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嘱-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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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以把钱送掉,全部捐赠给慈善事业。”
“这不是在捐赠我的东西。”
“那么这笔钱就会被众人挥霍一空。律师将拿走好几百万,剩下的将由你的兄弟姐妹瓜分,相信我,这不是你所希望看到的。一旦他们得到这笔钱,你不知道会招来多少痛苦和灾难。他们会把来不及挥霍掉的留给他们的后代,让费伦的钱再污染下一代人。”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
她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握了握,缓缓地说:“我不在乎。我会为他们祷告的。”说完,她又转身向前走去。雷克已经走得很远了,身后也看不到雅维的影子。他们默默地走在溪流旁的农田里,接着拐进一片长着又高又粗的树木的林地。互相缠绕的树枝交织成一张黑乎乎的天篷。空气突然凉爽起来。
“我们休息一下吧。”她说。一条溪流蜿蜒穿过这片树林。她在小溪边跪下身子,往脸上泼了点水。
“这水能喝。”她说,“是从山上流下来的。”
内特在她身边蹲下身子,喝了口水。
“这是我最喜欢来的地方。”她说,“我几乎每天都要来这儿洗澡、祷告、静思。”
“真难相信我们这是在潘特纳尔,这儿太凉快了。”
“我们已经到了它的边缘。不远处就是玻利维亚山脉。潘特纳尔从这儿开始,然后一直向东延伸。”
“我知道。我们寻找你的时候飞过它的上空。”
“噢,是吗?”
“是的。做过一次短途的飞行,我因而欣赏到了潘特纳尔的景色。”
“你们没有找到我?”
“没有。我们飞进了暴风雨,不得不紧急迫降。我幸运地逃脱了死神。我再也不敢坐小型飞机了。”
“附近没有可降落的地方。”
他们脱掉靴子和袜子,把脚浸在水里。两人坐在石头上,听着潺潺的流水声。只有他们俩,看不到雷克和雅维的人影。
“我小时候住在蒙大拿的一个小镇上。我父亲,我的养父,是个牧师。小镇的尽头有一条小河,跟这条溪流差不多大。我常去那儿,把脚浸在水里,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你是在躲避什么?”
“有时候是的。”
“现在还在躲避?”
“不。”
“我觉得你仍在躲避。”
“不,你错了。我心静如水,内特。许多年前我就把自己的灵魂交给了耶稣,我走他指引的道路。你觉得我很孤独——可你错了。上帝每时每刻都与我同在。他知道我的思想、我的需求,他带走了我的恐惧和焦虑。我在这个世界上感到非常安宁。”
“我以前从未听别人这么说过。”
“昨天晚上你说你很软弱。你是指什么?”
忏悔对灵魂有好处,这是瑟吉奥在治疗时对他说的。既然她想知道,那就告诉她真相、令她震惊吧。
“我是个酒鬼。”他几乎带着自豪的语气说,这种坦然是他在康复中心学到的,“我在过去的十年里崩溃过四次,这次来这儿前刚戒过酒。我不能保证以后不再酗酒。可卡因也戒过三次,那玩意儿我不会再碰。四个月前我在康复中心申请了破产。眼下我还受到了逃税的指控,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要坐牢,从而丢掉律师的饭碗。你知道,我离过两次婚。两个女人都讨厌我,她们还影响了我的孩子。我把生活搞得一团糟。”
他在忏悔时并没有快意和解脱感。
她听了也并不害怕:“还有吗?”她问。
“噢,是的,我至少试图自杀过两次——我记得的有两次:一次是在8月份,结果我进了康复中心。还有一次就在几天前,在科伦巴。我想就在圣诞夜。”
“在科伦巴?”
“是的。在旅馆的房间里。我用便宜的伏特加几乎把自己灌死了。”
“可怜的人。”
“是的,我有病。我不止一次向治疗师坦白过。”
“你向上帝忏悔过吗?”
“我肯定上帝是知道的。”
“我也肯定上帝知道。但如果你不开口,上帝就无法帮助你。上帝是万能的,但你得去找上帝,去向上帝祷告,去求得上帝的宽恕。”
“然后怎么样呢?”
“你的罪孽将得到宽恕。你会免受惩罚。你的毒瘾也会戒掉。主会原谅你所有的过失,你可以成为一个全新的基督徒。”
“那么国内收入署的指控呢?”
“指控不会消失,但你会有力量去面对它。你可以在祷告中摆脱一切厄运或逆境。”
内特以前听过布道。他接受过各种各样人的劝导,其中有牧师、心理治疗师以及精神病专家,在一次三年期的戒酒治疗中,他还在嗜酒者互戒协会当过辅导员,在亚历山德拉的一座旧教堂的地下室里向其他的嗜酒者讲述12条戒酒的方法,但之后不久,他又重蹈覆辙。
干吗不让她来拯救他呢?引导迷途的羔羊不正是她的职业吗?
“我不知道如何祷告。”他说。
她握住他的手,握得很紧:“闭上眼睛,内特,跟着我一起说:亲爱的上帝,请宽恕我的罪恶,请帮助我去原谅那些害我的罪人。”
内特跟着在说,并把她的手握得紧紧的。这几句话跟主祷文里的话模模糊糊有些相似。
“赋予我力量去克服诱惑、毒瘾和前方的磨难。”内特继续咕哝着在重复她的话,只是这种仪式有点让人感到局促不安。祷告对雷切尔很容易,她是驾轻就熟,但内特对这一仪式感到陌生。
“阿门。”她说。他们睁开了眼睛,但仍握着手。他们听着溪水轻轻地撞击着石头。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身上的重负解除了。他感到肩膀松弛,头脑清醒,心中少了几分烦恼。但内特的包袱太多、太沉,他吃不准哪些去掉了,哪些还留着。
他仍然对现实世界感到害怕。面对潘特纳尔要容易得多,因为这里没有太多的诱惑。但他知道回去后他面对的将是什么。
“你的罪过被宽恕了,内特。”她说。
“哪些?我有很多罪过。”
“所有的。”
“这也太容易了。”
“我们今晚再祷告吧。”
“我的罪过比别人要深重。”
“相信我,内特,相信上帝。他见过罪过比你还要深重的人。”
“我相信你。让我不安的是上帝。”
她更用力地握握内特的手,他们长时间地注视着泪泪的流水。最后她说:“我们该走了。”但他们并没有挪动身子。
“我一直在想那个葬礼,女孩的葬礼。”内特说。
“想什么?”
“我们会看见她的尸体吗?”
“我想会的。很难避开。”
“那我就不想参加了。我和雅维回村里等你吧。”
“你肯定吗,内特?我们可以谈好几个小时的。”
“我不想看到一个死去的孩子。”
“好吧,我能理解。”
他扶她站起来,尽管她并不需要别人的搀扶。直到她去拿靴子时,他们握着的手才分开。同往常一样,雷克突然就冒了出来。
他们上路了,很快消失在黑黝黝的树林中。
内特在一棵树上找到了睡着的雅维。他们顺着小径往回走,每走一步都在留意是否有蛇。两人慢慢地走回了村子。
第三十一章
酋长对天气的预测不怎么灵,暴风雨始终没有来。白天只下了两次阵雨,内特和雅维一直躺在借来的吊床上打盹儿,同无聊搏斗,阵雨只下了一小会儿,雨后的太阳烤在潮湿的土地上,使空气变得更加潮湿。即使在树荫下,偶尔一动也会热出一身汗。
他们看着印第安人的一举一动,但由于酷热的天气,他们在户外的活动也时有时无:烈日当空时,他们都躲进了茅屋或树荫下;下雨的时候,孩子们就站在雨中戏耍,妇女们要等太阳被乌云遮住时才出来干活或去河边。
在潘特纳尔呆了一个星期后,内特对那种倦怠的生活节奏已经麻木了、每天都是前一天的重复,这种生活周而复始了几个世纪。
雷切尔是下午回来的。她和雷克径直去了酋长那里,向他汇报了那个村子的情况。她对内特和雅维也说了几句话。她很累,想先打个盹再同他们谈正事。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该如何打发?内特在暗自琢磨。他望着她走回屋子。她身材苗条而结实,是跑马拉松的料。
“你在看什么?”雅维笑着问。
“没什么,”
“她多大了?”
“42。”
“你多大了?”
“48。”
“她结婚了吗?”
“没有。”
“你认为她生活中有男人吗?”
“你干吗不去问她?”
“你问过吗?”
“我才不关心这事呢。”
他们又睡了,实在是没有其他的事可做。再过几个小时摔跤活动又要开始了,然后是晚饭,然后是黑夜降临。内特梦见了“圣洛拉”,这条简陋的破船随着时间的延续在变得漂亮起来。在内特的梦中,它很快成了一艘豪华游艇。
当男人们开始聚拢来、梳理好头发准备摔跤时,内特和雅维走开了,有两个个子比较高大的伊佩卡人对他们大声嚷嚷,呲牙咧嘴的,似乎在邀请他们参加这项活动。内特这下溜得更快了。他突然想像自己被一些矮小的武士抛来抛去、生殖器在空中直晃荡的场面。雅维也不想加入。雷切尔替他们解了围。
她离开茅屋,同内特朝河边走去。他们来到树下有一条长凳的老地方。两人坐得很近,膝盖和膝盖都碰着了。
“你没去是明智的。”她说。她的声音很疲惫,午睡并没有使她完全恢复过来。
“为什么?”
“每个村子都有医生,称做Shalyun,他们煮药草和树根作为疗方,还呼召各种鬼怪治疗各种疾病。”
“啊,是古时候的巫医。”
“类似于那种。印第安人的世界里存在着许多鬼怪。据说它们都是听命于这些Shalyun的。反正,这些Shalyun是我天生的敌人。我对他们的信仰构成了威胁。他们一直对我持敌视态度。他们要我离开,一直在游说酋长把我赶走。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较量。就在沿河的最后那个村子,我曾经办过一个小小的学校,我教他们识字,是为信徒开办的,但对其他人也开放。一年前,那里爆发了一场疟疾,死了三个人。当地的Shalyun对酋长说这是鬼怪对我办学校的报复。学校关闭了。”
内特听着。虽然他早就钦佩她的勇气,但此刻她的形象更高大了。闷热的天气和懒散的节奏使他以为这里的一切都很安全了,没有一个外来者会怀疑这儿还会有战争。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阿伊什的父母,就是那个死去的女孩的父母都是基督徒。他们非常虔诚。那个Shalyun到处说他能救活女孩,但他们没去找他。他们当然是想我去治好她。Bima在这一带是很常见的,这个Shalyun甚至还弄出了几种偏方:我从未看见这些药起作用。女孩昨天一死,我走后那个Shalyun就召来鬼怪在村子的中央举行仪式。他把女孩的死归罪于我,还归罪于上帝。”
她不停地说着,语速比平常要快,好像是急着要再说上一次英语:“在今天的葬礼上,Shalyun和一些捣乱分子在附近又唱又跳的。可怜的父母沉浸在悲伤和羞辱中。我连仪式也没有做完。”她的喉咙有些埂咽,她咬紧了嘴唇。
内特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己经过去了。”
她是不会当着印第安人的面流泪的:她必须坚强,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保持信念和勇气。但她可以对内特哭,他能理解。他甚至期待她这么做。
她擦了擦眼睛,恢复了常态:“对不起。”她说。
“没事。”内特说。他很想能帮她。一个女人的眼泪能融化其外在的冷漠,不管是在酒吧还是在河边。
村里传出了叫嚷声,摔跤开始了。内特马上想到了雅维。他肯定不会受他们诱惑的。
“你们现在就得上路。”她突然打破沉默说。她已经控制住了情绪,声音也恢复了常态。
“什么?”
“是的,现在,立刻就走!”
“我很想走,但干吗这么着急?再过三小时天就黑了。”
“有理由叫人担心。”
“说来听听。”
“我想我今天在另一个村子见到了一个疟疾的病例。这种病是由蚊子传播的,而且传播得很快。”
内特顿觉身上一阵发痒,他立刻就想跳上船。这时他想起了那种药丸:“我不会有事的,我吃过一种叫氯什么的药!”
“氯奎?”
“对,就是它。”
“你什么时候开始吃的?”
“离开美国的前两天。”
“现在药丸在哪儿?”
“我把它搁在大船上了。”
她不满地摇摇头:“你应该在旅途前、旅途中以及旅途后不间断地服用。”她的语调带着医生的权威性,好像死神已经离他不远。
“雅维怎么样?”她问,“他吃药了吗?”
“他以前在部队。我肯定他不会有事的。”
“我不想同你争辩,内特。我已经和酋长说过了。他今天拂晓前派了两个渔夫出去,前两个小时的泛滥水域比较难走,然后航道就熟悉了。他会提供个向导和两只独木舟。我让雷克去解决语言上的问题,你们一到夏科河,就可以笔直地到达巴拉圭河了。”
“有多远?”
“夏科河大约有四小时的路程,巴拉圭河是六个小时。你们是顺流而下。”
“你好像把什么都计划好了。”
“相信我,内特。我得过两次疟疾,你不会想尝这个滋味的。第二次差点要了我的性命。”
内特从未想到过她会死。如今,雷切尔藏在丛林里,又拒绝在文件上签字,这已经使费伦的遗产案变得够麻烦了,要是她一死,恐怕几年都别想了结这桩案子。
而且他也非常钦佩她。她具备了他所没有的品质——坚韧,勇敢,信念坚定,满足于简朴的生活,明确自已在这个世界上的使命。
“别死,雷切尔。”他说。
“我并不害怕死亡,对一个基督徒来说,死亡是一种报偿。但为我祷告吧,内特,”
“我会祷告的,我保证。”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