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索拉利斯星-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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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斯的指责失之简单,忽略了索拉利斯学中那些与宗教信条完全尤关的方面。毕竟,对索托利斯的研究和解释,是建立在实证基础之上的,有一个同绕双星运行的行星实体作为研究考察的对象。
突然,从芒蒂斯的书里滑出一期《索拉利斯周刊》来,打开一看,是一篇吉布伦的早期文章,在他被任命为宇宙学协会主席以自日写的。文章标题为《我为什么成为一名索拉利斯学者?》,艾章简述了人类可能与索托利斯海洋建立沟通的所有客观物质迹象。吉布伦属于勇敢无畏、乐观旷达的一代科学家,他怀念已逝的黄金时代,并从不讳言自己的信念已经越过了科学的界线;然而,其信念的内容仍是客观具体的,因为它以对成功的坚信不移为前提。
吉布伦还深受经典生物电子学的影响。这一领域中,以周恩铭、吉亚托和卡瓦卡兹为首的欧亚学派最富盛名。他们的研究T:作是,将海洋活动爆发前深海出现的原生质放电现象与人类大脑的脑电活动进行类比,从而分析得出结论。不过,吉布伦反时该学派这种将海洋人化的研究方法;同时,他还反对心理分析学派、精神分析学派和神经生理学派将海洋神秘化的做法。这些学派试图将人类疾病的病征赋予海洋,如癫痫症即为一例,他们认为非对称锥的原生质爆发,即是一种间歇性的痉挛,是患了癫痫症。在沟通派的鼓吹者中,吉布伦是最慎重小心、逻辑严谨的一位。他看到了激情主义的弊端。不过,感情用事、追求一时轰动的做法,在索拉利斯的研究中出现得越来越少了。
当初我的博士论文也曾引起相当的关注,当然也并非一致好评。我的论点建立在雷格曼和雷诺兹的发现基础上。这两位科学家从一般的心理活动基质中成功地分离和“过滤”出最强烈的情感——绝望、痛苦和愉悦——的基本物质要素。我将他们记录的数据与海洋的放电情况作了系统对比,结果发现,在对称锥的某些“器官”上和新生仿拟场的底部都有非常相似的电磁振荡现象。这现象完全值得进一步研究。很快,这一发现被记者盯上,于是我的名字开始频频出现在各大报的头条位置,并与各种五花八门的标题连在一起,什么“绝望果冻”呀,“亢奋的行星”呀,等等。遗憾的是,我的出名并没有引起吉布伦的注意。他远在索拉利斯,不能读到新近的出版物。然而,他给我寄来的那封邀请信,却翻开了我的人生的新的一页……
《索拉利斯星》作者:'波兰' 斯坦尼斯拉夫·莱姆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第十二章 梦中之痛
六天过去了,海洋没有任何反应,我们决定重做试验。此前,基地一直停留在43度纬线与116度经线相交处。卫星传回的数据表明,南半球有原生质活动异常迹象,这一情报很快得到雷达的确认。于是基地开始南移,井与海面始终保持1200英尺的高度。
48小时后,一束经我的脑电波图调制后的X 光射线开始对平静的海面实施间歇性打击。
经过两天的航程,我们到达南极地区的外围。圆碟一般的蓝太阳向一侧的地平线落去,相反的一侧,紫云翻滚,红太阳的黎明已经来临。天上,两个太阳的光芒正在相互搏击,一时间风起云涌,烈焰冲天,星火坠落,在紫色长天的映衬下,蔚为壮观。海面上,一方银光闪闪,一方红色隐隐,一场大战在即。突然,一片微云飘过,亮光反射下来,照亮一片海波。顿时五彩缤纷一片。海天相接处,蓝太阳就要沉下去。这时,透过一片朦胧的血色薄雾,一个对称锥,如一朵硕大的水晶花,正在隐隐绰绰地开放。基地按既定路线继续前进。一刻钟后,水晶花已变为一颗巨型红宝石,散发着微光,又沉到地平线下去了。又过了几分钟,一根数千码高的喷注突然冲向云天,其下部不可见,被行星的弧形表面遮去了。这棵神奇的巨树,流着血,放着光,还在生长,它标志着对称锥的死亡:树顶交错的枝桠慢慢融化,成为一朵巨大的蘑菇,挟着风,颤巍巍地立着;树干下部在膨胀,并裂为数块,慢慢下沉。这临死的阵痛一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又过了两天,我们已经用X 光打击了一大片海域,并完成了最后一次重复试验。这时,我们发现,在我们以南250英里以外的地方,有一条由一系列小岛组成的长链,六个岬角都结着厚厚一层雪白的物质——事实上,它们就是海洋造物活动所需有机物质的来源,这也证明了那些在海面上突然耸起的如山一般的一个又一个构造物,原来曾是海床的组成物质。
然后,我们折向西南,绕过一串岛屿。岛屿上有山,山顶有雾。红太阳日雾聚拢,蓝太阳日雾散去。离第一次实验开始,已经过去十天了。
表面上基地很平静,一切照旧。萨托雷斯编制了程序,实验将按设定间隔时间自动进行。我只是不知道,是否有人检查设备的运转情况。实际上,平静的表面下并不太平,不过不是人在作乱。
我担心萨托雷斯并未真的放弃建造中微子磁场干扰器的计划。还有,当知道我撒谎并夸大了摧毁中微子构筑物的危险后,斯诺有什么反应呢?直到现在,他俩再没有提起过那项计划,我纳闷,他们为什么沉默?我隐约感到,他们有什么事瞒着我——也许他们一直在秘密地干,只有我一人还蒙在鼓里。我每天都要检查那间放着未完成的干扰器的舱室,一间位于图书室下面的没有窗户的斗室,从来没有碰见过谁,设备的转子和导线上积满灰尘,至少也好几周无人碰过了。
事实上,这几天我在任何地方都没有碰到过任何人;斯诺也联系不上,电活拨通了,任随你怎么等,对方就是不接。一定有人在控制着基地的活动,可他是谁呢?我不知道。奇怪的是,我竟然想,这个问题不该是我关心的。另一方面,实验做了这么久了,海洋毫无反应,这也让我对什么都漠然起来。两三天后,我开始凡事不抱希望,也不担忧。我写完实验报告,把可能的结果也加上去了。 一连几天,我不是坐在图书室里,就是待在卧舱里,瑞亚依然形影不离。我意识到我与斯诺之间出了问题。那种没头没脑的不安折磨着我,让人受不了。我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显然,应该由我来打破这僵局。我想到一个又一个改变局面的主意,可又被我一一否决了。我连最小的主意也拿不定。我有一种感觉,基地内的一切,尤其是我与瑞亚的关系,都是那样脆弱而不实在,似乎极细小的变动都可能打破这危险的平衡,从而遭致灾难。这种感觉源自什么,我说不明白:最奇怪的是,瑞亚身上也发生了同样的变化。今天,从我回头看她的那一个个瞬间里,我更加坚信,出了一个不现形的幽灵,完全操纵了基地;这将信将疑的感觉,这疑神疑鬼的气氛,还有我的大难将至的预感,都是这个幽灵在作祟。我也敢肯定地说出这个幽灵展示强大力量的场所,我的梦境。我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幻景。我决定把它们记下来;只要那一个个零碎感受中的恐怖还能够表达出来,我将穷尽一切词语,尽可能地表达。
在广袤太空的中心,有一个朦胧的地方,上不接天,下不着地,四围空空,浑无一物。我为异物所虏,整个身体都被裹在一种死的、无形的物质里——不,我已经没有自己的身体,我本身就成了那异物。我被云雾状的浅粉红的小水珠包围着,悬浮在一种不及空气透明的介质里。远处的景物模糊不清,可一到近前,却又异常清晰,有一种超自然的生动,让你一下子就理解并记住它的仪容。那种实在的、可触可摸的现实感是那样强烈而刻骨铭心,以至于我醒来时,还觉得真真切切,恍若就在眼前;直到睁开眼,才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梦就这样开始了。
有一种东西,围在我的四周,等待着我的同意,我的默许。我知道——应该说,有人告诫我——我一定不能屈服于一种不明的诱惑,不能沉默,因为越是默然允诺,后果越发糟糕。然而,我内心深处并没有这个认知,因为如果有的话,我一定会害怕,可我一点儿也不害怕。
我等待着。穿过那粉红的迷雾,一个不可见物出现在我面前,抚摸着我。我麻木地承受着,被这异世界的东西给锁住了.无法动弹,既不能退,又不能逃。我被抚摸着。锁我的牢笼,也受到探究。我感觉,那种触摸,像一只手,在重塑一个我。在此之前,我感觉自己在看,却没有眼。而现在,我有眼睛了!那迟疑的手指在继续游动,抚摸……我的嘴唇,我的面颊,又在一片虚空中出现了。那抚摸慢慢扩展开去,于是我有了脸,有了鼻子,胸腔里有气流运动起来——我存在了!我被造出来,接着就轮到我造物了:一张我从未见过的面孔出现在眼前,突然间感到神秘,突然间又明白了。我想与它四目相接,可调整不了自己的眼睛。我们于无声中,自然而然地发现了对方。我又一次再生了,感到自己好像有无穷的力量。这个生命——女人?——就在我旁边;我们都不动弹,彼此的心跳交织在一起。突然,从四围的虚空中,一物不存的虚空中,一个不可名状的残忍的幽灵溜了出来。那曾经造我们、裹我们于金色大氅里的抚摸,此时变成了无数手指的爬行,我们雪白、赤裸的躯体分解为一群黑色的爬行物,我——我们——成了一群蜷曲的、黏糊糊的蠕虫,无头无尾。在那无限大的空间里,不,我自己就是无限大的,我无声地嚎叫,乞求速死,乞求终结。毫无用处。,与此同时,我向周围的空间扩散开来,我的痛苦也扩散开来。那是怎样的一种痛啊!那种痛,比清醒的时候还要剧烈;它无处不弥漫,无处不渗透;它穿越一切,穷及八方;它坚硬如岩石,不停息地加剧;它是可见的,如一座高山,昭然于另一个世界的光天化日之下。
这是最简单的梦之一,其他的我就不能描述了,因为语言不够用,不能表达梦中的恐怖。在那些梦里,我忘了瑞亚的存在,也记不起过去发雉的事。
也有一些梦是九幻景的“瞎”梦。一片北寂之中,我被什么东两慢慢地、精细地探究着,虽然没有仪器的接触,没有手的抚摸,但它进入我的身体,一遍又一遍。我崩溃了,解体了,留下虚空一片。我被残酷地彻底摧毁了,那恐怖,今天想来,仍心有余悸。
那段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我依然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只担心夜晚,担心那可怕的梦,担心找不到逃避的办法。瑞业永远没有睡意,而我却躺在她身旁,与睡眠抗争。实在坚持不住了,为了不让自己闭上眼,我就紧紧地抱着她,假装与她温存。我没有对瑞亚提过那些噩梦,不过她一定猜到了,因为一种深深的负罪感就写在她的脸上。
我已经说过,我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斯诺和萨托雷斯了。不过,斯诺倒不时露出些行踪,表明他还活着。他偶尔会在我的门缝里塞一张便条,或给我打一个可视电话,问问有没有什么新情况,尤其是大海遭X 光打击后的反应,哪怕丝毫的迹象。我照例告诉他没有,并问他同样的问题,他只在屏幕上轻轻地摇摇头。
实验结束后的第15日,我比平日起得早。由于一夜噩梦的折磨,我精疲力竭,四肢麻木,就像得了摄入大剂量毒品后留下的后遗症似的。红太阳的第一缕亮光从窗户照进来,大海上,一层红色的火焰在起伏波动。我知道,连阴天风平浪静、波澜不兴的大海,现在开始翻滚起来了。黑色的大海突然被一层薄雾笼罩,那薄雾显然具有相当强的韧性。薄雾摇荡着,颤栗着,震感一直波及到天边。现在,大海已经被一层厚厚的波纹膜所覆盖,彻底从视野中消失了。大膜隆起又陷下,红白相间,起伏有致,掀起一种奇怪的波浪,悬在大海之上;忽而卷起旋涡,忽而结成无数泡沫气球。突然,狂风刮起,泡沫气球被卷起,满天飘飞,高及基地。在阳光映照下,五彩缤纷,目之所至,彩球飞舞,一片壮观景象。那情形持续进行,好似大海在变异,在蜕去身上的鳞皮。气泡之间,有时出现一道缝,透过此缝,可以瞥见下而的大海,但裂缝转瞬即又合上了。就在我的窗外,几码远的地方,气泡在翩翩翱翔,其中一个突然飞来,贴在窗玻璃上,来回磨擦。大海还在小停地生产着这种奇异的小鸟。飞到最高处的小鸟们,破裂了,消散了,变成一缕缕透明的细丝。
外面的壮观景象在继续上演,又过了三个小时,夜晚来临,这期间,基地一直停在原处不动。太阳西沉,夜幕降临,笼罩大海。气泡还在升起,依稀可辨。
这情形,吓坏了瑞亚;而我,则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只是让人有些不安罢了。这种现象,每年总要发生两三次,无甚新奇之处。,运气好,碰上多发时期,还能看到一些从不曾被记录过的形态和构造。
第二天晚上.蓝太阳升起前一小时,我们又发现了另一个现象:海洋放射磷光。一簇一簇的磷光在海波推送下,有节奏地一起一伏。磷光开始是一片一片彼此孤立的,后来迅速扩展开,并连接成一片,如一张五彩的地毯,直铺到天边。磷光越来越亮,持续了约15到20分钟后,一道宽达数百英里的阴影从西边扑过来,所到之处,磷光全部熄灭。当阴影笼罩基地时.海上余下的磷光带迅速向东溃逃,好像要躲避这个可怕的灭火怪。那情形,就如急飞的极光,一飞就飞到天边,很快,最后一抹磷光也被黑暗征服了。又过了一会儿,就在那磷光褪去的地方,太阳喷薄而出,照亮海面,照亮我的窗户。
磷光现象也曾有记载,有人在非对称锥喷发前观察到过。它的出现,总预示着当地海洋即将有强烈活动发生。然而这一次,两周过去,却没有什么异样情况发生。只是当天晚上夜半时分,我在自己卧室里,一阵尖利刺耳的声音传来,将我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