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画-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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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再也不会有我这样伟大的艺术家了!再也不会了!”米高眼中露出嗜血的光芒,骨节粗大的手指在手术刀上探一探锋口,“宗教与艺术成为我的左右手,为我启开地狱之门!”
外面忽然一阵鸣笛声,一股巨大的浪潮涌现窗户。米高恶狠狠地丢下手术刀,怒骂道:“又是海警扫兴,我得吩咐把潜水艇移个地界了!——让你再活一晚上,我也正好把你的雕塑草图构思出来!”出了舱门,将门在外面锁了。
周李清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块孤立于茫茫大海的礁石上。一轮金黄的圆月悬在苍蓝的空中,她的身上缠着青碧的水藻,脚边一条石槽里跳跃着几尾斑斓的蝴蝶鱼。她迷迷糊糊地一照水,自己的耳朵上挂着两只鹦鹉螺,长发光滑如绸,上面倒插着一把月牙形梳子。
她无力地看向四周,她知道那个杀人魔鬼就在近处偷窥着她,画着她的裸体。她恨恨扯下身上的一切华丽伪饰,将身子坦露在月光下,绝望地尖叫:“魔鬼,不要画我!魔鬼,我死也不让你画——”她带着哭腔把身子挪到礁石边缘,然而脚一探到冰冷如刀的海水,她自杀的决心又被冲垮了。双手捂住脸,痛苦地勾下头去。长发如记忆般纷乱。
礁石下忽然兴起一阵大风浪,一个灰黑色的大家伙喷着水浮上来。接着,喷水的地方“啪啦”一声打开,弹出一只悬梯,扶着悬梯走出来一个裹着袍子的人影。那人手上捏着一块石膏,阴沉沉地说道:“你放心,在太阳升起来之前,我会把你的肉体和痛苦的记忆通通肢解!——你肚子里刚刚孕育的胎儿我会制成标本,永远泡在圣水里!”
周李清怀疑自己幻听了,胎儿?我肚子里有了胎儿?她的眼睛从指缝中看出去,米高的脸依然看不清楚,只一双死鱼一般的眼睛骨碌碌转动着。
“我要取下你的头颅和**,制成《夏娃》的一部分!”他将手上的石膏用砂纸打磨着,白色粉末纷飞,“为你的不朽欢呼吧!”
一只迷途的海鸥从月光下一闪而逝。周李清下意识地把手摸着自己那张脸,又摸向自己的**,牙齿磕碰得直响,不知道是不是太冷了。这是我的身体吗?为什么它要这样的无暇?她的手触碰到腹部时,忽然感到腹部多了层什么,里面似乎有生命在蠕动。
那一刻,她忽然响起阁楼上若水对她说的话。
——“小李子,我已查出《第八碗》背后有个神秘的组织!相信我,不久这案子就破了,凶手也该浮出水面了!我答应你,到时候我们好好过,生几个孩子,天天看他们在草地上打滚。”
——“为了你,也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们。”
不,我不能就这么死去!我要为若水生下孩子!她心中一动,第一次抬起眼睛直视那个杀人恶魔。米高手上那只拳大的石膏像在月光下接近无暇,一颗女人头颅正是自己在镜子中常常看到的。
她颤抖着嘴唇,说道:“米高,你这个自大狂!你不知道,你雕塑的东西早已过时!”
米高被这话一刺激,暴跳如雷:“你最好说出个所以然来,不然我现在就把你活活肢解,千刀万剐!”
周李清双手掰着一块石头,如果实在躲不过,她连愿抱着石头跳海,也不能葬送在这个魔鬼手上。她舔一舔裂开的嘴唇,说道:“你的《思想者》虽然用人体骨架支撑着,虽然用那么多完美的骨骼组合出来,但你违背了大自然一切顺其自然的精神!你把自以为美的东西集合在一起——”她的心几乎跳出胸腔,“你不知道,这样只会物极必反,美丽的东西堆在一起就是丑陋!!”
米高紧握的拳头松懈下来:“哼哼,你前面一句话是效法老庄,后面一句话是所谓的唯物主义!”他把手上的石膏像抛过去,“说什么自然造化,我就是大造化!你们就是我手上的补天石!”石膏像砸进石槽里,一只蝴蝶鱼被砸飞出水。
周李清在月光下看清了那块石膏,看着看着,忽然双手捏住了那块石膏,看向米高:“你的刀法学米开朗基罗,而创意是罗丹的!”
她的话一出口,米高不禁点了点头:“我一直以为女人是世上最愚蠢的动物,不过是亚当身上的一根贱骨头,现在看来至少还有你是聪明的!”
周李清心中隐约看到一线生机,想起若水曾经评论过《第八碗》,当下她把若水的观念借了过来:“刚才你雕刻和打磨石膏的时候用的都是右手,但你的《第八碗》却是用左手画的——你的用色绚烂大胆,有岭南画派的影子;那只手臂解构精准,一定研究过达芬奇的‘人体黄金比例论’!”她一边说,一边注意背着月光的米高情绪的波动。
米高显然被她的话镇住了一些,吹去手上的石膏白沫,忽然“嘎嘎”笑了起来:“想不到我米高居然还有一个红颜知己!”他的目光阴阴地打过来,“我忽然改变主意,我要你做我的助手,帮我完成那一套必将震撼世界艺坛的传世雕塑!当然,等到这组雕塑彻底完成,你的肉体也在其中了!”
周李清在月光下流出眼泪。那是来之不易的重生之泪。她扯一团水藻维系在腹部。那里有她微茫的希望。米高将潜水艇靠上去。周李清从悬梯爬进去,上面“啪啦”一声关了。无边的黑暗依旧笼罩。
一片海域很快恢复死一般的寂静。谁也不会知道这下面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以及一桩滔天大罪!
第三十五章 愤怒的刻
第三十五章愤怒的刻刀
阁楼上的扁豆花飘落,粉色的豆荚初现端倪,像一个个肥胖的婴儿“咯咯”在青黄的宽叶间傻笑。婴儿?张若水握着喷水器的手顿住,怎么又想起这个比喻?他的心中一阵排山倒海的痛苦。
赤着脚回到卧室,打开电视机,连换了几个台,他隐隐有了睡意。等到他从瞌睡中醒来,已经是薄暮时分。看来今天约好了来看油画的画商食言了。他正要关了电视出门会霍克,一个话题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个记者站在露天艺术馆前,神情激动地报道:“‘第×届中国长春国际雕塑艺术节暨雕塑作品展’即将拉开帷幕!来自世界各地的著名雕塑家届时都将登场,为自己丰碑式的雕塑作品现身说法!……其中一幢名为《耶稣复活》的雕塑今日抵达长春,据这一届雕塑节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评委透露,《耶稣复活》是他所见的最完美的雕塑,其艺术成就甚至可能超越罗丹和米开朗基罗刻刀下所有的人物!这位评委还预言,一个崭新的雕塑时代将自《耶稣复活》开启!让我们拭目以待明天的艺术盛典吧!”
张若水的心提到嗓子眼,耶稣复活?它会不会与米高有联系?也许自己太过神经质。他一转眼,看到靠在墙角的未完的雕塑——《圣母受孕》,这是她为周李清雕刻的一个圣母像,孕妇的肚子像海风中的帆布一样涨开,一个神圣的生命在月光下孕育。她圣洁的脸沐浴在星光虫鸣中,掌心上翻,向天国的父祈祷。
他打开电脑,下载了第×届中国长春国际雕塑艺术节评委的名单,其中果然有他熟悉的一位导师。他忙打了一个电话过去,表示自己也将参赛,那个导师是赵柄彰的同门师兄,早对张若水的才华倾慕备至,连夜安排工作人员腾出一个展位。
这一晚,张若水匆匆将雕塑草草收尾。第二天一早,霍克来找他,见他双眼通红,正和几个搬运工把一幢雕塑搬上卡车,要运往机场,再空运去长春,便欣然与他同往。张若水也没跟他说出对《耶稣复活》的怀疑。
等到他们风尘仆仆的赶到,第×届中国长春国际雕塑艺术节已经接近尾声,露天展台上堆积着各式雕塑,大半都被人挂了牌子买下,金额都在五位数以上。那个导师见他来了,忙帮他搬出作品,陈列到一个小展台上。然而,十来个肤色不一的评委只是多看了几眼张若水的《圣母受孕》,又把目光送到一幢猩红油布包裹的雕塑。台下千百媒体和艺术爱好者闪光灯频频照耀着那幢雕塑,它是这届艺术节的宠儿。
张若水抚摸一下《圣母受孕》圆润的腹部,绕过一幢幢姿势不一的雕塑,向千人瞩目的那个雕塑正面走去。当他看到那幢雄浑、悲壮的《耶稣复活》时,所有的脑细胞都在刹那间被电住:耶稣长发披肩,双手交叉放置在腹部,肉体的肤色,肌肉走向,表情勾勒都神乎其神,甚至每一根肋骨、每一道青筋、每一根发丝都清晰可见!这已不是一幢雕塑,也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有着血肉之躯的神明!
他越看心中越狂乱,把食指和中指剪一个30度的角,心中拿比列尺目测一下,跪下身子横着竖着丈量耶稣投射在地上的影子,陡地,他的眼中有了不安的光芒:除去台基,影像身高1。8米!这个数字与都灵裹尸布中的耶稣何其相似!
那些评委和媒体人士都向他投来不解的目光。张若水忽地看到耶稣的一只脚趾上刻着几个娟小的字,他正要凑上前细看,几个安保人员粗暴地将他拉起身,压低声音胁迫道:“刚才已经有异教徒想破坏圣像,被警察带走了——”幸而那个导师过来解了围。
霍克早瞧出张若水的不对劲,他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只长筒望远镜,送到张若水面前:“用这个看,咯吱窝里的毛都看得见!”
张若水接过望远镜,调试几下,三个滚烫的字眼落入他的眼帘:周李清!他大惊失色,疯狂地把脸扭过去,寻找雕塑的作者。
导师见他神色异常,问道:“若水,你好像不对劲啊!你的作品拿不了第一不要紧,我一定会替你争取个名额——”
张若水急急道:“《耶稣复活》的作者在哪里?”
导师摊摊手:“刚被一个节目组叫到艺术馆二楼录制访谈节目了——如果你想见他,颁发奖品的时候他会过来的。”
张若水忽道:“贾导师,麻烦你把评委证借我一用!”也不等导师应答,摘下他胸口的评委证,拉着霍克往艺术馆里奔去。
几个保安过来拦截,张若水出示一下评委证,说道:“我来叫《耶稣复活》的作者去接受颁奖!——这是我的评委助理!”他指一指霍克。
二楼录音厅,传来一个声音:“……当然,我只是代表我的老师米教授来参赛而已。至于说这幢《耶稣复活》体现的是什么,米教授说他想表达一种绝望后的希望,他把耶稣在坟墓受难的形象立体化,横的变成竖的,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
张若水和霍克蹑手蹑足走到门口,从门缝看进去,那个演说者一脸络腮胡子,身上穿一件白袍子,衣领和袖口都压了金蕾丝十字。那张脸孔他虽然陌生,然而那声音,分明是“玄武湖惨案”前给他发圣帖的“彼得”!
女主持人问道:“那么,请问您的师傅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他是否是基督教徒?他有没有弟子在中国艺坛?”
彼得迟疑一下,说道:“在我们这些学徒眼中,他是个基督教徒,但有时则更像是上帝!他能把死的东西变成不朽——原谅我说出这些亵渎上帝的话!”他的双手袖到袍子里,“年轻的时候,我们在他手下学过几年画,然而没有一个让他满意,我们悟性不高,都是大山里、渔船上来的贫苦人,他把我们聚集到一起。我们一直没有出师,所以他不让我们进入艺坛,那样会为他老人家丢脸——”
张若水轻声说道:“我们这样贸然进去,一定会被当成异教徒轰走,抓不住这个家伙!”他忽地想起霍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提醒道,“他就是米高十二门徒的大弟子彼得!”
霍克吃了一惊,低声道:“我在这里看着彼得,你下去打个手机,让柳柳赶快出警,彼得既然来了,周围恐怕分布着他的同党——”
“砰——”
霍克话音未落,一颗子射从三楼**下来,正中他的心口。张若水面如土色,将霍克一拉,闯入录音厅。里面的节目组大惊失色,彼得看到张若水脸色刷地变了。
霍克将门掩上,从身上快速拔出手枪,指向彼得:“不许动!”彼得与主持人隔着一张茶几,苦于不能胁迫主持人,只得举起双手。张若水掏出微型手枪,绕到门后守着。防止杀手破门而入。不时又回过头来看一眼霍克。
霍克叫道:“别看我,注意门口!我死不了,穿着防弹衣呢!”又把枪口对着几个手在暗处的录制人员,把警察证一晃,“你们也别乱动!我是警察,正在办案!你们采访的人涉嫌谋杀!”
楼下一阵脚步声传上来,炸开了锅一般。窗外忽地扔进来几个“吱溜溜”乱转的东西,霍克瞥一眼,骂一声:“Y的,催泪弹!”话刚说完,一股烟幕将整个室内弥漫。大门被撞开,接着“乒乒乓乓”想起一阵枪声。
等到烟雾散去,张若水和霍克都被几个保安制服在地。彼得早没了踪影。霍克身上的骨头被压得“咯咯”直响,叫道:“我是警察!口袋里有警察证!”一个保安狐疑地从他口袋里一掏,果然掏出警察证。
一个保安队长模样的人忙将两人放开,霍克解释了一通,那个队长没好气的说道:“既然已经抓住嫌疑犯,你们放催泪弹干什么?”
霍克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我们还以为是你们放的呢!现在看来是凶手的同伙放的,把那个彼得救走了!”
节目组的录制人在一边听出点门道,脸上露出狼狗嗅到骨头的神情,打一个响指:“还好,我们的录音设置一直没关闭!——跟拍!”摄影师扛着摄影机就向霍克照过来。
张若水忽然想起什么,对那个保安队长急道:“那些嫌疑犯不会跑远,他们一定会回来运《耶稣复活》!”来不急做太多解释,一边波动柳处长的手机,一边拔腿就往楼下奔。
楼下,已达到宣布获奖名单的高潮。从三等奖倒数往上报“……二等奖获得者张若水,雕塑《圣母受孕》,明暗处理承袭印象派,以画入雕塑,以雕塑入画……”然而台下却没有人上来领奖,那个贾导师一脸焦急。
张若水在人群中左冲右突,远远看到《耶稣复活》雕塑正被人盖上猩红油布,往后台撤,忙追上去。报到一等奖的时候,下面依旧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