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水域-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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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陈年旧账了。”
“一提于您不利的事,您就马上躲躲闪闪的。……怎么样?实话说吧,我刚才已打电话预约了房间,您如果不去,可不好办哪!”
岛村脑海里浮现出刚刚看过的白川那调动通知上的凄凉的言词。
“好吧,我陪你去。”
岛村这样回答出于想得知可寿子邀请的原因。大体情形虽可预计,但详情如何,他也并非毫无兴趣。
新桥的饭馆规模虽不算大,但房间的布置却十分讲究。
泷村可寿子和带路的女佣低声亲切地交谈着。
他们被领进一间不甚宽大的房间,从开着的纸隔门处,看到树干和叶子闪着黝黑的光。
“您喝什么酒?”
可寿子歪着头问道。
“啊,给我点啤酒吧!”
跪在门槛附近的女佣起身走了出去。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受你招待。”
岛衬取出香烟说道。
“这儿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我只不过觉得这里安静些。”
“泷村君可真了不起啊!”
“您这是拿我开心吧?”
“我所知道的泷村君可更平民化哪。”
“我现在也很平民化嘛。不,我依然是一介平民啊。”
“是啊。你还认为我是你的朋友呢。”
“您瞧,岛村君的挖苦又开始了。”
“我并不是有意挖苦你。近来,你和深井柳北来往频繁,因此,就不觉得这样的高级饭馆有什么了不起了。深井一切都讲究排场,我也风言风语听到一些。据说他那前卫派花道在全国都有弟子,去地方旅行时,大有兴师动众、前呼后拥的架势呢!”
“这样的谣传我很快就听到了。地方支部的人们发牢骚说,深井先生及其随行人员的生活全部由他们负担。一切都按特殊待遇,不是乘飞机,就是坐一等卧铺,住当然要一流宾馆。这些费用全部由当地负担。更厉害的是,如果深井先生说一句要游览附近的名胜,连随行的车辆也必须全部准备好。因此,据说地方支部在深井先生离开后,负债累累,无法弥补。”
“这种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不,有关系。因为你和大讲排场的柳北先生来往,因此你丧失了原来的朴素,甚至对这样高级的饭馆也不以为然呢!”
“深井柳北先生和我之间,”
她辩解说,
“并不像人们所说的那样。深井先生只是出于艺术上的共鸣,才来支持我的。仅此而已。虽然有人在杂谈中大书特写,但那全是中伤。即使不是中伤,也是哗众取宠,都是添油加醋编造出来的。以前我每读一次都很生气,而最近我也泰然处之了。”
“是吗?”
“啊,您还怀疑呢。……当我觉得对这些谣言表示抗议并不明智干脆置之不理时,有人又出来说,这些谣言是我自己散布的。真是人言可畏啊!岛村君也因为这些流言的关系,对我抱着偏见吧。”
女佣把啤酒和莱送来。可寿子协助女佣把它们摆到桌上。她个子高高,身段苗条,让人觉得在婀娜中透着娇媚。
“请吧!”
可寿子为岛村倒了啤酒。岛村问道:
“今天你要说什么?”
“嗯,我可不愿意刚坐下就急不可待地打听。”
“我到这里,是因为你说有事跟我谈,我才来的。急不可待地打听情况,这是我长期记者生活养成的习惯啊。”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请您忘掉这一习惯,……啊,您没有时间?”
可寿子看到岛村掀袖看表,蹙起眉头。
“还要到东京站去送人。”
“真讨厌!来到这里又说这种话!”
“可是,泷村君,那可是个你也有义务送的人哪!”
“……”
可寿子脸色骤变。岛村指的谁,她立即明白了。
“今天我收到白川君一张明信片。我和他并没有深交。怎么说好呢,主要是我对他敬而远之。虽这么说,既然收到了明信片,考虑到记者之间的交情,不去总觉得不尽情理。可是,你应该从白川身上感受到比情理更深的东西……我以为你可能忘记开车的时间,正想告诉你呐。”
“请放心好了,”
她微徽一笑,接着说,
“我还不至于不懂这些。”
“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可能使你为难了,等一会车来了,我们一块去好吗?”
“我可不去。”
“什么?”
“我不去送白川君。坚决不去!”
“泷村君……”
岛村直直地看着她的脸。
“……您是想说我没情没义吧!”
她的视线和岛村的碰了一下,然后她把啤酒杯举到唇边,扬起好看的下颏,白皙的喉部在蠕动。
“这么说,你不去送白川君了?”
她那凹凸明显的脸,在夜晚的灯光下比白天更端庄美丽。眉毛下的昏暗、两颊的立体阴影以及由富于特征的明暗对比,都更加清晰动人。
“我去送反而会给白川君添麻烦啊。”
她回答道,
“送他的人可能都希望我去。这是从好奇心出发,想看看我和白川君怎样告别。我可不愿特地到那种场合去。向白川君表示我的诚意,并不一定局限于到车站送行这一种方式。以后给他写信也行,打电话也可以。”
“一点不错,正像你说的那样,送白川君的人大概都期待着你去。可是,这也说明你有去的义务。我想白川君也在等待着你去吧。如果你的身影一直不在站台上出现,真不知白川君将抱着多么强烈的孤独感去大阪呢!”
“听您这么说,好像我和白川君有什么特殊关系似的。”
“说句公道话,”
岛村说道,
“白川这这次被降职到大阪工作,我想可以说是由于你的关系。”
“连您也这样说吗?”
“因为我听到许多传闻。我认为你通过白川君才奠定了获得今天的名声的基础。这点你也应该承认。”
“他的好处我是知道的。可是,那以后……”
“那以后的事,我们不了解情况,说不出什么。不过有一点,就是白川君因为过分推崇你才与部长吵了架,从而导致这次调动。这是事实。误会归误会,你有义务到东京站去送行。”
“我不去!”
可寿子坚定地回答。
“坚决不去?”
“是的,坚决不去!”
可寿子狠狠地盯着岛村的脸,她那为所欲为的性格,使冷淡的长脸紧紧绷着,恰似拉紧了的弓弦一样。
不一会,她的脸突然舒展开来,噗哧一声笑了。
“您生气了吧!”
“哦,哦。”
“您一定骂我没情没义,人面兽心吧!”
“我现在还不能回答说不是!”
“人们就只会批判表露在外表的东西啊!”
“你指什么事啊?”
“叫我说,白川这人很卑鄙。那种人,我很讨厌!”
“……”
“他承认我的艺术,我衷心感谢。此外,由于他的关系,我的画得到人们承认,这也是事实。可是,这其中他的用心,你知道吗?”
“……”
“他太以恩人自居了。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写满了这样的话语:‘怎么样啊,如果没有我,象你这号人还不仍是无名小卒,艰难度日!’哎,这我没有办法,谁叫它在某种程度上是事实啊。可是,令人不能容忍的是,他把恩惠当作枷锁,想把我束缚起来。这个,难道不是卑鄙吗?”
“社会上的流言说你勾引了白川君啊。”
“太亏了,我被人们这么看!……可是,对这种流言,我能怎么对抗呢?如果是男人,可以在杂志上申辩,而我偏偏是个女人,侮辱白川君的话,不能对人讲。流言归流言,只好听之任之。我只对您一个人说明这番情形。过去白川君对我怎么样,我一丝一毫也没对别人谈过。因为他对我有过恩情嘛!”
“可是,白川为了在报上宣传你,甚至和部长大吵一通。他的热情,我认为并不只是对你艺术的赞美。根据常识,你不这样认为吗?”
“那大概是他的固执吧!他利用我不好明确拒绝的处境,接二连三地在报上煽动鼓吹。我可是什么都按他的命令办了。他让我画小插图,我就画上近百张,让他从中选一张,他让我写文章,我就挖空心思地写。对这些东西,白川君动不动就说,这种东西不行,这样的东西不成其为文章等,简直象对待弟子一样地训斥我,直到他满意为止。更奇怪的是,我从未拿到过一分钱的稿费。全进了他个人的腰包。受这种中间剥削,我也没有说过什么。……这些事,总算可以忍耐。令人不能忍受的是,他竟然露骨地要求我用身体去报恩!这些内情,没有人知道。我之所以离开他,就是因为吃不消他那些无法容忍的要求。我认为对他,我能做的都做到了。这难道是忘恩负义吗?”
“……”
“这么说,好象在说白川君的坏话,实在对不起他。但如果不说,一切误会就都集中到我身上,因此只好对岛村君您讲一讲。……他看我不就范,就从物质方面向我进攻。”
“物质上?”
“就是送给我各种各样的东西,翡翠戒指啦,珍珠项链啦等等。真让人讨厌!他的薪金不怎么高,因此我很担心。如果因此做出越轨的事,首先受到谴责的将不是他而是我!那岂不成了类似妓女的女人了吗?”
“岛村君可能还蒙在鼓里呢!白川君这次调往大阪分杜真正原因是经济问题!”
“经济问题?”
“是的。他是编辑,因此负责文化部所有人员的夜班补贴。大约从半年前,他开始克扣起来。……据说,其中有一个人产生了怀疑,心想:夜班补贴不对头,我干得肯定更多。于是自己详细登记了一个月加夜班的情况。”
“……”
“据说,他得到的夜班补贴,只有实际数字的一半。于是,白川君的鬼把戏就露了马脚!”
岛村颇为震惊,白川虽然稍微有些固执但却很善良,他竟会干出这种事来!
可寿子微笑着注视着岛村那惊得发呆的脸。
“这样的秘密,我只对岛村君一个人讲。因此,我怎么能再和白川君来往呢?我早早离开了他,可算是不幸中之大幸啊。若是稀里胡涂交往下去,白川君的问题恐怕仅仅靠调动是解决不了的!”
“……”
“社会上不知道这些内情。女人总是吃亏,男人失败了总把原因归咎到女人身上!。老实说,岛村也曾估计到白川在大力推崇可寿子上怀抱不良的居心。事实上,背后也有人就此说过他的坏话。
然而,刚才提到的夜班补贴一事却是第一次听说,实在令人吃惊。
白川英辅为了取得可寿子的欢心,不得不做出那种事来,他的用心可谓良苦。但是,必须首先肯定可寿子与其分手的行动。从她的立场看,这是理所当然的,她不至于蠢到同情、迷恋白川,以致不能自拔的程度。
对泷村可寿子的前卫派水墨画,岛村尽管在艺术上不予肯定,但对她的独具匠心的创造,却在一定程度上予以承认。岛村由此想到,可寿子如今受到新闻界的注目,自然不无道理。对此,社会上流传着种种流言,有的说她利用记者的支持和与前卫派花道权威的配合从中渔利,有的说她的美貌比她的实力更富有魅力等等。这一些说法虽不能全都肯定,但也不能彻底否定。但是,事情决不仅仅如此。岛村认为,一个艺术家要成名成家,必须有卓越的才能。
然而,不论多么伟大的天才,假若丧失机会,也是不可能成名成家的。正是白川英辅给了可寿子成名的机会。
泷衬可寿子需要第二个白川英辅吗?她现在已不是被白川刚刚发掘出来的泷村可寿子了,而是稳坐前卫派水墨画女画家交椅的名人了。
可是,岛村也知道,当一个人身处颠峰时,他更想永保优势,好景常在。可寿子不想从现在的位置跌落下去。她现在的处境比作为新手崭露头角时更为困难。
可寿子希望得到岛村的支持。她虽然嘴上没这么说,但她整个表情都在反映着这种心情。
“喂,岛村君!”
可寿子的眼眶已被酒染上红色。
“您不能在这里多呆一会儿?”
说完,她两眼直直地盯着岛村。
“不行啊!不去送白川君不行。我准备告辞了。”
“您不能改变一下计划吗?”
“那可不行。我和你的情况不同!”
“说得多苛薄。……”
她说着给岛村面前空了的酒杯里斟上酒。
“至少三杯,请您喝完了再去吧!”
“超过一杯就不行了。没有时间了!”
“不行!”
她睁着醉眼命令地说,
“无论如何请喝完三杯再去!”
“那么,我走了以后,你干什么呢?”
“哦,我正在考虑呢。也可能留在这里,不过一个人太冷清了。……”
岛利差一点脱口而出:把前卫派花道先生叫来如何?但终于咽了回去。
“好,我喝!”
“喂,请等等!现在几点啦?”
“六点五十分。再过五十分钟白川君乘坐的‘光号’离开东京站。”
“您的表快了,我的是六点三十分。”
说着,可寿子将手举起,特意把手表放在岛村看不清的地方。从她那袖口里闪现出一道红光。
“你的表慢了。”
“对不起,能用那边的电话向服务台问问时间吗?”
‘没有必要问啊,我的表很准嘛。”
“对不起,请用电话问一下!”
可寿子双手合十。这个女子竟如此奇怪,岛村无奈,只好拿起了壁龛前的电话机。他背向着可寿子。
岛村把耳机贴到了耳朵上,但服务台没有立即回答,他两三次把机子按得咔嚓咔嚓直晌,终于传来了半死不活的女人声音。说明意图后,又等了一些时间。整个电话足足花了两分多钟。
“果然和我的表一样。”
可寿子用力低下头,微笑起来。身体依旧斜着,一动不“向您道歉。……不过啤酒还是请您喝了吧!”酒杯里的酒已斟得齐口满了。
当岛村喝完第三杯酒,正准备离开时,他神志恍惚起来。他感到奠名其妙,自己不可能醉成这样,可是脑子里白雾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