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嘱 作者:约翰·格里森姆-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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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40度之间徘徊。瓦尔德晚些时候来看他,想和他聊聊,但内特仍然昏睡着,他把白天发生的事告诉了斯塔福德,对方听了很不高兴
“医生说这是正常的。”瓦尔德在过道里对着手机说,“奥里列先生会好起来的。”
“别让他死,瓦尔德。”乔希在美国怒冲冲地说。
钱已经汇出了,他们正在帮他办护照。
输液袋又滴空,但没人留意!过了几个小时,药性开始减退,半夜,当外面一片漆黑,其他病床上也毫无动静时,内特终于挣脱了昏睡的罗网,显出生命的迹象。他看不清同室里的病友。门开着,过道里有一片昏暗的灯光。没有声音。也没有脚步。
他触摸到身上的病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他意识到下面什么也没穿。他揉揉肿胀的眼睛,想挺直痉挛的双腿。额头很烫,他感到口渴,也不记得最后一顿饭是什么时候吃的。他不敢动,怕会惊醒身边的那些病人,应该很快有护士来的。
床单也是湿的。因此当寒颤又发作时,他没法使自己暖和起来。他身子不停地打颤,只好用手去搓揉大腿和手臂,咬紧牙根。
等寒颤过去后,他又试着小睡了片刻,挨着度过漫漫的黑夜。但半夜,他又烧了起来,头像裂开似的疼。于是他开始叫喊。他用枕头放在头上,拼命地挤压。
黑暗里有个影子晃进病房,在一张张病床中间移动,最后停在了内特的床边、她
他重新躺平身体,把头枕在枕头上,伸张开不再痉挛的肌肉和关节。他闭上眼睛,但仍握着她的手。眼睛后面的胀痛消退了,额头和脸颊也不那么烫手了。高烧耗尽了他的体力,他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这并不是药物起的作用,纯粹是因精力耗尽而造成的。
他梦见了天使——身穿自袍的年轻女子在云里飘浮,守护着他。她们吟唱的赞美诗。内特虽未听过,但并不觉得陌生。
第二天中午,内特带着医嘱由雅维和瓦尔德陪着离开了医院。已经没有高烧的迹象了,疹子也消退了,只是肌肉和关节还有点酸痛。他坚持要出院,医生答应得也很爽快,他巴不得尽早甩掉这个病人。
他们先来到一家饭店,内特吃了一大碗米饭和一盆煮土豆,但没敢吃牛排和猪肉。雅维就没有这个顾忌了。艰辛的旅程使他们至今仍是肌肠辘辘。瓦尔德一杯咖啡一支烟,在看他们吃。
没人看见雷切尔进出医院。内特悄悄地把这个秘密告诉了雅维。雅维向护士和女护理工做了打听。午饭后,雅维离开他们去城里找她。他到河边询问了贩牛船上的水手。她没有搭他们的船。捕鱼的也没有见过她;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有个来自潘特纳尔的白种女人来到了科伦巴。
一个人在瓦尔德办公室的时候,内特拨了斯塔福德事务所的电话,他对这个号码已经有些陌生了。他们把乔希从会议室里叫了出来。
“跟我说说,内特,”乔希在电话里说,“你怎么样?”
“高烧退了,”内特坐在瓦尔德的安乐椅上摇晃着身体说,“我现在感觉很好,只是还有一点酸痛和疲劳。但觉得已经好了。”
“你听上去很棒。我要你回来。”
“再给我几天时间。”
“我派一架喷气机去那儿接你,内特。今晚就动身。”
“不。别那么做,乔希。这主意不好。我想走的时候我会回来的。”
“好吧!告诉我那个女人的情况。内特。”
“我们找到了她。她是特罗伊·费伦的私生女。她对钱不感兴趣。”
“那么你是怎么说服她的?”
“乔希,你别想说服这个女人。我试过了,但毫无结果。于是我就放弃了。”
“行了,内特,没有人会对这么一笔钱无动于衷的。你一定对她晓以利害了吧?”
“根本说服不了,乔希。她是我所见到的最幸福的人,甘于一辈子为那里的人工作。那是上帝的神谕。”
“文件她签了吗?”
“没有。”
乔希顿了顿,不知如何理解这话的意思:“你在开玩笑,”他最后说,这句话在巴西很难听到。
“不是玩笑,抱歉,头儿。我尽力劝说她在文件上签字,但她不肯让步,她说什么也不签。”
“她看了遗嘱吗?”
“看了。”
“你告诉她那是110亿美元?”
“是的。她一个人住在茅草顶的小屋里,没有自来水,没有电,没有电话和传真,食物和衣服都十分简单。她对这一切毫不在乎。她生活在石器时代,乔希。这是她所企盼的。只有金钱才会改变这一切。”
“简直让人不可理解。”
“我也有同感。我到过那儿。”
“她很聪明?”
“她是个医生,医学硕士。她还有一个神学学位。她能说五种语言。”
“医生?”
“是的,但我们没有谈及医疗诉讼。”
“你说她很可爱?”
“我说过吗?”
“是的,两天前在电话里说的。我想你当时神智不很清醒。”
“是不太清醒,但她很可爱。”
“那么说你喜欢她?”
“我们成了朋友!”没必要告诉乔希她来科伦巴的事,内特希望能尽快找到她,在文明的地方同她谈特罗伊的遗产。
“这真是一次冒险,”内特说,“可以这么说。”
“你让我担心了好几个晚上。”
“别紧张。我仍然好好的。”
“我汇出5000美元。在瓦尔德那里。”
“谢谢,头儿,”
“明天再给我来电话。”
瓦尔德请他吃晚饭,他谢绝了。他拿了钱后便来到科伦巴的街上,先去了一家服装店,买了内衣、旅游短裤、白色的T恤和旅游鞋。等他把这些东西拖回到四个街区以外的天堂饭店时,他已经精疲力竭了。他睡了两个小时,
雅维没有发现雷切尔的踪影。他留意街上的人群,询间他所熟悉的水手,但没有任何结果。他还去了市中心的一家旅馆,同服务台的小姐调侃了半天。没人见到过一个42岁独自旅游的美国女子。
下午快过去了,雅维开始对他朋友的故事产生了怀疑。登革热会使人产生幻觉的,使人相信鬼的存在,尤其是在夜晚,但他仍在寻找。
内特也在寻找。他起床后吃了点东西后又外出了。他缓缓地走着,控制着速度,尽量走在树荫下,而且身边总带着水。他走到河边的陡岸后稍事休息。广袤的潘特纳尔一望无际地伸展在他的面前。
他觉得浑身乏力,于是蹒跚着回到旅馆。他又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听见雅维在敲他的房门。他们约好7点去吃晚饭的,现在已经过了8点。雅维一进屋就寻找有没有空的酒瓶——没有。
他们在路边的一家快餐店吃了炸鸡。入夜后的城市到处是音乐和行人。领着孩子的夫妇买了冰淇淋往家走去。成群结队的少年在街上转悠。酒吧都挤满了,有人一直坐到了路旁。年轻的男女赶场似的穿梭于大小酒吧;街上很暖和,也很安全,没人担心会挨枪子或遭抢劫。
附近的一张桌子上有个男人在喝着一瓶冰啤酒,内特看着他喝下每一口。
吃过甜品后他们道了晚安,并约定明天早点见。随后两人各奔东西。内特休息了不少时间,对床己经厌烦了。离河边两个街区的地方街道安静了许多。商店都关了门,住宅的窗户黑乎乎的,街上也没有什么车辆。他看见前面有一个亮着灯光的小教堂。
那是她会去的地方,他几乎说出声来。
教堂的门开着,内特在人行道上可以看见里面一排排的长椅、空荡荡的布道坛,耶酥十字架的壁饰以及几个正在祈祷和默念的朝圣者的背影。管风琴的琴声低缓柔和,吸引着他走过去。他在门口停住了脚步,发现一共有五个人散坐在长椅上,没有一个像雷切尔。壁饰下面的管风琴椅是空的,琴声从扬声器里传出来
他可以等。他有时间。她会出现的。
他拖着脚步在后排找了个座位。他凝视着耶稣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塑像;耶稣的手被钉子穿透了,身边有一把剑,一脸的痛苦。他们真的是用这种可怕的方式处死他的?他在糟糕的世俗生活中曾读过或听说过有关基督的故事:童贞女受圣灵感孕而生,这就是圣诞节的由来;耶稣在水面上行走;也许还有别的什么奇迹;是他还是别的什么人被鲸吞吃了?然后是犹大的背叛;彼拉多的审判;被钉死在十字架上,这就是复活节的由来。最后是基督升天。
是的,内特知道这些故事。也许是他母亲告诉他的。他的两个妻子都不去教堂,尽管第二任妻子是天主教徒。他们每隔一年的圣诞要做午夜弥撒。
从外面又进来三个游荡者,一个手拿吉他的年轻人从一扇边门朝布道坛走去。刚好9点半。他拨了几个和音后开始吟唱。他脸上洋溢着虔诚和赞美的神情。前面一排长椅上的一个小个子女人也拍手吟唱。
也许琴声会把雷切尔引来。她渴望正儿八经的礼拜。坐在有着木质地板和彩绘玻璃的教堂里,教徒用现代的语言吟诵《圣经》。
她在科伦巴的时候肯定会去教堂的。
吟唱之后,年轻人读了一段《圣经》,然后开始布道。他的葡萄牙语是内特至今所听到的语速最慢的。柔和、浑厚的声音和从容的节律使内特听得入了迷。虽然他一个字也听不懂,却跟着在念每一个句子,但很快他的思绪又转移了。
他的体内已经清除了高烧和药物。他恢复了食欲,恢复了体力,神智也清醒了,他又变成了原来的那个内特,这突然使他感到沮丧。现实和未来同时回到了他的面前。他留给了雷切尔的那些精神负担又出现了,不时地在教堂里骚扰他。他需要她坐在身边,握住他的手帮他祈祷。
他厌恶自己身上的弱点。他一一把它们列出来,对这份列表感到悲哀:恶魔在家里等着他——好朋友和坏朋友,邪念和恶习,以及他无法承受的压力:他无法过1000美元一天的符合瑟吉奥要求的生活。他也无法过自由自在的街头生活。
年轻人在祈祷:他紧闭眼睛,手臂微微向上举。内特也闭上了眼睛,呼喊着上帝的名字。上帝在等他。
内特的双手抓住前排椅子的靠背,他不断重复着那串列表,轻声数落着每一个困扰他的缺点、短处、苦恼和邪念。他坦白了一切。一番长长的忏侮之后他把自己完全暴露在上帝的面前。他不想有所隐瞒。他卸下的重负足以压垮三个人。当他结束忏悔后,他已是泪水盈盈。
“对不起,”他低声对上帝说,“请帮帮我。”
就像高烧转瞬间离开他的躯体一样,他感到重负一下子远离了他的灵魂。他从前所有的劣迹都被一只手轻轻地抹去了。他欣慰地长舒了一口气,但心仍旧跳得很快。
他又听见了吉他声。他睁开眼睛,抹了把脸。此刻,映现在他眼前的并不是布道坛上的年轻人,而是基督,是他满是痛苦的表情:他即将在十字架上死去,为他而死去。
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内特,这声音来自他的体内,驱使他朝布道坛走去。然而这声音又并不这么清晰、坚定。他产生了许多矛盾的心理。他的眼睛突然干枯了。
我为什么要在一个又小又热的教堂、在一个生平不会再去的小镇上流泪,倾听那不熟悉的琴声?问号接踵而来,然而都找不到答案。
他要上帝做的一件事就是宽恕他的罪恶。他显然感到负担减轻了许多。但要指望他成为一个信徒依然是一件难事。
当他听着琴声时,他感到了困惑:上帝不可能在呼唤他。他是内特·奥里列——一个酒鬼,瘾君子,好色之徒,不称职的父亲,糟糕的丈夫,贪婪的律师,逃税的骗子。类似的头衔还可以加上许多。
他感到一阵眩晕。琴声停止了,年轻人准备吟唱另一首歌。
内特急急忙忙地离开了教堂。当他拐过街角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希望能看见雷切尔,同时也想确认上帝并没有派人跟着他。
他需要和别人交谈。他知道她在科伦巴,他发誓要找到她。
第三十八章
掮客是巴西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果没有掮客,任何企业、银行、律师行、医疗机构或有钱的个人都无法运作:这是个非常独特的中介,在一个官僚作风盛行的国家,掮客是个路路通的人物。他熟悉那套体制,知道如何去疏通关节。在巴西,办任何事都要排长队等候,掮客可以为你代劳:付他一笔小小的佣金后,你就可以端坐在办公室里,等他替你办出验车证并插在你的挡风玻璃上。他还可以替你代办诸如投票选举、存取钱款、装箱打包、邮寄物品等事宜——服务的项目面面俱到。
没有一个官僚障碍是不可逾越的。
像律师和医生一样,掮客事务所也把自己的名字标示在窗户上。电话簿上能查到其电话号码。这种工作不需要专门的培训,只要有一张巧嘴、一份耐心和一副厚脸皮就行了。
瓦尔德在科伦巴的一个捐客认识一个在圣保罗的掮客。那人的关系很多,只要付他2000美元,他就可以把新的护照寄来。
雅维一连在河边呆了几个上午,帮一个朋友修理一只货船。
他的眼睛和耳朵都没闲着。但没有任何有关那女人的消息。到了星期五的中午,他确信她没有来过科伦巴,至少在过去的两个星期里没有来过。雅维认识那里的每一个渔夫、船长和水手。他们都很健谈。如果一个和印第安人生活在一起的美国女子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们肯定会知道的。
内特一直寻找到周末。他在街上仔细注视着人群,在旅馆的大厅和路边的快餐店里查看每一张脸。但没有人像雷切尔。
最后一天的下午1点,他去了瓦尔德的办公室,取了他的护照。他们像老朋友那样道了别,并答应尽早再见面。但两人心里都清楚这是不大可能的。两点,雅维开车送他去机场。他们在候机室里坐了半个小时,看见惟一的一架飞机在那里下客,然后准备重新起飞。雅维想去美国呆些时间,需要内特的帮助。
“我需要找份工作。”他说。内特很同情他,但他对自己能否找到工作也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