒寂的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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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鐤(dǐng),金属制的鼎状物。
②鬼松,可能是戏称,当指松下英一郎破案能力近乎鬼神。
③五尺六寸高、二十二贯重,约合一百七十公分高、八十三公斤重。贯,重量单位,1贯约为3。75公斤。
第六章 没有躯干的尸体
八月二十八日的早晨,是个天空连一块云都没有的晴朗日子,松下研三在下北泽车站下车,仰视天空,眼中还残留着宿醉的影子。
火车站前排列着在战后随处可见的简陋摊贩,有大蒜臭味的人们以很奇怪的眼光看着研三的脸孔,他马上就脸红了。大概是因为一大早去找有刺青的女人——野村绢枝,而感到良心不安吧!
第一次到这儿,觉得这儿的路奇怪而又复杂。虽未见战祸的痕迹;但稍走偏一点,就可通到令人想不到的地方去,以为是走离了电车的轨道,在那还是隐约可见的。
觉得自己还没完全醒——研三笑自己,并对自己说『镇静下来』,然后在住宅的旁边划根火柴点了根烟。
清晨的住宅区没有路人,经历战火后的市区毫无生气,街上看起来好像刚拍摄完电影的人工外景。
那儿有一个人摇晃着脚步,左顾右盼地向研三走来。
看到此人的面部,研三的脸顿时僵硬起来,急忙躲起来,等对方走过去。
那是稻泽义雄,还好他似乎没看到研三。
喜爱打扮的他,为何好像睡醒后没梳理一般,头发蓬乱不已,双眼充血通红,脸色如槁木死灰一般。他好像带了个小小的包袱,神经质地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口中喃喃自语不知讲些什么,看起来有点恐怖。
『不得了了……出大事了!』
经过研三身旁时,他如此嘟哝着,莫名的不安掠过研三心中:稻泽义雄怎么会这么早去拜访人家?真是不可思议。
这个像猪一般的男人,是否与绢枝一起过夜?大概不会吧!
大概是暑热的关系,研三感到呼吸困难。他用绉绉的手帕拭去额头的汗水,向着稻泽义雄过来的方向走去。
好不容易才找到挂着『野村寓』牌子的房子,是那种战前公司课长或专科学校教授们,存了点钱盖来作自己房子的小住宅;虽是那样,但依目前为了十五坪以下的建筑而吵闹的住宅情况而言,实在是好得太过分了。
绢枝的住宅在这当中算是很好的,面对马路的是种满花草的围墙,混凝土的高墙与隔壁和背后的房子隔开,占地在一百坪以上。
研三按了下电铃没人回答,又按了两三次也没听到房中有任何声音。
大概是坏了吧!研三推一推门,但是从里面拴着打不开,不过旁边木制的通道门,却一点都没阻碍,很快地被推开了。
庭院里是菜地。不管食物取得如何困难,像绢枝那样的女人居然会自己种菜真是不可思议。院中的蕃茄、南瓜随意地伸出枝叶,大概收获的情形也很靠不住。
研三走过铺石子的通道,站在大门前。木板门还关着,好像里面的人都没有醒。
研三再按电铃,依旧没有回音。
『怎么搞的?』
研三小声地说,一种莫名的不安渐渐浮上来,对稻泽义雄的嫉妒,更平添一份不知名的恐怖。
顺着此建筑绕到后面,有一块木板门像大门牙被拔掉似的开着,研三走近一步把头伸入住宅中。
『野村小姐!』
本来是想叫绢枝小姐,但喉头一鲠却又叫不出来。
逐渐习惯了住宅中微暗的光线后,映入研三眼帘的是满屋狼藉的景象。
那个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看来好像是绢枝的寝室,衣橱已被撬开,衣服散乱一地。有条红色带子从衣橱的把手一直拖到榻榻米上,因光线的关系看起来好像一只大蛇在游动。比这更让研三吃惊的是,他眼前两三公尺的榻榻米上染着一块如牡丹花形的血痕。
有人抓住研三的肩,研三的脸皱起来,好像遇到杀人犯一般颤栗不已。
很意外的,那是早川博士。纯白的麻质西装烫得笔挺整齐,没有一丝污点,头戴草帽,手持藤杖,态度十分优闲。
『你是松下先生?先生,你对刺青夫人仍是如此痴心?』
『先生,现在不是讲这种话的时候,事情不得了了!』
研三拉着博士的手腕,指了指榻榻米上的血痕。博士脸上的笑意尽失,已经点燃的『和平』牌香烟,也掉落在地上。
『松下先生,来!』
博士叫着,脱掉鞋后将脚踏入住宅中,又慌张的回头看。
『不要破坏指纹,也不要碰到任何东西。』
他以一种锐利的口吻警告研三。
八张榻榻米大的房间有一间、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有两间、四张半榻榻米大的也有两间,大部份的是三张杨榻米大,这就是住宅的隔间方式,两人到处搜查。所有的房间都被弄得乱七八糟,好像没有人在的感觉。血迹从二人进入的房间开始,一直沿着中央的廊下到厨房。
若再仔细搜查,也许会注意到其他事情,不过对此时的两人而言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因为研三十分焦躁,早川博士亦惴惴不安。
研三将眼睛闭上,重重地叹了口气,那一瞬间似乎传来了女子的泣声。
『松下先生,你有没有听到声音?』
『有!但……到底是什么?』
『水吧!水龙头开着水一直流的样子。』
确实不错,是廊下的尽头传来的声音;走近一看,好像是间浴室,褐色坚固的门紧闭着,挡住了二人的路。
松下研三将手用手帕包起来,虽然没有锁匙孔,但门却打不开。
『谁?……是不是有人在里面?』
博士不讲话,默默地跪在廊下。门有一点点裂痕,宽约一毫米、长约两三厘米,简直是不算裂痕的裂痕。
博士突然回头看。
『太残忍了!』
他小声说,并指着裂痕给研三看。
研三凑过来看裂缝,由于太细了无法看见浴室的全部,但却看见在白色磁砖的地板上,有个像石榴般的女子手腕切口在那里。
若是换了别人,也许会吓昏过去;但研三却有特殊的能耐——他是医生,又从军多年,已看惯了战亡的人,对尸体并不感到害怕。然而,在此时此地发现这种尸体,也给人很大的冲击。
『松下先生,打电话给警察局,这里应该有电话。』
研三听到博士的话才猛然惊醒,急忙赶到大门旁的电话机那儿。
『喂!警视厅吗?请帮我接搜查一课长,请课长听电话……大哥!我是研三,有重大事情。』
『怎么这么慌张,发生什么事了?』
哥哥的语气强而有力,研三听到他的声音。如同获得神的援救一般。
『强盗杀人啦!』
『杀人吗?』
搜查课长的声音变了,但马上又接着问。
『地点在那里?』
『北泽四丁目叫野村绢枝的女人家里。』
『死者是谁?』
『不知道,无法靠近现场,只能从缝中看见洗澡间内尸体的切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