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第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小侯爷,到了。烦请您进去躺着。」
马车一阵震动中,忽然停了下来,帘子外压低的嗓音让云起猛然回过神。
站起身,推开棺材盖,翻身躺了进去,刚刚躺好,车外的声音已飘入耳中。
「金作作,这么晚还送灵?」
苍老的声音,透着好奇,「这是哪家的?」
「这是衙门里刚斩的重犯,凌迟处死的,你别多事了。」
嘶哑的声音在黑夜里听起来阴恻恻的有些掺人。
这一句话后,云起就没有再听到人说话,只听到几声咚咚的回响,感到被抬了起来,一阵摇晃之后,又是轰的一声,紧接着四周就静了下来。
「出来吧。」
一片静寂声中,清冷的声音,从一缕光亮中穿了过来。
云起推开棺盖翻身坐了起来,看到一个身着白衣披散着及腰黑发的人,站在两排加起来约有数十口棺材正中间过道尽头,一个巨大的奠字下面。一只白皙的手举着火石,正从奠字前面摆放着的香案上移开,两支白烛,映衬着印有义庄两个字的白色灯笼,在这清冷的夜里发出惨淡光芒。
云起看着那灯笼下精致的容颜,禁不住痴了。
那是一个美丽到极点的人。
精致出尘的容颜,仿佛画中的仙子,每一笔,每一划,都恰到好处,增一分则太多,减一分则太少,美丽到令人屏息的容颜,总是令人忘记拥有这样容颜的人是一个男子,让每一个看到他的人,心生爱慕。
即便那是他的……他的哥哥,仿若天人降世的哥哥,睿王——云落。
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哥哥,即使深深地明了,在这让人惊心动魄的美丽背后,拥有着的是让每一个想要靠近他的人都会受伤的冰冷与无情,云起却还是因为这一眼而乱了心跳。
「还赖在那里作什么,真想躺在那里面吗?」
深夜离宫的云落吹熄了手上的火石,从香案上拿过三柱香,点燃,对着那硕大的奠字拜了三拜,然后将香插进香炉中,转身看着坐在棺材中发愣的云起,不悦地皱了皱眉。
「啊!」
乍然回过神的云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息一下自己的心绪,抬手整了整衣衫,然后抚了抚腰间的荷包,那里面藏着他躲进棺材时匆忙塞进去的碎布料,镇了镇心神,从棺材里爬了出来,走近云落轻声唤道,「哥……」
「嗯。」
云落轻应了一声,负手走进义庄的天井中,抬首看着天空中那初现的一轮新月,又转头看了看某个角落。
顺着云落的视线,云起看到那个角落里,摆着一桌酒菜,隐约可以看到两个正在划拳的身影,心里明白,是那个带他来这里的「金作作」正在缠住义庄的看守人,此起彼伏的行酒令声中隐约还可以清晰地听到一巷之隔的胭脂巷里传来的阵阵丝竹之声和隐约的暧昧调笑声。
被这些声音弄得面红耳赤的云起,略带着尴尬地转回头,看着那张淡银月色下,模糊的容颜,喃喃地道:「哥……我……」
「我吩咐你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清冷的声音,打破义庄的沉静。
云起愣了愣,抬起头看着那双映射了月光而变得有些迷离的眼眸,心神不由一乱,支吾着道:「我已经……已经按照哥的吩咐……安排妥、妥当了……」
「那么,百姓对于你的作为,有何看法?」
阴冷的风,掀起了云落身上的那袭白衣,撩起了那头披散在腰间的发丝,将那张精致的容颜掩得模糊不可辨识,也掩去了那张脸上的表情,修长的身影,在摇摆的烛火和惨淡的灯笼光芒之下,看去仿佛一个在深夜里游荡的孤魂野鬼。
「云家捐出的那三百万两银子,为北境遭水患的十一县解了燃眉之急,使得数十万因此次水患而无家可归的百姓们有了栖身之所,云家此举受到了百姓们的爱戴。同时,我在叶城办的几家义学,因为免收学费,每天都有许多贫苦百姓携子前来,还有不少街头行乞无家可归的乞儿也来求学。」
沉默了一下,云起解下身上的外衫,轻悄地上前两步,将外衣披在那在寒风中略有些颤抖的身子上,立刻退开轻声道,「其中有不少孩子,资质上佳,假以时日,必定在文治武功方面能大有作为。」
深幽的眼眸在肩上那一袭犹带体温的淡灰色衣衫上转了一圈,云落秀致的眉尖轻动,眼眸深处滑过一阵细微不易察觉的波动。轻咳一声,垂下眼睑,遮去所有的情绪,他轻声道;「很好。那么朝中对于你所做的,有何举措?」
「一直以来,云家都不得干涉朝中事务,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是,这两件事情并不算得上干涉朝政,严格来讲,只能算是善举……再者,水患中捐出和用于筹办义学的银子是云家每年交存国库后的盈余,朝中无法干涉。」
云起想起每日回府时那些街头巷尾百姓们带着崇敬的招呼,不由得淡淡笑了笑,「哥,你说的不错,行善举对于云家的声名实在是大大的有利。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因为这两件事情,朝中对于云家名下的一些买卖还放宽了经营上的诸多管制……」
「很好。很好。」
云落拂开脸上的发丝,冰冷的容颜上绽放开浅浅的笑。
云起看着那抹浅浅的笑,耳边仿佛响起了冰雪消融时的水滴声,不由地看得痴了,喃喃地轻语道:「真美……」
「什么?」
云落听着那两个字,脸色愀然一变,眉宇间的气息也变得森冷起来。
「我,我是说荷包……这个荷包……」
深知云落脾气的云起,手忙脚乱地递上了刚才解开衣衫时捏在掌心中的荷包,慌乱地道,「这个荷包里的东西是今日酉时巽王宣离火来云府时,给我的。」
「巽王宣离火?」
清冷的眼眸中滑过一道森冷的寒光,云落打开了荷包,抽出里面的那块碎布,迎着淡银的月光,看着沉暗的夜色中照照生辉的华美光泽,垂眼,「这是什么?」
「这是彩云锦。」
云起看着那张淡漠的脸庞,眼底极快地闪过一缕失落。
「彩云锦?」
云落微微拢起眉,看着云起,「只有云家布坊才能染出来,每一匹都是独一无二孤品的彩云锦?宣离火上云府给你这块料子,为了什么?」
「前几日,巽王府遭了贼,这是王府侍卫从那贼人身上扯下来的……」
云起轻声道。
云落点头:「我明白了。因为每一块彩云锦都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孤品,只要找到这匹料子的买主,他就可以找到那贼人的来历,所以他才会上云府找你。」
云起沉声道;「是。」
「那么,告诉他就好了。」
云落将视线从那块彩云锦上收回,淡淡地说着。
听着那淡然的声音,云起浑身一震,月光下,温润的脸庞透着惨白,良久,才从唇间吐出干涩的字眼:「哥,这匹彩云锦是去年你生辰我送给你的贺礼……」
烛火中,低垂的眼睫猛然抬了起来,那一瞬间,云起看到了那仿佛舞动墨蝶般的眼睫下滑过了显而易见的冰冷:「你……以为,闯巽王府的人,是我?」
云起被那双不染笑意的眼眸看得心底岭寒,有些不自在地将视线投向那块被握在云落手中的碎布料,讷讷地道:「那……这……」
看了一眼云起,云落转过身,侧耳倾听着那夜色中传来的阵阵丝竹声,忽然开口。
「去年冬天,睿华宫的偏殿起了一场小火,烧了一些我的东西。」
「咦?」
云起不解地抬起头。
「我自然认得出这是你送给我的东西。」
云落微眯着眼看着手上的那块碎布料,「这块料子放在偏殿里,我一直以为是被火给烧了,现在想起来,可能是被前来救火的侍卫拿走了。」
云起怔了一下:「好大胆的侍卫……」
「睿华宫里哪个侍卫不大胆?趋救火顺手牵羊还算好的,平日里那些侍卫因我宫里只有一个守宫的小太监,哪一个不是瞧见看得上眼的东西明目张胆就拿走的?」
冷哼了一声,云落美丽的脸庞上流露着淡漠。
云起心头剧震,讷讷地道:「这、这怎么可能……」
冷冷地扫了一眼云起温润的脸庞,云落嗤笑道:「你以为睿华宫里的质子能与你这享尽荣华富贵的小侯爷一样?」
「不、不是的,哥……」
云起急意地张口,想要辩解,却被云落抬起的手阻止。
「你对宣离火是怎么说的?」
「我说明日给他交代。」
云起垂头,轻声道。
「你原以为是我去的巽王府,自然早就想好一番说辞为我开脱。说来听听。」
云落将手上的布料塞回荷包,抛还给云起。
云起接过,看着荷包上精致的图案,眼眸轻闪:「我原本是想,你若是同意,我就会在云家死士中找出一个顶替……」
「云家死士不是你这样用的。把手伸过来。」
淡银的月光,美丽的容颜泛过一缕淡淡的笑。
云起被那笑颜所蛊惑,情不自禁地把手伸了过去。
白皙的指,在厚实的掌心上,轻轻滑过,带起了阵阵酥麻,也在云起的心头刻下了震骇,猛然抬起头,用着不能置信的眸光望着眼前那张恍如狡狐的容颜,失声道:
「他?」
「没错,就是他。」
云落迎着云起诧异的容颜,轻声笑着。
云起摇了摇头:「可是,他是一介文官,怎么可能……」
「这个你不用管,把这块彩云锦的去处推在他的身上便可。」
云落抬首看着天上的淡银色新月,轻声道,」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府了,我也该回宫了。那边有条路可以绕到义庄的后门从那里出去,不会被人看见。去吧。」
云起见状,明白哥哥已无意再与他说下去,轻叹了一声,转身举步准备离开,背后,一声幽幽的轻唤却又阻止了他的脚步。
「阿起。」
云起转过身,看着那敛去了身上冰寒气息的哥哥缓步走近,心头禁不住一乱。
阿起。
这是十四年前,他第一次走进睿华宫时,哥哥唤他时用的,除了哥哥,没有人这样叫他。可是这个透着亲近的称呼,云起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听到了……
「阿起,这是你的衣服。」
云落解下身上的衣衫,将带着余热的衣衫为云起披上,略带着些许冰凉的手在云起温润的脸庞上轻抚,眸间闪动着淡淡的温柔,「夜深了,冷。小心些,别着凉了。」
「是。」
低下头,云起转过头,吞咽下喉头瞬间一阵哽咽,系上腰带,转身从哥哥指出的那条路上离开,不敢让自己因为那一瞬间的温柔而在眼底弥漫水气落进哥哥的视线里。
凝望着那消失在夜色中的修长身影,云落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掌心里,残留着一滴晶莹的水珠。
那是云起转身之时,遗留下的泪痕。
水珠与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间,一股灼烧的刺痛,让云落禁不住握住了手掌,深深地凝望着云起离开的方向。
耳边,弥漫开的是一片哗哗的水声……
哗,哗,哗哗……
「哥哥,救救我,哥哥,救救我……」
幽幽的碧水里,一双圆胖的小手,拍打着水面,溅起了一团团的水花。
哗,哗,哗哗……
「主子,该回宫了。」
与掌心里那弥漫开的灼烧感相反的冰凉夜色里,低哑的声音在云落身后散开的一片寒气。
转过头,云落回眸看着身后那跪在地上的黑衣人,轻轻地点了点头,举步欲行的瞬间,忽然再次看向那个黑衣人:「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跟在我身边的?」
那黑衣人猛然抬起头,夜色中整张脸上只露出来一双眼睛的眸,泛着浓浓的惊诧,视线触及那冰冷的精致容颜时黑衣人回过神来,沉声道:「回主子,属下早年跟随云仪主子,云仪主子辞世之后,属下就开始随着主子了,算起来有十四年了。」
十四年。
真是个熟悉的数目。
十四年前,他在那一池碧水之间送走了将他抚养长大的伯父;十四年前,他得到了皇爷爷的恩准,可以走出睿华宫;十四年前,他可以和他的亲人相见;
十四年前,他……
「原来,都已经过了十四年了。」
身影轻动,淡淡的声音,飘落在空气中,带出几分狠绝,「是时候加快步子了。我已经等了一个十四年了,不想再等一个十四年。」
「那么,主子想要怎么做?」
黑衣人抬起头,再一次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修长身影,眼眸有着被点燃的狂热。
月光下,微侧的容颜带起血腥的气息:「怎么做?如今的天下太安宁了,需要用血来让他们震动一番……」
「是,主子,属下明白了。」
夜色中,幽幽的声音淡淡地散开,最终淡却不遗一缕痕迹。
「有事请奏,无事退朝!」
尖细的嗓音穿透了云霄,惊走了几只停在写着「仪天殿」三个篆书的金色匾额上休憩的飞鸟。
几缕阳光,透过云层照进金碧辉煌的殿宇,照在九龙飞舞的龙椅上,神情凝重的宣宗祈正襟危坐,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在殿下扫了一圈。
远离龙椅所在的高台,九级玉石阶下,站着一群沐浴在金色阳光里的臣子,他们手捧着玉笋,身着华服高冠挺着腰身,一股的庄严肃穆。
「诸位爱卿,还有没有本要奏啊?」
一圈扫视下来,宣宗祈开了口,平缓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殿下的臣子们,互相张望着,不知道这坐在龙椅上,高高在上的天子为何有此一问。
大凉皇朝天子之下,设政枢阁,政枢阁下设兵工礼吏户五部,五部下辖大凉十一州三十六府一百七十二县官员。
每日,一百七十二县官员书写辖地政绩和要务,拟出奏本,往上递奏;由县至府,由府至州,各州再至各部。奏本达五部之后,交归五部侍郎进行择选,可先行解决者由五部侍郎定夺。若无法自行解法,再上呈各部尚书,由各部尚书进行再次择选,呈交政枢阁,由掌管政枢阁的左右丞相上呈御书房,交由天子御览批示,若再有无汰解决的奏本才在朝上指出,交归众臣商议。
正在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政枢阁左右两位丞相之时,众臣的伫列中,走出了一个二十出头、相貌俊秀的年轻人。只见他手捧玉笋,跪倒九级玉石阶前,一只手从袖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奏折举过头顶:「臣有本奏!」
「嗯。」
龙椅上,神色凝重的康帝宣宗祈应了一声,撂了撂手,对着身边