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梦记-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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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面讶色的她,定看着那份感觉消失的方向。
女娲——出现了?
她没记错的话,雨神雨师曾说过,这种会为她与雨师带来不快的异样感,只属于女娲,而距离她体会到这种几乎令人觉得战栗的感觉,是在她与雨师联袂在九原国举行祭神的那回。
生来即是神女后补的她,在雨师接下雨神之职后,当不成雨神的她,凭着高超的舞技与差了雨师一截的神力,成了神宫中的舞姬。多年来她总是在神宫中为女娲与地藏众神献舞,甚少与雨师一般出宫为地藏各国祭天,但那日负责筹办祭天大典的九原国二王子阿尔泰,派人将请帖送至神宫时,在那帖上,添上了她的名字。
艳红得像是血日的夕阳下,九原国高耸的祭台上,主祭的雨师站在众神的神像前,合眼喃声祝祷,而她则在曲调听来有些哀怨的笛声中,迎着草原上的晚风翩翩起舞。
她还记得那日她舞的舞名叫飞天,伴着笛声,一双任她操控的红云水袖,衬着远处红光漫天的夕照,时而在风中纵飞而过,时而旋绕成一圈圈缤纷的涟漪,头一回在神宫外见她为众神而舞的九原国国人,哑然无言地站在台下,丝毫无法将双目离开她的身上片刻,就连受邀而来的段重楼与马秋堂,亦与九原国国王一般看得目不转睛,但就在人人都看向她的这当头,她意外地发现,有三人的目光并不在她的身上。
一个是邀她前来,坐在九原国国王身畔的阿尔泰,他甚至连一曲都没看完就先行离席。另两个人,她则不认得也没见过,其中一个站在远处草原上背对着她的男子,身后一头醒目的白发,在风中不住地飘扬,她努力地想看清他的模样,却怎么也瞧不清,就在他回首时,她瞧见了在他那张与他身后那头白发不衬的年轻脸庞上,有着一双写满沧桑的眸子;而另一个同样也站在草原上的男子,则是背对着漫天红霞,身上背着个篓子,一身打扮得像是个小贩,在他转过身离去时,她隐隐约约看见了他头上似乎也有一绺白发。
当站在原上的他们不约而同地抬首看向天际时,一阵令她心绪大乱的不适感,顿时冲向她的脑际,她忍不住停下舞蹈也抬首看向天际,就在她微眯着眼适应了刺眼的天光时,她在云间见着了一个身上长了翅膀的男子振翅飞过天际。
自瑶池飞来的谕鸟?
一段段杂乱无章的影像,突地窜进她的脑海,她张大了眼,怔看着一张张她不熟识的面孔,疾光掠影般地自她眼前一闪而过,而后是大片泛着异香的花海,与一面面在沙尘中翻飞的军旗,争先恐后地挤入她的眼眶中,感觉身子所有力气一下子全被抽空的她,痛苦地跪在祭台上喘息,这时似乎也察觉到异样的雨师,飞快地自祭台前起身,难以置信地张大了眼,不确定地开口。
“女娲?”这种感觉是——神降临了?
雨师脱口而出的这两字,令台上的天都怔了怔,当雨师推开涌上前不明所以的神宫宫女们,四下寻找着这种感觉的来源时,天都转过头去,想再看看那两个夕阳下的陌生人影,但在原上已无那两人的踪影,而那种类似神临的感觉,也伴随着他们的离开一闪而逝。
“殿下?”
为了突然中断的祭天仪式,不知发生何事的众人,在台上与台下乱成一团,当神宫的宫女扶起她时,她转首看向与她有相同感觉的雨师,不经意瞧见了雨师身后座上众神的雕像,顿时漫天盖地的黑暗朝她笼罩了下来,她只觉得自己像是一脚踩没了,以疾快的速度跌陷进无止境的深渊中,尖锐的啸音穿窜进她的耳里,她忙不迭地捧按住极度刺痛得像是快裂掉的脑袋,在她因疼痛而忍不住叫出声时,她看见了心忧如焚的段重楼快步朝她奔来,并大声叫唤着她的名字,但接下来夺去她所有意识的痛楚,在段重楼揽住她时随即令她昏厥在他怀中。
至今她仍是不知在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自那日起,她就常看见一些令她摸不清头绪的幻象,一些明明她不曾经历过,却再真实不过、像是属于她记忆的东西,同时也是自那日起,她这地藏的首席舞姬,再不为众神而舞。
风声呼啸而过,高站在山崖上的廉贞,一头醒目的白发在风中不断飘动,两眼迷茫,看似神志不清醒的他,一个劲地瞧着山崖底下好一会后,他朝崖边跨出一脚。
就在他准备往下扬身一纵时,冷不防地,有人自他身后以指轻点着他的肩头,他才回首,就遭来者一手拉离崖边,另一手以扁担给一担重敲在头顶上。
“醒了吗?”手拿扁担的封诰,慢吞吞地蹲下身子,亮出五指在他面前摇晃。
脑袋被结结实实敲了一记的廉贞,挣扎地自地上站起,一双像是视而不见的眼瞳里,并没有封诰的存在,他一把推开碍路的封诰,执着地再次举起双脚迈向崖边,封诰忙不迭地使出全力拖住他的脚步,在拦不住他时,封诰再拿起扁担加重力道再敲他一记。但这回却似乎不再管用,因眼神同样迷茫的廉贞依旧还是想往下跳,封诰没好气地撇撇嘴,扔下扁担东看看西看看了一会后,干脆搬起地上的石头,狠狠往廉贞的头上一砸,决定先把这个执着到不行的男人给砸晕再说。
闷钝一响后,在封诰扔掉手中的大石时,廉贞的身子亦朝后倒下,铆足全劲这才终于成功砸晕人的封诰,弯下腰拖着被砸昏的他离开山崖边,一脸无奈地边拖边向他抱怨。
“你就行行好,别每年都来一回成不成?”每年都想死,每年也都有新死法新花样,而且还百死不厌、不死不爽快,时间到了就自动自发地想自尽,这家伙不烦,他这负责救人的都快被烦死了。
将他拖至山崖远处的一棵大树下后,拖人拖得热出一身汗的封诰才坐下来想喘口气,被他砸晕的廉贞却在此时张眼坐起,封诰慢条斯理地瞥他一眼,在见他还是那副梦游似的神情时,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而后赶在廉贞默不作声地拔出腰际的大刀,准备往自己的心窝用力捅下前,动作快速地抢过他手中的大刀,并用刀柄再敲他脑袋一记。
“已经三次了,你给我克制点!”将手中的大刀扔至远处,并顺道替他搜身搜过一回,将他身上具有危险性的东西全都扔光了后,救人救得满肚怒焰的封诰指着他的鼻尖对他警告。在他又想起身时,撩起两袖的封诰,火气旺旺地再痛快揍他一拳。
目光始终飘无定根,模样看起来似在神游天外天的廉贞,在封诰自竹篓里取出一瓶水打湿了汗巾,并将它覆上他的头顶时,终于回神地眨了眨双眼。浑然不知发生何事的他,在两眼能够看清眼前的东西时,他疑惑地皱着眉,一头雾水地看着就近在咫尺,脸上表情看来似乎很毛火的救命恩人。
“封诰?”他抚着作疼的脑际问,“你怎会在这?”都已经数个月不见了,而他又刻意隐瞒行踪,这家伙是怎么找到他的?
“还能做什么?来救你呀。”封诰自鼻孔中用力喷出口气,“认识你这死性坚强的顽固老头子,算我倒了八辈子的霉!”
“我做了什么?”脑海里纷乱成一团的廉贞,只记得他上回清醒时,他原本还安分地待在他的宅子里,可醒来后就在这了。
“你这回想试试跳崖。”他凉凉地指向崖边,“比起你上回拿刀子把自己捅个十洞八洞,这回算我走运了。”上次他玩的花样,可把阿尔泰给忙得人仰马翻,被他气得五脏六腑都走了位的阿尔泰,事后还发狠撂下话说往后再也不救他了——啧,救人居然救到还得排值每年互轮?这种事说出去绝对不会有人信。
“反正我又不会死。”廉贞抬手摸了摸肿起来的头顶,而后深感多此一举的他取下头上的汗巾。
“是不会死,但会断手断脚!你想扮鬼出门吓人吗?”封诰一手扳回他的脸庞,再将那条汗巾敷回原位,“要不是今年是我运气不好轮到我,我才懒得理你!”
神志全部回笼的廉贞清醒了些后,他先是低首看着完整无缺的自己,再看向前方陌生的山崖,而后努力地回想着他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寻死的。
“还想再来一回吗?”封诰一手撑着下颌问。
面上表情恢复一贯冷然的廉贞,只是不语地看着远处的山崖。
“我说——”深怕死性不改的他又再来一次,封诰用力转过他的脸庞朝他大嚷,“你可不可以戒掉每年时间一到就想死的老毛病?你就体贴我们一下成不成?救人也是很累的好吗?”
“我说过我不知自己在做什么,还有,你们每年干吗要这么白费工夫?”廉贞挥开他的手,脸上的神情是半分感激也无。
每回他都这么说,每回也都这么不知感恩——瞪着眼前这个每年时间一到就主动失忆的男人,封诰不禁再次在心底大叹交朋友前千万要张大眼睛,因眼前就有个麻烦的典范,谁交了他谁倒霉,可偏偏又不能赖掉装作不认识!
“我要走了。”弯身收拾好被封诰扔掉的东西后,他转头就想离开。
“慢着。”封诰忙拉住他,去背己的竹篓后跟在他的身旁,“我要进城,一道去吧。”
“我不想去。”早已习惯独来独往,也不喜到人们聚集的地方,只想回宅的廉贞立即回拒。
“不想去也得去。”放心不下的封诰紧拉住他一绺白发,“反正这七日内你得待在我看得见的范围内,我若是没看紧你,万一在这七日过完前你又跑去玩那套怎么办?”
“我不会。”他随口敷衍着。
“骗死人不偿命的老头子,你敢说你不会?你自己算算这十几年来我们总共救了你几回?你要是不会才有鬼!”有过太多教训的封诰在他耳畔拉大了嗓门,轰得他一耳嗡嗡作响。
“封诰——”廉贞掏掏耳,才想打发这缠人的家伙时,冷不防地被他不怀好意的目光瞪得头皮发麻。
“还是说,你又想让我把你打晕整整七天?”冷冷咧笑的封诰,不客气地朝他扳了扳两掌,“相信我,我会非常乐意成全你的。”晕七天,省事七天,他也不需在这七天内救人救到又再一次忙翻天。
回想起前年封诰将他打得七天下不了床的往事,不想再体会那种惨烈经验一回的廉贞,一手抚着自己这颗迟早有天会被封诰打爆的脑袋瓜,再看向眼中全无讨价还价余地的封诰,过了许久,他不得不忍让地退一步。
“我跟你去就是了。”
可就在与封诰双双踏入这座位在地藏一带,属于迷陀域的小城后,廉贞很快就为此而感到后悔。
一头雪白有若银丝的长发,搭衬着一张年轻的脸庞,任人怎么看就怎么觉得古怪。大街上行走的人们,与街两旁各式摆摊的小贩,在廉贞一出现后,诧异与不解的目光,纷纷朝他集中投射而去,引人注目的他,只是木着一张脸,一脸不痛快地陪着封诰朝市集中心走去。
封诰在他脸色愈来愈难看,也因此愈来愈吸引了更多好奇的目光时,没好气地伸手推他一把。
“甭摆着一张臭脸了,那些人不是在看你,他们是因我生得俊长得俏,所以通通在瞧我行吗?”招招摇摇地逛街又怎样?反正又不会少块皮肉,他又何必总是那么介意?
“你的脸皮愈来愈厚了。”廉贞瞥他一眼,在注意到他身后背的竹篓后,有些纳闷地问,“你今日卖柴?”他记得这小子上上回是在靠近天宫的迷陀域里开馆为人看相,上回则看他在路边代人书信,而现下他又成了卖柴的?他怎么老是换工作换得乐此不疲?
“我对任何行业都有兴趣嘛。”封诰随口应着,接着突然凑近他的身旁,一脸神秘地对他压低了音量,“喂,想不想听个消息?”
“不想。”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的廉贞,在四周盯着他瞧的人愈来愈多时,径自迈开长腿将封诰扔在身后。
“我找到她了,现下她就在迷陀域里。”封诰不疾不徐地在他身后劈下一记响雷。
当下在人群中紧急止步的廉贞,满面诧愕地回首看向封诰,半晌,他以疾快的速度奔回封诰的面前,一手拎起他的后领,飞快地将他往一旁的小巷里拖。
“等、等等——”压根就敌不过他力道的封诰,只能像个行李般地被人大咧咧地拎走。
“你肯定?”一将他拖进无人的小巷内,廉贞随即面色凝重地将他抵按在墙上。
“没人能比我更肯定了。”没料到他反应会这么大的封诰,没好气地挥开他的手,自顾自地整理着衣裳。
一手悬在空中的廉贞,怔怔地收回掌心,原本静如死水的心房,因封诰的这句话而泛起阵阵的涟漪,他努力试着回想起记忆中的秋菊与别离,和那张在经历了岁月的冲刷后,惟一还留在他记忆中的容颜,他不禁回想起,他曾在多少个秋日里,忆起那双等待他归来的眼眸,和那张总是埋藏着千言万语,却从不对他说出口的脸庞——
一直以来,她就像个浅浅的印子,无论时光如何变迁,依旧丝毫未改地浮印在他的心坎上,从不曾离开,也不曾被覆盖在过去的尘埃下。但在这日之前,早已习惯了不对这人世怀抱任何期待的他,从没指望能够再见她一面,也从不曾想象过,他们会有再聚之日——
“你还好吧?”封诰担心地问。
他深吸了口气,“她是谁?”该来的总是会来,现下,就等着看总是与他作对的众神,当年究竟对她做了何事。
“鬼伯国王女,段天都。”封诰边说边奉上自己的谏言,“我的建议是,你还是别贸贸然找上她较好,若是可以的话,永不见她会更好。”
廉贞拢紧两眉,“为何?”
“你搞清楚众神对她下了什么诅咒了吗?”封诰朝他伸出一指,一脸成竹在胸地看着他。
“还是不清楚。”他两手环着胸,“你查出她被诅咒了什么?”
花了好些年才查清楚来龙去脉的封诰,朝他勾勾指要他附耳过去,廉贞配合地凑上前,在听了一会后,霎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瞳,然而早已接受这事实的封诰只是朝他颔首。
他迟疑地拉长了音调:“你——能解这个咒吗?”
“能,但得花点时间先查清楚。”
“那就好。”稍微放下心的廉贞,一手抚着胸口,沉沉地吐出一口大气。
封诰搔搔发,“我是觉得,与其指望我能不能破解这个诅咒,还不如你别接近她比较妥当。”
他也这么认为,“我尽量。”
“除此之外,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