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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部分

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十一辑)-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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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溜球。连在杀手手上的那根看不见的线横着切过拉尔菲的头盖骨,就在眉毛上方一点的地方,然后“嗖”地飞起,向下一落,从肩头到肋下,沿对角线斜着切过那个梨形躯干。切得干净利落,切开的刹那间甚至不见一滴血,一刹那后,神经突触发现自己短路了,一阵痉挛,尸体这才倒地。

  粉红色的血雾中,拉尔菲分成互不相关的三块,沿着倾斜的街面向前滚去。静悄悄的,无声无息。
  我抬起运动包,右手痉挛般收缩。反坐力差点震断我的手腕。

  雨肯定下了很久。一股股雨水从天棚的一处破口淌下来,水珠溅到我们身后的墙上。我们蹲在一家外科铺子和一个古董商店之间的一道窄缝里。她在向外窥视,只有一只镜面眼睛探出墙角。她说,航空港酒吧外有辆警车,红色警灯闪闪烁烁。他们正把拉尔菲归成一堆,盘问路人。
  我身上散落着一片片烧焦的白色织物。网球袜。运动包只剩下破破烂烂一圈塑料,套在我的手腕上。“真搞不明白,我怎么会没打中。”
  “因为他快,非常快,”她双手抱着膝头,皮靴后跟撑着身体,前后摇晃起来,“他的神经系统改造过。这家伙是个工厂定制品。”她咧嘴一笑,显得稍稍高兴了些,“我会搞定他的。就今晚。他是最棒的,第一名,头一份儿,简直是艺术品。”
  “你要搞定的是我这个付给你两百万的人,把我弄出这个鬼地方。你那个男朋友多半是千叶市哪个实验大桶里炮制出来的玩意儿。是日本黑帮的杀手。”
  “千叶。哼,告诉你,我莫莉也去过。”她双手朝我眼前一伸,十指微微分开。手指又细又长,紫红色的指甲一衬,分外白皙。十根指甲下“嗖”地弹出十柄利刃,每一柄都像手术刀一样,窄窄一溜,两面开刃,闪着幽幽钢蓝。

  我从来不会在夜城逗留。这儿没人为我的记忆付钱给我,大多数人倒不断付费,只求在麻醉中遗忘一切。一代又一代枪手拿弧光灯当靶子,弄得维护人员没脾气,只好放弃。就算在中午,这个片区也是黑漆麻乌的,衬着天上最微弱的淡白色。
  世上最有钱的犯罪组织正用它冰冷、镇定的手指摸索你时,你上哪儿去?上哪儿才能躲过财雄势大、有自己的通讯卫星和至少三艘太空飞船的日本黑帮?日本黑帮是个真正的跨国组织,类似国际电信公司和小野公司。我出生之前五十年,它已经吞并了三合会、黑手党和工联。
  莫莉的答案是:钻进洞窟,钻到最深最暗的底层。在这里,任何外来威胁都会遇上赤裸裸的暴力,又快又狠的暴力。隐入夜城。不,最好藏身夜城之上。因为这个洞窟是颠倒的,最深处挨近天空,夜城永远见不到的天空。只能在这片污染物构成的天空下喘息。藏身高处。在那里,低科技族嘴角叼着黑市香烟,蹲伏在黑暗中,像屋檐下的怪兽滴水嘴。

  对另一个问题,她也有答案。
  “这么说,尊敬的约翰尼先生,信息在你脑子里锁得死死的?没有密码,里头的程序无论如何都取不出来?”她领着我钻进明亮的地铁站台远处的阴影。两边墙上全是长年累月的怒火蓄积而成的乱涂乱画。
  “需要储存的信息通过一系列超微外科手术灌入。”我机械地吐出这篇早已烂熟于胸的推销词,“顾客的密码保存在一块特制芯片上。除了乌贼(干我们这行的不太愿意提这个话题),没有任何手段能够提取信息。药物弄不出来,切开脑袋弄不出来,严刑拷打也弄不出来。我自己完全不知道信息内容,从来不知道。”
  “乌贼?长着许多触手、爬来爬去的玩意儿?”我们钻出地铁通道,街面上是一个早已废弃的市场。这儿还有块凑决合合算是广场的空地,地上到处是烂鱼头、腐烂的水果。广场对面的暗处,几个黑黢黢的影子盯着我们。
  “量子扰动超导探测器。战争期间用它搜索潜艇,寻找敌人的赛伯⑥武器系统。”
  “哦?海军的玩意儿?打仗的时候用过?这么说,乌贼能读出你大脑芯片上储存的东西?”她停住脚步。我觉得她藏在那两片镜面后面的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我。
  “要说探测磁场,哪怕最低级的乌贼都比过去的磁力探测器强十亿倍,就跟在体育场的一片欢呼声中听清谁说的一句悄悄话似的。”
  “听清悄悄话嘛,现在的警察也有这个本事。用抛物面拾音器,加上激光系统。”
  “话又说回来,储存在我脑子里的信息还是万无一失。”职业自豪感,“因为没有哪个政府敢给它的警察装备乌贼。别说警察,就连最高级的特工部门都不行。派系之间的争端太多,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给你来个水门事件⑦。”
  “海军的玩意儿。”一片昏暗中,她咧嘴笑了,脸上容光焕发,“海军的玩意儿。我在这附近有个朋友从前干过海军,叫琼斯。你最好跟他见见。不过,他是个白粉仔,咱们得给他点儿货提提精神头儿。”
  “白粉仔?是个瘾君子?”
  “是头海豚。”

  他不止是头海豚。可要是别的哪头海豚见了他,说不定会觉得他不如海豚,比正常品种差点劲。只见他懒洋洋地在电镀水箱里一圈圈打转。水从水箱边溢出来,打湿了我的鞋。他是上次战争结束后变卖的剩余物质,一头赛伯海豚。
  他从水里抬起身体,露出身体两侧的装甲片。这种装甲片同时还充当辅助视觉系统。海豚游动时本来挺优雅,但装了这些装甲片以后,他的动作笨拙多了,有种老态龙钟的感觉。他的头骨两侧有两处一模一样的畸形,这两个地方改造过,加装了传感器。没有装甲的地方,皮肤是灰白色,但有许多处病变,形成闪闪发亮的银斑。
  莫莉吹了声口哨。琼斯的尾巴拍打起来,小爆布似的水流溢出水箱。
  “这是个什么地方?”一片昏暗中,我只能模模糊糊看个大概。生锈的铁链子,防水布下鼓鼓囊囊塞着东西。水箱上方悬着个难看的木框,上面左一道右一道串着一串串积满灰尘的圣诞彩灯。
  “游乐场,动物园加狂欢场子。‘与战争海豚对话’,诸如此类的噱头。可琼斯确实不同凡响……”
  琼斯再一次兜了回来,用一只饱经沧桑的悲伤的眼睛望着我。
  “可他怎么说话?”突然间,我急不可耐地想离开这个地方。
  “好玩的就是这个部分。琼斯,跟他打个招呼。”
  所有彩灯同时亮起,闪着红色、白色和蓝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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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见没?他很会摆弄灯光信号。但用这个办法能表达的意思有限。在海军的时候,他们还给他联了一个声画显示系统。”她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个窄长的小包,“纯货,琼斯。要吗?”他在水里一顿,停止了一切动作,开始向下沉去。我突然紧张起来。我想起来了,海豚其实不是鱼,有可能淹死,“琼斯,我们想找出密钥,提取约翰尼脑子里的信息。而且要快。”

  灯光闪了一下,又灭了。
  “干起来,琼斯!”

    B
  BBBBBBBBB
    B
    B
    B

  蓝色灯泡,十字形。
  灭了。黑暗。
  “这可是纯的,没掺一点儿杂质。干吧,琼斯。”

  WWWWWWWWW
  WWWWWWWWW
  WWWWWWWWW
  WWWWWWWWW

  白色钠灯,灯光如炽,照亮了她的脸庞。最亮的是颧骨部分,下面是阴影。雪亮的灯光构成了一幅黑白画。

  R  RRRRR
  R  R
  RRRRRRRR
    R   R
  RRRR   R

  红色灯光形成的“卐”字,扭曲着反射在她的银色镜面上。“把货给他。”我说,“我们找到了。”
  拉尔菲·费斯。真没想像力⑧。
  琼斯抬起身体,装甲躯体的一半都搁在水箱沿上。我还以为水箱会翻倒呢。莫莉抬起手,向下一落,注射器针头扎进两片装甲之间。“咝”的一声,药水注入。木框上彩灯大炽,图形疯狂变幻,跟抽风似的。最后渐渐暗下去。
  我们走了,留下琼斯漂浮在黑沉沉的水中,时而懒洋洋地打个滚,也许他梦见了他那场太平洋战争,梦见了他清除的那些赛伯水雷:鼻子轻触,用乌贼刺探水雷的控制线路。用同样的方法,他破解了拉尔菲在我脑子里的芯片上设置的那个可悲的密码。
  “战后遣散时,大批军品流失出去,包括琼斯,连他身上那套设备都原封不动地出来了。这我懂。可是,一头赛伯海豚怎么会染上毒瘾?”
  “是那场战争。”她说,“他们全都是战时染上的。海军干的好事。要不然,你怎么可能让海豚替你打仗?”

  “我看这笔买卖做不成。”黑客说,想多讹我们一笔,“瞄准一颗根本没公开的通讯卫星发射信号——”
  “浪费我的时间,你什么生意也别想做了。”莫莉道,倚在他那张满是划痕的工作台边,食指冲他一戳。
  “那,你上别的地方买你那些微波设备好了,怎么样?”小伙子虽然一张索尼·毛脸蛋,人却有股子横劲儿。不愧是个夜城人,多半生在这儿。
  她的手朝小伙子前襟一挥,快得只见一道影子晃过。一片翻领被截了下来,截得干净利落,整整齐齐,连个毛边都没有。
  “咱们成交?”
  “成交。”他瞅着截断处,尽量把表情控制在对这一招感兴趣的范围内,“成交。”
  我检查着买到手的两台记录仪,她拉开腰间的口袋拉链,取出我给她的那张纸条。莫莉展开纸条,嘴唇嚅动,不出声地读着,然后耸耸肩,“就这?”
  “开始吧。”我说,同时按下两台记录仪上的“录音”键。
  “克里斯蒂安·怀特,”她读出声来,“和他的雅利安人雷盖乐队。”
  拉尔菲,真有你的。忠心耿耿,到死都是忠实歌迷。
  进入白痴—明白人状态的过程从来没我想像的那么突兀。那个搞地下广播的黑客有个幌子门面,是家随时可能关门大吉的旅行社。一间破破烂烂的办公室,一张工作台,三把椅子,一张褪色的瑞士香熏沐浴广告。两只玩具鸟,鸟身是褐色玻璃做的,脑袋机械地一点一点,假装从莫莉肩后架子上的一个塑料杯里喝水。我渐渐进入状态,觉得两只鸟的动作越来越快,彩色鸟头化为一片五彩幻影。塑料挂钟上的液晶秒数成了毫无意义的“8”字形方格,不断跳动。莫莉和索尼·毛脸蛋黑客变得模糊起来,手臂偶尔一动,隐隐约约,像影子,又像昆虫的动作,一顿一顿的。然后,眼前一切都消失了,化为灰色的静电信号。一个单调的声音响起,吟诵着一曲人工语言谱成的诗篇。

  我坐在那儿,吐出死去的拉尔菲偷来的程序。整整三个小时。

  穹顶非常大,从一头到另一头足有四十公里。有点像过去遮盖远郊交通大动脉的富勒穹顶,只不过粗糙、蹩脚得多。碰上晴朗的日子,如果关掉弧光灯,一道灰蒙蒙的天光就会透过一重重塑料天棚射下来。简直不能称为阳光,只能说约略有点阳光的意思。这种景象倒挺像乔万尼·皮拉内西⑨所画的监狱素描。最南端的三公里穹顶下面就是夜城。夜城不缴税,也没有公共设施。那儿的弧光灯早就坏了,穹顶天棚也被几十年的炊烟熏得黑乎乎的。即使在正午,夜城也差不多伸手不见五指。几十上百个夜城的孩子出没在穹顶的一片片椽子中,但在这个漆黑的夜城里,谁会注意?

  我们已经爬了两个小时,攀爬着水泥台阶和带洞眼的横档构成的钢梯,爬过一个个废弃的脚手架,一堆堆积满灰尘的工具。我们的起点瞧上去像是个荒废的维修区,到处扔着三角形的天棚支撑件。所有东西无一例外涂抹得乱七八糟,是用气罐喷上去的:帮派名称、首字母缩写……有的大作早在世纪之初就喷上去了。涂鸦伴着我们一路向上,渐渐稀疏,最后只时不时反复出现同一个名称:低科技族。黑色大写字母,墨迹淋漓。

  “低科技族是什么人?”
  “反正不是咱们,老板。”她爬上一截摇摇晃晃的铝梯,钻进一片波状塑料板上的一个洞口,不见了,“低科技,低技术。”声音透过塑料板,有点发闷。我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跟着她向上爬,“低科技族。连你的霰弹枪,他们都会觉得太过分,堕落。”
  一个小时以后,我拼了老命才爬进另一个洞口。这个洞口曲里拐弯没个形状,是在一层快塌下来的胶合板上锯出来的。爬上去之后,我见到了我这辈子碰上的头一个低科技族。
  “别怕。”莫莉说,拍拍我的肩膀,“这是小狗。嗨,小狗。”
  她身上绑了个手电筒。窄窄一束电筒光下,他用一只独眼打量着我们,慢慢伸出一根又厚又长的灰色舌头,舔着突出的獠牙。这是移植的多伯曼⑩犬牙。我心想,不是说低科技吗?怎么用上了移植术?抑制人体对异物的排斥反应,这玩意儿可不比树上结的果子,科技含量高着呢。
  “莫⑾”人牙扩展成獠牙以后,发音吐字的能力显然受了影响。一行口水从他扭曲的下唇滴答下来,“听到你们来,早听见。”他说不定只有十五岁,但獠牙,满脸可怕的刀疤,加上深陷的眼窝,整张脸简直不像人类,像野兽。弄出这么一张脸来,这可是件费时费力的活儿,还得有点创意才成。看他的举动,我觉得他挺喜欢跟这张脸一块儿过日子。他穿着一条破烂牛仔裤,脏得发黑,裤缝处更是脏得油亮。他光着上身,脚上没穿鞋。那张嘴怪里怪气地拧了一下,大概是露出个笑容,“被跟踪了,你们。”

  深不可见的下方,夜城,隐隐传来卖水人的吆喝。
  “有人碰了绊绳?”手电光朝旁边一晃,我看到了许多细绳,一头系在螺栓上,另一头伸向四面八方,消失在黑暗中。
  “关掉他妈的灯!”
  “啪”的一声,她关了手电筒。
  “跟你的人咋没点个灯什么的?”
  “不需要。小狗,这家伙厉害。你们的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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