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发-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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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春寒料峭的午后在海边散步了一会儿,然后来到旅馆内。
这一天他们表现得特别热情。两情缱眷之后,充足感与虚脱感奇妙地交织着。冬木的心里头一次产生别离的感觉,要是万一无法活着回来……想到这里,他的心就隐隐地有一种痛楚。冬木用手撑着头,发现美那子的眼里正张大地凝视着空间的某一点,似乎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
美那子被冬木一问,才缓缓地把头转过来,看着冬木的脸孔。
“好像梦一般。”
“梦……?”
“你弥补了我所欠缺的东西……”
美那了说话的口气是茫然的,好像唱歌一般。她的眼里又出现了上回那种苦恼的神色。
“你究竟缺少了什么东西?”
冬木坐起来,性急地问道。
美那子也坐起来,看了冬木一眼,嘴唇微微地动了一下,却迅速地把脸埋在冬木胸前。
“我望你平安回来。”
“当然……”
冬木用力拥抱着美那子,双颊摩擦着。美那子的泪水流下来,却没有发出抽泣声,这样更适合美那子。这时,头一次见面时产生的那种不可思议的透明感,再次浮现拒冬木心头。
自己所爱的也就是美那子的那种透明感吧,那种无时无刻都存在着的不可思议的透明感……冬木独自回味着与美那子温存的时刻,却又不得不将思绪拉回现实,美那子为什么会……朝冈那红浊的眠睛仍然望着十字路口的人群。
“你说你太太是10天前离家出走的吗?”
“是的,6月3日晚上。”
朝冈简短地回答了冬木的间话后,视线立刻又移向人群。好像在这个时候。美那子会突然出现在人群中似的。
6月3日那天,正好是冬木出事故的第l3天,也就是误报冬木尸体被发现的第4天。
或许是因为冬木的“死亡”使美那子感到绝望而做出了意外的举动吧。不过这样的想法很快又被否认了。为什么美那子会丢下爱子阿勉而不顾呢?她没有理由把阿勉丢下不管呀。
为什么?——找不到答案的疑问使冬木陷入混乱与焦躁之中。
5
翌口下午,冬木前往离住所近约一公里左右的玉川警察署。因时值梅雨期,玉川署附近商店街的道路上,来来往往的主妇都撑着伞,匆忙地走着。
路边的景色,冬木大约有两个多月都没去注意了、因为他的心中完全被美那子所占据了。
美那子实在没有离家出定的理由。像“离家出走”这样冲动的行为,不应该发生在美那子身上……听了朝冈的话之后,冬木的脑于里起先是一片混乱。
然后变成一个疑问。美那子真的是出于本意而离家出走的吗?是否有受制于他人的强制或暴力而离家之可能性?
昨天听朝冈所说,事情的发生过程是很简单的,美那子在l0天前的6月3日。留下一封信而离家。
不过凭什么朝冈推定是夜晚,以及信里面的内容写些什么等等,都是冬木急欲知道的事情。
然而,冬木无法向朝冈追问更多的事。朝冈也要顾及他的社会地位,尽量不把事情公开,即使像冬木的妻子郁子那样的包打听,恐怕也还不知道美那子失踪的事情呢。
但是,不论朝冈如何保密,他总该向警察署报案,并请求寻人。所以,冬木只要向辖区警察署问一下。应该可以知道更详细的事情。
这是玉川署的辖区。冬木3年前调到外信部之前在社会部工作。曾经和警察建立了很好的关系,认识了不少警察朋友。尤其是玉川署的白井刑事,因为住家离得很近,时有往来,已非泛泛之交。最近还听说白井己从搜查一科调升至防犯科任科长。
玉川警署与消防署、邮局等并列,是一栋米黄色的古老建筑。
由于在出门前曾通过电话,白井立刻把冬木带到办公室屏风后面的小会客室。白井大约40多岁,额头宽阔,眼晴大而灵活,看起米精力充沛,态度亲切。
冬木和白井谈了一下越南的话题后,很快便简洁地陈述了他来此地的目的。
“我想,应该在这里申请寻人启事的吧……”冬木向白井说明了朝冈美那子离家出走的事,他表示由于自己和朝冈隆人颇有情谊,又念阿勉年幼无人照顾,故代为打听寻人的消息。
“有,有,在这里。”
白井立刻从档案柜里取出一本厚厚的档案夹。
翻了几页,便找出朝冈隆人的寻人申请书,是属“非公开寻人”类。
白井把档案放在桌上,让冬木自己详细阅读。首先映入冬木眼中的便是美那子的照片,她穿着和服,头发拢上去,这是冬木很熟悉的打扮。美那子垂着眠睛微笑着,但是照片看起来却有沉闷感,或许是影印的缘故吧。背景和人物都是黑色的,轮廓也显得很模糊。美那子的离家出走刺痛了冬木的心。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寻人申请书分成“一般公开”与“非公开”两种,这是冬木老早就知道的。“一般公开”是在人多而热闹的地方,例如在酒吧或美容院、公园、戏院大门口张贴醒目的寻人启事,而“非公开”的作法,只有在警察机关内才有寻人启事,这是基于本人和家族的社会地位,不愿把事情张扬开来。其实两者的目的都一样——把人找回来。非公开申请书除了警察等有关人员,第三者没有看到的机会。白井与冬木是好朋友,所以才特别通融了。
冬木再往下继续阅读记载事项,离家人朝冈美那子。l942年l2月l日生(28岁)本籍东京都目黑区中目黑五丁目××住所东京都世田谷区深泽一丁目××离家日期l97l年6月3晚上8点30分特征身高l6l公分。中等身材,脸孔稍长。皮肤白皙。说话缓慢。
服装蓝色小条纹的衣服,鞋子亦同。
携带物黑色皮包,黑色小型皮箱。
本人系福冈县福冈市出身,如有人知道朝冈美那子的消息请与当地警察署联络。
申请人东床都世田谷区深泽一丁目××朝冈隆人(70l—835×)受理署五川警察署(70l—5ll×)冬木把档案交还给白井,并且问道。
“这份申请书是何时填写的?”
“6月4日傍晚,就是美那子离家出走的第二天,可能她先生想了一天也想不出什么线索才来报案的。”
“原来如此。但是,他又如何知道离家的时间是晚上8点半呢?”
“当她离开时,正好有人看见。”
6月3日晚8点半左右,路灯照在社区道路上,视线很清楚,附近药局的者板亲眼看到穿着蓝色和服的美那子提着一个小皮箱,走向汽车站的。这是朝冈打听出来的,之后白井也直接询问过药局老板,确认了这个证言无误。
“朝冈家的那个孩子一向习惯于8点钟就上床,朝冈先生平常都在7点钟回到家里,而那天正好开会回家比较晚。美那子是在孩子睡觉之后,先生还没有回来的这段时间离家的。”
白井一问有瞪着双眼说话的刁惯,现在也不例外。一直注视着冬木。
“据说还留下一封信吧?”
“有的。”
“信上写些什么呢?”
“写得很简单,只是拜托先生照顾该子,并且把她忘记等等。”
“笔迹是她本人的吗?”
冬木突然想到这一点。
“没错。”白井似乎了解了冬木的用意而露齿微笑起来,冬木似乎也想得太多了。
“平常离家出走的案件,我们调查的范围也就到此为止。最近很流行失踪事件,我们防不胜防。警察积极搜查的对象是患有精神病或有自杀之可能性的离家出走者。至于诱拐或绑架则必须有具体的线索才能确定。”
“朝冈美那子的情况不属于这些吧?”
“是的。可以这么说。”
“但是……虽然不属于上述情况。可事实上也有可能被绑架。或变成杀人事件呢?”
“当然有可能。”白井看着冬木说。
“起初没有任何线索,只认为是单纯的离家出走,但是最后变成凶杀对象的被害者的例子也曾经有。所以,最初阶段的情况不足以做为判定结局的根据。——不过,朝冈美那子吗。有人目击她独自一人提着皮箱,而且还留有书信。应该不可能……”“确定所留书信是她亲笔所写的了吗?”
冬木重复着这个问题。
“呃——我刚才说过,本来是不必调查笔迹的,但是朝冈家的生活水准相当高。美那子又是短大毕业,不应该像别人一样,毫无责任地离家出走,所以我还特地调查了一下。”
“我把所留书信的笔迹与他家的家计簿、便条等对照,确实就是她亲笔所写的。或许她与附近邻居没有很深的交往。别人对她没有什么恶评,她对孩子的管教也很好。可以说是个贤妻良母吧。”
白井可能也调查过朝冈隆人的职业与为人,从他身上也找不出值得怀疑的要素。朝冈隆人工作认真,很少喝酒,也从来没发生过什么绯闻。
“本人和先生方面都找不到任何离家出走的原因,很可能就是近来流行的典型蒸发事件。”
说到这里,白井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在这10天之间——到今天已经是第11天了,难道没有一点儿消息吗?”
“没有。朝冈先生出于他的社会地位,不愿把事情公开,不过为了早一天能找到妻子,他每天晚上拿着太太的照片到市区的酒吧挨家寻访。”
“怎么,是去酒吧?”
“是啊,最近这种例子很多,年轻的母亲丢下先生、孩子,跑到色情场所。”
“……”
“朝冈先生找不出他太太离家出走的理由,既不是为了男朋友,也没有和其他人发生纠纷,离家时身上也没有带多少钱,生活立刻会成问题,所以很有可能到色情场所赚钱。朝冈每天下班后到托儿所把小孩接回家,吃过晚饭小孩上床后,他便拿着美那子的照片到处跑,如果市区内找不到,他打算到她的故乡福冈彻底寻查。”
冬木想起昨天在十字路口看到的朝冈,全身疲惫,眼睛布满血丝,原来是为了寻找美那子。冬木至此才打消了对朝冈的疑惑。
“母亲心里所存在的母性本能有时会出现淡漠的现象。这种现象并不只限于人类的女性。”
白井把申请书放回档案柜中,然后点起一支烟。开始用话家常的口吻与冬木闲聊。
“我看过的某本杂志报道,有一所动物园。母袋鼠常出现拒绝用袋子饲养宝宝的现象。工作人员把袋鼠宝宝放回袋里。母袋鼠立刻又把它抖出来。袋鼠宝宝在发育时期又非得在母袋鼠的袋子里生长不可。”
“那怎么办呢?”
“没办法呀。工作人员只好用布做一个类似的袋子绑在柱子上。然后把小袋鼠放入袋子里饲养。这给工作人员带来许多麻烦。”
“碍…”
“这篇文章中还叙述了母亲之所以丧失母性。都是受到‘文明公害’的影响。你没发现最近的女性都在积极争取女权,她们认为女性是强的。而母亲是弱者。”
白井说到这里。又兀自笑了起来,冬木想起了沦为战场的越南农村。他所看到的都是生死一线的战场,母亲们常常为了保护自己的子女而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反之。在物质与文明二者皆不缺乏的国家里,不论人类或动物对于生命的安危与食物的获得都己麻木。甚至于连母亲的天生的母爱也逐渐谈化了。
不过……美那子不至于受到此种“公害”的影响吧?美那子张开双臂面对野狗的情景又再度映入冬木的眼帘。
但是,美那子还是离家出走了……正想到这儿,白井的话打断了冬木的思绪。
“不管文明的公害如何,最近的家庭主妇日子也太好过了,只有上班的妇女才能了解社会的竞争是如何激烈。让那些擅自跑到酒吧工作的妈妈们体验一下生活不容易的滋味也好,这样才能叫她们醒悟到能够在热爱自己的男人的保护之下生活才是最幸福的。”
这番话又点醒了冬木。美那子曾经说过有一个爱她的男性,他即不是朝冈也不是冬木。这个男人叫“丹野蜻久”。虽然美那子只提过一次,可他确实记住了叫“丹野蜻久。”没错儿。美那子的离家出走和“丹野靖久”有没有关系呢?
一些疑问刚消失,新的疑问又产生了。美那子的失踪,是否有着自己无法想象的背景?阴暗的预感再度出现。
第二章
飞往札幌的585次航班冬木悟郎很意外地又见到了美那子——6月20日晚快到8点半时,冬木来到东京机场国内航线的休息室。
进入6月的梅雨期后,机场大厅显得比平常混乱。好几对新婚夫妇要搭飞机去蜜月旅行,所以送行的人挤满了大厅,热闹异常。新婚旅行以去北海道者居多,没有梅雨的北海道在6月便是观光旺季。
虽然是晚上,但机场的大厅内仍是熙熙攘攘的。
检查站前,乘客列队以待。自从有了劫机事件以后。穿着制服的海关人员不敢有所疏忽,检查的也严格了。
这天从早晨起就一直在下雨,大厅里弥漫着一股湿气与热气。
播音员正播着“搭乘新世纪航空第585次班机飞往札幌的旅客请从第二出口搭乘——”第二休息室的剪票口上方,585次的灯开始亮起来,大部分的乘客排成一排鱼贯进入,在三位机场工作人员面前出示证件后通过剪票口,搭乘电梯上了二层楼。
冬木悟郎无所事事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新世纪航空的检查站仍有乘客在列队受检行李,因为585次航班起飞后的l5分钟,便是经由大阪飞往福冈的班机。
约8点30分时,冬木一行人站在了通往国际航线大厅的楼梯旁边。这一行人中,除了冬木之外,还有刚从大学毕业的记者桐岛以及摄影师黑木。他们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去大阪的行李受检处的周围。
自越南归来后,冬木本来有两周的休假。两个钟头以前,冬木在家里接到文化部的电话,文化部的记者将前往机场采访,请冬木临时做法文翻译。采访的对象是法国某著名合唱团的领导乔治·西蒙。
很多报章杂志都报道过西蒙将单独一人前往日本。
由于巴黎警察怀疑西蒙与贩毒组织有关,也由于盛传西蒙与某政治家夫人有染,为了逃避这些新闻,西蒙在一个月前即告失踪。因为西蒙与日本爵士乐歌手小林阳子过往甚密,因而他的行踪遂成为热门新闻。
报社接获西蒙将搭今晚9点的飞机前往大阪的消息后,立刻派出记者前去采访。因西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