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梦记-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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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嫁了,她还是可以有个幸福的未来。
天曦恐慌地摇首,“不——”万一他真的因夜色而死了怎么办?
“我来。”他将手中的夜色抱得更妥些,抬首对她一笑,“若这是我俩的命运,我情愿由我来面对。”
两手掩着口鼻的天曦,不住地向他摇首,断了线的泪水,颗颗滴落在夜色的脸庞上,黄琮一手揽过她的腰,依依不舍地在她耳边叮咛。
“日后我若死了,答应我,你定要找回她,千万,别让她成为孤儿。”
3。遗忘
她不记得娘亲的脸庞,在她的生命中,本就没有娘亲这一词的存在。www。
她只知道,她曾有过娘亲,且还是个名叫天曦的神子,但在她襁褓时,母亲即已离开中土,留下她由黄琮一手扶养长大,在母女分离了那么多年后,她从没有想过要去找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天曦,对天曦之事绝口不提的黄琮也从未告诉过她,她那个神子娘亲,竟是天宫之人。
若不是那日她自战场上返京,或许,她早已铲平了天宫,也可能在无意中,亲手杀了她的生母也不自知。
在失去了黄琮后,得知世上仍存有一名亲人的她,不知这是幸或不幸,因黄琮若未死,不败天宫她定不会回京,正因黄琮死了,藏身在天宫里的天曦,却因此而保住了一命,而她,也逃离了杀母的命运。
山林间再次飘下点点白雪,将景物都笼罩在一片白茫中,在摆脱了风破晓之后,找不到避雪之处的夜色枯坐在树下,失神地想着风破晓所告诉她的那些。
然而在想起那些之时,她不免想起黄琮,那个自她被下罪之后,就一直极力强迫自己不可以想起之人,因她知道,若是想起了他,她将再也没办法承受眼前的一切。
一直以来,身处在帝国里,她很庆幸自己的长相并不像神子,虽然知道她身世的人并不多,但与黄琮同为六器的将军们皆知她的出处,也知因她,差点害黄琮葬送了仕途。
摊开双手,看着自己有记忆以来就练刀的两掌,在那上头布满了刀痕与厚茧,她知道别的女人的手不会像她的这般,也不会有任何一个女人会像她,自四岁学会握刀以来,就再也无法与刀分开,日夜勤练刀技。其实她不爱练武的,她也不在乎帝国,更不在乎皇帝,可就只因黄琮是六器之首,她知道黄琮为了帝国是如何尽心尽力。
她还记得,小时候,有一回在黄琮自沙场上返家时,府内的大夫齐聚在黄琮的房里,她被黄琮赶出房外不许她看,但在屋内阵阵忍痛的抽气声中,忍不住担心的她还是攀上了窗子,透过戳破的纸窗见着了背对着她的黄琮,那具划满伤痕鲜血淋漓的阔背,那是她头一回见着大量的鲜血,也是头一回见到视她如掌上珍珠,万般疼爱她的黄琮,疼痛得有如撕心裂肺的模样,在那一刻,她看见原本在她心中高大如山,总是为她抵挡着无数风雨的黄琮,一瞬间似苍老了许多。
自那日起,她就下了个决定,她绝不让黄琮一辈子都为帝国守在沙场上,也不要他的阔背再多添任何一条伤痕,她的阿爹除了她外没有别的子嗣,因此她暗自立誓要代替黄琮去承受那些,也为多年来因她而饱受流言的黄琮争一口气,好让那些看不起黄琮的人,再也不能在背地里说黄琮任何一句闲言闲语。
这么多年来,她就是为此一直努力着的。
可自她当上北域将军的那一日起,以往相亲相爱、无话不谈的父女间即变了调,黄琮没再开口对她说过一句话,她不知是什么改变了他们,无论她再怎么做也讨不到个答案,只能任凭父女俩渐行渐远。
在朝中,他们是六器之首与四域之首,分据两派各自为敌的将军,下了朝后,他们亦分居于自己的将军府中,再无交集。
七年来,朝中有着许多耳语,身为第一武将的她要逼退六器之首的黄琮、父女无论是在朝中或是沙场上皆在相斗——对于这些,她从不表示意见,而黄琮,对这事也从不置一词。
她承认,她的确是想将黄琮赶出庙堂,而不顾一切要逼退老父,不是她想要证明些什么,也不是她有什么野心,她不过是要黄琮别再留在沙场上,她只是要他卸去扛在肩上多年的军职与责任,就和他人一样,安然留在府中颐养天年,她不要都已上了年纪的他,还得像其他年轻小伙子一样,扛着大刀出入沙场,就只是因为他年轻时战功显赫,还有他那高高在上的地位,使得他不得不继续去逞强,她不要再见黄琮的身上再多添任何一条伤痕。
她还记得,那日她特意赶去天马郡救父,当她骑着曙光在人群中找到黄琮时,看着黄琮不敌风破晓的狼狈模样,她的心有多疼多痛,但那时黄琮见着她的眼神,却不是感激也不是意外,而是悲伤。
女儿救父,天经地义,为何他要感到悲伤?
他们父女,相依为命了那么多年,黄琮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思?他明明是这世上最了解他这女儿的人,可为何他会在脸上出现那种表情?
为什么?
眼泪无声地自她的脸庞落下,在这一片清冷中,带来了丝丝温热的暖意,怔然的她伸手一摸,而后恍惚地看着指尖上,那不知已多少年没再见过的泪水。
霎时,所有的回忆像是倒灌的海水,全数回到她的眼前,一直拼命让自己不要有感觉的夜色,痛苦地深喘了口气,再也无法强忍地以颤抖的双手抱紧了自己。
往事以无法抵挡之势,一幕幕地回到她的面前,黄琮高抱着爱女的模样、黄琮初次教会她双刀时,脸上满足的神情、与她形成陌路人再也不看她一眼的黄琮、当她不顾一切自前线赶回京中,飞扬在风中的白幡,雪白的灵堂,孤站在家门前,再也见不着黄琮最后一面,并亲手送他走完最后一程的她——
划破林间的悲啸,在风雪中久久不散,无法抑止住满面泪水的夜色,将所有自黄琮死后就一直狠狠压抑在心底的悲伤,全数倾泄而出,伤心、悔恨、永不能挽回的遗憾,令她不能自已地哭倒在雪地中。
她只是,想让他以她为荣而已——
站在林间远处的风破晓,屏住了气息,不让她发觉他的存在,并没前去打扰那份——她终于可以释放出的哀伤。
投入烈火中的干柴,在燃烧自己释放出光与热之时,发出了濒死时的响音,温暖明亮的火光映亮了寒夜一角,在黑暗林间独自灿亮。
火光投映在夜色的脸庞上,将她孤单的影子在她身后的雪地里拉得很长,她动也不动地凝视着火光,林间偶有狼嗥,不寝的夜鸟不时在远处的树梢上啼叫,但在这片过大也无人烟的林子里,大地还是显得太冷清了些,但她并不在乎,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根横倒的枯木上,看着眼前火堆里不断跳动的焰火。
突然拾起脚旁一根树枝的夜色,不动声色地准备把它往身后射去时,有先见之明的风破晓已出声。
“你是个武将,你有你坚守的道德与自尊,因此你不会杀个手无寸铁之人。”
她缓缓回首,只见他身上真如他所言并未携兵械,她冷漠地撇过头。
“走开,我不想看到你。”无论他身上有无兵器,知道自己见到他总会忍不住想与他动手的夜色,并不想在这夜再与他交手,且这男人愈打就愈强,她一点也没兴趣帮他增进武艺。
“我替你带来些东西。”无视于她的逐客令,厚着脸皮与她分享火堆的风破晓,和她同在一棵枯木上坐下。
她懒懒地看他一眼,只见说完话就开始忙碌的他,先将一旁她搜集来的干草铺在地上,然后再将身后扛着的一大只布袋放在上头,在解开布袋后,他首先取出一大堆布巾铺在她脚边,再一一地把装在布袋里的东西全都搬出来。
犹带着温度的食物,在雪地里漫着白烟,夜色不语地看着他把一大堆足以办夜宴的食物摆妥,再取出碗筷和两小坛酒,等到一切准备妥当后,他将一件看似温暖的大衣捧至她面前。
“我知道我很惹你厌,但你穿的实在是太单薄了,勉强收下好吗?”冒着会再碰钉子的风险,不忍心她在寒夜里受冻的风破晓,好声好气地说着。
身子早就已经冷到没感觉的夜色,不说也不动地看着眼前这个她老觉得他脑子有问题,且关心她过度的男人。
深怕她不肯穿,他还解释,“这不是神子的衣裳,这是人子的。”
保持沉默的夜色,一手撑着下颌侧首看着他,以为她还要考虑的风破晓,则是有耐心地捧着大衣等她接过,可过了很久很久,夜色还是没半点动作,像要考验他的耐性般刻意与他耗上,并等着他知难而退。
只是,一个时辰过去后,那件希望她能穿上的大衣,还是高捧在他的手上,她不解地审视着他,在这种天候下,因高捧着大衣太久,他的两手因此而僵硬并颤抖了,可他还是拿着,且在他眼中,她没找到丝毫的怨怼或是怒火,只找着了与先前相同,还是一派单纯诚挚的目光。Wenxuemi。
登时因他而有些过意不去的夜色,在他两手抖动的动作愈来愈大时,受不了地一把将大衣拿过穿上,在有着温暖毛皮的大衣穿上她的身子时,她还隐隐感觉到他掌心残留的温度,她怔了怔,自眼角余光中,看见那个终于可以把手放下的男人,唇边带着丝丝满足的笑意。
“吃一些好吗?”有了先前成功的例子后,风破晓边忙着把食物弄热边再接再厉地问。
她要是不吃,他是不是又要耐心无限地与她对看上一个时辰?
不想因他的固执而让自己被迫感到内疚的夜色,二话不说地接过他奉上的碗筷,一口口吃起碗里那被他凑近火堆再次烤热的鸡肉,当他夹来更多的热食放至她的碗里时,她也没有反对,只是一径无言地吃着,当热腾腾的食物进了她的胃,已数不清多久没吃过的她,这才觉得自己饿得可以。
风破晓微笑地看她愈吃愈快,在扫光了他夹给她的食物后,一手取过他已开坛的烈酒,并就着坛沿饮下。
看着她大口喝酒的模样,不需问,他也知道将烈酒灌下腹的她有心事,他有些不舍地看了她好一会,选择不打扰她,起身去林间替她再找些柴火,以救救眼前快熄的火堆。
当他捧着一堆不知打哪弄来的干柴,让火势燃烧得比先前更加旺盛后,他再次坐回她的近处,朝她递出一只银袋。
“这个,也请你收下。”
夜色默然地看着不但让她吃饱喝足,还让她一身暖和的男人,这回竟着想过度地为她奉上了一只看似分量不轻的银袋。
“我想你身上应当分文也无,这些你带着,日后好用。”他轻声解释着。
看着他所为她做的种种,她忍不住要问:“你这人都没脾气也不记恨吗?”她曾差点杀了他哪,他怎能忘怀那些并为她做到这种程度?
他腼腆地搔搔发,面色微微泛红,“其实,这要看对象——”
这般看着他,夜色有些不能把眼前这个温柔敦厚,老实人一个的风破晓,跟那个曾亲率天宫大军,领军作战的风破晓联想在一块,说实在的,在褪去了战袍、离开了战场后,她差点以为天宫有两个风破晓存在,因他跟她记忆中那个可以把一切都豁出去,拼死也要拦下她去杀天孙的风破晓截然不同不说,她还记得那时知道不是她对手的他,下令全军退回山门是多么的果决明快,而他为天宫全心全意抵挡她时,眼中所散放的是不容回头、手下不留情的狠光,可眼下的他,眼中有的只是纯粹为她着想的善良。
他若不是天生就有两个性子,就是公私分明得超乎她的想象。
“这钱,我会收,因我日后会还。”身无分文的她现实地说着,“但在我收下之前,我想问个问题。”
“请。”一听到她肯收,他乐得什么都答应。
她将摆在心底很久的疑问问出,“以你的身手,你分明可败我父与苍璧,且在那时,你也有机会杀了他们,为何你要手下留情?”
风破晓脸上的笑意顿时明显地变得有些僵硬,并在她直视的目光下,不自在地微微将眼撇开。
“我不过是想将他们逐出天宫而已,没必要杀他们。”
她冷声提醒,“那是战争。”不想杀人,那他根本就不会上战场。
“我不能伤黄琮将军。”沉默了一会后,他无奈地说出实话,“我若伤了他,有人会伤心的。”
他话里所指的人,即使他不明说,她也知那指的是她娘亲。很后悔问了这问题的夜色,举起手中的酒坛,将坛中所剩的酒一口喝尽,风破晓看了,只是将另一坛递给她,并且把先前说好的银袋也一并奉上。
“我知道说这会惹你不开心,所以我不会再说下去。”
正在喝酒的夜色顿了顿,发现这个男人在她面前,一直都在拿捏着分寸,说的话、做的事,都以她的心情为第一考量,只是,这男人是如何做到的?为何他会这么了解她?
“日后,你有什么打算?”收拾好一地的东西后,他取来一根木枝,边拨着火堆边问。
她不想回答,因她并不想在告诉了他后,日后还得继续被他给缠着。
“你想去你师父解神那?”他状似不经意地问。
差点被酒给噎到的夜色,一脸错愕地侧首看着这个已经不知带给她多少意外的男人。
“关于你的一切,我大都知道。”知道自己说中的风破晓,看着她那写满不解的双眸,笑笑地向她解释。
“够了。”很讨厌底细被人摸清楚的这种感觉,夜色当下站起身决定不要再与他有任何牵扯。“你对迷陀域熟吗?”在她打算扔下他走人前,风破晓慢条斯理地问。
她回睨他一眼,“你说呢?”他不是知道她的一切吗?
“你不熟。”他笃定地说着,顺道带给她一个她还不知道的消息,“你也不知你师父在你离开师门后早已迁居。”
夜色再次被他给成功地拖住了脚步。
“迁居?”怎么她从来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他点点头,“嗯,已有数年了。”
“迁到哪了?”打算先回到师门落脚,再去考虑日后之事的她,当下因为这个措手不及的消息有些慌。
这回他不再提供答案,反而自告奋勇,“我可为你带路,只要你事后随我到织女城一趟。”
“不必。”她想也不想就拒绝。
“那我就不告诉你。”他也很爽快,并先把她接下来可能会说出口的威胁给挡掉,“就算你杀了我,也不告诉你。”
不想受他指使,也不打算看他脸色的夜色,不以为然地撇过小脸。
“我可以去问他人。”又不是非得问他不可。
“你师父行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