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器-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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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贺:是。
田所:不过,你往后也够麻烦的了。
和贺望着田所。
田所:树大招风哟……一定会有人扯你的后腿,可得多加小心啊。现时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表面跟你亲热地握手,背地里却想狠狠地踩你一脚。要知道,如今就是这样一个世界啊。
佐知子:爸爸,政治家和艺术家的世界可不一样啊。
和贺:(直言不讳地)不,都是同一个人类社会,不会有多大区别的。
田所:唔?
佐知子也望着和贺。
和贺:只有一点不同,(斩钉截铁地)那就是我们做出成绩,就会出人头地。
98 参宫线 二见浦站
今西从车站走出来。
同去东北山阴时一样,手里提着那个用旧了的小手提包。
字幕:
从东京乘新干线①,到名古屋换乘关西线,经纪势干线,到达伊势市二见浦站。①新建的高速铁路。一次休假的自费旅行。
站前停放着团体观光的大轿车群。
今西漫步走着,响起橐橐的脚步声。
99 旅馆 扇屋
今西抬头看了看招牌。
然后走进去。
100 同上 帐房
打开着的店簿。
现在住址:冈山县江见镇
职业:杂货商
姓名:三木谦一
工整挺拔的字体。
今西无限感慨地看了一阵子,然后将店簿放在桌面上。
对面是神色不安的老板。站在他旁边的女佣澄江,看样子是个挺能干活的人,脸颊绯红。
今西:你们起初以为他是东北人吧?
澄江:是的,他说活带地方口音。
今西:他到此地是六月十几,几点来着?
澄江:已经是夜间了。
今西:夜间?
澄江:我们问他吃过晚饭没有,他说还没吃,我们就给他准备去了。
今西:他吃过晚饭又外出了没有?
澄江:没有,他说太累了,叫来按摩师按摩后就睡了。
今西:没人来找过地吗?
澄江:没有,没人来过。
今西:六月二十号那天呢?
澄江:(回想)吃过早饭就出去了,傍晚才回来。听他说是逛内宫和外宫去,一直转到鸟羽才回来。
今西:一直走到鸟羽啊?
澄江:是的。
今西:他回来的时候,神色怎么样?
澄江:(沉思)这个么……
令西:他没说过路上碰见谁吗?
澄江:(在想,但想不出来)
今西:当天晚上,三木也是在这里过夜的吧?
澄江:是的。
今西:晚上没有别的情况?
澄江:去看电影了。
今西:电影?
澄江:他觉得寂寞,要去看电影。还问附近有没有电影院,我们告诉他了。
老板:(插话)你告诉了哪一家?
澄江:我认为近些好,就告诉他去光座了。
今西:什么时间回来的?
澄江:我记得不太晚就回来了。
今西:回来后就没人来找过他,也没人给他挂过电话?
澄江:是的。
今西:二十一号那天呢?
蹬江:那天早上,他原定来九点二十分的火车回去的,所以我们八点就给他送早饭。可他突然改变计划,说要呆到傍晚。
今西:突然改变计划?
澄江:是的。
今西:那么,傍晚以前哪儿也没去?
澄江:不,过了晌午,就出去了。
今西:去哪儿?
澄江:看电影去。
今西:看电影?
澄江:是的,同昨天一样,是去光座。
今西:这么说,又再看一遍昨晚看过的电影?
101 光座 经理室
旧式电风扇发出喀嗒喀嗒的声音在转动着。
隐约传来正在上映的电影对白声和音乐声。
今西面向经理,在笔记本上作记录。
今西:是上映《利根的晨雾》和《男人的街》吗?
经理:是的,是二部连映。(一边沙沙地翻抽屉,一边喊)喂,美枝,上点冷饮。
今西:不用了,不用客气了。
经理:找着了,找着了……(拿出两张电影海报)这是《晨雾》,这是《男人的街》,上面登着故事梗概。
今西:谢谢……(接过来看)哦,还有演员表。
经理:凡是有台词的演员全都列上去了。
今西。只要到东京总社就能看到片子吧?
经理;对,全国上映后,用不到了,就送到东京总社的仓库去……(突然显出感兴趣的样子)这个,同案件有什么关系呢?
今西:不,只有点参考价值。
102 光座 门口
今西急匆匆地走出来。
一线光明,脸上露出一丝喜悦,脚步也轻快了。
今西在烈日毒晒的大街上迈着步子。
突然收住脚步,匆忙返回电影院里。
103 同上 经理室
经理在翻着帐本。
今西站在房门口。
经理:是六月二十一号啊。
今西:对,为了慎重起见……
经理:啊,那是星期六啊。
今西:啊?
经理:从二十一号起就换片了,(仰起脸)上映《北海的风暴》和《大江户之鬼》。
今西:哦?(不禁提高嗓门)这么说,六月二十号和二十一号上映的片于是不一样的罗!
经理:(惊讶地看着)是啊,是不一样。我们影院是周末换剧照的。
隐约传来正在放映的电影对白声和音乐声。
今西茫然直立着,活象吞下了根棍棒似的。
正面墙上挂着一张肖像,安详地俯视着今西。
同周围彩色缤纷的电影海根毫不相干的一张相片——前大藏大臣田所重喜稳重而端庄的肖像。
第八部分
104 东京 和贺的公寓
涩谷附近,在高地上的一座高级公寓的房间。
和贺在弹钢琴。停下手来。
用铅笔在五线谱上划。
又接着弹钢琴。
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整齐地摆着立体声录音机、磁带录音机等等。佐知子就坐在这个角落的沙发上。
和贺工作告一段落,点着了一根香烟。
他走到佐知子身边坐下,默默无言。
佐知子:看样子逐渐搞出个眉目来了吧。
和贺:搞工作说是凭天才,倒不如说是靠耐性啊。
佐知子打开了刚才为防嘈而关上的室内冷气开关,冷气开始送到室内。
佐知子:到底什么叫宿命?
和贺:除了我,谁都不会懂得的。
佐知子:那么说,音乐除了音乐家以外,谁都不懂得罗。
和贺:等我写完了,就谁都懂了。
短暂的沉默。
佐知子:爸爸总担心咱俩的事呢。他说,让周刊杂志象前一阵子那样说你们的闲话,就不好办罗,婚事嘛,干脆早点办了算了。
和贺:不,我现在不能考虑这个问题。
佐知子:那是不是等这次工作结束以后,还是……
和贺一声不响。
佐知子:我总觉得如果同你结婚,一定会得到幸福的,你不这么想吗?
和贺:你以为在这个人世间真会有什么幸福吗?
佐知子:?
和贺:本来就没有什么幸福啊,正因为没有,所以人们才捕风捉影似的去追逐它。
佐知子:那,这就是宿命?
和贺:还不一样。那是强大得多的东西。
佐知子:是强大得多的东西?
和贺:人,谁都认为自己是在按照自己的思考和判断来生活的。但实际是被这个强大得多的东西支配着。当他明白过来的时候,总急着拚命去摆脱它,但又绝对摆脱不了……这就是说,人,生下来或是活下去,都得受它的支配。
佐知子:(点头)人,生下来或是活下去,都得受它的支配,要说这就是宿命的话,那我也懂了。不过,我倒是希望你同另一个宿命切断关系。
和贺定睛望着。
佐知子站起身来,从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拿来了一块手绢。
女人用的小手绢。
佐知子:从你的裤兜里找到的……还有点纯朴的香水味呢。
和贺默默地起身向钢琴走去。从背影看不出他感到内疚或反感,反而显得高傲、泰然自若。
佐知子:听见了吧,虽然找不知道她是何许人,但你要跟她一刀两断。
和贺无言,完全无视佐知子,又弹起钢琴。
105 警察厅 一处的房间
今西专心读着一卷用旧式信纸写的信。
旁边放着一个信封,上边用毛笔书写着刚劲有力的字体。
岛根县仁多郡仁多镇龟嵩
桐原小十郎
在三科里只有两三个便衣警察,冷冷清清的。
桐原的声音:“敬后者,前些日子,您在大热天,特地来到这穷乡僻壤,虽说是为了工作,但也够辛苦的了。您难得来访,我却未能使您此行有所收获,实在抱歉。前几天,又收到您诚挚的来信,实在过意不去。本应及时给您复信,只因需多方调查,费些时日,以致拖延至今,深表歉意。有关您打听的那个乞丐父子俩的出生地事,原籍是石川县江上郡……”
106 北陆线 金泽站
从上野发车的北陆2早到站,今西从卧铺车厢走下。
字幕:
今西得到科长的批准,又踏上了征途
107 同上 车站前
今西走出车站,环顾四周,然后向公共汽车总站走去。
108 石川县 山中温泉
终于开来的公共汽车,在总站停下。
* * *
在公共汽车里。
大部分乘客都下车了,今西依然坐着不动。
汽车载着剩下的寥寥几个乘客,继续弛去。
109 在高坡顶上
今西站在坡上,俯瞰全村。
三面环山的孤零零的一座村庄,展现在眼前。
稀稀落落的密房。家家户户,房檐很深,这是雪乡的特色。
字幕:
石川县江上郡大畑村。
今西从高坡上下来,走在通往村庄的道路上。
110 同上 村庄的道路
今西在向小孩打听。
小孩歪着脖子。
今西道谢一声后,又橐橐地走了起来。
111 路边的田地
老太婆停下拿铁锹的手,面对今西。
老太婆:忠太郎早已不在人世了。
今西:啊?
老太婆:早就去世了。现在是儿子庄治那辈了。
今西:是吗?(点了点头)那,庄治家在哪儿?
老太婆转身,伸直腰板,指着秃山上的一户农家。
112 秃山上的农家
屋里昏黑。
今西站在土间①。①日本房子进门入口处为土地,叫作“土间”。本浦庄治的妻子阿妙(五十五岁)在炉灶边烧火,准备做午饭。
今西:(叮问)这是本浦千代吉的家吗?
阿妙;(带几分警惕)是的。
今西:我和千代吉是深交,我们还一道去过山中温泉呢。
阿妙:(稍放心)啊,是吗,请进来吧。
将一个薄薄的座垫推到入口处给他。
今西:突然来访,打搅您了,对不起。(坐下来)
阿妙动手备茶。
今西:不用了,不用了,不必客气了……千代吉从没谈过他妻子的事,他妻子到底怎么样了?
阿妙:已经死了。
今西:哦?
阿妙:阿房和千代吉离了婚……表面上看,她不象个厚道人。不过,事情总有个中原因吧……她到了金泽,在饭馆里当女佣人……大概到金泽不上三年就死去了。
今西:那么孩子呢?
阿妙:秀夫?
今西:哦,对,对。
阿妙:秀夭就由千代吉这个男人家一手抚养大了。
今西:现在秀夫还常回村里来吗?
阿妙:不,打千代吉带他一块儿离开这儿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今西:旧事重提了。俗话说,一晃就是十年,而千代吉离开村子眨眼已经二十年了。
阿妙:(呆呆地望着灶里的火焰)是的,他们俩离开村子……确是在昭和十七年①夏……向村里人要了钱别钱就走了。当时千代吉三十六岁,秀夫才六七岁呢。①1942年。113 东京 和贺的公寓(夜间)
和贺在弹钢琴。
用铅笔在五线谱上画。
站起身来。
在屋里转悠。
又在五线谱上画。
对着钢琴。
高度紧张、全神贯注地专心工作的样子。
就在这时,屋里的电话铃响了。
和贺站起身,拿起话筒。
和贺:喂喂,哦,是你啊,后来呢?什么?(顿时紧锁双眉,绷紧面孔)
114 涩谷区 池尻附近
和贺驾驶着汽车,理惠子在身旁。
理惠子:当真的,真的,我真的到了医院门口了。于是……我看到一位年轻妇女,抱着婴儿……和她母亲,还有一个象是她丈夫的人,一道……
和贺:……
理惠子:看到这种情景,我……无论如何……
和贺一声不响,将指示标拨向右方。
115 八号环行线
和贺依旧默默地驾驶着汽车。
理惠子凝视着挡风玻璃。
理惠子:我也不是说,为了想同你结婚,才要这个孩子的。
和贺:……
理惠子:你可以同田所佐知子小姐结婚,但我只求你让我养下这个孩子。
和贺:(低语)生活怎么办?
理惠子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和贺又继续驱车走了一程,将指示标拨向左方,开始拐弯。
垂头丧气的理惠子,猛地抬起脸来。
理惠子:孩子我自己去生,我自己……再不会找你麻烦了。
和贺顿时紧绷着脸,严肃起来。
116 世田谷区 芦花公园附近
车子一直驶到这里,车辆已经不多了。
不过,偶尔照面的车灯一闪而过。
理惠子咬紧嘴唇,沉默不语。
和贺默默地操纵着方向盘。
那副表情想象不到的僵硬,好象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也绝不改变自己的意志似的。
和贺照旧驱车前进,把车子开进武藏野残留下来的树丛空地上——刹车了。
紧咬嘴唇的理惠子。
挂着那副想象不到的僵硬表情的和贺。
两人依旧一声不响。
过了一会儿,理惠子又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理惠子:我,不需要你照顾,不过无论如何我也想要这个孩子。
和贺:不行,我不想要!
理惠子:我自己去生,自己抚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