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颂歌 作者:帕特里克·邓恩-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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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灵颂歌》作者: 帕特里克·邓恩
内容简介:
圣诞节前一个星期,莫纳西沼泽区挖出两具被泥炭包裹的母婴尸体,尸体形状奇特,恐怖畸形。大致可以确定是中世纪以前的尸体,涉及到中世纪以前的生活和宗教,具有很高的考古价值。考古学家伊露安奉命前往协助。这本来是一件单纯的考古工作,但在调查和研究过程中,当地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各种势力却逐渐向伊露伸出了黑手。令人恐怖的是,这些势力组织的头面人物却一个个离奇被杀,死状和发掘出来的母婴尸体毫无二致——
第一章
谨以此书纪念我的父母、玛丽和廉姆;献给如安。
冬日里最适合讲述忧伤的故事,我有一个关于鬼怪的故事。
她的尸体看上去像烧焦的金属,已经扭曲变形。但是,当我拿起她的手的时候,感觉到她的皮肤像湿润的皮革,就像我小时候掷雪球时戴的手套。此时,面粉一样的雪开始纷纷扬扬地飘落,斑斑点点地撒在黑色泥土上以及压在泥土中的女人身上。
发现尸体的是一位掘土机司机,名叫西莫思·科林。他现在正高高地坐在掘土机的驾驶室里转换着铲斗的角度,方便我更好地观察横躺在里面的尸体。一小时以前,科林正在沼泽地旁边拓宽排水沟。当时,他还以为自己挖出了一截楔进淤泥中的粗糙的沼栎枝干。他从车上爬下来一探究竟,结果发现是一具女尸,吓得他面如土色。现在我明白他为什么肯定这是一具女尸了。尽管尸体从头到脚都裹在潮湿的淤泥中,但是右臂和肩膀都完全暴露在泥土外边,从指尖上的纹涡到皮肤上的汗毛,从前臂的肌腱到凸出的乳房,每一个细节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发现尸体的地方与纽格兰奇古墓隔博因河相望。纽格兰奇古墓是具有五千年历史的世界文化遗址——博因古墓群中若干通道式墓冢中的一个。有关建造这些古墓的新石器时期人类的情况,迄今只发现了几块骨骼碎片。因此,我非常兴奋,这具沼泽尸体有可能属于哪个久远的时期,尽管这种可能性很小。如果真是那样,不仅可以为我们了解建墓人的情况提供有价值的线索,还可以告诉我们其确切的生活位置。
然而,就在我开始检查陷在黏湿石棺中的尸体时,原先把它看做一件物品的倾向却演变成对这个不幸女人的同情,她不仅浸泡在潮湿的墓穴中(可能是溺水身亡),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了人化石,不久会被展出,令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瞠目结舌。因此,我想用礼貌的方式接近她。我认为触摸她的手——哪怕是轻轻地捏一下——也算是开始。其他考古同行可能不会同意我的做法。严格地讲,跟木乃伊握手不能算是职业行为。
我下一步关心的显然是和女人葬在一起的某样东西。据科林讲,那件东西当时位于尸体裸露的手臂下面,一部分被淤泥掩埋着,淤泥已被铲斗的钢齿挑开。他说那件东西看上去像一件木雕或玩偶,还说他试图把它取出,但是一不小心,东西就滑落到下面的排水沟里了。
我向科林招了招手,他熄了火,费力地从驾驶室里爬出来。当他下到地面时,面颊早已胀得通红,正好与他的红格子花呢棉夹克相匹配。
掘土机泊在高高的堤岸上,堤岸与排水沟平行,一直延伸到河边,把沼泽与邻近的牧场分开。牧场中心有几头黑白花奶牛,被自己呼出的热气包围着,互相依偎着,挤在一棵光秃秃的树下。雪越下越大,半下午的光线很快地暗淡了下去。现在需要把尸体盖起来,这件事我可以指望爱尔兰警察刑侦队去做,因为他们随时都可能抵达现场。
那天上午科林开工时,为了接近排水沟堤岸,首先清理了一排接骨木树篱。灌木被连根拔起的地方出现了一条崎岖不平的矿脉,距离地面约一米左右,与排水沟的深度大致相当。科林走近时,我滑到了下面的矿脉上,然后再下到水里,胶皮靴被没了一半。〃 西莫思,它准确的落水点在什么地方,就是你说的女人手里拿着的东西?〃 我面对着沟堤,科林就是从这里挖出了尸体。站在这个位置上,我才发现有多少泥土被挖了出来,心想就是拓宽排水沟也用不着挖出这么多土方呀。但是,我现在担心的是如何保护现场。
我再次转过身来时,科林说道:〃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抱着它,更像是她伸出手去够它。〃 他站在高高的堤岸上,两手捧着火柴点烟,显得有些紧张。这时,我才意识到他还不知道我是谁,尽管我从一开始就对他直呼其名。
〃 抱歉,西莫思,我应该先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叫依兰·波维。〃 他茫然地看着我。
〃 我是一位考古学家。你给访问中心打完电话以后,我就被派过来评估这一发现了。〃 〃 您好,波维太太。〃 太太?科林对我的称呼似乎暗示着我比他年长许多,但据我估计,他跟我年纪相仿,三十五六岁的样子。他身材肥胖,行动缓慢,给人一种反应迟钝的印象。但让我感动的是,发现尸体后,他用手机给纽格兰奇访问中心打电话报告情况,而且从早上到现在他已经送走了一辆装满泥土卡车。
〃 我很好,西莫思,那么,它掉到哪里了?〃 〃 那儿。〃 他说。他蹲下来,用手中的香烟比画了一下。除了排水沟的一侧和慢慢爬上靴腰的黑淤泥外,我什么也看不见。见鬼!他为什么不走下来指给我看呢?
科林捋了一下耷在前额上的头发,他那一团乱蓬蓬油腻腻的卷发让我想起湿漉漉的海藻。〃 就在那,在你身边……往下一半的地方。〃 他似乎打定主意不往前移动半步。这时,我才意识到他在害怕。
我弯下腰,检查被掘土机紧贴着矿脉挖断的土块。我看到里面有个呈弧线形、类似皮囊的东西。开始我以为是一只膨胀的酒囊:一端凸出,顶部可能是缝起来的褶皱。跟刚才那具尸体一样,它从淤泥中吸收了鞣酸,但看上去没有那么黑。科林怎么会把它错当成洋娃娃呢?
我朝上看了一眼——我想让科林把我带来的红白相间的标杆递下来,以便我标定位置并拍照,但是,他早已不见了踪影。铲斗的一侧高悬在头顶上。灰蒙蒙的天空下,女人的手臂伸着,指着我站立的地方。雪花落在睫毛上,我不由得眨了眨眼睛,然后又把注意力收回到那件袋状物体上。
我俯下身子,近距离地观察那件物体。一股淡淡的腐臭味飘了过来,我意识到摆在我面前的是一具动物的尸体。但又不像动物,没有充分形成——除非……我急忙倒退了一步,我的眼睛迫使我得出一个荒诞的结论:这是一个蜷曲的茧,被我当成线缝的褶皱是它的多条蛹肢。
一只长着皮壳的硕大幼虫在沼泽地里孵化了多年,这一想法显得荒诞无稽,而且,我的内心充满了厌恶。它以什么为食呢?
我没有时间去想象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往后退的时候,堤岸肯定是震动了一下,贴在泥土上的这个袋囊马上要滚入排水沟中。我本能地抬起脚防止它落入水中。
我以为它会被撞裂,但是,当我试图把它挤靠在岸边时,它竟硬邦邦地撞在我脚的内侧。我看到了上面刚才没有发现的一道深深的伤口。显然是拜铲斗的钢齿所赐。里面露出的物质,其颜色和密度就像熏奶酪一样。
然后,我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感觉到有东西沿着我的腿动了一下。我无可奈何地看着那个东西鼓胀的一端沉了下去,再往下看时,发现了一张枯萎的人脸,但又不像人脸,因为有一支肉质的角从前额中间伸了出来,再往下,在胶质的栓塞下面,一只眼窝里长着两只向外凝视的眼睛。
我抬起头来,想看看科林去哪里了,但我所看到的只有黄色掘土机的油压吊臂。
再往后是白雪覆盖的枝桠,在灰色云朵的映衬下,活像做X 光胸透的支气管。
我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只橡胶手套,我刚才触摸女尸的手时脱下的那只。〃 西莫斯!〃 我喊道,一边有点费力地戴上手套,我的手指被冻僵了。〃 我需要你过来一下。〃 在东西从靴子上滑落到水中前,我得把这个东西拎到岸上去。
只听见一声咳嗽,我再次抬头往上看,是科林,高高地站在岸上,手里拿着一把方头铁锹。〃 我一直把它捆在自行车上,〃 他蹲下来,用锹指着我说,〃 你不知道啥时候会需要一把锹。〃 我深吸了一口气,抓起那件东西放在铁锹上。我的两只手感到东西很结实,估计有两公斤重。
科林〃 嗨〃 地一声举起铁锹,并尽可能使得铁锹离自己的身体远一些。〃 我该怎么办?〃 〃 把它放在尸体旁边,紧挨着标杆,我要给它们照张相。〃 我开始从排水沟里往外爬。
〃 你说这是什么东西?〃 〃 你刚才说它是从她的身子底下掉出来的?〃 〃 是的,可是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依兰,你的想象力很丰富,但要把握好它。这句话像咒语一样陪伴着我,从上小学一直到获得博士学位。
〃 我不知道,可能是只猫或者狗。〃 我不想让科林再次受到惊吓。为防止自己想入非非,我暂时将其认定为某种动物。
科林灵巧地把东西甩在淤泥地面上红白相间的金属标杆旁边。我刚才把标杆大致平行地放在女人的身边。我拿出〃 富士〃 数码相机,按下闪光灯,拍了几张照片。
然后,我似乎引发了一连串的反应。一道亮光划破了飘雪的夜空,光线飞速旋转,飞舞的雪花变成蓝色的火花。
一辆爱尔兰警车驶了过来,停在大门口,泊在我的熏衣草色的〃 本田爵士〃 后边。然后一前一后驶过一辆黑色的陆虎和一辆写着〃 技术局〃 字样的白色面包车。
两个穿着黄色夹克的警察正往这边走来,后面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此人身穿绿呢外套,头戴花呢渔夫帽。他叫马尔克姆·雪利,是国家病理学家。尽管才四十岁出头,他却喜欢把自己打扮成旧式乡村医生的样子。但有趣的是他有一副充满孩子气的外表——顽皮的微笑、淘气的眼神,帽子底下是羽毛般柔软的头发,跟婴儿的头发一样。因此,人们往往怀疑他对死因的解释是否可信。雪利的到来令我喜出望外。以前发现了遗骸以后总要跟他打交道,他十分尊重考古学家的工作。
我走上前去跟他打招呼。在面包车的后座上,我还看见另外三个人,两男一女,都穿着白大褂。
〃 啊,依兰,就你自己吗?〃 雪利讲话跟他的外表一样土气。他的声音里面好似带有一点讨好的意思。〃 你说我们发现了什么?是令人尊重的一位祖先?〃 〃 我想是的,遗憾的是女尸当时不在原处,但我估计她位于沼泽地表以下两米处。这说明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而且,还不止她一个人。〃 〃 哦?没人告诉我是两个呀。〃 〃 我不清楚另一个是什么东西。看上去像某种动物。〃 雪利扬起一只眉毛。
〃 宠物犬掉进垃圾坑,女主人想去救它?〃 〃 哪里有长着六条腿的狗?我可不这么认为。〃 我们走近掘土机时,我向他描述刚刚在排水沟里发生的事情。然后,我把尸体的发现者科林介绍给他。
雪利拍了拍他的后背。〃 你做得对,西莫斯,干得漂亮。我们现在去看一看。
是这儿吗?〃 他朝掘土机反铲里看,一截被劈开的接骨木树桩卡在钢齿里。
〃 不是,在这个里面。〃 科林领着他转过去,来到机器前面另一个更为宽大的铲斗面前。
雪利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光线太暗了,西莫斯。还要等一会法医才能把灯架起来,你能不能把那些灯打开?谢谢你。〃 他指着驾驶室顶部的灯。科林气喘吁吁地爬到驾驶室里,可是还没等他打开灯,汽车轮胎发出的刺耳声音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一辆S 级的奔驰车驶进大门,朝着我们开了过来。
科林向我们发出警告:〃 是特雷诺先生,你们最好……〃 他的声音被急驶而来的汽车的噪音掩盖了,车子急刹车时,乱石飞溅。从车里跳出一个秃顶、黑发的男人,穿着蓝色的厚西服和粉色衬衣,打着银色领带。肥胖、短促的黑脸上布满了毛细血管。〃 你们这些人是非法侵入我的地产,〃 他冲着我咆哮着,〃 现在,你们给我离开这里——马上!〃 他气咻咻地发出最后一个单词。
其中一名佩戴警佐衔的警官走上前去,〃 别紧张,弗兰克。发现了一具尸体,我们正在调查。〃 〃 不就是几具古尸吗,把它们搬到别处检查好了。警佐,你一定会帮我这个忙,是吧?〃 〃 当然,弗兰克。我们得走一下过场,然后就不会给你添麻烦了。是这样吗,雪利博士?〃 这个警佐太过于讨好对方,令我讨厌。
雪利看了一眼铲斗,就走了过来。〃 你说什么,警佐?〃 〃 我在告诉弗兰克…
…〃 特雷诺跨到雪利面前,〃 你们所有人都赶快离开我的地盘,尽快!〃 三个男人紧紧地围着我。严格来讲,我不是第一次站在人群里听别人在我头顶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话。我闻到一股刺鼻的马球牌须后水的味道。
〃 等一下!〃 我喊道,声音之高足以引起他们的注意。〃 雪利博士和我是受国家指派,前来履行一些手续,不受任何人干扰,这是法律上规定的。〃 法律上是否有这种规定,我也不敢肯定,但是,我把它作为目前的权宜之计。我冲着病理学家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装下去。此刻,他比我更具权威性。
〃 波维博士说得对,这位先生,您是?〃 〃 特雷诺,弗兰克·特雷诺。〃 他不以为然地上下打量着雪利,〃 钓鱼季节还没到,是吗?〃 我看到警佐的脸上露出傻笑。
〃 我叫马尔克姆·雪利,是国家病理学家。据我了解,你是这块土地的所有人?
〃 〃 你了解得准确无误。〃 特雷诺几乎是用嘲弄的口吻跟雪利讲话。我注意到他的衬衣、脸和我停在路上的汽车都渐渐地暗了下来,变成了同一个颜色。
〃 是的,我们了解这一点。但是,我们对刚刚发现的那具尸体却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这里是否发生过犯罪行为。〃 他一脸严肃地看着特雷诺,似乎在暗示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