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丝安娜-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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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年他父亲过世了,于是他搬离市中心租赁处,住回城南的老家,好照顾母亲。那年夏天他邂逅了他老婆。她和朋友在一个岛上租屋居住,而他恰好驾独木舟经过。他陷入了爇恋。那年秋天,他们想要个孩子,于是在市政府公证结婚,并且搬回她城里的小公寓定居。
他们女儿出生后一年,那个他深深爱过、快乐活泼的女孩,差不多变了个人,他们的婚姻生活也慢慢变成单调的公式。
马丁…贝克坐在车中向外看,窗外下着雨,景色一片迷蒙,他想着自己乏味的婚姻。当他警觉到这不过是自艾自怜时,赶紧从风衣日袋中掏出报纸,试着专注于社论版。
贝克看来很疲倦,黝黑的皮肤在灰色灯光下显得泛黄。他有瘦长的脸、宽大的前额和坚毅的下颚。短而直的鼻子下方,是两片薄而宽的嘴唇,嘴角两端相距很远,微笑时你可以看到他那健康洁白的牙齿。他的黑发尚未转灰,由平齐的发线向后直梳,柔和的蓝眼清澈冷静。他瘦但并不特别高,由背部看去相当平凡,也许有女人认为他帅,但多数会当他很普通。他的穿着朴实,不过似乎比一般人更为拘谨。
封闭的车箱空气令人窒息,贝克和以往一样感到不舒服。到中央车站时,他是提着皮箱第一个等在门边的。
他讨厌搭地铁,但是开车上街根本动弹不得,位于市中心的公寓又是遥不可及的梦想,所以目前他别无选择。
往高登堡的车要在晚上七点半才开。贝克翻查着报纸,找不到任何有关这件谋杀案的消息。最后他翻回文艺版,想读一篇灵魂学家鲁道夫…史丹的文章,然而没几分钟竟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刚好到了转站点豪斯堡。他口中又泛起那股铅味,尽管他喝了三杯水,那味道却还在。
到达莫塔拉站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而雨早就停了。因为头一次来这儿,所以他到车站的报亭买了一份报纸及一包烟,顺便问了到城市饭店的路怎么走。
旅馆就在离车站几条街的大广场边。走这一小段路程让他清醒了不少。上楼进房间后,他洗个手,打开行李,喝了一瓶服务生给的矿泉水,然后在窗边驻足,凝视着外面的广场好一会儿。广场中央有尊雕像,他猜可能是巴扎…冯…普拉登。之后他离开房间,前往当地警局;因为警局就在对街,他甚至没带风衣就出门了。
告诉了值班警员他的身份后,他很快被带到二楼的一间办公室前面。门上贴着名牌,上面写着:艾帕格。
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人,矮胖而略带秃头。他正在喝罐装咖啡,夹克则按在椅背上;烟灰缸的一角有根点着的烟,缸内已经满是烟蒂。
马丁…贝克习惯从门边轻声溜进室内,而这习惯让许多人不舒服。有人甚至形容,贝克能在溜进室内的同时迅速关上房门,而让人以为他还在外面敲门呢。
坐着的那个人显然是吓了一跳,他将咖啡罐推向一旁后站起来。
“我叫艾柏格。”他说,脸上有着期待的神情。
这表情贝克见过,也知道为什么。艾柏格是偏远地区的警察,在办案中陷入僵局;而他,可是斯德哥尔摩来的专家呢!接下来的接触,对彼此的合作将很重要。
“请问大名?”贝克问。
“我叫冈纳。”
“柯柏和米兰德在忙什么?”
“不知道,大概是一些我疏忽的事吧。”
“他们曾露出‘嗯!没问题了!’的表情吗?”
艾柏格搔了搔稀薄的黄头发,然后苦笑着回到座位上说:
“大概快了吧!”
贝克在他对面坐下,取出一包烟放在桌上。
“你看来很累。”贝克一字一字地说。
“我的假期简直是在地狱中度过的!”
艾柏格一口喝光咖啡,把罐子压扁,丢入垃圾桶。
他桌上杂乱的程度真是惊人。贝克想道:自己的桌面一向相当整洁。
“那么,”他问,“到底有何进展?”
“根本没有。”艾柏格回答。“一个多星期以来,我们知道的就只有医生报告的那些。”
习惯性地,他作了口头的例行报告。
“是强坚后勒毙致死。犯人毫无人性,可能有不正常的性癖好。”
马丁…贝克发出微笑,艾柏格不解地盯着他。
“你说‘致死’,我自己有时也这么描述,我们写了太多的报告。”
“是啊,真烦!”
艾柏格叹息着,又开始搔头发。
“她是八天前被捞起来的,”他说,“到现在我们仍没有任何资料。她是谁?犯罪现场在哪?谁涉嫌?我们一概不知,我们找不到一丝和她有关的线索!”
4
“被勒死的。”贝克沉思着。
他坐着翻阅艾柏格桌上的相关照片,内容不外乎水闸、挖泥船、桶子,以及尸体在防波堤、太平间的模样。
贝克挑出其中一张摆在艾柏格面前说:
“我们可以将这张照片剪接修饰后,让死者面容清楚些,然后开始展开调查。只要她是当地人,总会有人认得她的。你可以投入多少人力来办这案子?”
“最多三个。”艾柏格回答,“现在正巧是人手不足的时候,有三个人休假,一个断了退还住在医院里,除了警察长拉森和我自己外,局里只有八个人。”艾柏格边数着指头边说,“此外,其中一位是女的,而且,总要有人去办其他的案子。”
“如果情况坏到极点,我们必须向外求援,这案子还得花上一段时间呢!对了,最近有无任何棘手的性罪犯?”
艾柏格把笔放在前排牙齿上咬住,想了一下,然后从怞屉里找出一些资料。
“这里有个问讯中的嫌犯,是个伐司乔区的强坚犯。前天在林策平被捕,不过根据布轮葛蓝区的笔录,他有整个星期不在场的证明。”
艾柏格将资料放入绿色档案夹中。
他们坐在那儿沉默了一分钟,贝克觉得饿了起来。他想起临行前他老婆喋喋不休要他记得三餐正常,而到现在,他已有二十四小时未曾进食。
屋里弥漫着一股浓厚的烟味,艾柏格起身将窗户打开,正好听到附近收音机传来报时的讯号。
“一点了。”艾柏格说,“如果你饿了,我们可以点些外送的东西,我可是饿得像只熊呢!”
贝克点头示意,艾柏格立刻拿起话筒。过了一会儿就有敲门声,一个身穿蓝衣、红围裙的女孩儿,带着白色的篮子走进来。
贝克吃了一个汉堡三明治,喝了口咖啡后说:
“你认为她是怎么到那儿的?”
“不晓得,一整天的时间水闸附近都有大批人潮,所以命案不太可能在那里发生。凶手可能是在码头或河堤上把她丢进水里,之后螺旋桨造成的水流又将她带远了;或者是直接从船上弃尸,这也有可能。”
“有哪些船只会通过水闸?小船、游艇之类吗?”
“有一些,但是不多,还是以货轮为主;当然也有观光客轮通行,像是‘黛安娜号’、‘乌诺号’和‘威廉泰尔号’。”
“我们可以开车到现场看看吗?”贝克问道。
艾柏格站起来,拿着贝克方才挑选的照片,接着说:
“我们现在就出发,途中再把照片送到冲洗店。”
他们从伯轮运河回来时大约是三点了,水闸附近交通繁忙,贝克置身观光客与渔夫群中,看着水面来往的船只。
他和挖泥船上的员工交谈片刻后,走到水闸巡视一番。远方处处可见在煦风中往来的独木舟,他不禁回想起几年前自己卖掉的独木舟。即使在回程途中,他还不断回味着昔日在岛群间航行的夏日时光。
回到办公室时,艾柏格桌上放着八张修饰过的照片,照片中的女孩看来鲜活生动。
艾柏格看了一下,把其中四张置于绿色档案夹中,说:
“很好,一会儿就把照片分给每个伙伴,让他们立即展开活动。”
几分钟后艾柏格回到办公室,贝克摸着鼻子站在桌子旁边。
“我想打几个电话。”他说。
“你可以使用走廊底的那间办公室。”
这房间比艾柏格的大些,两边墙上都有窗户,里面的摆设包括两张桌子、五把椅子、一个档案柜。
贝克坐到椅子上,把香烟、火柴置于桌面,摊开绿色档案夹,查阅里面的报告内容,一切都跟艾柏格告诉他的一致。
一个半小时后,他拍完了整包烟,之间打了几个毫无结果的电话,也曾和督察、警察长拉森打过招呼,听得出拉森的情绪疲惫而紧绷。
就在他柔皱空烟盒后,柯柏来电。
十分钟后他们在旅馆碰面。
“天啊!你看起来真落魄!”柯柏说,“要不要来根烟?”
“不了,谢谢。你有什么收获吗?”
“我曾和一个《莫塔拉时报》的小伙子谈过,他是波轮斯堡地方报纸的主编,他有些新发现。大约十天前,有个林策平来的女孩要开始在这儿工作,不过一直没出现;因为她人生地疏,所以没人想到要报案。这小伙子认识她的老板,就自行展开调查,不过总问不到她是什么模样。这一点我倒是查到了,可惜不是同一人,这是个金发的胖女孩,这个调查耗去我一整天的时间。”
柯柏靠在椅背上,用一根火柴剔牙。
“我们现在知道的事情有多少?”
“艾柏格派了些手下调查死者身份,你可以去帮帮忙。去找艾柏格,他会告诉你该做些什么。”
“你要一道去吗?”
“暂时不,告诉艾柏格,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在房里。”
贝克回到房中,脱下夹克、鞋子,解下领带后,在床沿坐下。
此刻天气已经放晴,纯白的云朵自天边飘过,午后的阳光射入屋内。
马丁…贝克起身,开了点窗户,拉上黄色的薄窗帘,然后他躺到床上,用手枕在头下。
他想着从伯轮河床淤泥中捞起的女孩。
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浮起她照片中的模样:全身赤裸,惨遭弃尸,还有那单薄的肩膀及一缕缠绕在喉咙上的黑发。
她到底是谁?她想些什么?过着怎样的生活?又遇见了谁?
她年轻貌美,一定有爱慕着她及与她亲密,关心她安危的人,也一定有朋友、同事、父母,或者还有兄弟姐妹。不可能有人,特别是像她这般年轻、有吸引力的可人儿,会如此孤独,连失踪了都没有人过问。
这些问题在马丁…贝克心中萦绕许久。截至目前为止,没有人打听她的下落,他为这无人关心的女孩感到悲哀,更为此感到不解。或许她曾交代她要远行?果真如此,那距离有人开始关心她到底上哪儿去的那一天,可能还要一段时间。
问题是,到底还要多久?
5
早上十一点半了,这已是贝克到达莫塔拉的第三天,他起了个大早却仍一事无成。现在他正坐在小桌子旁翻阅他的记事本。好几次他都想拿起电话,因为他实在该打个电话回家,但他却什么也没做。
就像很多其他的事情一样。
他戴上帽子,将房门上锁后走下楼梯。门外通道上的安乐椅正坐着几位记者,他们的相机袋。用束带固定好的三脚架,大刺刺地摆在地板上。其中一位摄影记者斜倚在楼梯入口处,嘴中怞着烟。他相当年轻,正举起手中的莱卡相机,望着观景窗,并把烟斜叼在一边。
贝克笔直地穿过这群人,低着头歪向肩,并把帽子拉下遮住脸。这只是一种反射性的动作,却好像激怒了某些人,因为其中一位记者以酸到不能再酸的语气说:
“今晚是否有幸和负责这个案子的最高长官聚餐呢?”
马丁…贝克咕哝了几句,脚下不停地走到门边,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就在他打开门的前一秒,他听到轻微的喀嚓声,是记者按快门的声音。他顺着街道急走,直到他认为已摆脱那台相机,才停下步伐。贝克站在那儿犹豫了大约十秒钟,然后把烟屁股丢进水沟,耸耸肩,穿越马路到计程车站。
他把自己丢进一台计程车的后座,拿右手食指摸摸鼻尖。回头注视旅馆的方向。从帽檐下方,贝克看到与他搭讪的那名记者,他笔直站在饭店前面,瞪着这辆计程车。还好只是一会儿,之后那记者也耸耸肩,回到旅馆中。
新闻界和国家警署凶杀组的人,常常住同一家旅馆。如果很快地侦破全案,双方通常会在最后一晚聚餐,这多年来几乎已成惯例。马丁…贝克并不喜欢,但他的同事们可不这么想。
即使他还不很习惯这里,但在过去的几十小时里,他已经对莫塔拉市有初步的了解——至少他知道街道的名称了,是坐在计程车上穿越大街小巷时记下来的。他让司机在桥上停下来,付了车费走出来。他双手放在栏杆上,沿着运河眺望。他站了一会儿才想到,忘记要司机给他收据了;然而,如果他回办公室再做一张出来,那也是很麻烦的,要写清明细,他借款才容易通过。
当他沿着运河北侧的步道漫步时,还在想这些。
这儿早上下过几场雨,所以空气清新恰人。他驻足在路当中,好好享受那清爽的感觉。他沉醉在野花和湿草地的味道中,而联想到儿时……但那是在烟草、汽油与各种刺鼻的味道夺去他敏锐嗅觉之前的事了!近来,他已久未亲近大自然了。
贝克穿过五道水闸后,继续走向防波堤。水闸和防波堤附近有几艘小船停泊,外面水域也有几艘小帆船隐约可见。防波堤外约一百五十码处,挖泥船正发出铿锵巨响,有几只海鸥在附近低空盘旋,好像在监视着大地,它们的头左右摆动,似在等着挖泥桶从河底带来些特别的东西。它们的观察力和耐心真是惊人,更不用说是它们的持久力和乐观,这一切让贝克想到柯柏和米兰德。
他走到防波堤的尽头,停留了一会儿。她曾经躺在此处,准确一点说,她被强暴后的尸体曾被放在防波堤上,平放在防水布上,公开地让任何人观看;几个小时后,她的尸体又被两个穿着制服、冷冰冰的人用担架抬走;不久一位年长的绅士因职业需要,又来打开防水布,仔细地检验她的尸体,并在将她送入停尸间前把她缝好,他并未亲眼目睹这一切,这真是令人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