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弹片 作者:莫里斯·勒布朗-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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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陛下。孔拉德亲王活着,就保证了我的生命没有危险。”皇帝耸了耸肩膀。
“只要孔拉德亲王还活着,我们就可以找到他。”“不,陛下。你们将找不到
他。”“在德国没有一个地方能够让他逃得过我们的搜寻。”他一边用拳头敲打,
一边斩钉截铁地说。
“孔拉德亲王不在德国,陛下。”“嗯?你说什么?”“我是说孔拉德亲王不
在德国,陛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亲王在哪里?”“在法国。”“在法国!”
“是的,陛下。他现在在法国,住在奥纳坎城堡,我的朋友们看护着他。
要是明晚六点,我还没有同我的朋友们会合,就将把孔拉德亲王交给军事当局。”
皇帝似乎惊得说不出话来,以致他的怒火一下被压了下去,他甚至都没有掩饰一下
这次打击对自己的影响。如果他的儿子成了俘虏,为此引起的一切羞辱、一切嘲笑
将会再次累及到他本人、他的王朝以及他的帝国。全世界一得悉这个消息,将会产
生巨大的反响和轰动;敌人手中掌握这样一个人质可以使他们的气焰更加嚣张。所
有这一切已体现在他那忧伤的眼光里了,他的肩膀也似乎比别人矮了半截。保尔感
到了胜利的激动和快慰。他好像让战败者跪在面前求饶一样牢牢地控制了这个人。
对峙中的力量平衡已被打破,非常明显地有利于他,以致德国皇帝抬起眼睛看着他,
这就给保尔以取得了胜利的印象。
德国皇帝这时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今晚上演的这场悲剧的主要线索:通过隧道到
达这里,通过隧道绑架亲王,拉响地雷确保进攻者逃走。
然而这种冒险的不可思议的胆量使他感到吃惊。
他低声说:
“你究竟是谁?”保尔的态度稍微缓和了点,不像刚才那样咄咄逼人。他把一
只微微颤抖的手搁在把他们两人隔开的那张桌子上,严肃地说:
“十六年前,陛下……十六年前九月的一个黄昏,……”“嗯!这是什么意思
……? ”皇帝说,这开场白使他愣住了。
“您向我提出了问题,陛下,我应该回答您。”接着他以同样严肃的语气从头
开始说:
“陛下,十六年前九月的一个黄昏,您由一个人……我一时想不出确切的词来
……一个负责您的谍报机构的人领着您视察了埃布勒库尔至高维尼隧道工程。在您
离开位于奥纳坎树林里那个小教堂的时候,您碰上了两个法国人,也就是父子俩…
…您还记得起来吗,陛下?当时天下着雨,……这次相遇使您非常不高兴,您生气
了。十分钟后,陪同您的那位妇人又回来了,想把其中的一个法国人,也就是父亲
带到德国领土,其借口就是因为碰见了您。
这个法国人拒绝服从,那个女人当着他儿子的面杀害了他。他叫德尔罗兹,也
就是我的父亲。”德国皇帝听着他的叙述,越来越感到惊愕。保尔认为他的脸色还
藏着更多的烦恼。然而,在保尔的目光下他仍保持着平静。在他看来,这位德尔罗
兹先生的死只是一桩无足轻重的事件,这样的小事件对于一国之君来说如同过眼烟
云,他还想得起来吗?
他对于这桩肯定不是他下令犯下的凶杀案拒绝表示看法;但是他对凶手的纵容
使他成了这次凶杀案的同谋。在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只是随口说出了几句话:
“埃米娜伯爵夫人对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她只对她自己负责任,”保尔
指出,“她国家的司法机构不愿意人们对她进行指责。”皇帝耸了耸肩,他不屑讨
论德国道德和高层政策问题。他看了一下表,报了时,并告知说,几分钟之后他就
要走了,他向保尔转过身来。
“因此,”他说,“是为了你父亲的死复仇才绑架孔拉德亲王的吗?”“不是,
陛下,这是埃米娜伯爵夫人和我之间的事;但是我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同孔拉德亲王
解决。孔拉德亲王在奥纳坎城堡小住期间,殷勤地追求过当时住在这座城堡里的一
位年轻妇女。遭到她拒绝后,亲王把她作为女俘带到了这里,也就是这座别墅里。
这位年轻妇女就是我的妻子,我来这里是为了找她。”从皇帝的态度看,很明显他
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另外他儿子的放荡行为已搞得他心烦意乱。
“你有把握吗?”他说,“这个女人在这里?”“昨晚她还在这里,陛下。但
埃米娜伯爵夫人决心要干掉她,把我妻子秘密交给间谍卡尔,并指使卡尔把这不幸
的人藏在一个孔拉德亲王找不到的地方,然后毒死她。”“谎言!十足的谎言!”
皇帝大声说。
“这就是埃米娜伯爵夫人交给间谍卡尔的毒药瓶子。”“那么后来呢?
后来呢?”德国皇帝生气问道。
“后来怎么啦,陛下?后来间谍卡尔死了。因为我不知道我妻子现在何处,我
就回到这里来了,当时孔拉德亲王正在睡觉。我和我的一个朋友把他从卧室里扶下
楼,并通过隧道把他送到了法国。”“这件事是你干的?”“是我干的,陛下。”
“你可能要求以你妻子的自由来交换孔拉德亲王的自由吗?”“是的,陛下。”
“但是,”皇帝叫喊着,“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她在埃米娜伯爵夫人的一
个城堡里。请您想一想,陛下!……汽车几小时就可以到这个城堡,所以它可能位
于离这里一百五十公里或最多两百公里的地方。”不爱多说话的皇帝不耐烦地轻轻
用刀柄敲打着桌子。
“这就是你的全部要求吗?”他说。
“不,陛下。”“还有什么?”“释放二十名法国俘虏,法国部队司令官将军
已把名单交给了我。”这次,皇帝蓦地站了起来。
“你疯了!二十名俘虏,也许有军官、军长、将军呢!”“名单里也有普通士
兵,陛下。”皇帝不听他说,狂怒之下一切举动都失去了常态,讲话前言不搭后语,
一切手势无任何意义。这个地位低微的法国中尉,一名俘虏,然而说起话来,俨然
是个主子;接受他的条件,这种想法对他来说也许是非常不愉快的事情。
本来应该惩罚这个傲慢的敌人,现在非但不能,而且还必须同他讨论问题,低
三下四和屈尊俯就地接受他的建议!然而又该怎么办呢?目前还没有得出任何结果。
他的对手是一个甚至动用酷刑都不能使他弯腰的男子汉。保尔继续说:
“陛下,用我妻子的自由交换孔拉德亲王的自由,这个交换确实太不对等了。
我妻子或者作俘虏或者恢复自由,这对您来说重要吗?不,这并不重要。因此释放
孔拉德亲王应该属于一种能证明这种释放的合法性的对等的交换,这种要求是公正
的。……二十名法国俘虏,这并不太……此外,这件事没有必要公开,法国俘虏将
一个一个地回到法国,您如果愿意,还可交换同样级别的德国俘虏……以致……”
这些很容易通融的话中包含着多大的讥讽啊!这番话的用意只不过是为了减轻一点
失败者的苦涩味,表面看是一种让步,暗地里却是给帝王傲气狠狠地一击。保尔体
味着这段时间的感觉,他仿佛觉得,这个人尽量不使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伤害,但却
给精神上带来非常巨大的折磨和痛苦;另外他可能还有伤脑筋的事,比如说看到自
己宏大的计划在流产,又比如说,感到自己在命运的重压下已经垮了……
“干吧!”保尔沉思着,“他们已在我身上报仇了,可我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投降在即。皇帝说:
“再看看吧……我将下达命令。”保尔提出异议:
“再等下去是危险的,陛下。孔拉德亲王被俘一事将会在法国见诸报端。”
“好,”皇帝说,“把孔拉德亲王带回来,当天你的妻子就将回到你的身边。”但保
尔是冷酷无情的,他要求他们完全信任他。
“陛下,我认为事情不应该这样解决。我妻子目前处于最危险的境况之中,她
的生命已是朝不保夕。我要求立即把我送到她的身边,今天晚上,她和我就去法国。
今晚我们必须到达法国。”他又重复说了一次,口气十分坚定,他补充说:
“至于法国俘虏,陛下,他们的移交将由您提出的条件进行。请看,这就是俘
虏名单及他们被拘禁的地点。”保尔拿着一支铅笔和一张纸。他的话一结束,皇帝
就从他手里夺过那张名单,他的脸立刻抽搐起来了。可以这样说,名单中的每个名
字都使他感到吃惊。他把那张纸揉成一团,好像他决心要撕毁整个协议似的。
但是,他反对了一阵之后,突然焦急不安地了结了这件恼人的事。他猛地连续
按了三下电铃。
一位副官急忙走了进来,笔挺笔直地站立在他的前面。
接着他下令道:
“用汽车送德尔罗兹中尉去希尔登赛姆城堡,然后请你把他和他的妻子从那里
带回埃布勒库尔的前沿哨所。一个星期后,请你在我们防线的同一地点会见他。届
时,他将由孔拉德亲王陪同,你将由二十名法国俘虏陪同,俘虏的名字也写在这个
名单上了。交换将秘密进行,具体事宜由你和德尔罗兹中尉一起决定。情况由你单
独面呈。”这是作为皇帝采取的一系列措施,以一种断断续续但具有权威性的声音
定下来的。这些措施是皇帝本人没有受任何压力的情况下根据皇帝的意志采取的。
他这样解决了这个事件之后,昂着头,带着马刀和马刺的丁当声走了。
“他的功劳簿上又记上了一笔,多么华而不实的人物!”保尔想着。他忍不住
笑了起来,引起了副官极大的愤慨。
他听到皇帝的汽车发动了。
会谈历时不到十分钟。
一会儿之后,保尔自己也走了,乘车前往希尔登赛姆城堡。
八、132山嘴
愉快的旅行!保尔以无比喜悦的心情完成了这次旅行!最后他达到目的了。以
前每次冒险带来的经常是最残酷的失望。而这次,却完全不同了。这次冒险之后,
有合乎逻辑的结局,也有对他付出的努力所给予的回报。他心里也不会掠过那种不
安的阴影了。有些胜利,包括他刚刚取得的对皇帝的胜利,伴随它们而来的总是要
忍受各种障碍和困难。伊丽莎白在希尔登赛姆城堡,他正在奔赴途中,再也没有什
么能够阻止他的了。
在阳光的照耀下,他似乎辨认出了昨夜隐藏在夜色之中的景物,啊!这样的一
个村庄,这样的一个市镇,沿着这样一条河……他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小树林,还看
到了他和间谍卡尔在附近搏斗过的那条沟。
几乎不需要一个小时,就可以到达俯视那座希尔登赛姆封建堡垒的小山岗了。
这座堡垒的前面是宽阔的壕沟,一座吊桥跨越壕沟之上。疑心重重的门卫出来了,
但是军官的几句话,就让他打开了城堡的大门。
两名仆人从城堡里赶来了,保尔询问之下,他们回答说,法国妇女在池塘边散
步。
他请人给自己指了路并对军官说:
“我一个人去,我们很快就走。”刚刚下过雨,冬天那穿过厚厚云层的暗淡阳
光照耀着草地树丛。保尔走过暖房,又跨过一道人工岩石,一股很细很细的瀑布式
的水流从岩石中泻出,在一片黑色冷杉环抱的空间内形成了一个宽阔的池塘,几只
天鹅和野鸭在水面上游玩嬉戏,使这里的气氛变得轻松活泼。
在这池塘的一端,有一块台地,几尊塑像和几条石凳点缀其间。
伊丽莎白就在那里。
一种说不出的激动使保尔心烦意乱。自战争的前夜以来,对他来说,就已经失
去了伊丽莎白。从那一天起,她就遭受了最可怕的痛苦。她之所以蒙受这么大的痛
苦,唯一的原因是她要使自己在她丈夫眼里成为一个无可指责的妻子,一个无可非
议的母亲的女儿。
他就要在这样一个时候与她重逢:也许还不能够排除对埃米娜伯爵夫人的指责
;另外,伊丽莎白本人,因为最近出现在孔拉德亲王的晚宴上,使保尔心里产生了
很大的愤怒情绪。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他看到了离他二十步开外的他心爱的妻子,
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孔拉德亲王的下流无耻,埃米娜伯爵夫人的一切罪行,这两个
女人之间可能存在的亲缘关系,过去保尔坚持的一切斗争,一切焦虑,一切反感情
绪,他的一切恨……都不重要了!他现在注意的只是她过去洒下的眼泪,他看到的
只是她那消瘦的在冬天微风中微微抖动的身影。
他向伊丽莎白走过去,踩在小路的卵石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年轻女人回头
看了看。
她没有作任何表示。他看到了她的眼光后明白了她的确是没有看他。然而在她
看来,他是一个突然从幻梦中出现的幽灵,这种幽灵经常在她那神思恍惚的眼前游
来游去。
她甚至只向他微笑了一下,笑容是那么悲切,保尔一下抓住了她的手,差不多
跪在她的面前。
“伊丽莎白……伊丽莎白……”他结结巴巴地说。
于是她重新站直了身子,把他的手拿到自己的胸口上,她的脸色比昨晚呆在孔
拉德和埃米娜伯爵夫人中间的脸色还要苍白。现实明明白白地出现在她头脑里,而
且也明明白白地摆在她面前,这次她看保尔了!
他匆忙走过去,因为他感到她快要倒下去了。但她勉强做了自己不愿做的事,
把手伸了出去,以阻止他不再往前走,她仔细打量着他,好像她要看透他的内心深
处,想知道他在想什么。保尔满怀着爱,心突突直跳,他不再往前走了。
她低声地说:
“啊!我感到你爱我……你没有停止过爱我……现在我相信这点了。”然而,
她一直伸着手作为一种障碍,他本人呢,也没有力图往前挪动自己的身体。他们的
全部生活、他们的全部幸福都体现在他们的目光中,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