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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

前巷说百物语 作者:[日]京极夏彦-第40部分

小说: 前巷说百物语 作者:[日]京极夏彦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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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老夫也料到,大总管对此将心怀质疑。就连老夫都感觉这并非老大的处事之道。不过,阿甲夫人,老大真认为此事无法用金额度量,亦无须讨价还价。对自己之出身,想必老大应是不常提及?如今,一文字仁藏虽是个统领京都一带不法之徒的大人物……」
  但出身实为江户之贱民,文作说道。
  「噢——?」
  「据说老大自江户出走时,本已决定终生不再归返,想必在此地曾有过极为不快的遭遇。或许正是因此……」
  才会认为此事无可容忍。
  原来是这么回事。
  当初之所以收留了又市,或许也是因着同病相怜。
  又市本是武州的无宿人,历经辗转漂泊,最终方于京都落脚。
  「若是如此——岂不是更该将这只右卫门什么的彻底击溃?想必那老狐狸也巴不得这么做才是。若仅治标不治本,根本是毫无意义。」
  哪可能解决什么?
  不过是坐视受害者继续遭其蹂躏。倘若当年留在江户,或许就连又市都会沦为其手下卒子。
  「但……」
  文作一脸紧皱,沉痛地说道:
  「万万不可除之。」
  「为何不可?听来这家伙不仅穷凶恶极,根本就是禽兽不如。」
  「的确,是个禽兽不如的妖怪。」
  开什么玩笑?又市怒气冲冲地说道:
  「世间哪有什么妖怪?即便真有,又哪会差遣人助其敛财?这家伙根本是个凡人,还是个违逆人伦、利欲薰心的混帐东西。大总管、鸟见大爷,难道要放任这等恶徒继续胡作非为下去么?」
  「当然不可。但正如文作先生所言,如今咱们也是束手无策。」
  「怎会束手无策?只要借用大爷的身手——」
  「意即,要杀了他?」
  「噢——」
  山崎有时也承接些取人性命的差事。
  但这并不表示他习于借杀人解决问题。
  更何况,他也绝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取人性命。又市羞愧地低下头去。开口前,至少该稍稍顾虑山崎的观感才是。
  「也不是——这意思。」
  对不住呀,大爷,又市低声致歉道。别放在心上,山崎回道:
  「倘若此事可借杀人解决——在下绝不吝于出刀。」
  「没错,又市,靠杀人是解决不了事儿的。看得出这位大爷身手不凡,但武艺再高强——也取不了已死之人的命吧?」
  文作继续说道:
  「总之,一文字狸迟早会出手。既然听说了,绝不可能放任不管。话虽如此,也不可能立即动手。欲击溃只右卫门,需得谨慎规划、备足人手、绝顶智慧、也需要工夫和银两。而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看来——咱们已无时间慢慢筹划?」
  没错,文作颔首说道:
  「黑绘马共有八十八枚,想必只右卫门也不打算拖得太久。这八十八条人命,不知将由几个冤大头来背负,但不管有没有人被迫当冤大头,这八十几人注定是难逃一死。况且,有一半都已经过害了。」
  「至少得阻止剩下的一半——是么?」
  「没错。为了不让只右卫门继续为所欲为,因此——想请问大总管,可否出手阻止?」
  文作再度直视阿甲。
  只见这女主人先是低头沉思了半晌,接着才抬起头来。
  「想必——」
  话及至此,阿甲两眼朝角助一瞥。
  「即便不抵触只右卫门本人,只要破了这黑绘马的局,便形同与只右卫门作对。无论如何,吾等都将与之为敌——是不是?」
  文作默不作答。
  「一旦察觉吾等即为破坏此局之幕后黑手,吾等注定遭受波及。是不是?」
  「想必是如此。」
  「之所以值六百两——代表牺牲将是非同小可。如此推量,是否合理?」
  「看来——应是如此。」
  「意即,这桩差事可能赔上阎魔屋之生计——不,甚至赔上吾等之性命。是不是?若是如此,这笔损料的确是少了些。」
  「言下之意,是大总管无意承接?」
  阿甲再度望向角助。
  看来是放不下对角助的牵挂。毕竟,上回曾差点教角助赔上了小命。
  文作丧气地垂下头。
  「除了大总管一伙人,老夫已无人可托付。那些个不法之徒——只怕连只右卫门一根寒毛也动不了。」
  姑且不论动不动得了——只怕还没来得及出手,一切便注定要露馅。只右卫门与哪些人有联系,完全无从知悉,唯一可确定的,是不法之徒中绝对不乏只右卫门的帮手。若看不清哪个和哪个有往来,绝不可能贸然行动。虽知敌暗我明却仍执意出手,实无异于以卵击石。更何况用的是敌方的兵,哪打得了什么仗?
  因此。
  除了阎魔屋旗下又市这伙乌合之众,已是无人可用——
  ——实情便是如此。
  角助认为如何?阿甲问道。平时,这个女中豪杰从未征求角助的意见。看来去年那场横祸,仍教她无法释怀。
  请大总管尽管吩咐——角助回道。
  接着,他露出一抹微笑。
  见到他这个神情,阿甲便转头望向又市,接着又望向山崎。
  但口中什么也没说。
  又市也是不发一语。
  「吾等愿意承接。」
  不过,有个条件,阿甲说道。
  「请直说无妨。」
  「如你所见,吾等均为不谙此道的门外汉,平时也以正职餬口。因此,是否加入今回这桩损料差事——希望可由众人各自决定。惟若不参与,今后便当断绝与阎魔屋之一切往来。」
  意下如何?又市先生,阿甲问道。
  到头来,果然不出长耳仲藏的预料。
  不知长耳将如何打算?想必将拒绝参与吧。又市虽向那玩具贩子夸下海口,若是被迫参与,干脆离开江户——
  「算小的一份。」
  真是的。
  连自己都觉得自个儿傻了。
  山崎则是默默颔首。
  「不过,大总管。仲藏与林藏或有可能拒绝。也不知辰五郎与那群姑娘的意愿。开出此一条件——是否严峻了点儿?」
  「有理——」
  文作先生,阿甲问道:
  「说来惭愧。吾等虽愿承接,但恐有人手不足之虞。届时若有需要——是否可同先生借点人手?」
  岂敢不从?文作回道:
  「大总管果然英明,如此推量甚是正确。可想而知,无人乐见手下爱将死于非命。小的与玉泉坊乐于无偿供大总管差遗。咱们俩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一文字老大也预见可能有此情形了。总之,请大总管尽管吩咐。倘若需要更多帮手,老夫可再召几人过来。」
  那么,届时还请先生多多担待,阿甲低头致谢道。
  「此外,还有一点。」
  「请说。」
  「是否——可将汝等握有之消息毫无隐瞒地尽数告知?」
  「老夫所知的,方才大抵道尽——噢,倒是还有一件,就是关于为这黑绘马骗局担任帮手的刺客所用的技俩——」
  「技俩——?」
  「虽不知其真实身分与实际人数,但这群刺客并非以刀剑夺命。据传,用的是绳索。」
  「绳索?」
  阿甲夫人,山崎低声喊道:
  「这——不就是上回那伙鬼蜘蛛?」
  这群人,便是上回袭击阎魔屋的凶贼。
  原来是这群家伙,角助喃喃说道。
  「倘若真是这伙人,那么当初教他们给掳去时,其人数与行凶手法咱们已大致掌握。当然,其各自的名号、巢窟、背后有无后台等则是无从得知,亦称不上知之甚详——」
  行凶手法,是以绳索将人缢死,是么?文作问道。
  「就在下所见,鬼蜘蛛应有五人。是一群借网子、风筝线、绳子、缝衣线等通常成不了武器的东西夺命的高手。或许蜘蛛这诨名,正是由此而来——但这不过是臆测。或许这群家伙也使用刀剑,抑或还有其他同伙——」
  话毕,山崎朝玉泉坊不住打量。
  大爷——又市问道:
  「可有任何胜算?」
  由他这态度看来,应是有所盘算才是。
  看来出山崎对敌情已有相当程度的掌握。
  这山崎寅之助,是个懂得随对手技量选用行头——且能在夺取对手凶器后,随之将其诛杀的神奇刺客。
  与高人交手,当然是毫无胜算,山崎回答:
  「但倘若这回的对手真是鬼蜘蛛——交起手来的胜算,至少比起完全摸不清底细的对手要来得多些。」
  「你也行吧?」
  若是派得上用场,这家伙也供大爷随意差遗,文作朝玉泉坊瞄了一眼说道。
  看来是用得上,山崎回道。
  「不过,阿甲夫人。这回——该如何设局?在征询众人意愿前,若不至少有个梗概,只怕大伙都无从判断,是否值得将性命托付到咱们手上罢。」
  没错。这回该如何着手?
  「又市。」
  山崎说道:
  「在下得先言明一点。这回不丢个几条人命,是分不出胜负的。对手不是刺客、就是妖怪,欲迫其改邪归正、诱其弃恶投善、或将之绳之以法——均不可能。」
  「难道——真的非得丢个几条人命不可?」
  这……
  「这回非有这觉悟不可——噢,难不成你依然认为杀人这种事儿,没有逼不得已者?」
  没有。当然没有。
  山崎以严峻目光直视又市说道:
  「也不知你作何是想,但在下也不愿杀人。只不过,也不能坐视更多人死于非命。一旦参与此事,便得知死生于度外,不是人死,便是我亡。倘若自己遇害,便将有更多无辜人等死于非命。设局时——这点务必谨记。」
  ——要我设局?
  「大爷……」
  又市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出口。
  密门便被嘎嘎作响地推了开来。站在门外的,是缦面形巳之八。
  这年轻小伙子,是角助的师弟。怎么了?角助问道。只见巳之八快步走向阿甲身后,在其耳边一阵窃窃私语。
  阿甲脸上霎时蒙上一层阴霾。
  大总管,怎么了?山崎问道。阿甲回答:
  「方才棠庵先生来报,任捕快的万三曾向先生求教——据万三所言,南町的志方大人……」
  「志方大人——如何了?」
  可是志方兵吾大人?又市问道。此人又市也知道,是个正经八百的同心。
  「志方大人似乎在黑绘马上,亲手写上了自己的姓名——」
  阿甲说道。

  【肆】

  志方兵吾难以释怀地回到了同心宿舍。眼见听闻志方禀报的与力大石、笔头同心笹野也频频纳闷,想必也同样无法置信。既然两人均无法置信,想到传了上去,上头也无法置信。反正就连志方这当事人都无法置信了,还能怎么着?
  ——不。
  或许正该这么办。
  得将这令人无法置信的事改得令人信服才行。
  上级宣称将先思虑一番再向上呈报,故志方奉令在此之前勿撰写调书。看来,上级也打算仔细检视,将此事厘清得合理些。
  不论如何。
  这场黑绘马骚动终究是平息了。
  绘马与堂宇虽依然如昔,但业已无人前往道玄圾缘切堂祈愿。
  不分昼夜,此处均已空无一人。
  既然无人前去在绘马上写名,当然也就什么也没再发生。
  既然什么也没再发生,当然也就无从经办,甚至可说业已无案可办。
  ——难以释怀。
  这场借祈愿杀人的黑绘马骚动,竟然才一眨眼的工夫便告平息。
  一踏进同心宿舍,便有几名同僚志方大人、志方老爷地嚷嚷着凑了过来,你三舀我一语地问了成串志方无从回答的问题。
  都得怪那瓦版。
  志方所做的,不过是睡了一觉。
  入睡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儿,当然是无从知晓。仅能回答自己对一切一概不知,劝众人找亲眼目睹者打听。
  「这……岂可能不知道?方才你都奉与力传唤前去禀报了,究竟向大石大人禀报了些什么?」
  「本官仅能禀报自己无可禀报。都说过许多回了,当时我正在就寝。负责彻夜戒备的,不是多门么?」
  「咱们早已向多门打听过,但完全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那胆小如鼠的家伙,早已被吓得不知所云。今儿个还在舍房里窝着哩。」
  「请假休养了么?」
  听来的确是有失颜面。
  「供多门差遣的小厮解释是吃坏了肚子,但谁都看得出这不过是为自己的失态开脱的说词。多门那家伙事前还满口大话,直说世间无妖物,若有,就捉来煮熟吃了什么的,原来这豪胆不过是虚张声势。这么个虚有其表的家伙,冷不防地亲眼瞧见了妖怪,当然要给吓成这副德行了。」
  原来咱们这圾田金平(注27)不过是装出来的,众人齐声笑道。
  ——就是这点。
  就是这点,教志方无法置信。
  虽不是怀疑多门的供违,但这说法就是教人难以采信。毕竟,志方本人并没见着。
  自己没瞧见的,不予置评,志方也只能如此回答。
  「志方先生真没见着?其他捕快、先生的小厮、就连爱宕万三都见着了。倘若仅有多门一个如此宣称,还可说他是说梦话,但这下可就不得不信了。的确曾有什么东西现身哩。」
  ——话是没错。
  曾有什么东西现身。至于究竟是什么,则是无从得知。虽无从得知,但的确出现过。
  依久濑棠庵的说法,这东西是个山怪,一种成精的鼹鼠——名曰山地乳。
  这种东西果真存在?
  如何?教那东西吸取鼾息是什么感觉?木村揶揄道:
  「真是幸运呀,志方,这下你保证能长命百岁了。」
  「别因事不关己就开这些个玩笑。久濑棠庵虽博学多闻,但这回的判断似乎失了准头。我自己是认为不值采信。」
  「但你不是还好端端地活着?」
  「那又如何?」
  「同日在绘马上被写了名字的五人,极可能都死了哩。只因没有任何人瞧见。」
  「所以本官不都说了?我自己是认为此说不值采信。」
  话毕,志方站了起来。
  告诉众人将赴市内巡视,便步出了屋外。
  如此气氛,教人哪待得住?
  ——这背后。
  必有什么隐情。
  五日前。
  志方所订的计策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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