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铁手-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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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谁第一次给他取这些名字,这些名字是怎样流传出去的,没有人说得清楚。
这就是说,这个神秘莫测的印第安人,现在就在我们眼前。温内图不认识他,也没有见过他,可是马上就说出科尔马·普施这个名字。我根本没有想到要对这个名字加以怀疑,因为任何人,不管他事先听说过,还是没有见过这个红色人的情况,在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都能判断出他的身份。
我们没有理由长时间偷听下去,不想让同伴们久等,便从地上站起来,故意弄出响声。他闪电般地去抓枪,把枪口对准我们,喝道:
“谁?哦,两个男人?”
他的话像命令一样短促,温内图早已开口回答。可是,这个陌生人突然改变态度,一只手握着枪托,使枪口朝下,另一只胳膊伸开表示欢迎,同时大声叫喊:
“因楚……楚纳,楚纳,阿帕……首领,不,不是因楚,只可能是温内图,他的儿子,比父亲高得多,名气大得多的儿子!”
“你认识因楚,他的父亲?”温内图问道。我们从缺口走进圈内。
这位神秘人物若有所思,不知否定好,还是肯定好。过了一阵,他排除了其中一种可能性,回答说:
“是的,我认识他,看见过他一两次,你长得和他一模一样。”
他的声音刚中有柔,比阿帕奇人的声音似乎还洪亮,还悦耳,音位较高,接近女声的高度。
“是的,我是温内图。你认出我来了。你叫科尔马·普施?”
被问者也把眼睛对着我,用锐利的、打量的眼光对我扫描了一次,然后说:
“我只听说温内图做好事,听说他身边经常有个白人,也从不干坏事。此人叫老铁手,是不是这位白人?”
“是他”,温内图点了点头。
“请坐,科尔马·普施欢迎你们。”
他向我们伸出手,我觉得这只手特别小。温内图告诉他:
“我们有几个同伴在水边等着,他们可以过来吗?”
“伟大的自然神为所有善良的人创造了地球。这儿有足够的位子供陪同你们的所有人坐。”
我去接同伴们。围墙的另一边有一个比缺口宽的入口。我们从入口进来,温内图和科尔马·普施并排坐在一棵树下。普施以期待的神情看着我们,对走近的每一个人进行扫描,对与他打交道不多的人只表示一般的关心。当阿帕纳奇卡最后一个走进来的时候,他的目光却像绳子紧紧挂在上面一样,好像一种无形的力量,猛然把他从地上拉起。他向他走近几步,眼光一秒钟也没有离开他。过了一会儿,他站着不动,用难以描述的紧张心情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然后大步走到他身边,几乎是结结巴巴地问:
“谁……你是谁?告诉……告诉我!”
被问者以一般的友好口气回答:
“我是阿帕纳奇卡,科曼伽人的首领。”
“怎……你怎么想到这儿来,到科罗拉多州来?”
“我想到北方去,拜访圣石,路上遇到温内图和老铁手,他们都想上山。我就换了一匹马,与他们同行。”
“喔,喔!科曼伽人的首领!不可能,不可能!”
他仍然以打量的眼光凝视着阿帕纳奇卡。阿帕纳奇卡问:
“你认识我?看见过我?”
“我肯定,肯定见过你,不过是在我年轻时候的梦中,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伸出手,接着说:
“我也欢迎你!今天是个难得的日子!”
他转身对着温内图,这时,我也坐在温内图旁边。他一边不停地打量着阿帕纳奇卡,一边坐回到他原先坐过的位子上,好像今天也是在“年轻时候的梦中”一样。这种态度,在印第安人身上实属罕见,不能不引起我的注意。温内图的感受不比我少,这个场面简直抓住了我们两人的心,不过,我们都没有让他觉察到。
马被牵去饮水,吃草。两个人去捡干柴,准备天一黑就生火。霍尔贝斯第一个到入口处站岗,特里斯柯夫将接替他。我们想按常规轮流放哨。
我们很快就围成一个圈,在圈内生一堆火。大家都带了干粮,我们分了一点给普施,因为我们认为他还没有吃饭。
“我的兄弟们对我很友好。”他说,“不过,我也可以给他们肉吃,让大家都吃得饱饱的。”
“你的肉在哪儿?”我问。
“在我的马身上。”
“为什么不随身带着?”
“我在这儿不久留,很快就要离开。有一个地方比这儿安全。”
“你认为这个营地不安全?”
“对于单人独马来说,是不安全的。可是,你们人多,可以设岗哨,用不着害怕。”
我很想继续这种对话,可是他总是三言两语,我只好随他的便。他当然问我们的去向,听说圣路易斯公园是我们的目的地,话更少了。我们对此既不高兴,也不扫兴,在这野蛮的西部,即使对善良的熟人,人们也比其他地方小心得多。只有哈默杜尔不满足,觉得对这个陌生的印第安人知道得太少,想多打听些情况,便用亲切的口气问道;
“我的红色兄弟听说我们来自堪萨斯,我们能不能知道,他自何方来?”
“科尔马·普施像风一样,四海为家。”答复是不确定的。
“他将向何处去?”
“随马步而行。”
“好!不论这儿那儿,都无关紧要。不过,我至少应该知道,马往何处奔跑。难道不对吗?”
“科尔马·普施认为已经够了。”
“噢!就是说,我是不需要知道这些情况的?这不仅诚实,而且粗鲁!你看如何,霍尔贝斯,老……”
他发现,霍尔贝斯不在,才把他问题的最后两个字吞食了。普施与他面对面,用严肃的口气说:
“叫做哈默杜尔的白人说我粗鲁。难道在我喜欢闭上嘴的时候,他想撬开我的嘴就是细腻和礼貌?这位胖子看来并不怎么了解西部。不说出目的地,是为了预防危险,免遭袭击。哈默杜尔可以多加小心!”
“谢谢!”被驳斥者笑着说,“可惜,科尔马·普施先生没有成为教师。您有这种天才。而且,我也不是恶意。我特别喜欢您。如果您和我们同走一条路,我会感到高兴。因此,我才提出这样的问题。”
“我知道,我的白人兄弟不是恶意。否则,我根本不予以理睬。我的路是否与你们的相同,将不说自明。保重!”
谈话就这样结束。我们明天要及时上路,所以都早早就寝。当时,正好霍尔贝斯被特里斯柯夫接替,回到营地。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长时间,许多人的咆哮声把我叫醒了。我睁开眼睛,马上看见面前站着一个人,拿着一杆枪。我还没有来得及动一动,就换了一枪托。糟糕,完了。
亲爱的读者,你是不是天生有一种敏感,能够了解我后来的感觉?当我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怎么会产生一种友好的认识,认为人们具有一种傻劲?因为有了这种傻劲,才会不假思索地去接受呼啸而下的枪托。我故意说“一种傻劲”,是因为,在挨了这样一枪托以后,任何人的头脑都不会像事先那么傻。最初,人们根本没有感觉,人的身体,只有脖子以上部位是活着的。人们听到某种嗡嗡的叫声,才逐渐意识到,他的头部并没有整个地被砍下来,而只是身体最上面的部位挨了打。这个挨打的人并不是马上就明白挨了打。过了一段时间,他头脑中的嗡嗡声变成了一种挤压力或者说拧紧力,头盖骨好像被夹紧在榨油机上,有人好像用一把螺丝刀在头盖骨上面加工。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弄明白挨打的部位就是头。于是,在下一个阶段,当每一次向大脑供血的脉搏跳动的时候,他都产生一种感觉,觉得整个身体连同头颅,都躺在榨油机捣锤或者普通煅锤下面,同时,狮子的爪子则在理智的住宅中到处乱刨。我看到,一个聪明的作家也描绘不出这个人在挨了一枪托之后的状况。我只想说:他傻,极傻!
我就是这样打发时间的。我经受了上述考验,眼前出现了所有可能的颜色,耳朵听见上百次浪头拍击海岸的声音,然后,既看不见,也听不见,在这种情况下,最好和最聪明的办法是:回到昏迷状态。
老牛仔王来在我面前,为捉到我而感到由衷高兴。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发出嘲笑。每一绺灰色长发,都像蛇一样,从头顶往下垂,使他具有一种年迈的、男性的复仇女神或蛇发女神的姿态,任何人都逃不脱他那章鱼触手一样的魔爪。时高时低的火焰一明一暗,使我产生一种冒险的幻觉,和一个长手长脚,飘浮不定的,奇怪的身形。我如果不是明确意识到,自己正在遗憾地与一种赤裸裸的,一点也不浪漫的现实打交道的话,差一点会以为自己处在一个童话世界之中。
他任意篡改我的答话,当做一种笑料,并且愤怒地指责我:
“不要厚颜无耻,否则,我会勒紧你的绑绳,让你的血从皮肤里喷射出来!我没有兴趣让你耻笑和侮辱我,我不是印第安人。你懂不懂我说的意思?”
“懂,你本来就不是称之为人的生物!”
“那么,我究竟属于什么?”
“在动物界中尽量往下数。你去查查,看什么造物是最丑陋、人们最不愿意看见的,你就是那一个种类!”
他发出爽朗的笑声,叫喊着:
“这家伙确实傻,不懂我的话。我是说,你应该想一想,我不是印第安人。印第安人长期拖着俘虏到处跑,好不容易把俘虏带到牧场上,把他们喂得饱饱的,为的是让他们有力气忍受许多痛苦。我在你的社会中有过这种亲身经历。印第安人让俘虏抱一种侥幸逃跑的希望。对不抱这种希望,愿意马上无痛苦地死去的俘虏,他们通常采用古老的办法,激怒捉拿这些俘虏的人,使他们失去自制能力,这些人就马上把俘虏杀死。如果你认为可以在这两者之间择其一,你就错了。你在我的手中没有机会逃跑,因为我根本没有想到会长期与你纠缠,但是你又不能驱使我在短时间内给你子弹或刀子,放弃我将得到的享受。我要让你从这种受折磨的生活,慢慢地进入你的著名的极乐世界。你还记得,你夜间骑马经过埃斯塔卡多草原的时候,侃侃而谈永恒生命的情景吗?”
我没有回答,他接着说:
“按照你的观点,把我看做你最好的朋友,是非常奇怪的。可是,我还真是你的这种朋友,看到你在这儿的尘世中受折磨,感到心痛。因此,我将为你打开天堂大门。我为你准备好了几次短短的不愉快的经历,使彼岸的美好景色尽可能完整地展现在你面前。”
“不反对,”我尽量用无所谓的口气说话。
“我相信你!因此我希望,我请求你为报答我给你的爱帮点忙。我想知道彼岸那边是什么样子。你在到达你的幸福彼岸以后,以幽灵或鬼魂身份,在我面前出现一次,以便给我一些信息,我保证非常感谢你。你肯定会受到我的热烈欢迎。你愿意这样做吗,老铁手先生?”
“愿意,我甚至会做得比你希望的还多。我临死的时候,会来到你的头顶上,会让你看到上千次幽灵,而不是一次。”
“好。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一致的,”他笑道,“你当然是个永远不会丧失勇气的家伙。可是,你如果也怀着任何一线希望,你对人称老华伯的弗雷德·卡特的了解是远远不够的,我准备与你把账结清。我在下面划的线,将是一条穿过你生命的线。你,我最好的朋友,昨天下午射出了一盒特殊的弹药。不是吗?”
“呸!一个瓶子,别的没有。”
“对。是一个瓶子,它却成了你的灭顶之灾。瓶子里原来有点东西不见了。把一个空瓶子作为可能的狩猎工具使用,这是史无前例的。你难道没有闻一闻?”
哈默杜尔代替我作答:
“我们没有想到,那是你的毒计,亏你真的想得出。”
“说得非常漂亮,胖子。不过,你还是不会有兴趣笑的。你把那个瓶子当做丢弃的酒瓶。可是,他并不是酒瓶,而是我忘记带走的水瓶。如果你知道,在没有水的地方,一口水意味着什么,你就不会觉得奇怪,当我发现丢失那个瓶子的时候,马上就勒马往回去寻找。有些地方,生命仅仅维系在几点水上。我回到我们中午扎营的草原边缘,看见了你们,并没有马上认出你们。可是,你们还是继续前进,逐渐接近我,我当然感到高兴,我寻找的先生们就在我的前面,我们一直跟随你们到这个山谷。你们的岗哨正背对着我们,让我们来袭击。我们偷偷步行过来,把你们团团包围。你们在说着梦话,梦见那么美好的东西,使我感到,把你们叫醒是无穷的遗憾,于是便把你们今后的旅程交给我们的团体。可惜老铁手先生将不能参加,他准备启程到另一个地方。天一亮,他就在这个美丽的山谷登上天梯,在我们方面……”
“别啰嗦那么多长时间,讲那么多废话!”一个人插嘴。他靠在一棵树上,双臂交叉,“该做的就做,不要事先说许多的话。你要与老铁手了结什么,与我们无关。重要的是履行您对我们的许诺。”
“我会遵守的!”老华伯答道。
“那就履行您的诺言吧!我们想知道是怎样安排我们的。”
“你们已经知道!”
“不,您如果没有与温内图谈妥,其他一切对我们来说都毫无价值。您把我们从堪萨斯那笔最好的买卖中拉上来。现在,人已经抓起来了,我们主要想知道的是,您给我们的希望能否得以实现。您去找温内图,别与老铁手讲这么长的废话!这位阿帕奇人才是我们所需要的人。”
“慢慢来,雷迪先生,慢慢来,我们有的是时间,您再等一等。”
那个靠在树上的人原来叫雷迪。我猜想,他谈到堪萨斯和那儿的好买卖。这说明,袭击我们的这些人,就是我们在下面竭力躲避的团伙成员。雷迪看来是歹徒们的首领。老华伯请他们来跟踪我们,前提和条件还有待了解。
我们的处境很糟。控制我们的这些人,比穷困的印第安人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