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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前巷说百物语 作者:[日]京极夏彦-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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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呀,真是可惜,角助仍不住感叹。
  废话少说,又市向角助怒斥道。
  说这些,只会教阿叶更伤心罢了。
  「瞧你骂个什么?由此听来——你似乎认为碰上此事,又是一桩赔本生意?」
  喂,角助,你说够了没有?长耳抓着角助的肩膀骂道。
  「好了好了,大伙儿听我说。京都来的毛头小子,你也给我听好。你方才不也说那桩仅收人一两一分的差事,是桩赔本生意?」
  「当然是赔本生意——不过,这与此事有何相干?」
  「的确是毫不相干,但两桩同样是赔本生意不是?棺桶这桩事儿是因估错了价而赔了本,但救了阿叶姑娘一命这桩,则是桩天外飞来的赔本生意。那么——又市大爷。」
  角助凑向又市说道:
  「倘若真有决心帮助阿叶姑娘——那么,你可愿支付这栘赔本生意的损料?」
  「什、什么意思?」
  「意即,你可愿扛下这出了两条人命的——即赔偿此事所造成的亏损?」
  「还、还是不懂——」
  「是问你是否愿意扛下这亏损。」
  「扛下这亏损?」
  大概得要个三十两,角助说道。
  「三、三十两?」
  「只要你愿支付这三十两,这件事儿所造成的损失,就由敝店来负责收拾。」
  「是准备由你们店家扛下这条罪?」
  不不,角助竖起食指解释道:
  「并非扛罪,而是扛下损失。可别忘了咱们是损料屋。只要收取相应的费用,就能将扛下的损失消帐。阿叶姑娘所犯的罪、林藏所花的工夫,均能一笔抹消,一切也都能给编出个条理来——」
  喂,角助,仲藏摇着角助的肩头说道:
  「你可是认真的?可有什么盘算?」
  「用得上的行头全都凑齐了。这回还是得请你这开玩具铺的帮个忙。只不过,该支付损料的客官业已殒命——若不找个人代为支付,可就要成了真正的亏损了。」
  「这回的客官,正是睦美屋么?」
  长耳说完,露齿一笑。
  你说如何?又市大爷,角助催促道:
  「我也知道对初出茅庐的你来说,三十两不是个小数目。但我可没要你立刻付清。即使摊成个五年十年也没问题。不知意下如何——?」
  话毕,角助露出一脸微笑。

  【肆】

  翌日正午刚过,位于神田的杂货盘商睦美屋,小屋座敷内发生了桩怪事儿。
  不,说是正午刚过时发生的,或许并不正确。这怪事多半是前夜发生的,只是正午过后才教人发现罢了。
  第一个察觉情况有异的,是送上午饭的仆佣们。
  主屋与小屋间,有一走廊相连。
  端着店东与店东夫人午饭的两名女佣、以及端着茶盆的一名小厮,于正午时分自走廊来到小屋时——
  拉门竟拉不开。
  打了声招呼,屋内也无人回应。
  只听见阵阵鼾声般的声响传来。这下三人只得返回主屋,向二掌柜如实禀报。
  出声招呼无人回应,还传出阵阵鼾声,这些都说得通,但门拉不开可就不寻常了。因此,二掌柜便领着三人前往小屋。
  途中,二掌柜便直觉情况有异。
  鼾声是止住了,但门还真是拉不开。
  但似乎不是因为门后有人挡着,或是以一支顶门棍抵着。
  起初,二掌柜推想大概是门轨卡着了,但旋即察觉似乎不是如此,便向后退了几步,将拉门打量了一番。
  拉门竟然有点儿膨胀。
  就连门框也由里向外弯曲。
  看得他百思不得其解。
  原本理应垂直的门框竟然弯曲,看来的确是个离奇的光景,教人感觉仿佛整栋屋子都扭曲了似的。
  看来活像是——屋内有个什么东西胀了起来,将拉门朝外挤压。由于压力强大,压得拉门无法左右滑动。二掌柜无计可施,只能试着朝屋内招呼了几声,依旧无人回应,只得领着女佣一行人返回主屋。
  似乎是出了什么事儿,但无法确认屋内情况,二掌柜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下只能静观其变。孰知——
  到了未时,小屋那头依旧没半点声响。
  这下二掌柜可慌了,只得通报大掌柜小屋内似乎情况有异。
  但听完叙迚,大掌柜同样是听不出个所以然。
  因此,这下轮到大掌柜前去察看。
  「孰料在下竟然见到整座屋内塞满了肉——」
  且慢——南町奉行所的定町回同心(注52)志方兵吾打断了大掌柜激动昂然的陈述。
  「你叫什么来着?——是与助么?与助,你的陈述中,有两三点有违常理。在你继续陈述前,吾人欲将疑点稍事澄清。」
  是,与助深深磕了个头。
  「首先——你曾提及三名仆佣于午时送饭至小屋。你们店东通常都在小屋内进食么?抑或仅有今日——譬如卧病在床什么的,才会如此?」
  「嗅,平日均于小屋内进食。」
  「平日均是如此?意即,早中晚三餐,均得由人送至小屋?」
  「是的,但并非每日。入夜后店东可能外出,惟在家时必是由仆佣送饭。有时还可能送上宵夜或酒。」
  「那么——为何直到正午才发现异状?没人送早饭过去?」
  「店东早上并不进食。」
  「不吃早饭?」
  「是的。店东大爷常会吃,但早饭时分人大多在店内。咱们店东则是……」
  「且慢且慢。」
  怎会有个店东大爷,又有个店东?志方问道。
  「噢,咱们店家——真正的店东其实是阿元夫人,店东大爷则是赘婿——」
  「亦即,老婆才是店主?」
  志方皱眉问道。
  「是的。噢,咱们店东——不,阿元夫人晨间起身甚晚,故不用早饭。」
  「起得再怎么晚,直到正午都没步出卧室,你们难道没察觉有异?难道这女店东无须打点店务?」
  「是的。」
  与助一脸困扰地搔首说道:
  「店务均由小的承担,其余则由店东大爷——即音吉大爷负责洽商、采买等事务。阿元夫人她——仅负责检视帐簿等……」
  「亦即这名日阿元的女店东——仅负责发号施令,还日日睡到正午才起身?」
  是的,与助垂下头答道。
  唔,志方低吟一声,略事沉思后说道:
  「好罢——不过,与助。送饭过去的仆佣,为何立刻作罢?」
  「作罢?敢问大人何意?」
  「门拉不开,或许没什么希罕。不,或许希罕,但也不是没可能发生。但换作常人——若是打了招呼却未听闻回应,理应察觉情况有异才是。若是有心护主,即便得破门而入,亦是在所不辞。但这些仆佣为何连开也没试着开,便告折返?」
  「噢,这……」
  与助缩起下巴,一脸尴尬。
  「甭怕,尽管说。」
  「遵命。阿元夫人她——最恨教人吵醒,咱们仅能静待夫人自行起身——唉,倘若贸然将其唤醒,必将引夫人动怒……」
  还请大人多多包涵,与助双手撑地致歉道。
  「汝毋需为此致歉。原来如此,说简单点儿,这名曰阿元的女店东,若是教人唤醒就没好脸色——?」
  是的,与助再度叩首回答:
  「况且,店东的怒气有如熊熊烈焰,若是女佣与小厮犯此大忌,不仅要惨遭痛斥,还可能当场遭店东解雇——」
  「唉——」
  若是如此,就真的没话说了,志方蹙眉说道:
  「那么,那二掌柜——记得名叫贯次来着?同样是喊也没敢喊一声,便告折返?」
  是的,与助拭着额头上的汗珠回答。
  「看来这阿元,是个自甘堕落、还有着猛烈脾气的妇人?」
  诚如大人所言,与助平身低头回答。
  「原来如此。」
  志方望向身旁的手下。
  阿元的放浪形骸可谓无人不知,手下的冈引(注53)——万三扼要地说道。
  「无人不知?」
  「是的。不仅饮酒毫无节度,醉了还要大发脾气。对家务、店务几近无心经营,花钱从不撙节、用人毫不体谅,待人粗暴,稍看仆佣或伙计不顺眼,不是一顿拳打脚踢,便是挑毛病借故扣薪酬,稍有触犯,即刻解雇——总之,是个有名的母夜叉。可取之处,大概仅有不纵情于男色一项。故此,店家之经营,实由音吉与这位与助承担。」
  不,没这回事,与助连忙否认。
  「原来你们店东……唉。」
  也罢,志方如此总结。
  「噢,倒是——」
  这……真不知该如何……与助旋即又闭上了嘴。再难殷齿的也尽管说,知道些什么,全都给我全盘说来,志方命令道。
  「遵命。其实,昨夜阿元夫人曾与店东大爷……」
  争吵是么?冈引万三说道:
  「这店家夫妇常争吵,也是众所皆知。」
  「是的。」
  与助自怀中掏出手巾,拭了拭汗。
  大掌柜看来颇为困窘。此事真是如此难以启齿?
  天气虽没多热,只见他额头上还是布满了汗珠。真不知他冒的是热汗还是冷汗?
  甭怕,说来听听,志方说道:
  「凡事有本官扛着,无须顾忌。」
  「遵命。店东大爷他——音吉大爷对阿元夫人亦是不敢忤逆。故此,虽不知坊间是如何议论,但——这应称不上争吵。」
  「总是仅有音吉捱骂?」
  「是的。音吉大爷他——仅有捱骂的份儿。昨夜情况尤其激烈——若是劝阻,夫人必将益形盛怒,故吾等下人也仅能装作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即便如此,辱骂声仍是不绝于耳,过了半刻才静了下来——」
  「当时大概是什么时辰?」
  「噢,辱骂声约自戌时开始传出。当时,阿元夫人已喝了相当多的酒——噢,事前夫人曾数度高喊,命吾等为其送酒入房——」
  「对辱骂其夫的骂声可充耳不闻,但命令还是得听?」
  志方再度蹙眉。
  看来果然是个母夜叉。
  「这个活儿,你们干得可真辛苦呀。」
  「是的,噢,不不,小的并非此意……」
  「必须对主子尽忠,即便是商家,这心意还是教人敬佩。不过与助,如今你们主子业已亡故,更何况还不是个好主子。包庇恶主,可称不上真正的忠义。本官亦知人死鞭尸绝非乐事,但这回你得将忠义抛在一旁,一切据实陈述。」
  小的遵命,与助叩首回答,脑袋垂得几乎要贴到了榻榻米上。
  「昨夜,阿元夫人的确曾发过脾气。记得是——噢,亥时的事儿,当时夫人命吾等传唤阿叶过来。」
  「阿叶——也是个仆佣么?」
  「这……」
  是个青楼女子,冈引万三把话给接下:
  「这商家其实也从事青楼女子的斡旋。这名日阿叶的女子,就是这商家所经手的吉原娼妓。不久前才教人赎身,一度自吉原金盆洗手,孰知为其赎身的面町当铺店家不久便告辞世,阿叶只得返回店内,静候店东为其斡旋其他娼馆。与助——话至此,有无不符之处?」
  诚如所言,大掌柜回答。
  「噢。那么,这阿叶如何回应?」
  「是的。阿叶姑娘亦熟知阿元夫人的脾气,一听吾等传唤,立刻诚惶诚恐地前往小屋,至于大人为何传唤,吾等就不便过问——后来发生了些什么,小的也就不清楚了。」
  「这阿叶,如今身在何处?」
  「是的。噢——不可能上其他地方。如今正与其他姑娘在大房内——」
  「人在店家里?」
  「是的。稍早小的曾略事询问,阿叶姑娘仅表示任由夫人责骂半刻——唉,诚如大人所言,阿叶姑娘是自娼馆回到店内来的——而且,这回已经是第四回了。」
  不知怎的,为其赎身的恩客个个都魂归西天了,冈引万三向志方耳语道。
  「第四回了?」
  「是的。似乎红颜本就福浅——」
  「每回只要赎身恩客一死,这阿叶就会回到店里?」
  怎么想都感觉难以置信。阿叶姑娘在江户举目无亲,与助说道:
  「或许是因阿叶姑娘生于遥远异乡,唉,说来敝店对姑娘而言——就形同老家罢。话虽如此,事情演变到这地步,娼馆也顾虑这姑娘命凶带煞,似乎仍未有任何一家愿意收留。在找到新雇主前,就只能于店内静候。」
  「可是为此遭到责骂?」
  「是的。夫人斥其为吃白饭的瘟神——唉,其实阿叶姑娘根本没什么过错,事实上一位姑娘出落得如此标致,当然有众多恩客争相为其赎身——」
  「不过是碰巧遇上店东心情欠佳?」
  「是的。不过遭训斥一顿后,阿叶姑娘便教夫人给赶了出来,于子时前便回到了大房。」
  「子时——?」
  「是的。」
  「那么晚了,你们都还醒着?」
  「不。店内伙计与仆佣——包括小的在内,全都已入睡。阿叶姑娘自夫人处回到大房时,其他姑娘们业已入眠。阿叶姑娘表示——自己当时走得小心翼翼,深怕一不留神,将大伙儿给吵醒。」
  「如此说来,最后一名目击到阿元与音吉者——就是这名日阿叶的姑娘?」
  诚如大人所言,与助诚惶诚恐地回答。
  「这阿叶,可曾提及当时有什么异状?」
  「阿叶姑娘表示——当时一切如常。敢问大人,是否应传唤阿叶姑娘到此质询?」
  志方先是朝万三瞥了一眼,接着才说道:
  「先同你问个清楚罢,这姑娘本官稍后再行传问。那么,仆佣与二掌柜于午时察觉情况有异,后来你便——对了,到未时,你便上那小屋一窥究竟。你方才是这么说的,是不是?」
  「是的。当时正值未时时分,店东夫人睡到这时刻仍未起身,也是常有的事儿。但是那拉门确实有异状,先是听闻二掌柜表示门拉不开,有歪扭什么的怪事——待小的赶赴小屋时,竟然见到……」
  拉门的确古怪。
  一如二掌柜所言,似乎是有个什么东西自房内将拉门朝外推挤。
  由于拉门胀得歪扭有了缝隙,与助便自缝隙朝房内窥探。
  谁知,竟然什么也瞧不着。
  只见有个具弹力的东西塞满了整个视野。
  与助完全看不出这东西究竟是什么,但似乎就是这东西自房内将拉门给撑胀的。
  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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