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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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龙和什么人住在一起?
有一个女的,好像是徐州人,八成是姘头,还有一个男人。
叫什么?
听那女的叫他老丁老丁,什么名字不清楚。
老丁?他们在家么?这两天不在。
你清楚他们确实不在?
怎么不清楚,我每天在那片街上摆摊,有时卖不掉的东西临时寄放在阿龙家。这两天门都锁着的。
专案组派员会阿龙家察看,确实没人在家,遂安排人守候。
张洁事后说,这像是赌博,万一阿龙和姓丁的不回来呢?万一他们受了惊满世界跑着呢?侦破工作做到这一步,应该说,未知世界比已知世界多,多很多,也不排除此种可能:即使抓住这两个人,也同本案无关,但至少要证明同本案无关,再沿着别的侦破思路开始工作,已知100个线索,99个查清了,那一个没有查清,同哪一个都没查清的效果是一样的。这就是侦破工作,不为人知但量最大的侦察破案工作。
5月16日,得知阿龙和丁希员回到王家。专案组派4名干警去了阿龙的住地嘉善路62弄17号。上午10点半钟,从邻居处打听到房里人都在睡觉,干警遂敲门。睡眼惺松的阿龙起来开门,警员进门,看见他的女朋友睡在床上,另一个老丁——丁希员睡在地上,没等明白怎么回事,两人已被扭上警车。
车子开上杨浦大桥,直奔浦东方向,丁希员的脸沉了下来,变得铁青。
可惜侦察员没留心这个细节,让它轻轻地滑了过去,以至于后来要用加倍的工作来补偿。
侦察破案过程正像毛泽东同志总结的那几句话:
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表及里,由此及彼……
你能有更好的归纳吗?
五、嫌疑人在于不等于胜券在握
本案的两个嫌疑人阿龙和丁希员已在警方掌握之中。
但请别忘了,没有任何能证明这两个人到过发案现场的证据,别说直接,连间接证据也没有。
这是一场智商与心理的较量。审讯者一句话问出去,不能让对方猜出你的虚实,还得从对方口中得到你想要的;对方一句话答过来,你要分辨得出真假虚实,分辨得出几分虚假几分真实,同时把下一句话准备好,既要防卫,也要进攻。
因为没有证据,审讯无法真奔主题,先从外围包剿。
审讯阿龙,问他5月3日一整天做些什么?
阿龙说,那天我在朋友家做装磺。
做了一整天?
一整天。
晚上也做?
晚上也加班。
加班到几点?
九十点吧。
到底九点还是十点?讲清楚!
可能是9点三刻。我朋友说,不做了,吃饭。然后出去吃饭,还喝了点酒。
没问你喝没喝酒。吃完饭做些什么?
吃完饭就回家困觉了。
回到家几点?
11点。
那天丁希员也住在你家里。
老早就住在我家里。
从什么时间住进你家?
过春节的时候。
天天住?
差不多每天都住。他不喜欢自己的家。
可能家里也不喜欢他。
就是就是。
5月3日晚上他做些什么?
不知道。那天我帮朋友做装璜回到家11点钟,他已经困觉了。
你没问他那晚上做了些什么。
没有。
听说过那句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吗?
听讲过。
回去好好想想,做过哪些亏心事,一件一件向政府但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吃过官司,受过政府特殊教育,这些政策你应该都懂。讲不清爽不好走噢。
审丁希员。
知道为什么带你到这来?
勿清楚。
这里一不是博物馆,二不是电影院,没做违法犯罪事情的人,是不会到这里来,也不会坐到你这个位置上的。
(不响。)
去过浦东梅园小区么?
(不响,但在想。)
问你话你必须回答:去过浦东梅园小区么?
浦东大了,新房子盖了介多,勿清爽叫什么区。
这么说,你还是去过浦东,否则怎么知道盖了介多新房子。什么时候去过浦东?
(不响。)
是不是去的次数大多了,想不起来了。
不,不多。
不多,一定记得清楚,一次次讲出来。
有一次,陪外地朋友上东方明珠电视塔。
还有呢?
好像还上过一次电视塔。
丁希员,你不要瞎讲,上电视塔我们会请你到这里来么?老实交待。就按你讲的,一次一次上电视塔,门票多少钱?
五十元吧。
五十元登上第一层,要上第二层,还得五十。你一次次陪朋友上电视塔,钱从哪来?
钱,钱是朋友出的。朋友也知道我没多少收入,朋友掏钱买的票,连我的票也是朋友买的,真不好意思。
丁希员你态度不老实。我们问你有没有去浦东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不响。想。)
有一次——
什么时候,讲清楚。
大约——
不能大约,到底是什么时候?
春节前吧?
春节前吗?
春节前。
春节前去浦东什么地方?.搞不清爽什么地方。
怎么叫搞不清爽,春节前并不太久的事情,就搞不清爽。老实讲。
确实搞不清爽。房子嘛老多的,外边看上去都差不多。
外边差不多,里边差得多不多?
我是别人叫去的,走哪里,什么样子,就没往心里去。
有钱挣也没往心里去?
公安,我交待。是跟上一个姓何的老头去浦东讨债。老何讲,要到钱给我们几个分分。
钱要到了?
那家男人不在没要到。
后来你又做了什么?
要不到钱还做什么?回家。
就去过这一回?
就这一回,还是姓何的老头叫上去的。早知道要不来半分铜钿,一回也不去了。
再想想看,还做过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
(不响。)
丁希员,但白从宽的道理依清爽勿清爽?
(点头。)
回去好好想想,想清爽了,向政府但白,别忘了那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头一轮次审讯力度不大,因为手中没有过硬的证据,对被审嫌疑人也缺乏足够了解。丁希员看上去相貌较恶,很难想象吕钰的门会被他叫开……
又一轮审讯。
阿龙……
丁希员在此次审讯中态度出奇的好。
坐到位置上,他沉默了片刻,说,这几天我好好反省了自己,我是吃过官司的人,我也读过法律,我知道公安厉害,谁做了违法的事一定逃不脱的,今天我交待——
预审员不露声色,听他如何往下讲,讲真话,还是又要远兜远转绕弯子、探虚实。
我知道政府不许私藏枪支,可是我还是藏了一把枪——
讲下去。
那次在浙江小商品市场,天都黑了,我瞎逛,也没想买什么。一个人走跟前来,问我要不要枪?我知道枪不好要的,就没理他。那个人好难缠,说死说活要卖我,说他急等钱用,回去给生病孩子抓药,让我做做好事。我问他多少钱,他讲卖100元。我讲,大贵了,我没有那么多钱。五十块卖不卖?他说,你再让点80元就出手,讨了半天价,最后我花68元把那支枪买下了。不是真枪,是南边造的那种电珠枪,我想,总在外边跑,带上它防身,关键时候也可以吓吓旁人。还藏了一副手铐。
你讲的可都是真话?
到了这里哪还敢讲假话。你们去搜好了。就在阿龙家壁橱里。
丁希员,你的左手腕怎么伤的?侦察员话题一转。
丁希员小惊,片刻一一嗅,那是5月10日,隆昌派出所找我有事,我走得急了,胳膊挂在铁丝上,挂破的。
这一堂先过到这里。
专案组派侦察员小刘和小傅迅速赶往嘉善路阿龙家,在壁橱里果真翻出电珠枪和手铐。两位侦察员没有搜到目标就走,既然来了,再多看看,看能否找出对破案有用的东西和线索。
阿龙家的肮脏和零乱,充分展露了吃过官司有今朝没明朝社会边缘人的生态和心态。这里虽有居室,但不是家,不光没有正当合理的家庭结构,而且缺少家庭生活的温暖和维系家庭生存的伦理和责任。
小刘和小傅除了厌恶,顾不上多想眼前的情景。他们仔细翻找着,对床边那一堆脏衣服发生兴趣。
显然是换下来没洗的衣服。一股汗味和霉气,小傅一件件抖开,前襟后片寻找——并无明确目标,出于职业本能,他们要找找看。一件沤黄了的白衬衫被抖开,小傅发现两袖口上有血样痕迹。带回去!
一路警员到隆昌派出所,询问那天因为何事找丁希员。
派出所的民警说,是因为他原先的女朋友,偷了人家的项链跑了,找丁来是问问他女朋友的情况。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专案组的警员让派出所的人仔细回忆找丁希员那天的情景。
那天,我们为一件小案子找他,也就是把他当做知情人问问情况,我们去了四个人,这边一敲门,好,他那边从窗子跳出来就逃。我们一直迫,追了好远,人不见了,前边是一片菜场,菜场又接着一条弄堂,我们穿过菜场,进了弄堂,看到他没地方躲了,上去把他扭起来。扭起来之前,他揪住身上的BP机,一把掼到地上,那玩艺摔碎了。我们把他押回阿龙家门口,车子停在那边,他拍拍阿龙的肩膀,很悲壮的样子说,“侬保重,我跑了!”当时我们觉得可笑,这件小事何至于生离死别的样子,一定还有其它问题。
又一路警员找到当年阿龙和丁希员的管片民警,查他们以前的案底——为了审讯多一些心中有数。
据延吉新村的民警介绍,丁希员1980年因抢劫。盗窃罪被判刑7年,服满刑期出来,两年后,也就是1989年他又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夺一妇女颈上的项链被当场抓住,人证物证俱在,丁希员硬是不承认,没口供,最后法院依证据判他有期徒刑4年。1993年才刑满释放。
这么一个抗审心理极强的人,却主动交待警方并不掌握的违法事实,岂不有点怪?
莫非他企图掩盖犯下的重罪、命案?丁希员的疑点上升。
五月底,浦东又发命案,抽人上去,三天破掉。
六月,浦东又发三起命案,专案组又抽人上去,破掉两起。
六、三滴血
丁希员有鬼!留在此案上的警员为新情况兴奋起来。他们召集会议,明确了下一步必做两件工作。
验血。那件从阿龙家拿出来的衬衫,左右袖口上都有血,左手袖口上的血迹有蚕豆那么大,右胳膊上有三滴芝麻粒那大的血痕。按说凶手把现场处理得干干净净,没道理会留下作案时穿过的沾有血迹的衬衫。还有那句老话:99条线索查清了,有一条没查清,同100条没查清效果是一样的。经803刑科所鉴定,左手腕上的血是丁希员的一一可对应他左腕上的伤口,右边的三滴溅血验出来是B型,丁希员、吕钰、赵吕臻都是B型血。难以认定这三滴血究竟是何人的。
为了获取关键证据,哪怕可做排除用证据,必须运用现代高科技手段尽快解开血迹之谜。上北京!一路警员携阿龙、丁希员,被害人吕钰和小女孩赵吕臻的血样赶赴北京公安部126所法医物证室。王局长说,一定要拿到结果再回来。
赴京的人一周没有佳音回报。
另一路人调查阿龙和丁希员的家庭、简历及人际交往。自从阿龙和丁希员被专案组拘留,警方公开向他们家属、朋友、亲戚打招呼,要他们积极配合,提供与案情有关线索。
经查,发现丁希员和阿龙吸毒!
吸毒是需要巨资的。再查,发现丁希员有一个台湾亲戚曾给他提供购买毒品的钱。
台湾亲戚五六十岁了,论辈份丁希员是他的娘舅,他还真算丁希员的外甥。他初次回上海探亲兼业务考察,住在丁希员家,丁家姆妈、兄姊趁人外出,把客人的拷克箱敲开,把箱子里的值钱物一扫而光。亲戚回来后十分生气,问谁谁也不承认,从此与丁家断交。那时丁希员正在服刑,未参与这起丢丑的家事。台湾亲戚还同他往来。等丁希员第一次出狱,家里不好住,台湾亲戚给他在外边饭店包房。没有多久,丁希员被第二次判刑。四年后出狱,台湾亲戚——那个老头不做了,是他妹妹打理大陆的生意,妹妹找了个上海丈夫结婚成家。这位亲戚曾让丁希员到他的公司做事,可惜丁希员一无做生意的本事,二没有那份心,硬着头皮去谈业务,终因相貌凶恶,缺少让人信任的前提,做不成。
这期间台湾亲戚发现丁希员吸毒,还到广东那边贩毒。后来听说被东北毒贩抢地盘打了回来。不贩毒了,但还吸毒。知道那是罪恶深渊,失足掉下去,再难爬出来。台湾亲戚曾劝丁戒毒,丁也试着戒过三次,但还是旧习难改重蹈覆辙。这些人没有明确的人生目的做引导,没有坚强健康的人生态度做支撑,总归学坏容易学好难。台湾亲戚见劝阻无效,便对他说,缺钱了就到我这里拿,可别到外边做坏事。丁希员果真一次次到台湾亲戚那里拿钱,一次至少拿5000元,前后大约吸掉亲戚二三十万元,直到丁希员自己不好意思再来。
最近的丁希员过得蛮清淡。听邻居讲,他和阿龙困觉的时候比起来做事的时候多——想想看,那是毒痛发作正难受呢——一天就吃两顿饭。白饭吃不下去,等菜场快收摊时,花三角五角买一堆鸡毛菜烧烧,要么讨点酱菜下饭。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在警方强大火力进攻下,第六天他终于开口——不晓得你们是不是想知道那件事情?
今年4月的一天,丁希员叫阿龙和他到浦东走一趟。丁希员对阿龙讲,和一个姓何的老头到过浦东讨债,那家男人是“阿扎里”,被公安局抓走了,女人黄货蛮多,家中油水蛮厚。咱们上她家走一趟,干上一票就走。阿龙担心干掉她会有危险,丁希员讲,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