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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九命猫-第9部分

小说: 九命猫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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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李庸有时候也迷信,但是他对这种阴阳先生却不怎么信任。

    黄太死的时候,他母亲就请来了一个阴阳先生,那家伙留着八字胡,贼眉鼠眼,怎么看都像个骗子。

    在李庸的印象中,他的全部工作就是剪纸——他用一堆黄表纸,制作出了各种各样的玩意,什么引魂幡、冥币、咒符之类。

    据李庸观察,他的工作是程式化的,他对这套业务滚瓜烂熟。

    这是他吃饭的本领。

    一个靠看风水、批八字糊口的人能对付得了那只诡异的猫?

    他不信。

    李庸回粮库北区的时候,风大起来。

    他又想起了那天夜里的“马尾巴”。

    黄太也留着马尾巴。不过,他的马尾巴已经在焚尸炉里烧成了灰。

    那首老歌似乎在风中隐隐响起来,忽远忽近:“哎呀我的天呀呀,破鞋露脚尖。没人帮我补呀呀,想娶花媳妇……”

    
          



第二部分
戒 指(1)
             
                这天,李庸休班。

    他和朱环躺在床上,都没有睡。

    他们没有关灯。

    “昨晚,你不在家,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那只猫又回来了。”朱环说。

    李庸突然对这个话题有些恼怒:“你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好不好?”

    他很少用这样的态度对朱环说话。

    朱环愣了一下。

    李庸缓和了一下语气,说:“我把它扔到那么远的地方,它怎么可能回来?”

    “回不来就好。”

    李庸沉吟片刻又说:“如果它真回来,那就说明它真的不是一只猫。”

    “它不是猫是什么?”

    “实在没办法,就只好找阴阳先生治一治了。”

    说完这句话,李庸感到身下有点发凉,好像有一股阴风吹着他的脊背。

    他马上想到了床下那个洞,阴风好像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李庸第一次想到这样一个问题——这个洞通向哪里呢?

    也许那里面有一双阴森的眼睛,正注视着李庸和朱环的脊梁;也许那里面有一个长满黑毛的耳朵,正听着他们的对话……

    朱环睡里头,李庸睡床边。

    半夜过去了,李庸时不时地朝地下看看。那只猫没有出现。

    终于,他的眼睛停在了衣柜上。

    那衣柜用的都是红松,原色,只刷了一层清油,可以看见木头影影绰绰的花纹。

    他忽然感到那些花纹有些古怪。

    仔细看,那些花纹好像是一个什么动物,有眼睛、鼻子、嘴。

    本来是一个平面的木板,一旦看出这个问题,这个木板就变得深邃了。

    那应该是一只猫。

    这只猫隐身在木头里,正幽幽地注视着他……

    李庸的心一下失重了。

    一个人怕虫子,怕歹徒,怕半夜鬼叫门,都属于正常。要是你开始害怕木头上的花纹,或者害怕各种东西的影子,这种恐惧就可能无药可治了。

    “你朝衣柜上看什么呢?”朱环问他。

    “没,没看什么。”

    “是不是那里面有什么动静?”

    “没有。你把灯闭了吧。”

    “为什么?”

    “太晚了,睡吧。”

    朱环就把灯闭了。

    房间里立即伸手不见五指了。深深浅浅的黑暗在飘移着。立柜上那古怪的花纹终于看不见了。

    李庸渐渐有点迷糊了。恍惚中,他突然听见朱环叫他:“李庸……”

    “嗯?”

    “你醒醒。”

    “干什么呀?”

    “你醒醒!”

    “我困了。”

    “我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你把眼睛睁开。”

    李庸只好把眼皮撩开了:“你说吧。”

    “我觉得,黄太的死可能跟那只猫无关。”

    李庸的睡意一下就没有了: “那是谁?”

    “我怀疑是那枚戒指……”

    “戒指?”

    “可能是它在闹鬼。”

    李庸的眼睛睁大了,他朝摆在梳妆台上的那个茶叶盒看了看,小声说:“为什么?”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这枚戒指的来历……”

    “不是你祖母给你的吗?”

    “不是……”

    “那是从哪里来的?”

    “我一直不想对你说。”

    “咱俩不是夫妻吗?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年,医院里有个患者死了,是个女的。我看到她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很好看,就溜进太平间,把它撸下来……”

    李庸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第二部分
戒 指(2)
             
                他的恐惧中又掺进了丝丝缕缕的悲凉。

    这恐惧是一个无知的人的恐惧。

    这悲凉是一种穷人的悲凉。

    他感到对不起老婆。

    自从朱环嫁给他,他没有给她买过一件首饰。她也是女人啊。如果……家里富裕一些,她能跑进太平间去偷死人的戒指吗?

    尽管朱环平时粗声大嗓,其实,她的胆子并不大。

    “那女人得的是什么病?”李庸低声问。

    “她就是煤气中毒死的。”

    李庸久久没说话。

    房子里陡然充满了鬼气。

    朱环见李庸不吭声,又说:“咱们把它扔了吧?”

    李庸想了想,坚决地说:“扔了它!年末,我再给你买一枚。”

    朱环说:“过日子还紧巴呢,买那东西干什么?不当吃不当喝。”说到这里,她轻微地叹口气:“再说,我也老了……”

    “扔到什么地方?”李庸问。他甚至又想到把它扔到百里之外的山里去。

    “就扔进胡同口的垃圾池里吧。你现在就去。”

    “现在?”

    “你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

    李庸说着就坐了起来。朱环伸手打开了灯。

    李庸穿好衣服,走过去,打开茶叶盒,把那枚戒指倒出来。

    他拿着它,看了朱环一眼。

    朱环的神情很复杂,终于她说:“你还等什么?”

    “你不后悔?”

    “你去吧。”她又补充了一句:“你把那个茶叶盒也一块扔掉。”

    李庸把戒指装进茶叶盒,披上羊皮大衣,转身就朝门外走。

    突然,朱环叫了他一声:“李庸。”

    他回过头来。

    朱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你把它拿过来,我再看看它。”

    李庸就返回去,把戒指倒出来,递到了她手里。

    她像平时那样,轻轻地把那枚戒指放在手掌心,看了很长时间才举向李庸:“……拿走吧。”

    这时候,李庸看见她的眼圈里噙了两汪泪。

    外面很黑。

    不知道为什么,深城监狱的探照灯没有打开。

    实际上,天上有月亮,它弯弯的,呈暗暗的猩红色。只是,它太细了,就像一根线,很难在广袤的夜空中找到它。

    如果月亮是一张脸,那么,这张脸绝大部分都隐藏起来了。

    一个人要是隐藏起来,通常要露出眼睛。可是,今晚的月亮只露出了头发。

    李庸急匆匆跑到胡同口,把那个装着戒指的茶叶盒用力投进了垃圾池。

    然后,他转身就朝家里跑。

    他进了门之后,气喘吁吁。

    朱环正坐在床上等他。她的脸色有点灰。

    “没事了,睡吧。”李庸对朱环说。

    两个人就又一次躺下了,关了灯。

    此时,他们似乎踏实了一些。
          



第二部分
戒 指(3)
             
                夜很静。

    李庸的脑子里又浮现出天上那张只露出头发的脸。

    这时候他想到,那一弯细细的猩红的线,就是一枚戒指。

    或者说,刚刚扔掉的戒指就是一张脸,一张隐藏起来只露出头发的脸。

    他渐渐又迷糊了。

    突然,朱环推了推他。

    “怎么了?”

    “……你听。”

    “听什么?”

    “有声音……”

    李庸竖起耳朵。“哪有声音?”

    “别说话。”

    “我没听到啊。”

    “别说话!”

    李庸就不说话了。

    四周一片死寂。

    朱环一下搂紧了李庸。这个动作让李庸感到末日到了。

    “你到底听见了什么?”他低声问。

    朱环用手指狠狠抠了他一下,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你是聋子啊?”

    李庸不说话了,继续听,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猫……”朱环惊恐地说。

    “猫?”

    “猫在叫!”

    “在哪儿?”

    “好像在窗外。你听不见?”

    “没听见。”

    “哎,好像就在厨房。”

    李庸说:“你过敏了。”

    “你起来去看看。”

    李庸犹豫了一下,坐了起来。

    朱环猛地拉住了他:“别开灯!”

    李庸就没有开灯,把腿垂下地,找鞋。

    突然,他定在了那里。

    朱环说:“你怎么了?”

    李庸不说话。过了几秒钟,他猛地伸手打开灯。

    房间里一下变得通亮。

    李庸还在床边呆坐着。

    朱环用手挡住眼,朝地下看去,地下什么都没有。她扳过李庸的身子,问:“你怎么了?”

    她看见李庸的脸有点白。

    “我看见了……”

    “谁?”

    “它。”

    朱环哆嗦了一下:“苦猫?它在哪儿?”

    李庸伸手朝地上指了指。

    “在哪儿?你的眼睛是不是花了?”

    “不!”李庸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我一开灯,它就不见了。我看见了它!”

    朱环慌乱地穿上拖鞋,下了地,她蹲下身,朝床下看去。

    那个洞口黑糊糊,根本不见那只猫的踪影。
          



第三部分
一只鸟死了(1)
             
                是的,李庸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只猫。

    那么远的路,它是怎么找回来的啊!

    也许有人打开了那个口袋,它一下就跳出来,朝远处逃跑了;也许,它自己咬破了那个口袋,跑了出来……

    然后,它一路闻着气味,或者看着天象,再或者变成一个残疾老头,朝路人打听着方向,终于找了回来……

    不过,李庸平静了一下,等朱环爬起来后,他又改了口。

    “可能是我眼睛花了。”

    晚上,他还得去打更,如果他咬定他看见那只猫了,朱环肯定不敢一个人在家。

    他不可能不上班。

    家里本来就不宽裕,万一他下了岗,那就麻烦了。

    天黑之后,李庸孤零零地躺在值班室的床上,心一直提挂着。

    他担心那只猫再一次出现在家里,那样的话会把朱环吓出病来。

    又刮风了。

    突然,他听见外面好像有动静。

    他警觉地拿起手电筒,打开门,照出去。

    外面没有人影。

    他朝那一个个粮囤照过去。

    那些粮囤静静地站立着,似乎也没有什么异样。

    但是,直觉告诉他,粮囤后面有一张脸。这张脸隐藏得更深,连头发都不露。

    他没敢走过去,用手电筒照了一阵子,又关上门,缩了回来。

    刚刚躺在床上,他就听见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在窗外响起来。那声音好像在说:“李庸,你给我点豆油……”

    总共说了三遍。

    李庸听到第三遍的时候,猛然意识到他听错了,这声音还是前些日子的那个声音,他(她)说的是:“老公,你给我梳梳头……”

    “谁?”李庸大喊了一声。

    那个声音并没有逃遁,仍然哭哭咧咧地说:“你出来,给我梳梳头啊……”

    李庸吓得紧紧靠在墙上。

    天亮之后,李庸走出值班室,到外面转了一圈。

    他呆住了。

    一个粮囤被挖开,半囤的麦子不见了。

    假设是三个人干的,那么他们至少要搬运半宿。

    深更半夜偷粮食,一定会撒得到处都是。可是,从粮囤到围墙之间,却不见一个麦粒。

    事情是藏不住的,他立即给书记打了电话。

    很快,脸色阴沉的书记就赶来了。

    不一会儿,公安局的人也来了……
          



第三部分
一只鸟死了(2)
             
                折腾了一早上,李庸终于离开了单位。

    本来,他想从单位弄点水泥回家,再一次把那个莫名其妙的洞堵上。

    那是他家的一个漏洞。

    可是,出了事,他就悄悄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一路上,他一直在想那些粮食哪去了。

    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因为太离谱,所以他没敢对书记说——他怀疑那些粮食被一个巨大的鬼怪之物吞掉了。

    这个鬼怪之物曾经站在值班室的窗外,叫他出去梳头……

    他走进自家院门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了。

    家里一片寂静。

    朱环上班去了,家里没有人,本来就不该有什么声音。可是,他却忽然感到了某种不祥。

    他望了望家里的窗子,想: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噢,也许是因为院子里太安静了……

    他四下搜寻了一下,突然看见了一具尸体。它躺在当院的地上,眼睛半睁半闭,好像怔怔地看着什么。

    是一只死鸟。

    他放下心来,走上前去,拎起那只死鸟僵硬的爪子,看了看。

    这只鸟很小巧,也很漂亮。它通体是灰色,只是额头有一点艳艳的红。

    李庸皱起了眉头:它怎么偏偏死在了自己家的院子里呢?

    他拎着它快步走到胡同口,把它扔进了垃圾池。

    这只漂亮的鸟躺在臭烘烘的垃圾间,很不和谐。大大小小的苍蝇们立即兴奋起来,围着它上下飞舞。

    李庸走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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