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约-第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起总感到拘谨,倒像他是我的长辈似的……你别笑,真是这样。所以你别劝我
啦,我决不会随你们住的,知道你们的孝心就行啦。”
一直到他们离开,对这件事奶奶也没有松口。邱风心里不好受,但只有随奶
奶的意了。他们在信阳游览了鸡公山,在西安游览了大小雁塔,又到黄陵县的黄
帝陵参拜一番。去黄帝陵时正赶上重阳大祭,陵前人头攒聚,海内外来的炎黄子
孙都在肃穆地行礼。邱风印象最深的是桥山轩辕庙里的黄帝手植柏,据传已有5000
岁,枝干虬曲,树叶层层密密如一顶硕大的绿伞。旁边的石碑上写着:“此柏高
五十八市尺,下围三十一市尺,中围十九市尺,上围六市尺,为群柏之冠。谚云
:‘七楼八擤半,圪里圪瘩不上算’即指此柏。”邱风想,5000年哪,按25年为
一代,已经有200 代人在这株树下走过了,一代一代,生生死死,再叱咤风云的
英雄也变成了尘土,但这株老树还是生机盎然。她不由对它肃然起敬。
第二天,他们下了公路,在急陡的黄土便道上晃悠了一天。萧水寒担心妻子
的身体,不时侧脸看看。他没有打算乘飞机来这儿,因为他想让妻子,和未出世
的儿女,走一遍他走过的路。
这片过于偏远的黄土地没有沐浴到22世纪的春风。当汽车盘旋在坡顶时,眼
底尽是绵亘起伏的干燥的黄土岭。土黄的底色中自然不乏绿意,但它们显得衰弱
和枯涩,缺乏南方草木的亮丽。越往北走,道路越狭窄和陡峭,有时,H300的长
车身转弯相当艰难。汽车随山路下行,涉过铺着碎石的浅溪,又随着曲曲弯弯的
山路上升。萧水寒告诉妻子,这些绵亘起伏的群山实际是平坦的黄土高原被水流
千万年地切割出来的,你看那些最高的山头都是平顶,而黄土高原却纯粹是风力
搬运而成。所以,在这一带你很难找到一块石头,只有到几百米深的河谷里才能
看到碎石,那就表明这是黄土层的底部了
傍晚,萧水寒叫醒在后排睡觉的妻子:“已经到了。”
邱风睡眼惺忪地被扶下车,慵懒地依在丈夫怀里。忽然她眼前一亮夕阳斜照
中是一株千年古槐,枯褐干裂的树皮上刻印着岁月沧桑。树干底部很粗,约有三
抱,往上渐细,直插云天。相对这么粗的树干来说,树冠显得较小,但浓绿欲滴,
在四周沉闷的土黄色中,愈显得生机盎然。极目所止,这是周围唯一的一棵大树,
它和黄帝手植柏一样的老迈苍劲,但比手植柏要高,再加上周围的空旷,更显得
卓尔不凡。斜阳中一群归鸟聒噪着飞向古槐,树冠太高,又映着阳光,看不清是
什么鸟,不过从后掠的长腿看像是水鸟,也许它们是从数百里外的河流飞来。
萧水寒背手而立,默默地仰视着,邱风目光痴迷,看看丈夫,再看看槐树。
它与家里的古槐图太像了!她能感到丈夫情感的升华。这是邱风第一次和丈夫的
“前生”有实际的接触,只是从这一刻起,邱风才开始认真对待丈夫的前生之梦。
大树下有几个闲人正在听一位老头摆古,看见来了两位外地人,他们好奇地
远远看着。那个白须飘飘的老人分开人群,走过来搭讪:“年轻人,外地来的?”
邱风笑着回答:“嗯,我先生领我专程赶来,看大槐树。”
老头高兴地夸耀:“这树可有名!相传是老子西出函谷后种下的。这只是传
说,没什么根据,不过地方政府作名树登记时,请专家鉴定过年轮,它已经满1200
岁了。还有更奇的呢,这实际不是一株树,老树已经濒死了,树心都空了。正好
一棵新槐从树心长出来,也有200 年了。你看那树冠,实际大部分是新槐的,再
看看树根,从老树的树洞里能看到新树的树干。我们这儿叫它子孙槐。”
邱风嫣然一笑:“我看见了,其实我早就知道它。”
老人很惊奇:“你来过这里?”
“没有。但我先生有一幅祖传的国画‘树祖’,画的就是它,真像!知道吗?
我丈夫没事时常与画上的‘它’对话呢,他说的一些话我都能背出来了——尽管
我一直不大懂。”这些话她实际是对丈夫说的,这些疑问已放在心中多年,很希
望能听到丈夫的解释。
老人笑哈哈地问:“这位先生祖上是此地?”
一直默然凝视树顶的萧水寒这才回过头来,微笑答道:“不,那幅画是我爷
爷的太老师,一个姓李的生物学家传给他的。”
老人高兴地喊道:“一定是李元龙他老人家,对吧?”
萧水寒笑着点头。老人很兴奋,面前的远客一下子变得十分亲近。他热心地
介绍道:李先生是我们村出的一个大人物唷,他就是这株树下长大的,从小调皮
胆大,曾赤手空拳爬到槐树顶。老辈说大槐树上还有黄大仙哩,就是他爬树以后
仙家才不敢露面了。他去世前还回过家乡,捐资修建了一座中学,还到大树下来
告别,把我们一群光屁股娃儿集合起来,每人发了一只钢笔,一个计算器,还讲
了好多有学问的话。
萧水寒笑问:“你老高寿?照年龄看,你好像见不到他的。”
老人并不以为忤,笑哈哈地搬指头算道:“我快交90了。今年是李先生170
年诞辰,他是50岁去世的,离现在有120 年,算来我是见不到他。也许是老辈人
经常讲摆这些事,弄得我像是身临其境似的。
邱风惊奇地问道:“你老已经90了?我还以为你不到70岁呢。”
老人得意地说:“别小看这个小地方,这儿是有名的长寿之乡,《长寿》杂
志经常来这儿采访。古时候还有120 岁的人瑞呢,村北有一个‘升平人瑞’牌坊,
宣统二年立的,中柱对联上刻着:椿树百年耆艾荣旌绥福履;竹林千叶瓣香普祝
寿期颐。你们不妨去看看。”他又问:“我刚才说过,李元龙先生去世前损资在
这儿建了元龙中学,你们想不想参观?去的话,我给你们带路。”
萧水寒低声同妻子交谈几句,说:“那就有劳你老人家了,请吧。”
邓飞把奥迪汽车远远停在一面山坡上,用望远镜观察着树下的动静。他带有
远距离激光窃听器,能根据车门玻璃的轻微震动翻译出车内或附近的谈话声。他
看见那一行人正准备去参观元龙中学,听见邱风在低声问丈夫,李元龙是谁。邱
风文化层次不高,没听说过这位120 年前非常著名的生物学家。邓飞在涉猎生物
学知识时倒是经常看到这个名字,知道他是用基因手术治愈癌症的鼻祖。话筒中
老人在喋喋不休地介绍,这儿是李先生小时上学常走的路,李先生上学时如何艰
苦,要步行30里,18个窝头凑咸菜就是一星期的伙食;他的成就如何伟大,是中
国科学院的院士,大鼻子外国人见了他都是毕恭毕敬……看来,这位李元龙在他
的偏僻故乡已经被神化。
随着人群远离萧水寒的汽车,话筒中的声音渐渐微弱。邓飞打开一罐天府可
乐,一罐八宝粥,又掏出一块夹肉面包吃着,要通了龙波清的电话。他告诉龙波
清,萧水寒夫妇已经到了一个非常偏远的陕北山村,是著名生物学家李元龙的故
乡。看来他的探访是针对李元龙而来的,希望家里尽快把李元龙的详细资料找出
来,核对一下。龙波清安排人在电脑中查询,然后问:
“怎么样,这一星期有收获吗?”
“没有,一点也没有,这两人似乎是世界上最不该受怀疑的,举止有度,心
地坦荡,看来是一场正常的旅游。我担心咱们的跟踪要徒劳无功。”
“别灰心,不轻易咬钩的才是大鱼呢,或者,能证明他确无嫌疑,同样是大
功一件嘛。喂,资料查到了,这些天有不少文章纪念李元龙先生170 年诞辰,你
要的资料应有尽有。”
他告诉邓飞,李元龙的籍贯确实是该村,1980年出生,2010年结婚,有一个
儿子。李元龙是科学院院士,在癌症的基因疗法上取得世纪性的突破,由此获得
世界声誉。他在生物学理论上的贡献也绝不逊色,他在宇宙生命学、生命物理学、
生命场学、生物道德学中的开拓性研究,直到百年后还是生物学界的圣经。他50
岁失踪,一般认为他是死了,原因不明。背景材料上说他的死亡比较离奇,因为
一直未寻到尸首。但他写有遗书,失踪前又对手头工作和自己的财产作了清理,
所以警方断定不是他杀。
“不过,萧水寒和他能有什么关系?”他在电话中笑道,“他总不能飞到120
年前去谋杀李元龙吧。那时他还在他曾祖的大腿上转筋呢 。”
邓飞迟疑着没有回答。萧水寒与李元龙当然是风马牛不相及,可是,他为什
么千里迢迢赶来参拜?他为什么一直把这儿的古槐供到客厅里?听邱风的口音,
连她对此也不明就里。还有,李元龙和孙思远,两个杰出的生物科学家,同是在
盛年离奇失踪,同样和萧水寒有这样那样的联系,这种巧合难免让人不安。
望远镜里看到三个人已经返回,他们打开车门上车,那位老人也上车了,然
后那辆汽车缓缓向村里开,显然已安排住处。他打开窃听器,听见三人正热烈地
讨论着今晚的饭菜,萧水寒坚持一定要吃本地最大众化最有陕北特色的饭菜。老
人笑着答应了,问:枣末糊?荞麦合洛(注:应为食字旁加合,食字旁加各)?
烤苞谷?猫耳朵(一种面食)?萧水寒笑道:“好!这正是我多年在梦中求之不
得的美味。”
邓飞听得嘴馋,丧气地把可乐罐扔到垃圾袋里。他起动汽车,远远地跟在后
边。窃听器里听到前边的汽车停下了,几个人下车后关上车门,然后悉悉索索地
进屋。暮色很快降临,那边熄了灯,安静下来。他也把后椅放平,揣着话筒迷迷
糊糊入睡。梦中他看到萧水寒在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嚷着,好吃好吃,家乡的
美味呀,我已经120 年没吃上它了。
醒来后他自己也好笑,怎么有这样一个荒唐的梦。窗外微现曦光,古槐厚重
的黑色逐渐变淡,然后被悄悄镶上一道金边。村庄里传来嘹亮的鸡啼。
萧水寒一行还未露面,邓飞取出早饭,一边吃一边打开汽车电脑,把家里传
来的李元龙的信息再捋一遍。27年前,他为了增加生物学知识以助破案,曾请刘
诗云先生为他开列一些生物学的基本教科书,其中就有已故李元龙先生的几本著
作。这些文章他不可能全看懂,但至少了解了它们的梗概。有时候他觉得科学家
的思维与侦察人员其实很相似,他们对真相(真理)的探究都常常是“出人意料”,
又在“情理之中”。比如李元龙在“生物道德学”中说过:生物中双亲与儿辈之
间的温情面纱掩盖了“先生”与“后生”的生死之争。从某种意义上说,所有儿
辈都是逼迫父辈走向死亡的凶手,而衰老父辈对生之眷眷,乃是对后辈无望的反
抗。他提到俄狄浦斯——即那位杀死斯芬克斯的英雄——杀父娶母的希腊神话,
说它实际是前辈后代之争在人类心理中的曲折反映。他又说,生物世代交替的频
度是上帝决定的,有寿命长达5000年的刚棕球果松,也有寿命仅个把小时的昆虫。
但不同的频度都是其种族延续的最佳值。所以,让衰朽老翁苟延残喘的人道主义,
实际是剥夺后代的生的权利,是对后代的残忍。人类不该追求无意义的长寿,而
应追求有效寿命的延长。
读着这些近乎残忍的见解,他常有茅塞顿开之叹,他觉得李先生说的是千古
至理——不过,当他的老父在病床上苟延残喘时,他照旧求医问药,百般呵护,
尽力为老爹争得哪怕多一天的寿命。所以他常笑骂自己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两面派。
太阳已经很高了,萧氏夫妇还没有出村。莫非他们在这个陌生之地要盘桓几
天?邓飞等得有点着急,但他不敢把车再往前开,这儿地势开阔,很容易被村里
人发现的。他离开汽车,爬到坡顶向村里张望。这儿真有桃花源的古风,可能正
是农闲,没有人下地干活,几缕炊烟袅袅上升,隐约看见几个孩子在大槐树下玩
耍,一只黄狗很悠闲地卧在当道。萧水寒那辆漂亮的H300氢动力汽车停在一幢小
院的旁边,那是昨天那位白须老人的家。
邓飞突然发现侧部有一道亮光一闪而过,原来西边很远处也有一辆汽车,藏
在崖坎下,东边的朝阳正好照在车窗玻璃上又反射过来。邓飞取出望远镜,调好
焦距,看见两个穿黑衣服的人立在车侧,也在用望远镜向村里观察。其中一人手
里的望远镜在扫视,无意中转向这边,与邓飞在镜头中目光相撞。那两人迅速缩
回车内,很快车子就开走了。
邓飞很吃惊,也很纳闷。毫无疑问,这两人也是冲着萧水寒来的,凭邓飞几
十年练就的眼光,这一点完全可以确定。但他们是从哪儿来的?是龙波清不放心,
派两个人悄悄跟在他后边?依他对龙波清的了解,不大可能。那么,是什么人也
凑巧对萧水寒发生了兴趣?
邓飞不禁有点后怕,从那两人与他目光相撞后即迅速离开的情形看,他们肯
定已经知道邓飞的存在。这些天来他们是在暗处,而邓飞却是在明处。也许自己
毕竟老了,眼神不行了,没能及时发现身后的尾巴。邓飞思索一会儿,要通了龙
波清的电话。“什么?另有人跟踪萧水寒?”龙波清困惑地问。
“不会是你派的人吧。”邓飞开玩笑地说。
“扯淡。我派人干什么,我还能信不过你老邓?”他问清了两人的衣着、形
貌特征和汽车的颜色型号,沉吟一会儿,“老邓,据你估计这两人是什么来路?”
“我刚刚发现,只和他们在望远镜上对了一次火,心里还没数。但据我看,
恐怕黑道上的可能居多。”
“娘的这可热闹啦,”龙波清嘟囔着,“既然有第三者感兴趣,那么这位萧
先生恐怕是真有什么秘密啦。他这么深藏不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