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罗的眼睛-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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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出大厦,另有五个人同时冲人大厦门口,很长时间里他们似乎对彼此毫不理会,
仿佛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慑人心魂的恐惧感,伴随着什么消息在整整半条街上弥漫。
这是一切坏消息中最坏的一个,因为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这场突发的混乱
中只有两个人一动未动:阿波罗教的英俊神父站在高高的阳台上,而丑陋的基督教
神父就站在他的下面。
终于,弗兰博的高大身影和惊人的活力出现在了大厦的门前,控制了这场骚乱。
他用他那号角一样粗而响亮的声音喝令,要人们赶快去一个人把医生叫来;当他转
身融入黑暗,挤进入口时,他的朋友布朗神父在他身后若无其事地溜了进去,谁也
没有理睬他,甚至当他埋下头潜入人群时,他仍能听到太阳教神父那单调却充满魅
力的语言,听到他喋喋不休地呼唤喷泉和花朵的朋友——快乐天主。
布朗神父看到弗兰博和另外六个人站在一处围着的空间周围,那里通常是电梯
升降的地方,但是此刻并没有电梯降下来,倒是其它的什么东西掉下来了,那是一
种应该由电梯传送的东西。
前四分钟里弗兰博已经下去仔细看过了,他看到了那个否认悲剧存在的美丽女
人的脑浆四迸、血肉模糊的尸体,他毫不怀疑那是波琳·斯泰西。而且,尽管他已
派人去请医生,但他仍然可以肯定:她死了。
他不能确切记起他是喜欢她还是讨厌她,似乎两者都很强烈。但她曾是他面前
活生生的人,一种自然而然的哀伤感像匕首一样刺痛了他,犹如蒙受到了丧亲之痛。
一种死亡的苦涩突然一下子使先前的神秘变得清晰起来,使他忆起了她那可爱的脸
庞和一本正经的话语,仅仅一刹那间,事故就发生了,像晴天霹雳,像不知从何处
降临的暴雨。那个叛逆的美丽躯体已掉入敞开的电梯之中,在底部跌得粉碎。这是
自杀吗?一个乐观主义者似乎不可能选择这种耻辱的方式。那么是谋杀?但这儿有
谁会在几乎没人的公寓里杀人呢?在一连串急促沙哑的话语中——他本想说大声些,
但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很微弱——他问卡隆那家伙刚才去了哪儿,一个低沉、一静、
饱满的声音向他保证在过去的十五分钟里,卡隆一直在向他的天主敬礼。弗兰博听
到这声音时,感觉到了布朗神父的手。他转过黝黑的脸,出人意外地说道:
“如果他始终在上面,这是谁干的呢?”
“也许,”布朗神父说,“我们可以上楼找出凶手,警察来之前我们有半个小
时。”
弗兰博把被谋杀的女继承人的尸体留给医生后,旋即冲入楼梯,奔进写字间,
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于是他又冲进自己的办公室,使他的朋友大吃一惊地看到他的
面孔从来没有这样的苍白。
“她的妹妹,”弗兰博说道,心情沉重,表情严肃,“她的妹妹好像出去散步
去了。”
布朗神父点了点头,“我看啊,她可能上楼去了太阳教教主的办公室,”他说,
“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会马上去证实,然后我们再在你的办公室里去讨论一下,不,”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加了一句,“嗳,我要什么时候才会抛掉我的愚蠢?当然,
我们还是先去楼下她们的办公室。”
弗兰博盯着小个子神父,但还是跟着他下了楼,急匆匆地赶往斯泰西姐妹俩那
空荡荡的房间。在那里,令人难以捉摸的太阳教神父占据了一把红皮大椅子——坐
在入口处,一眼便可看尽楼梯和楼梯的平台——正不慌不忙的等着。事实上他也没
有等得太久,仅仅四分钟之后,三个人就一同拾级走下楼梯,三人唯一相似的地方
是他们那严肃的神情。走在最前面的是简·斯泰西①,死去的女人的妹妹——她刚
才在楼上阿波罗神的临时“神庙”里;第二个是阿波罗教神父自己,他结束了连续
不断的祈祷,昂然地在完美中走下空荡荡的楼梯——他身穿白色法衣、胡须飘然,
一副多雷②画笔下基督离开普雷托利姆③时的形象;第三个就是弗兰博了,他紧感
眉头,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
注:①简·斯泰西:对这个人物的不寻常的描述暗示了莫泊桑对作者的影响。
注:②多雷:古斯塔夫·多雷(1832—1883),19世纪后期法国插图画家,其
画像《圣经》(1866)颇负盛名。——译者
③普雷托利姆:在基督时代,普雷托利姆是耶路撒冷的罗马地方财政长官的总
部。
简·斯泰西小姐黑黑的皮肤,扭曲着脸,头发颜色灰得略微过分了一点。她径
直走向自己的办公桌,拿出一叠原封不动的白纸,这个简单的动作使所有的人都清
醒过来。如果简是一个罪犯的话,她肯定相当冷血。布朗神父脸上挂着一丝古怪的
笑容,注视着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才开口说话,目光丝毫没有从她身上移开。
“先知,”他说,似乎在对卡隆说,“我希望你能讲讲你的宗教。”
“我将很自豪地为你介绍,”卡隆说道,同时低下他仍戴有金冠的头,“但我
不敢肯定我懂得你是什么意思。”
“嗯,它就像这样,”布朗神父用他坦白的怀疑方式说道,“我们都受到过这
样的教导,即如果一个人开始就道德败坏的话,那么相当一部分过错都得在他自己
身上去找。但尽管如此,我们仍然能够分清哪一个昧着了清晰良知的人,哪一个是
或多或少地充塞着了诡辩良知的人。现在,你真的以为谋杀完全是一种错误吗?”
“这是指控吗?”卡隆非常冷静地问。
“不,”布朗同样平和地回答,“这是辩护词。”
在室内长久的令人吃惊的沉寂中,阿波罗教的鼓动者真的像太阳一样慢慢站了
起来,在此刻的特别沉寂的陪衬下,他的光亮和活力支配了整个屋子,人们可以感
觉到,他或许可能会同样轻易地让自己的魅力占据整个索尔斯堡平原①。他的长袍
服饰似乎将整间屋子都挂满了古典布料;他的英雄史诗般的动作,似乎将其自身无
限地扩散到更广阔的前景中去,而他跟前这个矮小黝黑的现代神父,可就不能不感
觉自惭形秽了:小小的身影活脱就是缺陷,一异物,是一个赫拉斯②的最高辉煌之
中的黑黑的污点。
注:①索尔斯堡平原:维特郡的白垩质大平原,英格兰考古奇迹巨石林的所在
地,该石林为人造的圆形巨石柱群,建于新石器时代晚期和青铜时代早期(约公元
前1800—前1400)。该巨石柱群的建造,可能是作为膜拜之用,但其宗教性质,尚
无定论。——译者
②赫拉斯:古代希腊的名字。
“我们最终碰面了,凯尔利亚斯③,”太阳教的鼓吹者说,“你和我的教堂是
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现实,我崇拜太阳,而你是太阳的阴影;你是死亡的神父,而我
是活着的上帝。你现在怀疑和诽谤我的工作,这都对你的衣服和信条有利,你的教
堂的全部只是一个黑暗的警察机构;你只不过是一个间谍和侦探,摸索着在有罪的
忏悔中将人们撕得粉碎,无论是背叛罪还是虐待罪。你可以宣布人是有罪的,我也
可以宣布他们无罪;你使他们相信那是罪恶,而我可以使他们相信那是美德。
注:③凯尔利亚斯:宣布耶稣有罪的高级主教,要求比拉多判处耶稣死刑。
“邪恶书籍的忠实读者,在我永远打碎你毫无根据的噩梦之前,我还有一句忠
告,一句对你来说并不难于理解的忠告。我对你是否判断我有罪毫不在意,对你称
做耻辱和可怕的绞死之类的事,并不比一个成年人对小儿连环画里残忍的吃人巨妖
更觉得害怕。你说你正给我辩护,但我对这些生命中的海市蜃楼毫不关心,因而我
将给你告发的理由。这儿只有一件事可以说对我不利,我将自己说出来。死去的姑
娘是我的爱人,我的新娘,我们的结合方式,不因为那种接收了过分崇敬的教堂认
可才为合法——那是你所推崇的。我们的结合所依据的法则,比你所能理解的更纯
洁更严肃。她同我一道,从你的世界走向另一个世界,当你孜孜不倦地穿过砖头砌
成的通道和走廊时,我们行走在水晶的宫殿里。嗯,我知道警察、神学家和其他人
总猜想有爱情的地方不久就会有仇恨,因此这地方可以形成你告发的第一要点。但
是第二要点更有力,我并不吝于给你,不仅波琳爱我是事实,而且就在今天早上,
在她死之前,她在她的桌上留下了一份给我和我的教堂50万款项的遗嘱,这也是事
实。来吧,手铐在哪儿?你认为我会担心你对付我的那些愚蠢办法吗?刑罚的苦役
只像是道旁的车站在等着她,绞架只是一辆向她匆匆奔去的车仗。”
他以一个演说家的令人失去自主的权威口气与方式说话,弗兰博和简则几乎是
惊讶而崇拜地望着他。布朗神父的脸上只有极端困惑的神色,他盯着地面,痛苦地
紧皱眉头。太阳教的神父安详地靠在衣架上,继续说道:
“短短的几句话我就把对我不利的情况摆在了你的面前——对我不利的仅仅可
能存在的案情,我再多说几句话就将把这些不利击得粉碎,直到没有一丝痕迹存在。
至于我是否杀了人, 事实胜于雄辩,事实就是判决:我本来就不可能杀人。12点5
分波琳从这层楼摔到地上,至少有上百人可以涌入证人席,证明我从正午到一刻钟
后的时间里一直站在上面我自己房间的阳台上——一个我公开祈祷的例行时间。我
的职员(一个来自克拉彭的值得人尊重的年轻人,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将证明我
整个早上坐在外面的办公室里,也没有和任何人打交道。他将证明我比祷告时间整
整提前十分钟到达,比事件的传出早十五分钟,而且整个时间里我都没有离开办公
室和阳台,没有人有过这样完整的不在现场的证据。我能传唤威斯敏斯特一半的人,
来做我的证人。我想你最好再次拿开手铐,案件完了。
“但最后,为了使空气中再也没有一丝怀疑的气氛,我可以告诉你你所想要知
道的一切,我相信我还不知道我那不幸的朋友是如何走向死亡的。你可以,如果你
选择的话,为此而责备我,至少责备我的信仰和哲学;但你当然不能因此而拘捕我。
所有认识高等真理的学生都知道,历史上某些专家和自称有特殊智力的人曾得到在
空中飘浮的能力——那就是,在空空的大气中自己支撑自己,这只是完全征服我们
隐秘智慧的主要本质的一部分。我想,可怜的波琳是冲动的,雄心勃勃的。说句老
实话,在某种程度上她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神秘力量;她也常对我说,就在我们同
坐电梯下去时,如果人的意志足够坚定的话,人可以像一根羽毛那样毫发无损地缓
缓飘下。我坚信在一种崇高思想的狂喜中,她试着去创造奇迹。她的愿望或信仰,
在那关键时刻使她走向了死亡,低级的物质法则恐怖地复了仇。这就是整个的故事,
先生们。我非常悲伤,就像你们所认为的,也非常专断邪恶。但我当然没有犯罪,
本案也和我没有任何联系。在警察法庭的记录中,你最好把它称为自杀。但我将称
它为科学进步的英雄的失败和向天国的缓慢爬升。”
这是弗兰博第一次看到布朗神父被征服了。他仍呆在那儿,盯着地面,痛苦地
紧皱眉头。像为了什么而感到羞耻。倡导者有翅膀的话语散布着一种感觉,人们不
可能躲开它,但这儿有一个职业怀疑者,他郁郁不乐,被天生自由而健康的精神支
配了,被更自豪更纯净的精神征服了。最后他开口了,就像感到身体刺痛似地眯着
双眼:“那么,如果那样的话,先生,你只要带着你提到的遗嘱就可以走了,我不
知道这可怜的女人把它放在哪儿了?”
“它在门边她的桌子上,我想,”卡隆用一种极端无辜的语调说,似乎在宣告
他完全无罪,“她特别告诉我今天早上她就会写好那份遗嘱,实际上我坐电梯去我
的办公室之前,看到她正在写。”
“那时她的门开着吗?”神父问道,眼睛盯着地上垫子的一角。
“是的。”太阳教神父卡隆不慌不忙地说。
“啊,它一直都是开着的。”天主教神父布朗说,一边继续研究着垫子。
“遗嘱在这儿,”严厉的简小姐说,声音怪怪的。她已经穿过大门走到了她姐
姐的书桌旁,手里拿着一张蓝色的大页纸,脸上带着似乎不适合这种场合与事件的
难看的笑容,弗兰博看着她,皱了皱眉。
先知卡隆面带着那种曾经使他左右逢源的高贵的无动于衷,站得离遗嘱远远的。
但是弗兰博从小姐手里拿走遗嘱,以极大的兴趣读了起来。这份遗嘱的开头确实以
遗嘱的正式形式开始,但在“我把我死后所有的财产都馈赠给——”这句话之后,
字迹突然终止了,只剩下一系列的涂写,也没有任何遗产继承人名字的痕迹。弗兰
博将这张奇怪的没有结尾的遗嘱递给他的神父朋友,后者浏览过一遍后,又不动声
色地递给了太阳教神父。
片刻间,这位主教袍服飘荡,气势咄咄地两大步跨过房间,十分暴怒地望着简,
蓝色的眼珠似乎要崩出眼眶。
“你在这儿耍了什么把戏?”他嚷道,“那不是波琳写的全部东西。”
大家都惊奇地听他用一种新的嗓音,带着美国佬尖利的声音说话。他所有的伟
大之处和良好的英国绅士派头都像披风一样从他身上掉了下来。
“她桌子上就只有这张纸。”简说,坚定地面对着他,脸上挂着同样美丽而邪
恶的笑容。
突然他迸出一连串亵渎神灵的话,滔滔不绝地说出了他的种种怀疑。他剥掉面
具时是如此地令人吃惊,就像人们真正的脸面给剥落下来了一样。
“看那儿,”当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连声咒骂时,他那浓重的美国口音给表现得
淋漓尽致,“也许我是一个冒险家,但我看你像一个女杀人犯。是的,先生们,这
儿就是你们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