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种人格的恐怖-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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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说话的是谁呢?想到这里由香里不禁感到毛骨悚然。千寻的内心有两个人格在争夺主导权,说话的声音谁的都不像,好比拔河比赛拔到不分胜负的时候,还没倒向任何一边。所以那声音跟没有人格的机器人说出来的话一样。
“阳子!一边呆着去!现在不是你出来的时候!让我来对付坐在病床前边儿的这个人!”随着千寻内心这个声音的出现,她又用手顶住了太阳穴。
“你怎么了?头疼?”
“啊……不,已经,不要紧了。”说这句话的人格,又恢复到那个爱读书、讲普通话、给人良好印象的少女身上去了。由香里感到头晕目眩,她对现实的感觉变得模糊不清了。
“陶子!记住!”千寻的意识深处声音响了起来,像舞台上的演员甩出一句台词。与此同时,从千寻的身体上表现出来的感情变得平稳了,内心的声音完全听不见了。
“陶子”?由香里知道了,千寻内心至少存在三个人格,即
“优子”、“阳子”和“陶子”。千寻本来的人格是什么样子的呢?还有,“主人”啦,“忧子就是优郁的意思”啦,到底指什么呢?
“真好吃!这奶油蛋糕真好吃!都是新鲜奶油呢?我呀,特别不喜欢加了用牛奶和鸡蛋做的假奶油!”千寻,不,“陶子”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地喝着红茶,大口地吃着奶油蛋糕。
撤吧,由香里想,这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过于相信自己的能力是危险的。用自学的那点儿心理学知识,对付这个多重人格障碍的患者,恐怕太莽撞了吧。就算我能听见她内心的声音,下一步该怎么办呢?一点儿把握都没有。弄不好会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这可不是我所希望的。千寻需要的是有执照的心理咨询医生或精神病科的专家。
但是,怎么对专家们说呢?由香里不知如何是好了。如果把自己具有感情移人功能的事隐瞒起来,就判定森谷千寻是一个具有多重人格的少女,有说服力吗?
想到这里,由香里问道:“哎,你在学校里有没有可以向他诉说烦恼的老师呢?”
也许是由香里问得太突然吧,“陶子”犹豫了一下,但马上轻轻地点了点头。
“班主任老师?”由香里问。
“不是。”
“那是哪个科目的老师呢?”
“理咨询医生,野村老师。”
“每星期几次?是固定的吗?”
“差不多每天吧。学校里有谈话室,野村老师每天都在那里。高兴的时候就可以去那里玩儿玩儿。”
对了!由香里一下子明白了。为了解决学校里学生欺负学生的问题,文部省数年前就决定在小学和中学设置常驻的心理咨询医生,但在一部分公立实验学校里,只设置了临时心理咨询医生。看来千寻她们学校心理咨询医生是常驻的,这么说,千寻所在学校一定是一所有名的私立学校。既然有专门的心理咨询医生,一定了解千寻的家庭情况等背景,如果千寻经常找心理咨询医生面谈的话,心理咨询医生也许知道千寻的多重人格障碍问题。
“可是,您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
她—这个叫“陶子”的人格,绝顶聪明,随便给她一个回答是不行的。想到这里,由香里说:“你看,我不可能永远做你的谈话对象吧。所以呢,你出院以后回到学校,谁当你的谈话对象呢?我是替你担心啊。”
“您的意思是说,我是个精神有问题的人啦?”虽然装作开玩笑,“陶子”的问话中隐藏着锐利的锋芒,却让由香里感到害怕。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由香里虽然在否定,但连她自己都觉得心虚。就在这时,千寻内心同时冒出来许多的声音。
“她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当心!”
“我不是说了吗?对这个女人,放松了警惕可不行!”
“那个讨厌的老大妈,一定跟她说过什么了!”
“她是个奸细!”
“不过,我倒觉得她不像那样的人……”
“陶子!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要说!让她说!”
由香里拼命压抑着从千寻内心涌过来的声浪,到底有多少个声音,数都数不过来了。作为一个具有感情移人功能的人,由香里窥视过各种各样的人的内心世界,但像千寻这样的多重人格一次也没见过。自己面前这个人,到底是一个人呢,还是一群人呢?
由香里虽然已经很有自信来保持面部表情的平静,但也不得不掩饰一下,“……其实,青木女士是为你担心哪。”
“为什么?”
“因为你家里人没有来看你啊。”
“啊,叔叔也好,婶婶也好,都觉得没有必要来看我。本来他们就对我漠不关心,现在又忙着盖房子,哪有时间来看我呢!”
由香里知道自己捅着了对方的痛处,这是危险的赌博。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只能这样做了。
“还有呢,她也担心你现在的心情。你的心情变得太快,怎么说呢,每次见你,都像变了一个人。”
由香里刚说完,就听见千寻内心的各种人格大声嚷嚷起来,都是提醒千寻要警惕的歇斯底里的、恐慌的声音。
由香里集中精力,一个一个地数着千寻内心那些人格。一个……两个……数到第六个的时候,她分辨不清了,经推测,千寻内心存在的人格在10个以上。
“我……是个性情不稳定的人。”千寻说。
“我看也像。”由香里的赌博好像是成功了,千寻(实际到J氏是谁呢?)说话的声调变得很低,似乎又头痛起来了,一个劲儿地眨着眼强忍着。头痛大概是人格交替的时候必然出现的症状吧。
“欺负千寻……她是敌人!”
由香里听到千寻内心这个声音的时候,全身冻僵了似地呆住了。那声音里隐藏着的感情能量之强烈,超过了所有的人格。由香里甚至觉得自己的脸色都变了。
“敌人……奸细……欺骗千寻……折磨千寻……敌人!”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由香里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人格。这个人格跟千寻内心的其他人格是隔离开来的,智力很低……或者可以说忍受着很大的心理压力,思考的时候很难形成像样的语言。但是,其强烈的意志和攻击型性格,根本不像是一个女高中生。
“不行啊……矶良!你走开!”
刚才,支配着千寻的是一个叫“矶良”的人格,她显然不服从那个处于领导地位的“陶子”的指挥,尽管“陶子”在大声叫喊。千寻慢慢地向上翻起眼珠瞪着由香里,那眼睛就像蛇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表情的变化也比刚才人格交替时剧烈得多,无法叫人认为她跟刚才的千寻是一个人。
“矶良……”千寻的脸痛苦地扭曲着,闭上了眼睛。人格交替再次开始,“矶良”沉入无意识的暗处,代替他行使职权的又是一个新人格……
“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头疼得厉害。”千寻说。
“不要紧吗?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勉强你说话。”由香里一边应付着跟千寻说话,一边庆幸那个叫“矶良”的人格走了。
“我经常是这样,说头疼就头疼。也许是因为地震时给我砸的。”新登场的人格很巧妙地把话茬儿接了过去。新人格的性格很像“陶子”,说话的声音比“陶子”要低沉,但十分清晰,好像电视台的播音员。那微妙的差异,如果不是由香里这样的具有感情移人功能的人,是分辨不出来的。新登场的人格比“陶子”还要聪明,但比“陶子”待人冷淡一些。
“再好好检查检查吧,头部的伤,不注意可不行。”由香里建议说。
“做过脑电图了,说是未见异常。”
“那你好好休息吧,今天,我就回去了。”
千寻圆圆的眼睛紧盯着站起来的由香里,“您还来吗?”
由香里从千寻的眼神里看出她真心希望再次见面,那温暖的好意的波动,一波紧接着一波朝由香里涌来。少女孤独的心情打动了由香里,她想,说不定这少女在向我求助呢。千寻并不是一个脱离了人类社会的存在,她是一个刚满17岁的少女,她的人格分裂成为若干个,一定是为了越过某些令人痛苦的障碍,是一种自我防卫的手段。
“来,一定来。一言为定!”由香里笑着对千寻说。千寻安心了,紧张的表情缓和下来。没有丝毫的做作,那是真实感情的流露。
今天运气不错。由香里从病室里出来,没碰上一个她认识的志愿者。她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走出医院,裹着沙尘的大风吹在身上,刀割似地疼。背部肌肉好像冻成了冰,冷得浑身哆嗦。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身冷汗,把内衣都湿透了。回旅馆换一身内衣吧,不然非感冒了不可。
我应该撤了。我胜任不了,这是非常清楚的。这里没有我能做的事……
在甲子园车站,就像战争刚刚结束似的,人们扛着大个儿的行李往车上挤。由香里好不容易才挤上车,一个劲儿地对自己重复着在路上所想到的话,但始终没能说服自己。
开始她想去千寻的学校去找那个叫野村的心理咨询医生,透露一下千寻具有多重人格就算了。可想来想去觉得只这样做是远远不够的。
迄今为止,由香里因为具有感情移人功能,不管喜欢的还是不喜欢的,看到过各种各样精神不正常的人的内心世界。这些人的一个共通点就是极端的自我中心主义,以及对于他人的痛苦缺乏同情心而形成的冷酷性。但是,这些人在盛怒之下采取的过火行动,跟一般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那个叫“矶良”的人格,就像被人捅了窝的马蜂,正处于凶暴的怒潮之中。由香里已经听到了那只马蜂嗡嗡的叫声。“矶良”缺乏作为一个人的热情,她的激怒属于爬虫类冷酷的激怒。即便是通过感情移入功能稍稍解冻一下,也会使由香里的心冻成冰块。
而且,“矶良”是一个很不吉利的名字。
由香里小时候读过的《雨月物语》里有一篇《吉备津的锅》,细节回忆不起来了,但故事里边登场的不祥冤魂叫矶良,还残留在记忆里。
不行!由香里拼命地抓着车上的吊环。那个叫“矶良”的人格,肯定会给千寻,给周围的人们,带来万劫不复的灾难!如果是这样的话,又该怎么办好呢?由香里陷人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千寻的内心有一个不能看着不管的危险人格,如何在不暴露自己具有感情移人功能的情况下把这一事实告诉心理咨询医生呢?
由香里在自学心理学的过程中,一直避免跟心理学专家见面。精神病科的医生倒没有什么可怕的,医生嘛,始终是遵从客观的诊断来判断病情,精神病研究学会没有正式承认的东西,绝对不会贸然作出诊断。在日本,多重人格障碍的诊断问题就是其中一例。
但心理学者和心理咨询医生就不一样了,他们更重视印象和直感。所以,他们之中的平庸之辈没有一点儿用处,就算有那么一些具有非凡洞察力的人物,也会一下子就把精力集中在由香里的特异功能上。他们一下子就能看出由香里具有“感情移入”的特异功能……
算了吧,躲远点儿吧,别再参与这件事了。这是一个具有现实性的判断。
你已经够过分的了,快要出问题了。你又不想当什么圣母,偶然帮助了几个有心理障碍的人,就想拯救整个人类,你做得到吗?
谁也救不了她,应该撤了。特意到心理咨询医生那里去,不是自找麻烦吗……
可是,千寻的身影总是固执地浮现在由香里眼前。
私立晨光中学,坐落在兵库县尼崎市和西宫市之间的武库川河畔。这是一所升学率很高的中学。校园里的银杏树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给人的印象是一所大学。建筑物是漂亮的茶色瓷砖装饰的,让人觉得厚重扎实。猛地一看,并看不出大地震以后的痕迹。
经志愿者们的指导老师—神户大学精神病学系的馆林先生介绍,由香里来这里找到了心理咨询医生野村浩子。浩子看上去有30多岁,高高的鼻梁,很漂亮。没有化妆,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是赶时髦的年轻小伙子们喜欢留的那种马尾式发型。自大褂的上衣兜里,不知道为什么插着五六支圆珠笔。
由香里在沙发上坐下的时候,无意中看见浩子中指有被香烟薰黄的痕迹。心想这么漂亮的人对自己的外表这么不经心,真是少见。
“噢,贺茂小姐吧?协助治疗心理创伤的志愿者,特意从东京来的,累坏了吧!”口气豪爽,但声音是很柔和的,让人觉得和蔼可亲。由香里刚认识她两三分钟,就开始对她抱有好感了。
“哪里哪里,跟受灾者们吃的苦比起来,我这点儿累算不了什么。”
“嗯,优等生的回答。你去看望森谷千寻同学啦?谢谢你!我也一直想去看她,可平时脱不开身,只有星期日才有时间。对了,你抽烟吗?”
由香里顺着浩子的视线,看到了特意放在书架顶上的打火机和烟灰缸。
“不抽。”
“是吗?太好了,我,戒烟了,从今天早上开始戒的。”野村浩子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地站起来,用暖瓶里的开水冲了一壶茶,给由香里倒了一杯。由香里谢过浩子,端起茶杯来一看,茶杯里的茶垢已经是大圈儿套小圈儿了。她做了一个喝茶的样子,又把茶杯放回茶几上去了。
“……为了去协助治疗受灾者的心理创伤,我跟学校请假,可是学校不准假。这里每天也够忙活的。学生家里大事小事也不少。神户大学的馆林先生,是我高中同学。他对我说,别在本地守大门了,快来当一个为受灾者提供精神援助的领导吧!可是,目前的我还做不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浩子很爱说。由香里虽然不是来向心理咨询医生诉说烦恼的,但浩子的话听起来让人觉得心情愉快,于是就静静地听了起来。
“对、对了,森谷千寻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吗?啊,你特意到我这里来,一定是有什么事吧?”
浩子突然缄口不语了,一直盯着由香里,意思是,你怎么不说话呀?由香里犹豫了一下,把茶杯送到嘴边又放回去,干咳了一下,终于开始说话了。
“森谷干寻身体很好。可是,我觉得她精神方面有点儿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
“开始跟她谈话的是别的志愿者,是当地的一个家庭妇女。她说千寻有时候能够说说自己的心里话,有时候又变得很奇怪……”
浩子的眼神变得尖锐起来,但什么都没说,而是催由香里先说完。由香里看出浩子是一个自我克制能力很强的人,所以还没有听到她心里的声音。
“后来,就由我来接替那个家庭妇女继续跟千寻谈。”
“为什么由你接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