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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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洋充分显示了自己医学以外的学识,而且说话十分幽默,吃完饭,走出西餐厅,王子洋把车开了过来,他下车为安蓉开好车门,然后回到自己驾驶的位置送她回家。他相信那顿烛光晚餐在安蓉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于是在三天后王子洋约她去话剧院看话剧也顺理成章了。
他们的交往看上去十分顺利。
安蓉几乎是不顾她的密友兰芳的反对和他交往。兰芳善意劝告的话往往通过安蓉玩笑地传到王子洋的耳朵里。每次听完安蓉转达兰芳的话,王子洋就会微笑地对安蓉说,兰芳说的没错,你应该看清我才做决定,她是为你好。
王子洋的话让安蓉芳心大悦。他很清楚怎么样讨好女人,特别是安蓉这样涉世未深的女护士。无论怎么样都不能说她女友的坏话,要有男人的气量和胸怀,这样,就会让她感觉到可靠和安全。他看得出来,安蓉不是那种用金钱可以收买的女人,否则,他也不会决定追求她。
那一次浪漫的约会其实是一次成功的俘获。
那天傍晚快下班的时候,王子洋悄悄地塞给安蓉一张纸条。安蓉在卫生间里阅读了那张纸条,读完后就扔进马桶用水冲掉了,她脸上盛开着一朵幸福的花儿。
下班后,安蓉匆匆来到五月花咖啡屋。
她找了个比较隐秘的地方坐下,等待王子洋。等待焦灼而幸福,她觉得自己的耳朵和脸都十分的滚烫。服务生给她倒了杯矿泉水,矿泉水里放着一片柠檬。她对服务生说,等朋友来了再点东西,服务生微笑地走了。
她等了约摸一个小时,王子洋还没来。
她拨他的手机,也不通,理由是不在服务区。
她心想,王子洋,你怎么能这样呀!
安蓉想离开五月花咖啡屋,但她想到王子洋在纸条上说了不见不散的,也许王子洋突然有什么事脱不开身,她只好耐心等待。
王子洋终于出现了,他的手上捧着一束红玫瑰,他一进五月花咖啡屋,许多人的目光投向了他,他把一束红攻魂献给安蓉时,安蓉觉得他是王子自己就是公主。王子洋轻声对她说,我们走吧,换个地方。安蓉来不及说一句抱怨的话就和他出门上了他的车,那时,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一句抱怨的话了,她的等待变得十分有价值。
王子洋的车一直往郊区开。
安蓉问,子洋,我们要去哪?
王子洋笑着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王子洋的车子开进了一个别墅区,在一栋两层楼的小洋房面前停下了。安蓉十分的惊讶,这是什么地方?她从来没有来过,她真想给兰芳也打个电话,让她和张洪也一起来。
王子洋领她进了别墅。
她一踏进别墅的大厅,就呆了,大厅里点满了红烛。
音乐舒缓而流畅,鲜花的香气弥漫。大厅的中央摆着一张长方形的玻璃桌,上面摆放着生日蛋糕和几样精美的食物,还有一瓶高档的法国红酒。王子洋温柔地让她坐在了玻璃桌前,然后自己坐在了她对面。王子洋微笑地说,安蓉,今天是我三十岁的生日,我只邀你一人为我庆贺,因为你是我生命的唯一。安蓉的泪水流了下来,她幸福地哭了。……
王子洋闭上了眼睛,和安蓉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历历在目,他咬着牙骂了声,该死的杨林丹!他的确恨她,如果不是她,安蓉就不会离他而去,会坐在窗前甜美地听他吟诵诗词。
电话铃急促地响起来。
是安蓉!
他扑过去,抓起电话,喂——
电话里一片寂静。
是安蓉么,说话呀,我想你,真的,现在杨林丹已经不存在了。她再也不会干扰我们的爱情了。安蓉,你说话。
约摸过了一分钟,电话里才传来了一个男人沙哑而沉重的呼吸。
你是谁?说话!王子洋的心提了起来。
对方的电话挂了。
王子洋手上还拿着电话。他听着电话里的忙音,若有所思,他喃喃自语,小子,我知道你是谁。
阳台上有什么东西瑟瑟作响。
王子洋迟疑了一下,他从一个墙角拿起一把高尔夫球的球杆,小心翼翼地来到了阳台上。
阳台上空空荡荡的,只有灯光在风中摇晃。
城市的夏夜沉闷而且迷离,风在这个夜里凝结起来,不具一丝穿透力。
七喜在零晨二点左右进入太平间时,他在门口的垃圾筒上又看到了那只窜出的野猫,野猫的眼睛发出绿莹莹的光,他朝野猫吹了一声口哨。太平间里的灯光像往常一样惨白,像上帝的脸色。七喜换上了白大褂照例喝了一大口烧酒,在嘴巴里含了一颗蒜头,提着那个木箱进入了停尸房。他用力地拉开了藏尸柜,从里面取出了杨林丹的尸体,点上了一根白蜡烛,开始了他的美容工作。他修长而秀气的手指灵巧而有力,缝针穿透尸体皮肤的声音吱吱作响。七喜的嘴角挂着一丝笑意。他边工作边轻轻地吹着口哨。
一朵栀子花。
栀子花的花瓣洁白大方而富有质感。美丽少妇的脸像朵花,苍白中透出慈爱。她用食指和拇指拈着那朵栀子花,插在了一个秀气可爱的小女孩辫子上。她口里轻轻地吟唱,小小姑娘,清晨起床,梳妆打扮上学堂……少妇的脸突然模糊起来了,整个人也虚幻起来,有一双手渐渐地把少妇拉出了画面。辫子上插着栀子花的小姑娘,伸出手企图抓回美丽少妇,她喊了一声,妈妈——妈——
安蓉从地上忽地坐起来。
刺目的灯光让她一下子很难适应,她睡前又没有关灯。
她的目光移到了墙上。
她微微地张开了嘴巴,啊——
墙上镜框上母亲的照片不见了,一个年轻姑娘出现在照片上,脸色疲惫;神情忧郁;安蓉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张脸有些黑,但十分漂亮。那个姑娘目光飘渺;定定地注视前方;安蓉好像看见照片上的姑娘眉头皱了一下;安蓉心里一惊;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又定眼往墙上的镜框上看过去,见鬼,现在她看到的是母亲苍白微笑的脸。
安蓉在一个地方也看到过母亲苍白微笑的脸。
那是在一辆车的挡风玻璃上。
那是她刚刚进孤儿院不久后的一天晚上,安蓉在睡梦中听到了母亲的歌声,她醒来后就爬起了床,她出了孤儿院的门,来到了街上。街上空空荡荡的。已经是深夜了,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这是一条小街,没有很多来往的车辆。她站在小街的中间,茫茫然然不知所措。
夜风中,有一片树叶子早街上凄凉地飘零。
突然,她看到了一辆车。
这辆车她是那么的熟悉,她死也不会忘记这辆车。
她的目光中出现了惊恐的色泽。
那车朝她开了过来。
她想逃,但是她无法移动自己的脚步,她吓坏了。
奇怪的是,她在车的挡风玻璃上看到了母亲的脸。
她大声地叫了声,妈妈——
没有人回答她。
当那辆车停在她面前时,母亲的脸从挡风玻璃上消失了。
她站在那里大声哭了起来。第六章
兰芳热爱她的新闻事业。当一名记者让她感到光荣,可她一踏入报社,心里就不太舒服,现在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十分的复杂,人心与人心之间隔着一堵沉重厚实的墙。尽管如此,兰芳还是风风火火地走进了办公室。同事小王一见她就说,兰姐,你怎么才来呀?兰芳对她笑笑,堵车,没办法,赤板的交通问题十分的严重呀!小王说,还是我们坐地铁方便。对了,刚才主编来过,让你来了后去他办公室。兰芳的脸色有些变化,但她还是轻描淡写地说,恐怕他又要枪毙我的稿子了。小王又笑笑,不一定吧,说不定要委你重任呢。兰芳把包放在桌子上,就去了主编办公室。有几个同事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闪烁着莫测的光芒。
主编是个精瘦的老头,文字吸干了他的青春和血肉。他听到敲门声便从稿件堆里伸出秃顶的小脑袋耸了耸眼镜说,请进。
兰芳推门进来就问,主编大人今天找我有事?
主编干笑着说,坐,坐下来说。
兰芳坐在了主编的对面。她和主编保持着距离,兰芳把手插进头发里使劲地抓了抓。她的这个习惯动作表示着她内心的不安。主编一定不知道这点。报社的女同事们私下里把主编的办公室说成是魔窟,那么,主编一定是个魔头了。兰芳刚进报社不久,就有人提醒她尽量少进主编的办公室。她问为什么,提醒她的人只是笑笑说,你以后会明白的。可她现在还没完全明白,尽管在一些风言风语中把主编描绘成色中恶魔。无论怎样,兰芳还是和主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内心对这个高深莫测的秃顶老头怀着一种戒备。
主编的目光粘住了兰芳的脸。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说,兰芳,最近你上的稿不多呀,有份量的稿一篇都没有。
兰芳的脸红了,她想解释什么,又什么也没有说。
主编嘿嘿干笑了两声,然后站了起来。他站起来了。
兰芳心想,接下来要朝自己走过来了,传闻中他就是这样朝女记者或者女编辑走过来的。果然,主编走到了兰芳的身边,他俯视着兰芳说,兰芳,有人说你利用职权吹嘘你男朋友?
兰芳的脸更红了,她的心跳加快,胸脯一起一伏。
主编把手搭在了兰芳的肩膀上。兰芳想拨开那只干瘦的手,但她没有这个勇气。他那只手会不会顺着她的肩膀往下摸呢?兰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主编的手从兰芳的肩脖上拿开了,他又坐回到他该坐的位置上盯着兰芳红扑扑的脸说,但是,我相信你,兰芳,你是一个优秀的记者,你是不会假公济私的。我有个重要任务要派给你。
兰芳看着主编微笑的脸,没有说话,她时刻准备着逃。
主编说,兰芳,我想让你去采访水曲柳乡村干部侵吞希望工程款的事情。
兰芳有些意外,不是让董记者去采访过么?
主编嘿嘿干笑了两声,是派董记者去过,可是他空手而回,什么也没弄回来。那里情况比较复杂,我想还是你去比较合适。
兰芳没有说话。
主编问,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兰芳的眼珠子转了转,没有什么想法,什么时候去?
主编说,今天就出发,好么?
兰芳用劲地点了点头,好,我回家收拾一下东西就走。
兰芳去水曲柳乡村之前,来到安蓉家,安蓉正在那里看一本时尚杂志,兰芳的到来让她兴奋。兰芳环顾了一下安蓉的新居,安蓉,这房子住得满意吧?
安蓉点了点头,没得说!
这就好,安蓉,我要去水曲柳乡村两天,你和我一块去好了。
去干什么,采访?不行呀,我要上班,我已经把年假休掉了。
是的,去采访,苦差呀,这两天有什么事情找张洪,我和他交待过了的。
兰芳,我没事了,你去吧,别担心我。
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安蓉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吃过午饭,她就来接班,护士长夏美丽一看见她就说,安蓉,你脸怎么这样苍白,是不是生病了。瞧瞧,这么俏俊的小脸没有一点血色,死人似的。
安蓉心里骂道,夏美丽,你才死人呢!
但她口里说,护士长,没事的,也许是觉睡少了吧。
夏美丽又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知道疯玩,也不知道注意身体。
安蓉没再理她。如果和她说下去,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交班时,她发现护士小沈的眼睛很红,像是哭过。小沈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安蓉没有问她,她走后,夏美丽才告诉她,小沈被十七号床骂哭了,十七号床今天的火气特别大,谁进去骂谁。不知撞什么邪了。
安蓉说,他伤成那样还有力气骂人。
夏美丽说,他还有力气摔东西呢,小沈要不是跑得快,差点就被他扔过来的饭盆砸伤了头。一会你去给他打针要当心点。
安蓉进入病房时,十七号床躺在那里,紧闭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她来到了他的旁边,用极平常的声音说,十七床,该打针了。说完,她就开始做打针的准备工作。
夏美丽和另外一个护士在门口看着安蓉,她有些担心安蓉,那家伙要是再发脾气,该怎么办。
十七号床的眼睛缓缓睁开了。
安蓉没有看到他睁开的充满血丝的眼。
安蓉背对着他。
门外的夏美丽和一个护士快喊出来了,她们看到十七床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伸向安蓉的屁股,将要触摸到安蓉屁股时,那手停住了。
安蓉回转身,那手已经缩回去了。
安蓉说,十七床,准备好没有。
十七床很乖地把臀部翘起来,安蓉在给他注射时,他又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尽情地享受什么。
安蓉给他注射完,他的眼睛又睁开了。安蓉看到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受伤的人,生病的人……都是病态的人。可怜的人。安蓉对他说,十七床,什么都要看开点,好好养伤,活着就是好。
十七床突然用沙哑的声音说,安护士,你笑一下给我看好么?
安蓉说,我戴着口罩,你不能看到我笑的。
十七床坚定地说,能,我能看到的,从你的眼睛里就可以看到。
安蓉真的朝他笑了一下,看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