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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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抬起头,目光骤然与我相撞。我正专注看他,顿时吃了一惊,意识到自己方才紧盯着他真是太失态了,忙垂下头,耳根热热的。
他没有说话,但我却能感觉到他的眼光在我身上逡巡。我穿着阿君拿给我的碧色侍女服,头上松松挽了个髻。
“你今日好多了。”他看了半日,总结道。
我呆立着,注视着自己的双脚。
“你走近些!”他轻声命令着。“恩?”我愣了愣,半天才挪开步子轻轻走到他身边。
他的个子比我感觉的更高大。我的目光只能触到他的肩头以下。他弯身坐在长桌后一张铺着白虎皮的座椅上,正色道:“既然你好了,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必须据实回答,不得有丝毫欺瞒。”我点点头表示同意。
“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
我想起他是耶律炀的弟弟,决定欺瞒到底:“我叫真真,是燕国公主的侍女。”
“真真……”他若有所思地重复我的名字,伸手从胸口掏出一件东西。我注意到他右手背上结了个很大的疤痕。
紫玉笛钗静静地躺在他掌心。
第二十三章 侍寝(上)
“这是你的吧?”“是!”我心里一阵惊喜,盯着紫玉笛钗。
突然发现他正不动声色地打量我。“这支笛钗,你从何处得来?”
我警觉起来。他为什么这样问?为什么对这支紫玉笛钗这般在意?莫非他已对我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那场烧死真真的大火……
我心中转过千般念头。“这是燕国公主赐予我的。”犹豫了半日,我决定还是这样回答。
他微微蹙眉:“燕国公主?是那位前往回纥和番的公主吗?”
“是。”
他沉吟片刻,又看向我露出袖笼的手。我手上长了不少冻疮,青紫一片,夹着几道血口,委实触目。我有些窘迫。女子的手,本该是红袖末端的一段神韵,或为柔荑,或为纤素,皓腕玉镯,兰花轻挑,它是女子的第二张脸。
“一路上,吃了不少苦罢。”他执起我的手。
我如触尖针,忙欲把手缩回来,却被他牢牢捏住,扯不出来。
“你……”
“你应该叫我大汗。”
有一个问题始终盘桓在心中,终于就冲口而出:“如果是你……拦住了我们,会杀公主吗?”
他思忖片刻,微微颔首:“恐怕……也会。大周若与回纥连成一气,于契丹十分不利。”
我的心底泛起苦意,微微涌起的希望也破灭了。
“你对公主,似乎很是忠心?”他的目光掠过我的脸。
我垂下眼睫,遮住泪意。
“很恨契丹人吗?”他轻声问我。
我咬紧了牙:“是。”
“也……很恨我吗?”他的语气温柔,几乎像是耳语。
我不防他突然这样说,准备好的唾骂之语竟一句也说不出口,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他抬起手,轻轻抚过我腮边垂下的发丝。“这也许真是天意……”他的手有些微的颤抖,把紫玉笛钗重新插在我发间,“既是你心爱之物,还是戴着吧!”他像是在和我说话,又像是喃喃自语,看向我的眼神又似看向未知的什么地方。
突然就觉得这样的气氛太过暧昧。
“去准备一下罢,”他温和道,“今晚……要你侍寝。”
像被推入进最深的冰湖,彻骨的寒意和窒息悍然入侵:“……什么……”
他似乎没看见我震惊的表情,低下头继续写字。
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连话也说不利索:“你曾说……不喜欢汉女……还说……更不喜欢……别人碰过的汉女……”那夜的情景,零零段段,在我脑中闪过。
他抬起头,神色平静:“我确然不喜欢汉女。但是……也许可以为你破例。”
“我不愿意!”我勃然大怒,“我绝不会为你侍寝!”泪珠毫无预兆地冲了出来,急速地坠落,像我此刻的心绪。
他的眸子骤然转成了蓝紫色,欺身向我靠近:“不愿意……为什么?侍寝之后,我可以纳你为侍妾,令你成为天兴宫半个主子。即使是契丹贵族女子,这也已是无上的恩典!你一个汉女,还有什么不满意?”
我扭身从他身边逃开,却险些被自己的裙踞绊倒。他伸手用力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向他,几乎要把我的手腕折断。
我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感觉自己已经接近疯癫的边缘。“别碰我!”我一边往后退缩,一边狂乱地怒骂着,“半个主子?呸!我不能忍受这样的耻辱!”
一瞬间,他那怒火中烧的眼睛似乎要把我溶成灰烬。他粗暴地把我拉到坚硬的胸前,双手死死地卡着我的胳膊,把我举起来踮着脚尖:
“听着,女人!如果这是欲擒故纵的把戏,那么也已经玩得过火,因为我的耐心已经用完!”
“畜生!”我毫不示弱地说,“所有的契丹男人,在我眼中,都是一样的畜生!”
他突然放手。我跌倒在地上。
门帘声响,一人闪进帐内。我转头看去,是那日在大殿里的白衣男子。我泪眼朦胧,他的容貌仿佛隐在水帘后,看不清楚表情。
耶律楚对这进来的男子视而不见,他的脸阴沉到极点:“反抗我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清楚。三日后到我寝宫里来,你便是我的侍妾,否则,就是一个死字。”
绝情的话语和粗暴的态度令我更痛恨他:“我死也不会向你屈服的!”
回到养伤的殿室,我瘫倒在床上,任由泪一滴一滴从眼角滑下,洇入凌乱的发丝,在枕上汇成一滩湿漉。
“你怎么了?”阿君关切地问我。
我无力地摇头。
她却像知道什么,怜悯地握着我的手:“等你想通了,就没有这么难受了。”
三天……
恶梦不失约地再度侵袭,整夜让我在过度的惊悸中时梦时醒。当寒凉的月色逐渐消沉,我突然忆起,今日是母后的忌日。
拿着好心的阿君给我的烛火和烧纸,我慢慢走向长河边。
我曾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我曾以为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姑娘。
四年了,血仇未曾雪,身却已残破……
长河滚滚而去,却载不动,一腔愁绪和恨意……
纸钱撒向长河,逐波而去。燃起烛火,女儿不孝,只能这样祭奠母亲……
身后突然有人向我高喝。
我茫然回首。那个被耶律楚唤作赤珠的女子正站在不远处,身边站着数名侍女。她今日穿的是高襟黑底红色阴纹宽袖外衣,更显得浓艳娇美,然而神色倨傲,盛气凌人。一个侍女正指着我大声用契丹话喊着什么。我虽早已会契丹语,但她语速太快,我听不清楚,只能愣愣地看着她。
那侍女见我没有反应,立刻怒气冲冲地转头对着其他人说了句什么。几名侍女鄙夷地笑起来。那赤珠的眼神扫向我,浓丽如宝石流霞的双眼闪过一丝厌恶。突然以手捂鼻,做出要咳嗽的样子,说的却是契丹话。侍女们一听,都看向我刚才燃烧纸钱的地方,小小的烛火还未燃尽,几丝青烟袅袅升腾。
数人快步走到烛火前,做势就要掐灭火苗。我忙上前挡住:“你们要做什么?”
然而我一人根本不敌她们。烛火被掐灭,烧剩的黄纸被狠狠地践踏,带着黄土一齐被踢进长河。
我气愤已极,转身看向赤珠:“以强凌弱,以多胜少,算什么英雄?”
她无声无息地微笑,袅袅婷婷地向我走过来。她的身材极为高挑,居高临下,瞟了我一眼,突然就扬起手来。
“啪!”地一声,我脸上已挨了重重一下,火辣辣地疼。她手上戴着硕大的宝石戒指,尖角刮擦在我面上的肌肤,带出了一道血丝。
“你一个淫贱的汉女,也配这样和我说话么?”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森冷,“还不跪下!”
几个侍女冲上来,七手八脚地把我按跪在地。
那赤珠近身来,仔细打量了我一番:“一身妖气,果然是个狐媚子!就凭你,也敢勾引大汗!”
我瞪着她:“你这般寻衅,是因为他许久不到你帐里来么?真是可怜!”
她的粉脸顿时变色,双目圆睁,伸手要掐我的脖子,却又在半路收了回去,换上了一个邪媚的笑容:“你不就是仗着有几分姿色么!今日我就把你的容貌全部划毁,看你还怎么狐媚!”她伸出小指,上面套着金丝玳瑁护甲,尖端闪着冷冰冰的寒光。
我惊慌失措地拼命挣扎,想要躲避那尖利的护甲。可是众侍女牢牢抓着我,使我无法动弹。
“啊——”
就在护甲将划上我面颊的一瞬,一个清冽的男子声音响起:“律妃娘娘请慢!”
却是那个白衣男子立在几步开外,向赤珠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萧史!”赤珠挑起秀眉,“你可不要来管本宫的闲事!”
我叫弄玉,而他,叫作萧史。这世上真有男子叫这名字?仔细看他,腰间果然别着一支碧箫。
那男子粲然一笑:“下官不敢,只是大汗正使我唤这女子前去。娘娘若此刻伤她……”
“什么?大汗唤她?”赤珠嚷道。
萧史深鞠一躬:“绝不敢欺瞒娘娘。”
赤珠忿忿地放下手,向周围侍女使了个眼色。众人放开了我。
她倾身到我跪着的身边,带来一阵浓烈的香风:“今日算你运气!大汗面前若敢胡言乱语,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萧史又向她鞠躬道:“多谢娘娘!”
赤珠带了众侍女,很不情愿地走了。
直到她们的身影完全隐没。萧史才向我伸出一臂,示意我扶着他胳膊站起来:“下官来迟,累殿下受惊了。”
我身子一软,跌坐在自己脚跟。
殿下!
他方才称我:殿下……
第二十四章 侍寝(中)
努力压抑着惊异与恐惧。我内心似惊涛骇浪,脸上却现出茫然不知所云的表情:“奴婢名唤真真,大人方才叫我什么?”
萧史别有深意地看我一眼:“此处不宜多言,随我来吧!”
我也不动声色地跟在他后面。默默行走,渐渐离了宫墙殿宇,走到另一处规模颇大的群帐。转过几重大帐,我心中疑窦丛生。待启唇相问,他已在一处帐门外停下,打开帐门,让我进去。
我尚未站定,他已单膝跪地:“下官叩见公主殿下。前日因情势所迫失礼,望殿下恕罪。”
“萧大人所言何来,奴婢可是一句也听不懂。”我做出大惊失色之态,忙上前搀扶他。
他清俊的脸上流露出伤感的神态:“公主何必苦瞒我。为了寻找殿下,淮南王可是费尽心机,寝食难安。”
他这样说出二哥景昊,我是真的暗暗心惊。然而情势叵测,还需仔细计较。于是我故意不解道:“大人大约有所不知,和亲人马数月前在紫蒙川外遭遇契丹人,公主她……已被害……”
他垂首道:“怎不知道?耶律炀劫杀公主,全为报复他父耶律隆光被淮南王所杀。烧死所谓的公主后,为了向大周示威,还把烧焦的尸体特意送到周军兵营,一时边关大哗,朝廷震动。”
“大周宫廷内也知道了么?”我情不自禁就问他。
他点头说:“当然,这是周朝奇耻大辱。此事一出,各地征契丹,雪奇耻的奏折如雪片般飞往长安。”
我皱起眉头:“萧大人身在东丹,却如何知道这一切?”
他抬起头,深深看了我一眼,才道出:“我为大周内应,密潜于契丹,已有数年了!”
他竟是大周内应?他又是如何认出我来?连串问题聚集在我心头。
仿佛看出我的疑虑,萧史慢慢向我道来:“公主烧焦的尸体被运到大周军营。淮南王亲自验看。虽然尸体已焦黑一片,面目难辨,到底还是留下了一丝破绽……”
“什么破绽?”我强忍住要崩出胸口的狂烈心跳。
“殿下,”他看向我的脖颈,“恕臣斗胆,公主殿下现在是不是日日为皮肤痛楚而苦?”
我下意识地用双手环抱住身体。这小小的动作落在他的眼中,更增几分确定:“淮南王与燕国公主自幼一同生长于大周宫廷。他知道公主肌肤莹洁如玉,娇嫩异于常人。即使是上好的丝绸,亦会触痛公主皮肤。因此,燕国公主贴身从不穿丝绸。她竟日所穿,都是从高丽特别进贡的彩玉云绢……”
他竟能说出这般隐秘之事,我双唇颤抖起来。
他站起身,深深地望着我:“被烧死的女子身上,还有些烧焦的衣服残片,都是寻常丝绸。那彩玉云绢是以彩玉研成玉箔掺入云丝织成,天性至寒,十分耐火,断不会烧得毫无踪影……”
“所以,淮南王怀疑公主其实并没有死?”我接着他说下去。
“是!”他踱向帐内的书柜,从柜中暗格里取出一卷小小的画轴:“淮南王一面急报朝廷,为公主治丧,一面私下派人往上京东丹两地查访。小人也接到王爷的密令协助调查,因此得到了公主的画像。”
他将画轴抖开,宣示于我。画上的女子,杏眼明仁,两颊笑涡,肌肤莹白,弱骨纤形,端端与我真人一模一样。
似春日暖阳,一刹时融尽所有冰雪。心中百感交集,又如盲眼多年再看见一线光明。二哥他,果然在苦苦寻觅着我么?难道我这数月间日日苦盼之事,就要成真?
看着萧史真诚的面容,我无法再伪装下去,轻声道:
“萧大人……若公主就在此处……淮南王何时救她出这虎狼之穴呢?”
萧史神色凝重地看了我许久,沉沉退后一步,复向我下跪。这次却是双膝跪地,庄重地给我连磕了三个响头。
“萧大人,你这是……”
他喉结颤动,似极力压制着内心激动:“臣斗胆请殿下忍辱……暂留东丹。”
“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愤恨地伸手掐住他肩膀,“既然你说淮南王苦寻我,奈何又要我留在东丹!”
他双目炯炯,我才发现自己已改口称“我”,完全承认了自己身份。
萧史又给我磕了个头:“殿下恕臣妄言之罪,微臣才敢说!”
我犹自气结:“我现今不过一个逃奴,如何治你之罪?你快说吧!”
他说:“公主和亲,所为何来?”
我道:“家国事大,燕国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