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神曲 作者:[苏] 阿·卡赞采夫-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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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辆汽车突然象海豚一样,猛地冲进地道。警士便向拉托夫俩口子走来。
警士的个子细长,鹰钩鼻,脑袋瓜傲然地向下探望。打侧面看。象是古印第安人。但是,那张仿佛晒过头的黝黑面庞,额骨突出的大脸,加上一双微微眯缝的眼睛,使阿尔谢尼·拉托夫不由地想起了熟悉的东方民族的脸型。阿尔谢尼默默地付了款。
“请您们务必,”印第安人客客气气地说,“一到地道出口处,就改用气垫行驶,直上地面公路。不然的话,尽在地道里行车,就得吸足城市的灰尘。再往后,请按自动信号器指示行车,不用降速。祝您俩巡回演出成功。”说着,合乎礼节地微微一笑,暗示他已经从报刊的照片上认出了这一对旅游者。
地道里无数盏明灯熔成一条耀眼的闪光的带子。没几分钟时间,便从地下横穿了哈得逊河,这是维琳娜在岸畔称之为海洋般的哈得逊河。此时,亮晃晃的阳光立即直射眼帘。
“城市在我们的脚下了!”维琳娜兴奋起来。
公路沿着高架栈桥凌空飞挺,公路两侧的地面是泽西古城。远处纽约的摩天大楼,有的倾圯半坍,露出杂乱的廊柱,这是被推翻了的旧制度的标志。不久之前发生了战争史上最后一次反压迫的国内战争,留下这些未经修复的创伤。
“用气垫行驶了!”阿尔谢尼说着,打开自动驾驶装置。汽车轮盘缓缓地收上去了。车身几乎碰到地面,然后轻柔地浮游起来,速度越来越快,象是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到处都有人等候着维琳娜的钢琴演奏和阿尔谢尼关于星际航行的演讲。
纷至沓来的崭新的印象,使这对年轻夫妇强烈地感到,仿佛展现在他们面前的已经不是人间世界。他们决不在一个地方久留,一个劲儿地飞驶、飞驶,迎接着新的旅程、新的人们……
“看,你看,高墙!简直连到天上了!”维琳娜看到扑面而来的建筑群,感到万分惊讶。
“新时代的标志。四百层高楼。”阿尔谢尼对罕见的高楼作出评论。
“我可不想住这样的屋子。”
“大楼是环形建筑,花园藏在里面。”
“人们应该在花园里生活,而不应该住在花园的顶空。”
“各有所好。这里每户都有——露台小花园。大楼的迎面是梯形上升的,象印度的金字塔。”
“不,人们的生活环境不该这样。在将来,”维琳娜刚说开了头,立刻又噤声了:她曾和阿尔谢尼约定,任何时候,也不要议论将来的事。
到了尼亚加拉,维琳娜感到身体不舒服,不由想起:当她和阿尔谢尼到达的当天,曾经顺路光顾过一个小饭馆,大概毛病就出在那里。
那是座小小的房屋,跟盒子一样,盖着朝一面倾斜的高屋顶。一条横额代替了店招牌:欢迎光顾。
店堂内的陈设有点儿眼熟,沿墙是长长的拒台,拒台上搁着各种汁液和调味品的小玻璃瓶,尖夹钳上夹着一毅纸餐巾,餐巾上印着希奇古怪的可笑的图画。
拒台后的牌子上开列出莱单:三明治、煎烤腊狗肉(小腊肠)、辣味汤和鲜味汤、天然牛排或合成牛排——具备最理想之氨基酸结构、香浓味美,对糖尿症患者极有裨益。……
从巨幅宣传画上凝视着阿尔谢尼和维琳娜的正是他们自已。拉托夫夫妇。画面上的这俩口子春风满面、容光焕发,手挽着手。宣传画的下端写着:“本世纪之最幸福的一对夫妇”。
维琳娜哈哈大笑。她想跟侍者说,拿这张宣传画来遮掩住一瓶瓶通筋活血,振奋人心的饮料,完全是白费劲儿。但是,店堂里寻不着侍者。
阿尔谢尼站到柜台前的踏凳上,拿手指了指那排有数目标志的电钮,电钮上的数目字跟菜单上的号码一致。维琳娜对于阿美利加州的传统古风已经渐渐习惯了,她已经会欣赏树段装修起来的墙壁、沉重粗笨的橡木桌子和粗糙简陋的坐椅这类的“沙龙”情调。如果,听到门口一阵马蹄铁的铿锵声,看到从街上闯进一伙挂着手枪皮套的骑马牧人,她也绝不会感到惊讶……可惜的是,这屋里的一切带有陈旧的生意广告性质,使人们感到亲切宝贵的风尚习俗并没有表现出来。
街上一片静寂。乐曲声在内室鸣响,正是这音乐把他们吸引进饭店来的。
不知那儿传来一阵煎烤牛排的浓郁的香味。维琳娜觉得,要是此刻不尝一尝这种佳肴,简直就一刻儿也活不下去了
“合成煎牛排?”阿尔谢尼用头指了指板牌上的菜单。维琳娜按动了煎牛排的号码电钮。
通向厨房的门开启了,打里面传出一阵咖啡的芬香。但是,门内看不到一个人。
突然,就象由侍者的一只熟练的手托着似地,沿着平滑洁净的拒台,平飞过一只铝制菜盆来,停到维琳娜面前。
阿尔谢尼不想进餐,他按动了咖啡的号码电钮。于是,一杯芬芳浓冽、香气四溢的液体,顺着柜台飞来,奇怪的是,它一点儿也没有飞溅出来。茶杯停在阿尔谢尼坐凳的对面。维琳娜对于合成煎牛排赞叹不已,而且边笑边说,在家里,妈妈和外婆坚决拒绝享用人工合成食物,使这两位蹙首疾额的唯一理由是人工蛋白质来源于石油化工制成的酵母。淘气的阿文诺莉便一个劲儿地撩逗她们,说她们对酷好的草莓(从施过粪肥的小山坡上摘下来的)以及在使用一般的酵母时决无任何意见,其实,它们的单细胞有机体和制造人工食品的“堪地特”酵母之间并无任何区别。阿尔谢尼只是微笑着——他自已是严格按规定进食的,以保持运动员的体态。
拉托夫夫妇按照菜单上的价目,把钱放在柜台上(在这个国家里一切得按传统习惯办事)。为了礼节上的需要,他们探看了一下厨房——希望看到一张送客的笑脸。但那里仍然空无一人。
乐曲仍然播放着。这是……维琳娜·朗斯卡娅·拉托娃弹奏的一个曲子。显然,不知那次音乐会上的她演奏节目的录音己经到了这里。
他们走出自动化饭店时,心情十分欢畅。
第二天一大早,维琳娜便感到不舒服,眼前立即浮现出妈妈和外婆挤眉弄眼的笑脸,看看,人工合成食品。
于是,她对合成食品失去了信任。
维琳娜很想参观尼亚加拉瀑布,但是她不知道怎么样便能下得床来。腹腔内一阵阵痉挛弄得她痛苦不堪。
阿尔谢尼决定陪她去就医。
旅馆的看门人是个头发卷曲的、活泼、开心、热情的黑种女人,向维琳娜送来一个灿然的微笑,自愿伴送她去向一位“非常之高明的医师”求治。
看门人请一位很象古代骑马牧民的盎格罗撒克逊壮汉暂时代看一下账桌,对方答应之后,黑女人当着大伙的面亲密而又坦然地连连亲吻着这位壮汉。
人们认出了阿尔谢尼,几位旅客立即围住他。维琳娜要丈夫在旅馆等候,自己便走了。
黑种女人的思路跟攀缘的藤蔓一般活络,听完维琳娜对自动化饭店的合成牛肉排的抱怨后,充分理解地点点头,心里已经猜定病人应该求教于哪一类的医生了。
于是,维琳娜又结识了一个印第安人,一位当地医生。医生的严肃态度和认真的神情使维琳娜产生了好感。他很快作出诊断,这是使维琳娜狂喜的诊断。她多么想飞快地回到阿尔谢尼身边,对自动化饭店也产生了无限的感激之情。
“您可会拒绝去参观一下尼亚加拉瀑布吗?夫人!”医生问道:“我和我的女儿希望能给你们当向导。”
医生面目端正、文静,他的侧面像使人想起伊罗克人或者莫希干人英俊的头领。可是,比起纽约城郊的警士来,脸庞显得狭长了一点,他举止从容而又轻柔,深黑的眼眸里射出聚精会神的目光。维琳娜起先不知道,医生在国内战争中失去左手之后装置了一只由脑电波控制的假手。后来,散步途中,医生关切地挽起她的胳膊时,才发觉这是一只多么僵硬的手啊。
自愿陪同拉托夫俩口子游览尼亚加拉并担当向导的年轻的印第安医生带上了他的白种的女孩儿摩特,这个美国少女大概是由于节制饮食以及受到过分的关心爱护,养成了十分纤细修长的身材。她爱笑,而且更爱自已的独手的印第安爸爸。
一开始,他们陪同远方来客走进一座很普通的公园。可是这里来自世界各地的游人云集:白种人、黑种人、还有褐种人,甚至还有头缠长巾的。
维琳娜在公园里老是听到一种奇异的喧嚣声。他们转过一道弯,走上一条林间小径,这时,维琳娜立刻便知道喧嚣声的由来了。她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堵倾泻而下的水墙,水墙飞溅着细沫,慑人心魄地贴近眼前。它象是由无数道盘空飞降的旋转的线带组成。这堵珠幔般的水帘象是凝结不动,但又显然是抛洒着水珠、飞沫、急流、浪花的狂猛运动的化身。
人们伫立在飞泻而下的河流前,有种异怪的清凉的感觉,浩莽宽阔的水帘近在咫尺,探手似乎就能触摸,它在阳光下闪烁嬉戏如同无计其数的玻璃蜗杆,碎落进脚下水流鼎沸的深谷涧底,击溅起的水珠雨雾中,颤动着七彩缤纷的虹霓。
这使维琳娜入迷了。
尼亚加拉爆布,被科齐耶岛分为两部,左部属加拿大,右部属美国,就在伊利湖与安大略湖之间的尼亚加拉河上。河水平稳而欢畅地流淌着,仿佛等待着它的是安详的湖泊。但是,平静的河面在一刹那间,来到了足有当日纽约摩天大楼一样高峻的峭壁顶端,于是,它咆哮着奔泻而下,跌落进马鞍形的山谷里。
此时,医生讲了一个古老的印第安传说。
在这看来是平静的尼亚加拉河面上,当年漂来一艘印第安姑娘操持的独木船。这姑娘将被迫嫁到邻族去当头领的妻子。逃亡的女子拚命地挥动船桨,想逃脱跟踪者的追拿。她很快就发现,不等她划到那有可能在印第安族后裔中找到藏身之地的对岸,追踪的多桨小船必定会拦截下她的独木船。等待着她的是:或者是束手就擒,或者是……她掉转船头径向瀑布源头划去。
两岸人群屏声静息而又惊怔不已地注视着这场罕见的追捕。
追捕的人用足劲划着船,跟定了逃亡者。但是,他们终于失去了勇气,惊惶地拨转船头,拚命地从河流的危险地段划开。可是,失魂落魄的女人仍然向前猛划,越来越快地临近了致命的界线——河流堕落深渊的中断处。
维琳娜脑海里立刻呈现出这个印第安姑娘的形象——她的长发飘曳着,挺立着挥动双桨,身子微微前倾,以狂暴的劲头全速前进。那脸色紧张而又倔强,显示出宁死不屈的意志和激奋。
“急流托起独木船,”医生继续说道,“聚集在河岸上的印第安人眼看着,姑娘的独木船后尾一下子被掀得老高,她身体朝后一挺,为的是死也得站着死。”
“摔死了吗?”阿尔谢尼问。
“传说的美妙就在于出现了不可思议的情节。她的小船象是沿着壁立的河面滑驶而下,落进浪花水雾中不见了,而印第安姑娘却不顾死活地在这里跳出小船,穿泳过泡沫翻滚的激浪,攀登到对岸,这时已经奄奄一息了。她走过的道路是只有自尊和爱情才能通过的险径。”
“她爱着另外一个年轻人。”摩特解释说。
“以后,没有再去搜捕她?”
“没有,”印第安人说,“她的无畏精神折服了那些头领们,他们公认这个姑娘应该得到自主权,此后,她就成了白由人。”
“您的祖先中有着多么出色的人啊!”维琳娜沉思着说。
“我们的民族经受过‘尼亚加拉的凌辱和痛苦时代’,只是现在才得到了充分的自由。”
维琳娜思索着:尼亚加拉的这位姑娘具有真正的印第安人的性格。她暗中拿自己跟这位相比较,不由使劲地舒展了一下双肩。
“故事没有完,还没有说完!”摩特唧唧啾啾地叫唤起来,“你们一定得去看看这姑娘从船中跳出来游泳的地方。”
“能看到吗?”维琳娜问。
“噢,是的。”医生浅浅一笑,“如果您的爱人同意您在目前情况下乘坐升降机的话。”
“乘升降机?”维琳娜觉得奇怪。
“此地的一切设施全是为了方便游客的。由于旅游业的重要,以至于一切其他改造尼亚加拉瀑布的工程设计,包括在这里建造水电站的方案,全被否决了。”
医生和摩特领着自己的客人,走过了尼亚加拉河上美国境内的一道桥梁来到岛上。小岛上有升降机供游客降落到瀑布的底部。
阿尔谢尼知道了自己妻子身体不适的原因,也和妻子一样地充满了幸福的感觉。
维琳娜在这一刻似乎什么都能做到,也完全能经受得住升降机的“飞速下降”,尽管心中略微有点忐忑不安。
他们走出升降机时,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交谈己经不可能了。轰鸣声和纷飞的水沫弥漫在空气中。下降前,大家穿戴好风帽及防潮连衫裤,都显出另一种怪异的样子。维琳娜觉得自己和阿尔谢尼正在进行水下的漫游。踩着那些特别滑溜的黑色岩石,一不当心就会摔倒,所以,阿尔谢尼关切地搀扶着她。
他们爬过了岩礁。这里有一架木桥通向对面,维琳娜抓紧了栏杆,艰难地娜动脚步。摩特在前面拽住她的手。她嘴唇翕动着,但是无法分辨她在说些什么。四周轰然作响的雷鸣声一刻不停,仿佛头顶上的山岩正在爆裂,石块正象雪崩一样碰击着爆炸着纷纷坠落。
浪花的飞沫如同密云一样越来越稠厚,最好是穿上阿克瓦潜水衣才合适!摩特走在最前面,医生殿后。摩特站定了。维琳娜心想大概这里便是印第安姑娘从独木船上跃入水中的地方了。
维琳娜艰难地喘息着环顾四周,水流沸腾着,跃动着,如同消防车水龙头飞射出来似地喷涌着。每块石头的旁边都象有一股泉眼,激溅起水沫浪花的旋风。岩顶上平静深沉的河流,跌岩而下之后,成为山涧中湍急的流水,冲刷着半淹在水中的密集的石块奔腾向前。“要跳进这种水流里,需要何等的技能、力量和意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